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奈何蕭瑯額頭不停的流血,依然還是那句話:“求母親就成全了兒子吧,兒子真的會憑自己的本事掙來自己想要的一切,讓母親引以為傲的。” 氣得福寧長公主是金星亂迸,當場叫人傳了板子,見打板子的太監(jiān)不敢打重了,還狠狠罵了一回他們,命他們‘再不狠狠的打,就給本宮滾去慎刑司’,又把先打的十來板子沒計數(shù),從零開始重新打了蕭瑯三十板子。 打得他中衣都被血浸透了,再忍淚咬牙問他肯不肯收回自己的話,依然是一樣的答案:“兒子不會收回自己的話,也不會娶奉國公府的六小姐的,母親若是不信,就只管給兒子定親,看兒子屆時會不會如您所愿,大不了,兒子明兒便向皇上請旨去戍邊,十年八年的都不回京!” 福寧長公主氣苦不已,只得扔下一句,“那本宮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說到便能做到!若你真敢如此,本宮先就殺了那賤婢狐媚子,看屆時你能把本宮怎么樣,韓征又能把本宮怎么樣!” 再喝罵了左右一回:“不許給他請?zhí)t(yī),不許給他上藥,不許給他東西吃不許給他水喝,如有違抗者,一律打死不論!” 方拂袖而去了。 剩下蕭瑯跟前兒服侍的人礙于福寧長公主的命令,把人抬到床上去趴好后,除了敢偷偷給他點兒水喝,旁的一律不敢做,要是冬日還罷了,如今卻是大熱的天兒,傷口本就容易感染,到晚間,蕭瑯便燒了起來。 次日更是燒得嚴重了。 底下的人不敢再耽擱,只得求到了丹陽郡主跟前兒。 丹陽郡主這才知道自家母親打了大哥,——長樂殿與蕭瑯在乾西五所的住處在皇宮一內一外,福寧長公主又是鐵了心要狠狠給兒子一個教訓,知道他和丹陽郡主兄妹情深,女兒一旦知道他挨了打,打得還不輕,一定會立時趕去探望照顧,太醫(yī)勢必也會立時傳到,那豈不是給不了他教訓了? 所以福寧長公主狠心嚴令了左右,決不許泄露一個字到丹陽郡主跟前兒,自然丹陽郡主也就無從得知了。 還是見過了蕭瑯跟前兒服侍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jiān),她才知道了,立時火燒火燎的趕去了乾西五所。 然后從昨日一直守著蕭瑯到今日,福寧長公主雖第一時間便知道了,到底還是在掙扎一番后,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惜蕭瑯到今日仍未能退燒,以他的身體底子,哪怕是被打得重了些,尤其是額頭那個傷口,但也不至于一連發(fā)幾日的燒才是,只怕還是一開始延誤了醫(yī)治的原因。 丹陽郡主無法,這才想到了施清如。 “清如,我大哥他從來就是個死心眼兒,認準了的事,當真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我也不是要你怎么樣,如今什么都還不能確定,我非要你答應什么,豈不是為難你?” 丹陽郡主說到這里,眼圈越發(fā)紅了,“可你本身便是太醫(yī),去給我大哥問診也是理所應當?shù)?,并無什么方便不方便之說,對不對?所以,你就隨我走一趟吧。” 施清如頭都大了。 蕭瑯竟然真與福寧長公主說了要娶她為妻,還那樣激烈的抗婚,這不是擺明了讓福寧長公主對付她嗎? 可以預見,她接下來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幸好給太后治完病后,她就要離開了,而在給太后治病期間,想來福寧長公主會好歹先忍著不出手,但也說不準,她顯然不是那等肯忍氣吞聲之人…… 念頭閃過,又聽得丹陽郡主催道:“清如,你就別猶豫了,快跟我走吧,我大哥還燒著呢!” 施清如回過神來,歉然道:“郡主,既然長公主是因下官才打了蕭大人的,只怕得知下官還敢去見蕭大人會更生氣,那母子間的隔閡豈非更深了?便是郡主,只怕也要被長公主責罰,還是請其他太醫(yī)去……” 丹陽郡主急急打斷了她,“哎呀,其他太醫(yī)要是有用,我干嘛還非要巴巴兒的求你去?于公來說,你是太醫(yī),理當去給我大哥問診,于私來說,他都可是為了你,才讓我母親打成那樣的,你心里難道就一點不觸動嗎?至于我母親知道后會怎么樣,那也是之后的事了,你就別猶豫了。” 一邊說,一邊已不由分說拉起施清如就跑。 施清如沒她高,掙了兩次手,也沒能掙脫,只得被她拉著手一通跑后,被動的到了乾西五所。 乾西五所本是皇子們未開衙立府出宮之前,在宮里的住所,是一片很大的宮殿群,據(jù)說早幾代先帝們兒子多時,這么大一片宮殿群還不夠住,那叫一個熱鬧。 可惜到了隆慶帝這一代,乾西五所別說不夠住了,竟是壓根兒連一個主子都沒有! 后來福寧長公主以蕭瑯本就是在宮中當值,日日回長公主府去也太麻煩了,去求了隆慶帝,太后舍不得寶貝外孫,也發(fā)了話,蕭瑯便成了乾西五所如今唯一的一位主子,足見隆慶帝對這個嫡親的外甥有多恩寵。 也就不怪福寧長公主會生出某些不該有的心思了。 丹陽郡主拉著施清如徑自進了蕭瑯住所的第二進院子,迎頭就見田副院判走了出來,心下一驚,原來這兩日給蕭大人診治的是田副院判,可太醫(yī)院竟是一點兒風聲也沒聽到,田副院判本人也是絲毫端倪都沒露出來。 光是丹陽郡主嚴令田副院判不許聲張,只怕還達不到這樣的效果吧? 福寧長公主私下勢必也敲打過田副院判,——也就足見福寧長公主到底有多愛重蕭瑯這個獨子了,說是她的命只怕都不為過,那蕭瑯的親事她怎么可能不精挑細選,給自己兒子最好的? 今日就算蕭瑯燒得再厲害,她也一定要與他把話說清楚說明白,讓他別再違逆福寧長公主,也別再為難她了! 施清如一邊想著,一邊沖田副院判欠了下身,已被丹陽郡主拖著進了屋里去。 就見蕭瑯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丹陽郡主這才松開了施清如的手,上前俯身叫起他來,“大哥,醒醒,你看我?guī)дl來看你了?!?/br> 蕭瑯很快醒了過來,見meimei竟帶了施清如來,又是驚喜又是慌張又有些不好意思,忙招呼了施清如一句:“施太醫(yī),沒想到你會來,我不方便起身迎接了,還請千萬見諒??煺堊?/br> 招呼完了施清如,方低聲說meimei,“你怎么把她帶來了,讓母親知道了,我再挨一頓還罷了,我皮糙rou厚受得住,萬一母親要對付她該怎么辦?真是胡鬧!” 丹陽郡主也以僅夠彼此聽得見的聲音道:“我還不是心痛大哥你,總得讓她知道你為她都做了什么才是,她親眼見過你的真心后,指不定就感動了呢?” 施清如對蕭瑯的拒絕雖讓丹陽郡主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她大哥那么好,而且愿意娶她為正妻,不管最后能不能成,至少他已拿出十足的誠意了,她竟然一點不感動,一口就拒絕了她大哥! 卻更心痛蕭瑯被打得頭破血流,皮開rou綻,也就拋開了那幾分不高興,今日還親自出馬,把人給弄到了她大哥面前來。 丹陽郡主說完,站直了身子,笑道:“清如,你坐啊,我讓人給你上茶去。大哥,你和清如慢慢兒聊啊?!?/br> 然后沖蕭瑯一眨眼,示意他一定要把握住這大好的機會后,不由分說出去了。 余下施清如心里大是尷尬。 她一眼就看出來蕭瑯的情況并沒有丹陽郡主說的那么嚴重了,不由暗暗搖頭,丹陽郡主這樣不遺余力的撮合自己和她大哥,難道真以為他們能成嗎? 何況不管她與蕭瑯成得了成不了,郡主與督主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啊……“情”之一字,著實太復雜,太難以捉摸了! 施清如及時斂住了心神,看向蕭瑯道:“蕭大人,讓下官先為您診個脈吧?” 等診完脈,她再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也不遲。 蕭瑯額頭上包著紗布,薄被下也只著了中衣,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狽,實在不愿施清如靠太近。 可她是太醫(yī)也是事實,便是回頭他母親知道了,也可以咬定她只是來給他問診的……他終究還是點了頭,“那就有勞施太醫(yī)了?!?/br> ------題外話------ 都臘月二十五了,還要萬更,已經死了大半個了,笑著哭…… 第一百三零章 打翻了醋壇子 施清如客氣應道:“不過下官的本分罷了,當不起蕭大人這么說?!?/br> 說完上前給蕭瑯診起脈來。 果然蕭瑯的脈象雖有些虛浮,卻還算平穩(wěn),體溫雖也有些燙,卻只能算低熱,遠達不到丹陽郡主說的‘一直燒得迷迷糊糊的,再燒下去,人都要燒壞了’。 自然,丹陽郡主所謂的‘我大哥一直叫著你的名字’,也是在夸大其詞了。 施清如暗暗嘆氣,嘴上已道:“蕭大人脈象略微有些虛浮,只要傷口勤換藥,注意衛(wèi)生,再輔以清熱解表生血的湯藥,不日便有望大愈了。田副院判是太醫(yī)院的老人兒了,醫(yī)術比下官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他給開的方子勢必更精準更對癥,下官就不班門弄斧,再給蕭大人開方子了?!?/br> 蕭瑯讓她說得有些訕訕的,片刻方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其實并無什么大礙,好歹也是習武之人,這點兒小傷壓根兒算不得什么,都是瓏兒那丫頭夸大其詞,倒累你白跑一趟了?!?/br> 他主要還是想順勢施一下苦rou計,看能不能讓他母親心疼動搖。 倒是沒想到,沒把他母親引來,沒讓她老人家心軟,反讓meimei把施太醫(yī)給請了來,這個時候,哪是能請她來的時候? 只會讓他母親知道了越發(fā)生氣,越發(fā)遷怒她。 依照蕭瑯的意思,自然是要等到福寧長公主同意他娶施清如為妻了,他才好繼續(xù)發(fā)起進攻,以免回頭把她給坑在了半路上,或是她只能委曲求全,他可不愿意委屈了她。 丹陽郡主卻還是之前的意思,“大哥光顧著與母親軟硬兼施,回頭若母親總算同意了,清如卻仍是不同意,豈不所有的功夫都別白費了,母親的氣也白生,淚也白流,你的打罵也都白挨了?你不說先攻下她,再一致爭取母親的同意,至少也該雙管其下才是啊。再說了……” 嘴角撇得不能再撇,“不是你心疼人家,忍不住讓人每日定時兩碗冰鎮(zhèn)綠豆湯送上,就怕人家熱著了,又怎么會驚動了母親?要我說,你這頓打都是自找的,如今倒與我裝起相來了,我自己的大哥自己還不知道么?” 說完便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蕭瑯還當她是忙自己的去了,哪里能想到,她這一去,就真把施清如給弄了來呢? 觀施太醫(yī)的神色,再聽她的意思,meimei為了誑她,應當沒少夸大其詞,也不想想,人家是大夫,他情況到底是好是壞,一探脈便立馬知道了,也真是有夠尷尬的! 施清如仍是那句話,“都是下官的本分,怎么會是白跑?如今天兒熱,本來傷口也比天涼時更易惡化感染,蕭大人還是要多注意才是,尤其是您額頭的傷……您這兩日可有頭暈健忘、惡心想吐的癥狀?” 蕭瑯道:“除了傷口有些疼,有些發(fā)癢發(fā)熱以外,倒是沒有你說的這些癥狀?!?/br> 施清如點點頭,“想來田副院判早已問過蕭大人同樣的問題了,只下官還是想再確認一遍而已,您沒有這些癥狀就好。那下官有幾句話想對蕭大人說,不知可方便?” 蕭瑯看她嚴肅起來,就想到了那日她毫不猶豫的拒絕,直覺不想聽她再說下去。 可他也不能把人趕出去,他的教養(yǎng)不允許他這么做,他也舍不得……只得抿唇低道:“施太醫(yī)開口,自是方便的。” 施清如點頭應道:“那下官便直言了。下官方才聽郡主說,此番蕭大人之所以受傷,都是因為下官……其實您真的不必如此,下官那日已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下官身份低微且尷尬,實在高攀不上蕭大人這樣的皇室貴胄;且下官對蕭大人,也只有敬重,沒有旁的,所以,還請蕭大人不要再為下官浪費時間和精力,甚至有損與長公主之間的母子情意了。您就該娶一位真正的高門貴女為夫人才是,下官再次祝您將來和蕭夫人琴瑟在御,兒孫滿堂!” 蕭瑯讓她說得滿臉的苦澀,片刻方道:“可我不想娶那些真正的高門貴女,只愿與你、與你比翼雙飛……” “不過你千萬別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我與我母親據(jù)理力爭,為的都是我自己,并不只是為了你,也不是想以此來感動你、或是逼迫你之類。我只是想以我自己的方式,先為自己爭得一個資格而已,若不能說服我母親,我便先對你死纏爛打,天花爛墜的許了這樣的愿那樣的承諾,企圖以此來投機取巧,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還望你明白?!?/br> 施清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可不知道她也得繼續(xù)說,“話雖如此,蕭大人此舉又怎么可能對我不造成影響,不讓我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您的母親不是一位尋常的母親,而是一位尊貴的長公主,她對大周絕大部分的人,都有生殺予奪的權利,包括下官在內。下官如今只想好好當一名太醫(yī),做好自己的本職,不欲再沾染上任何旁的人和事、是與非,乃至帶來想象不到的后果……所以,您的好意下官心領了,真的、真的請不要再做任何與下官相關的不必要的事了,下官感激不盡?!?/br> 說完見蕭瑯本就有些蒼白的臉已是面白如紙,實在有些不忍心再繼續(xù)下去。 但她立時把那幾分不忍心壓下了,把話說得越發(fā)重了:“同樣的話,下官不想再說第三次了,還望蕭大人能明白。您那些不該存在的善意,也請千萬不要再付諸于行動,因為它帶給別人的可能并不是善意,而是麻煩甚至災難,您感動的,可能只是您自己。下官要說的都已說完了,要是蕭大人沒有旁的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br> 她話說到這個地步,蕭瑯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xù)死纏爛打下去了。 他母親的強烈反對不過只是次要的原因而已,最主要的,還是她壓根兒不喜歡他,心里壓根兒沒他。 不然就算是天大的困難,他相信她也一定不會退縮,她不就連韓征是太監(jiān)也壓根兒沒在乎過,從來都拿韓征當一個正常男子喜歡嗎?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卻是另一回事。 他這些日子并沒見她,可沒見她的時日越長,她的面容在他眼前反倒越發(fā)的清晰,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也都如刻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他把他們從第一次見面,到最后一次見面的每一幀畫面,每一個細節(jié)都回味了再回味,越回味便越是喜愛,越回味便越是刻骨銘心。 叫他怎能割舍,怎能放棄? 蕭瑯艱難的吞咽了幾口,正要說話。 丹陽郡主親自端著茶拖進來了,未語人先笑:“大哥,清如,今兒這茶可是我親自沏的,你們可算是有口福了?!?/br> 蕭瑯勉強笑了一下,“瓏兒你沏的茶我可一年到頭都吃不到一次,今兒我這是沾施太醫(yī)的光了?” 施清如也笑道:“郡主親自沏的茶,那下官今兒可真是好口福,可惜下官得趕回太醫(yī)院去了,怕上官們有吩咐,只能改日再偏郡主的好茶了?!?/br> 說完行了個禮:“郡主,蕭大人,下官就先告退了。” 丹陽郡主忙笑道:“清如你著什么急呢,太醫(yī)院那么多太醫(yī),難道一時半刻都離不得你了?我可輕易不沏茶給人吃的,連我母親和皇祖母,乃至皇上舅舅,可都難得吃到,今兒我都泡好了,送到你面前了,你還不肯賞臉,我可就真要傷心了?。 ?/br> 說到后面,笑容已經很淡,半點也未抵達眼底,任誰都看得出她顯然已經很不高興。 丹陽郡主心里的確已很不高興,甚至可以說是火大了。 方才蕭瑯和施清如說話時,她一直在外邊兒聽著,聽得施清如前面婉拒自家大哥的理由是自己身份低微尷尬,高攀不上自家大哥,且她也不想有損自家大哥與母親的母子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