第71節(jié)
他緩緩的一一掃過在場眾人的臉,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道:“誰打的!” 他都舍不得動一根毫毛的,竟然還有人敢把她打成這樣,看來是活膩味了! 沒人敢應答。 殿內的所有宮女太監(jiān)在他看過來之前,都忙惴惴的低下了頭去,只恨自己不能變成一根針,讓他看不見,省得待會兒做了城門失火被殃及的池魚,包括芝蘭在內。 便是鄧玉嬌,也本能感覺到了危險,不敢再囂張,只緊張的看向了鄧皇后。 就見鄧皇后雖仍在笑,那笑容卻怎么看怎么勉強,道:“韓廠臣有所不知,方才本宮并未問這醫(yī)官的話兒,她卻不問先答,對本宮委實不敬,所以本宮才讓人小小的教訓了一下,也好讓她長個記性,以后不至再犯?!?/br> 心里已約莫猜到施清如所謂背后的大靠山,看來就是韓征了,還當那都是夸大其詞,沒想到竟是真的,韓征這座靠山都不大了,整個皇宮乃至天下,除了皇上和太后,也再找不到更大的靠山了! 可一個卑微的黃毛丫頭,有何德何能讓韓征如此看重? 這當中必定另有隱情,她事后得讓人好生打探一番了。 韓征冷冷看向了鄧皇后:“好叫皇后娘娘知道,這醫(yī)官是臣的人,就算她真犯了錯,也自有臣管教她,還輪不到別人替臣管教。何況她到底有沒有犯錯,是真的犯錯,還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后娘娘心如明鏡,應當比臣更清楚才是?!?/br> 說完再次掃過眾宮女太監(jiān),“本督再問一次,誰打的!” 目光落在芝蘭身上的時間尤其長,但仍比不過落在鄧玉嬌身上的,顯然到底是誰打的,他心里早就知道了。 鄧玉嬌在韓征帶著強大威壓的目光下,很快便腿軟得站不住了。 她幾乎從未與韓征打過交代,只知道他長得很好看,看著一點不像個太監(jiān),是靠著她姑母提攜,才有今日威風的,因此對鄧皇后和芝蘭德公公等人任何時候提到韓征都客氣恭敬有加,很是不以為然。 不過一個太監(jiān)罷了,哪怕再權傾朝野,說到底也不過只是個奴才,她姑母卻是堂堂國母,是韓征的主子加恩人,至于忌憚他成那樣兒嗎?簡直就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可此時此刻,鄧玉嬌終于第一次體會到了韓征的可怕,他就只是看著她,她已腿軟得站不住了,要是讓他知道,是她把施氏那狐媚子打成這樣的,他豈不得殺了她? 就在鄧玉嬌幾乎要控住不住自己哭出來之時,芝蘭跪下了,顫聲說道:“回、回督主,是奴婢打的,還求督主饒了奴婢這一次?!?/br> 這種時候,她不站出來為皇后娘娘分憂,就等著事后悔青腸子吧,皇后娘娘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冷著她、自此不再用她,便足以讓她萬劫不復了。 她當慣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跟前兒最得用的大宮女,走到哪里,都是人人捧著奉承著,不敢想象,要是沒有了這一層光環(huán),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還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廠公再可怕,她也必須站出來,廠公總不至于,就因為施醫(yī)官挨了一巴掌,就要她的命吧? “哦,是你?”韓征略挑了挑眉,“你膽子倒是不小!” 話雖如此,卻分明一點不信芝蘭的說辭,冷厲的目光看的還是鄧玉嬌。 鄧玉嬌越發(fā)害怕了,挪到鄧皇后面前,抱住了鄧皇后的胳膊,顫抖著喚了一聲:“姑母……” 鄧皇后簡直恨鐵不成鋼,就算沒有芝蘭站出來,有她在,難道韓征還真敢把她怎么樣不成?何況芝蘭還識相的站了出來,她居然還怕成這樣,還真是個紙老虎,中看不中用! 鄧皇后也不笑了,看向韓征道:“韓廠臣,本宮方才已經說了,是施醫(yī)官不問先答,對本宮大不敬,本宮才讓芝蘭小小教訓了她一下的。本宮只是沒想到,她是韓廠臣的人,沒想到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而已,現(xiàn)在誤會既已解開了,那此事就到此為止,韓廠臣把人帶走吧,本宮乏了,就不多留韓廠臣了。” 只當她都這樣說了,韓征也該就坡下驢,到此為止了。 不想韓征卻仍冷冷道:“臣方才說了,臣的人就算犯了錯,也自有臣管教,還輪不到別人替臣管教。怎么就許皇后娘娘護短,不許臣護短了呢?” 說完看了一眼小杜子。 小杜子便上前,掄圓了胳膊,左右開弓掌起芝蘭的嘴來,一陣“啪啪啪”的清脆聲音后,芝蘭的兩頰已是腫如豬頭,嘴角也滲出了血來,連牙齒都松動了幾顆。 小杜子打完了,方恭聲與韓征道:“回干爹,掌嘴十下已完畢?!?/br> 心里既解氣,都知道芝蘭是皇后娘娘跟前兒最得用的大宮女,他打了她,便等于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臉,想來今次過后,皇后娘娘便是想再找他家姑娘的麻煩,也得先掂量掂量;對鄧玉嬌,也勢必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縱容了。 卻又不解氣,就算芝蘭站了出來說他家姑娘是她打的,可在場誰都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分明是鄧玉嬌打的? 明明是她打了他家姑娘,到頭來卻只讓一個宮女代她受了過便算完了,她卻屁事兒沒有,就因為她有個皇后姑母,——實在讓人生氣! 施清如前腳才讓芝蘭帶往鳳儀殿,小杜子后腳便收到消息了,若沒有昨日施清如告訴她的,她和鄧玉嬌在御花園又結了梁子,小杜子還不至于慌張。 可昨兒二人才結了梁子,今日施清如便讓請去了鳳儀殿,便是傻子都知道定是鄧玉嬌在搗鬼,施清如勢必要吃虧。 小杜子拔腿便忙忙找韓征去了。 見了韓征,等不及喘氣行禮,已急急說道:“干爹,方才兒子收到消息,施姑娘讓鳳儀殿的芝蘭,在永和殿外給截住,帶去了鳳儀殿。干爹不知道,去年皇后娘娘宮里的鄧小姐就曾為難過施姑娘,昨兒二人又在御花園遇上,梁子結得更深了,兒子本來打算待會兒待干爹得閑了,再稟知干爹的,誰知道、誰知道鄧小姐這么快就開始報復了……干爹快去鳳儀殿救施姑娘吧,遲了兒子怕就遲了?!?/br> 小杜子話沒說完,韓征已自辦公的長案后站起來,快步下了臺階,徑自往外走。 小杜子見狀,忙跟了上去。 卻是剛出了門,韓征又頓住了腳,命小杜子:“你即刻趕去鳳儀殿便是,皇后見了你,就等于是見了本督,諒也不至再不依不饒,本督便不去了。” 說完就要折回去。 卻讓小杜子一把給抱住了胳膊,“干爹,您也太看得起兒子了,那可是皇后娘娘,就算她打狗看主人,兒子也不夠分量啊,兒子仗著您,在旁人面前狐假虎威還成,在皇后娘娘面前,卻是說得再多都不好使……您就別再耽擱時間了,再耽擱下去,施姑娘還不定要多吃多少虧呢!” 一面說,一面不由分說拉了韓征便往前走,總算把人給請到了鳳儀殿,連昨兒發(fā)生的事,都是在路上與韓征說的,就怕耽擱了時間。 不想?yún)s還是來遲了,施清如還是吃了虧,好好兒的一張臉,讓打成了那樣,連他見了都生氣心疼,也就不怪他干爹氣成那樣了。 韓征這才看向臉色已難看至極的鄧皇后,道:“如今誤會才算是解開了,那臣就聽皇后娘娘的,此事到此為止。也請皇后娘娘消消氣兒,以后再別這般輕易就紆尊降貴,親自為難一個小小的醫(yī)官,傳了開來,豈非有損皇后娘娘的清譽?” 方才小杜子掌芝蘭的嘴時,動作快得鄧皇后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她終于反應過來,小杜子也已打完了,芝蘭眨眼間便成了個豬頭。 鄧皇后倒不心疼芝蘭,可“打狗看主人”,韓征此舉,打的哪里是芝蘭,分明打的就是她這個皇后,簡直就是把她的臉面當眾往地上踩,簡直欺人太甚! 這口氣叫鄧皇后如何咽了下,冷笑一聲,開口道:“韓廠臣現(xiàn)在想到此為止,可惜本宮不愿意了!本宮方才是說小小一個醫(yī)官,怎么就敢那樣對本宮不敬,難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如今本宮方知道,原來她敢這般囂張,是因為有韓廠臣擎天護著呢!可惜就算有韓廠臣護著,宮規(guī)卻是老祖宗時候就傳下來的,任誰都不得違逆?!?/br> “本來方才本宮都已說了,只是小小的教訓她一下,讓她長個記性,以后不敢再犯就夠了,然而現(xiàn)在,本宮改變主意了,不好生教訓她一番,今日她只是對本宮不敬,明日豈非就敢對母后、對皇上也不敬了?來人,給本宮脫了施氏醫(yī)官的服制,再打五十大板,逐出宮去!” 此話說得擲地有聲,盡顯一國皇后的威儀。 可惜大殿內外的宮女太監(jiān)都哭喪著臉,沒一個敢應聲上前的,皇后娘娘他們當然不敢違逆,可督主更是心狠手辣,人皆盡之,他們怎么就這么倒霉,非要夾在這樣兩尊大佛之間呢,待會兒真的會連自己死的都不知道! 鄧皇后見自己的人竟然沒一個敢動的,就算韓征再大權獨握,這也是鳳儀殿,是她的地盤兒好嗎?! 氣得胸脯劇烈起伏,臉色也成了豬肝色,猛地站了起來,怒極反笑道:“今日本宮可算是見識到了韓廠臣的滔天權勢,竟連在本宮的鳳儀殿,都能反客為主,反倒讓本宮這個主人,使喚不動自己的宮人了,韓廠臣可真是好大的威風!” 韓征淡淡一笑,笑意卻未抵達眼底,“皇后娘娘謬贊了,臣也是為皇后娘娘著想。若皇后娘娘愿意到此為止,今日之事,臣就當從未發(fā)生過,以前怎么樣,以后仍怎么樣,反之,娘娘就別怪臣不念舊日情分了?!?/br> 鄧皇后咬牙:“你什么意思,是在威脅本宮?” 就為了一個小小的醫(yī)官,竟然威脅她,不念絲毫多年的情分,嬌嬌還真沒說錯,這賤人就是個慣會勾搭男人的狐媚子! 韓征沒有說話,意思很明白。 早就此一時彼一時了,皇后也該明白這個道理,該接受這個事實,不要妄圖仗著曾提攜過他,就能拿捏他一輩子了! 德公公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看到這里,似是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他,忙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就對上了沈留的目光,對上后沈留也沒移開,反而沖鄧皇后所在的方向幾不可見的偏了偏頭,示意德公公去勸鄧皇后,讓她就坡下驢的好,省得鬧到最后彼此更不痛快。 德公公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皇后娘娘明顯正處于盛怒中,他哪敢去勸?。?/br> 可皇后娘娘歷來最看重的便是他和芝蘭兩個,現(xiàn)在芝蘭被打成那樣,只怕這會兒整個腦子都是懵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他不上前去勸,難道指望鄧玉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欺軟怕硬,只管惹事,不管解決的棒槌嗎? 別說只有皇后娘娘好了,他們當奴才的才能好,這原也是他的本分,就算他想裝死,也得看廠公事后會不會饒過他啊! 德公公只得弓著腰忙忙走到鄧皇后面前,貼膝跪下了。 然后以只有他和鄧皇后彼此才聽得見的聲音道:“娘娘千萬息怒,小不忍則亂大謀啊,您今日若真與廠公鬧翻了,讓長樂殿的知道了,還不定得怎生高興呢,要是再讓那一位趁機把廠公拉到了他們那邊兒去,此消彼長之下,娘娘可就……真要處于劣勢了。娘娘難道真想后半輩子還要看那一位的臉色呢?將來只要娘娘入主了仁壽殿,什么氣都盡可出了,又何必急于這一時呢?” 好說歹說,總算說得鄧皇后雖春蔥一般的指甲都生生折斷了兩只,到底還是把氣都壓住了。 看向韓征,強笑道:“倒是本宮一時著相了,竟誤會了韓廠臣的一番好意,說來韓廠臣與本宮君臣多年,你的一番忠心,本宮豈能不明白?罷了,今日之事既是一場誤會,就到此為止吧,本宮有些乏了,韓廠臣也政務繁忙,本宮就不多留你了。德公公,好生替本宮送廠臣出去。” 德公公忙恭聲應了“是”,站了起來。 韓征這才對著鄧皇后一拱手,臉上也終于有了兩分笑意:“娘娘能明白臣的一番忠心,當然再好不過了。既然娘娘乏了,臣便先告退了,等回頭得了閑,再來給娘娘請安?!?/br> 說完卻行幾步,轉身帶著施清如小杜子和沈留一行,大步出了鳳儀殿。 鄧皇后等一行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以內后,方抓起一旁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唬得所有人都忙跪了下去,低頭含胸,恨不能地上能裂開一道縫,好讓他們鉆進去。 只有鄧玉嬌還站著,卻也白著臉,一副唬得不輕的樣子,片刻方小聲怯怯道:“姑母千萬息怒,不就一個賤人狐媚子嗎,等回頭再尋了機會,直接打死便是了……” 話沒說完,鄧皇后已罵道:“你還敢說,都是你惹出來的好事,卻一點擔當都沒有,嚇得那個樣子,就你這副德行,還想將來……本宮養(yǎng)你何用,鄧家養(yǎng)你又何用?” 鄧玉嬌自進宮陪鄧皇后以來,幾時被她這樣當眾罵過?連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的,如今卻直接這樣罵她,不由又羞又愧又害怕,“哇”的一聲后,便捂著臉,跑了出去。 鄧皇后話一出口,就后悔了,但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了。 卻也并不慌,只喝命跟鄧玉嬌的人:“都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跟著小姐去!”喝得幾個宮人忙忙跟了出去后,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嬌嬌是自家人,回頭安撫幾句也就是了,還能趁機教導她一番,讓她以后不再這般毛躁,不然也是那么大年紀的人了,總不能一年年下來,絲毫的進步都沒有。 如今更棘手的,卻是姓施那個小賤人,她到底哪里入了韓征的眼,讓韓征那般看重于她,竟還親自來鳳儀殿帶走她? 就憑她年輕貌美嗎? 可宮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兒了,韓征見慣了環(huán)肥燕瘦,應當不至于輕易就為色所迷才是,聽說他府里年前添了好些美人兒,他卻很少回去,難道那些美人兒會比姓施的小賤人差不成? 差的壓根兒送不到韓征面前! 那他是因為什么看重那小賤人? 這當中一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她必須盡快弄清楚了才是,也好確定下一步她該怎么走…… 鄧皇后正想得出神,德公公送完韓征一行回來了,跪到鄧皇后面前小聲道:“娘娘,廠公已經送走了?!?/br> “嗯?!编嚮屎蠡剡^神來,又忍不住動氣了,“本宮讓你去查施氏那小賤人的靠山,你是怎么查的,你要是一早就查出來那小賤人的靠山就是韓廠臣,本宮打狗看主人,又怎么會有方才那場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本宮養(yǎng)你何用!” 德公公苦著臉,小聲道:“都是奴才辦事不力,都是奴才的錯兒,求娘娘責罰……” 今兒起來皇后娘娘才交代了讓他去查那施醫(yī)官的靠山,之后他根本來不及安排下去,鄧玉嬌便攛掇著皇后娘娘,把人給弄來了鳳儀殿,他哪里來得及知道施醫(yī)官的靠山是誰啊? 可此刻這話他卻說不得,也惟有直接認錯了。 鄧皇后怒聲道:“知道自己辦事不力就好,回頭自己去慎刑司領十板子,不過若你能將功折罪,這十板子便不用挨了?!?/br> 德公公忙道:“奴才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請娘娘吩咐?!?/br> 鄧皇后滿意的點點頭,“你去給本宮查施氏,任何雞毛蒜皮,都不許放過了,查她與韓廠臣到底是什么關系,也查她與蕭瑯到底是什么關系,辦得好了,本宮自有重賞,要是辦得不好,就休怪本宮不念舊情了!” 第一百一二章 醒醒吧 韓征帶著施清如小杜子沈留一行人出了鳳儀殿的大門,這才覺著心里那口氣稍微順暢了一點。 他側身吩咐小杜子,“好生送了你施姑娘回太醫(yī)院,讓常太醫(yī)給她弄點祛疤的藥,這幾日也別進宮了,就在家安心將養(yǎng),待痊愈了再進宮也不遲?!蹦贻p輕的小姑娘,要是臉上留了疤,豈不是白玉微瑕,一輩子都得遺憾了? 卻是話沒說完,余光就看到施清如不知何時,已是滿臉的淚,心口不由又悶痛起來,大腦還來不及發(fā)出指令,嘴上已先道:“怎么哭了,痛得很厲害嗎?” 施清如沒有說話,眼淚仍是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