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念頭閃過,張氏已咬牙一狠心,對著施清如便跪了下去:“清如……不,縣主,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胡攪蠻纏,實在是老爺和老太爺老太太都惦記您得緊,我作為妻子和兒媳,實在不忍心再看他們思念成疾下去,這才厚顏求到你大表姐頭上……我也不求旁的,只求縣主能回去看一看老爺和老太爺老太太,哪怕只一眼,于他們必定都是莫大的慰藉。” 說著哽咽起來,“縣主,老爺真的很想念您,也很想念您的母親,想念你們當年在桃溪時,曾有過的那幾年最美好的時光,甚至好幾次午夜夢回時,我都聽見老爺在哭,在后悔當初沒能對jiejie更好些,也沒能對你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啊……” 話沒說完,臉上已挨了一掌,捂著臉說不出來話來了,只能忙忙低下頭去,以免自己會忍不住撲上去,把竟真敢動手打她的小賤人打成爛羊頭! 施清如打得張氏終于不再嘰嘰歪歪了,方冷笑道:“這位太太,痛嗎?也終于相信本縣主會動手了吧?你若再敢擋本縣主的路,本縣主不介意再給你幾下,反正以你的身份,本縣主打了你也是白打,你難道還能把本縣主怎么樣了不成?” 竟有臉提她母親,說什么施延昌‘很思念’她母親,還敢提了一次提二次,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提她母親的,便是她張氏,最沒有資格思念她母親的,則是施延昌那個衣冠禽獸! 施清如說完,繞過張氏,揚長而去了。 張氏聽著她的腳步聲已經(jīng)走遠了,這才捂著臉抬起頭來,滿眼赤紅的盯著她離去的方向,眼里的怨毒與仇恨滿得只差要溢出來。 小賤人,竟真敢打她,她將來最好別落到她手里,否則她一定讓她千人騎萬人壓,等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后,再將她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暗暗以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了施清如一回,又發(fā)了一回狠,張氏心里總算好受了一點點。 就聽得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她估摸著是張云蓉回來了,忙自地上爬了起來,又忙忙整理了一下衣妝,以免讓侄女看出自己方才的狼狽與恥辱來,——雖然她臉上的痕跡只要不是瞎子,顯然都能看到,她根本遮掩不住自己才受了奇恥大辱的殘酷事實。 但張氏還是自欺欺人的認為,遮掩一下總要比不遮掩好上那么一點點。 簾子一撩,果然是張mama扶著張云蓉進來了。 一進來,張云蓉便急聲問道:“姑母,怎么樣了,縣主答應回去了嗎?她、她怎么這么快就走了?” 張氏以沒挨打的那半邊臉對著張云蓉,低聲道:“不中用,她恨透了你姑父,也恨透了我,壓根兒就不肯回去……這種事,除了使出水磨工夫,一點一點的磨得她心軟,別無他法;加之我又只是她繼母,既沒生她,也沒養(yǎng)過她,她對我毫無感情與敬重,看來下次得設法讓你姑父見到她,親自磨她了?!?/br> 張云蓉一聽說施清如已經(jīng)離開了,離開時臉色還很不好看,一算時間,便知道張氏定然沒能如愿,不過仍抱著幾分僥幸的希望。 如今聽得僥幸的希望也破滅了,臉上的熱切便都散了,道:“可惜除了誆縣主出診,姑母根本見不到她人,內外有別,姑父就更見不到了。何況有了今日這一出,以后想再誆縣主出診,也不可能了,還有什么法子可想?” 這話說得張氏沒了話說。 都督府他們壓根兒靠近不了,別說都督府了,連都督府四周那一片,他們都靠近不了,自然壓根兒沒有見到施清如的機會。 她倒也不是就沒有出門的時候了,事實上,她幾乎日日都要坐了馬車進宮去,路上還是很有機會的,可惜每次她的馬車都讓一群東廠的番子圍得密密實實,他們的人根本連靠近一些都做不到。 本來在得知施清如成了一名太醫(yī),日日都能出入皇宮之前,施延昌與張氏已不得不放棄了想要挽回她的念頭,決定再找其他的路子了。 卻在無意知道她已成了一名太醫(yī),還因治好了太后多年的頑疾,成為了太后跟前兒的紅人后,挽回的念頭又死灰復燃了。 太后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都對那丫頭另眼相看,回頭只要太后愿意,拔根汗毛且這世上幾乎所有人的腰還粗,連韓廠公都比不得,他們豈不是也能跟著雞犬升天了? 遂又使盡渾身解數(shù),試圖能見施清如一面。 可惜還是失敗了,東廠若連他們的人都防不住,也不用混了,施延昌與張氏不得不再次放棄。 萬沒想到,他們前腳才放棄,后腳便得知了施清如蒙太后恩典,封了恭定縣主的消息,——那可是二品的縣主啊,便是常寧伯府,也不過就是二品的伯爵府而已,那丫頭怎么就那么好的運道?! 這下施延昌與張氏挽回施清如的念頭豈止是死灰復燃,直接翻了幾番。 夫妻兩個發(fā)誓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一定要見到施清如,也一定要讓她心軟,不惜一切代價! 只是所有能用的法子他們早已用盡了,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用處,如今還能想到什么新的法子呢? 適逢張云蓉進門三個月,便診出了喜脈,還一舉得男,給宣武侯府生了長孫,張氏便把主意打到了侄女頭上。 施清如那小賤人不是太醫(yī)么,既是太醫(yī),便要給人治病吧?哪怕她已是縣主了,也不能例外,那如果能把人弄到宣武侯府,她先見上一面,求得她心軟了,答應回家一次,大家再一起哭求認錯,一次不行就幾次,次數(shù)一多,不愁她不心軟。 于是張氏趁宣武侯府給張云蓉的兒子辦滿月宴時,如此這般與她一說,張云蓉便不出所料的松動了。 雖然因親娘虞夫人厭惡張氏與陳嬿母女,本來便不甚喜歡這個姑母和表妹的張云蓉也越發(fā)厭惡她們了,是連張氏的面都懶得見,自也不會與她說所謂‘體己話兒’的。 奈何張云蓉也有自己的煩惱,她是已為宣武侯府生下了長孫不假,可誰就能保證他們夫婦的大伯、也就是宣武侯一直到死,都生不出自己親生的兒子來承襲爵位? 誰又能保證她的大伯子、宣武侯府的大爺,后邊兒不會也生下兒子來?后者身體是弱了些,但之前既能生女兒,后邊兒自然也有可能生兒子。 她必須得確保過繼只會落到他們一房頭上,必須得確保侯府最后只能是她兒子的才對! 可巧兒滿月宴后不久,張云蓉的大嫂便在生了長女五年后,再次診出了喜脈,不但她公婆和太婆婆高興至極,連她大伯大伯母也對她大嫂噓寒問暖,關心得緊。 張云蓉的危機感一下子飆升到了頂點,等不到張氏再來看她,先就打發(fā)了人去請張氏過府一敘。 想著只要施清如愿意與父母親族重歸于好了,便也是她的表妹了,她多了這樣一個背靠韓廠公和太后兩座大山的表妹,便等于是自己也無形中多了兩座大靠山。 那便可以爭取盡快將過繼之事辦了,世子也立了,如此便是將來她大伯再生下了兒子又如何,世子可是朝廷同意立的,豈是他想廢就能廢的? 屆時為了幼子的將來,他也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了;至于她大伯子一房,自然更不可能再無絲毫的機會! 這才會有了今日這一出。 宣武侯府到底要比常寧伯府品秩高,也體面得多,才能張云蓉一個沒有誥命的二奶奶請?zhí)t(yī),都能請動,最后更是請動了施清如,張氏也不是沒想過不通過宣武侯府,直接以常寧伯府的名義請施清如。 可一來常寧伯府沒那個體面,可能太醫(yī)院隨便打發(fā)個醫(yī)官走一趟也就完了;二來施清如聽得是常寧伯府,只怕壓根兒不會應診,她豈不是就白看自己大嫂的臉色了? 可惜人倒是如愿請來了,卻也直接絕了張氏所有的路、所有的希望! 張氏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后才睜開了眼睛,道:“蓉兒,你過幾日再試一次請那小賤人出診,再安排一個僻靜的地方,我讓你姑父,還有家里那兩個老不死的都一起來求她,給她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哪怕死在她面前……總之一定要讓她回心轉意為止!” 為了她的孩子們,她什么都顧不得了! 卻是陳嬿自如愿嫁了張慕白,成為了常寧伯府的二奶奶后,一開始因為有張慕白的呵護和常寧伯的回護,日子倒是真過得不賴。 可惜好景不長,等過了新婚頭三個月,張慕白過了新鮮勁兒后,對陳嬿便不若之前那般溫柔呵護,無微不至了。 何況張慕白也不可能日日都待在家里,他是秀才,要日日去國子監(jiān),也要會同窗、交際應酬的,可惜因之前與國子監(jiān)副司業(yè)的女兒退婚之事,弄得人人都知道了他是背信棄義之人,——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都要成親了,卻忽然退了婚,又重新娶了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誰還能參不透其中的隱情呢? 國子監(jiān)副司業(yè)還是國子監(jiān)里數(shù)得著的人物,眾秀才監(jiān)生們就算不至于拿踩他來討好副司業(yè),卻也會無形與他保持距離,以免落了副司業(yè)的眼。 以致沒過多久,張慕白便在國子監(jiān)一個親近的同窗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筆會詩會之類的交際應酬,算得上“眾叛親離”了。 偏偏回到家里,他也得不到安慰。 陳嬿只會變著法兒的告訴她她白日又受了他娘和府里下人的哪些委屈,半點想不到關心他;也好似一點不因他為她所做的巨大犧牲而感動,從來想不到問一問他在國子監(jiān)好不好,與同窗們相處得怎么樣,——她之前明明不是這么庸俗的一個女子,她之前明明那么善解人意,怎么如今全部都變了? 虞夫人倒是會記得時不時叫了他的小廝去問一問他的境況,卻在知道了他的處境后,每每都只有一句‘活該!’,要不就是‘自己腳上的血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怨不得任何人!’ 張慕白內心苦悶之下,對陳嬿自然又冷淡了些,甚至一度歇到了書房去。 虞夫人于是趁此機會,賞了兩個丫頭給張慕白。 陳嬿這才慌了,帶了話兒給張氏后,讓張氏細細開解了一通,方想起來關心張慕白在國子監(jiān)的情況,好生做小伏低了一陣子,總算又把張慕白哄了回去。 二人之間卻是已回不到新婚時。 一段時間后,陳嬿也累了,她本來每日應付虞夫人和大嫂楊氏已夠累了。 還要忍受小姑子們的冷嘲熱諷,忍受下人們私下里的指指點點和‘先jian后娶’之類難聽的竊竊私語,又不被允許回娘家見張氏,不被允許出門交際,連個訴苦開解的人都沒有,也沒個任何時候能得以放松片刻。 畢竟她是因為‘沒規(guī)矩’才進了常寧伯府大門的,既已是常寧伯府的人了,第一件事自然是好好學規(guī)矩,不把規(guī)矩學好學透了,如何好出門見人的,不是白白丟常寧伯府的臉嗎? 如今卻連丈夫也不心痛自己了,倒像一直都是她在無理取鬧一般,她既已嫁了他,他難道不該對她好,她受了委屈難道他不該心痛她嗎?她不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又還能向誰訴說? 亦連一開始對她回護有加的大舅舅也在與婆婆吵了幾架,婆婆寸步不讓后,漸漸不管她們婆媳之間和內宅的事兒了。 陳嬿一時間只覺日子說不出的苦和難,寫給張氏的信上都是點點的淚痕,直看得張氏把虞夫人恨得咬牙切齒之余,心都要碎了。 偏她因不被允許再跟以前一樣時?;啬锛?,只能約了常寧伯到外頭,讓他一定要替她護好了女兒,否則便如何如何之類,常寧伯也不買賬了。 直接扔下一番話:“我都已一力讓她進了伯府的門,成了伯府的二奶奶了,你還想怎么樣?還想闔府上下都必須捧著敬著她呢?那你索性趁早把人接回去,我們伯府廟小,容不下這么大一尊佛!不然,你想魚死網(wǎng)破也成,你都不怕,我有什么還怕的!” 拂袖而去了。 ------題外話------ 新的三月,新的開始,大家早安,o(* ̄︶ ̄*)o 第一百六一章 人至賤則無敵 張氏為陳嬿已快要cao碎了心,偏家里還不得安寧。 施延昌自那次登常寧伯府的門被拒之門外后,之后在衙門亦是郁郁不得志,就像張慕白一樣,都知道他賣女求榮不成,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他的名聲一時間也是大壞。 于是交際圈子也越縮越小,直至幾乎沒有了。 他自此索性便自暴自棄,回了家便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喝酒,常常幾日下來,也與張氏打不了一個照面。 張氏倒是樂得輕松,施延昌不去煩她,她也懶得管他,只一力為陳嬿籌備嫁妝婚事,等順利送了陳嬿出嫁后,又與林mama一道,準備起把施老太爺施老太太和施二老爺送去城郊莊子上的事來。 她早受夠那腌臜下賤的一家子了,不把他們直接趕出去,讓他們流落街頭,而是還肯給他們一個容身之處,也讓他們能吃飽穿暖,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 總算施延昌還算識趣,沒敢再威脅她,說什么‘和離’之類的話兒,默許了她把人送去莊子上,反正莊子上也有吃有穿,委屈不了他爹娘和二弟,他什么時候想去看他們了,也極便宜。 他還可以不必時常被他娘哭得頭痛,被逼著非要給他二弟再娶房‘嫁妝至少得過得去’的媳婦兒了,張氏也算是為他解決了一大頭痛事兒。 不然就他二弟那混吃等死,一事無成的德行,還是填房,進門就得當后娘,便是略疼女兒些的莊戶人家,只怕都不會把女兒嫁給他,他娘還想‘嫁妝過得去’,簡直就是做夢! 至于施清如,她壓根兒就不見施家打發(fā)去的任何人,只怕也早懶得管施家的事兒了,縱讓她知道人被送走了又如何,她若肯再為施家費神,哪怕是發(fā)怒,都反倒是好事,都比不聞不問,直接漠視的強。 可惜施延昌沒再阻攔張氏,她最終還是沒人把人送走。 一開始,施老太爺與施老太太雖罵人的罵人,哭鬧的哭鬧。 施二老爺也哀求不止,施延昌給他買的那個丫頭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因自己終于有了親生的兒子、終于有了后,正是寶貝的時候,哪舍得去莊子上委屈了那小東西? 架不住張氏破天荒的強勢,直接放話他們不去莊子上可以,那就‘滾回桃溪去’,他們若不走,她就讓人綁了他們,再堵了嘴趁夜送走,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施延昌也一直躲在屋里不出現(xiàn),任西跨院鬧得沸反盈天都沒有任何的動靜,不肯再護著他們的意思也是很明顯了。 施老太爺與施老太太眼見兒子都不護著他們了,情知大勢已去,畢竟陳嬿已經(jīng)出嫁了,張氏不用再怕他們成日在家里鬧得雞聲鵝斗的會影響到陳嬿的終身,再沒了顧忌,自然不用再忍氣吞聲。 只能答應了張氏他們愿意去莊子上,但不能短了他們的吃穿用度,得都與如今在府里全一樣,過了一段時間,也得讓他們坐了車進京一趟,看看兒子孫子,看看熱鬧,省得一直在莊子上,人都憋壞了。 張氏只求把人送走,一律答應了他們,又讓林mama幫著他們收拾行李,待到了出發(fā)的日子,也是讓林mama代她送的幾人上車出門,她反正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們! 至于她自己,其時已在想著,要找什么人,才能把她唯一愿意留下的施蘭如調教得更出色、更媚人,待調教成功后,又該送到哪個達官貴人府上,才能利益最大化。 不想施老太爺?shù)热俗鸟R車,卻剛出了施府所在的巷口,便出了事。 施老太太先借口身體不舒服,讓車夫停了車,然后等不及車夫把車停穩(wěn),已跳下馬車,一屁股坐到地上,哭起張氏是如何的不賢不孝,如何的容不下公婆和小叔子來。 哭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后,她也越發(fā)來了勁。 又哭起張氏此番一力送他們去莊子上,不止是為了讓他們‘吃糠咽菜’,“她自己在家里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卻趕我們去莊子上吃糠咽菜便罷了。她分明還想趁機要我們的命,讓我們都死在莊子上,畢竟那莊子上都是她的人,離京城還幾十里地,我們去了便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以后便可以真正無法無天,往我兒往死里欺壓了啊……大家伙兒都幫我評評理,說句公道話吧,不要讓我們死得不明不白啊……” 之后施老太爺與施二老爺也跳下車,跟著哭起來,哭當年他們一家為了供施延昌念書進學趕考是多么的不容易,這些年在老家又是多么的艱難困苦,好容易上了京,以為自此可以一家團聚,和和美美了。 不想?yún)s只進京一年多,還各種做小伏低,依然不被兒媳/大嫂所容,倒不如當初就不要上京,就在老家受窮受苦一輩子,或者直接死了的好! 哭得圍觀的人都議論紛紛起來,也哭得車夫和跟車的幾個男仆和婆子頭都大了。 想上前堵了嘴,直接把人拖上車,立刻離開吧?三人都拼死掙扎不說,周圍的人還指指點點,說他們‘奴才都敢這樣,平時里當兒媳的有多不賢不孝,可想而知,不怪被逼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