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子又不明白夫人到底怎么想的了，每次都是他剛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明白了，結(jié)果立馬發(fā)現(xiàn)他原來并沒明白。

    可施清如已經(jīng)端了茶：“去吧，記得凡事沒有我的吩咐前，都不許自作主張?！?/br>
    他只能恭聲應(yīng)“是”，行禮告退了。

    施清如這才吩咐桃子擺了晚膳，又給韓征和彥先生等人送了一席去書房，卻是滿心的煩亂與不安，根本沒有胃口，不過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了筷子。

    之后也果然沒能等到韓征回房，只能自己梳洗一番，胡亂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韓征好像回來了，卻只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低語了一句：“乖乖，你好好睡啊，我先進宮去了?！?，便又離開了。

    弄得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等五更天驚醒以后，問過桃子，才知道韓征交四更時的確回過他們的臥室，但很快就進宮去了，悵然過后，心里也越發(fā)的不安了。

    這一日晚間，韓征又沒回都督府，施清如因此莫名生出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好在有常太醫(yī)在一旁寬慰她，“別著急，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且韓征真沒你想象的那般脆弱，他籌備許多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而是經(jīng)年累月的積累，你應(yīng)該對他有信心才是。”

    施清如苦笑道：“師父，我實在沒辦法不擔心啊，我如今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惟有您和督主兩人而已。督主先前還與我說，早前太后病重，皇上不聞不問時，柳少監(jiān)曾諫言他，要不要趁機一不做二不休，卻被他因為一些原因給否定了，因此頗后悔?？晌冶人蠡冢俏以缇屠媒o太后治病之機，一不做二不休，豈不就不會有如今的憂懼了？”

    見常太醫(yī)要說話，擺手道，“我知道師父要說什么，‘我們是大夫，雙手是用來救人，而不是殺人的，除了救人以外，其他時候，決不能沾染絲毫的鮮血’，但我還是很后悔自己當初的優(yōu)柔寡斷，為自己所愛之人雙手染血又有什么要緊的，只要能護好自己所愛之人，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常太醫(yī)見她渾身緊繃，嘆道：“師父能理解你此時的心情，咱們雖是大夫，首先卻是人，是有血有rou，有感情有私心的人，便是師父自己，這會兒都忍不住有些后悔了?？扇缃裨俸蠡谝惨淹砹耍€是得向前看，努力撐過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時刻才是。你聽師父的，必須振作起來，讓韓征沒有后顧之憂！”

    施清如吐了一口氣，“師父放心，我心里雖很焦慮，卻無論如何都會撐住的，您也千萬要保重才是，咱們哪怕幫不上督主的忙，也絕不會拖他的后腿。”

    常太醫(yī)鄭重點頭，“那是自然，我就算是死，也定不會拖累了韓征和你……”

    話沒說完，已被施清如急聲打斷了：“師父胡說八道什么呢，嘴上也沒個忌諱的，本來我心里就夠難受了，您還這樣戳我的心，以后可斷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常太醫(yī)忙笑道：“好好好，都是師父口無遮攔，以后斷不會再胡說了?！?/br>
    心里卻是想著，若真有那一日，他當然無論如何都不能拖累了自己的孩子們，不但生時不能拖累，便是死了，也定會保佑著他們，讓他們平安順遂一輩子的！

    師徒兩個不過是心里不安之下，有感而發(fā)的感慨幾句，排遣幾句而已，卻沒想到，次日常太醫(yī)便一語成讖了。

    次日午后，施清如正思忖著不知道小晏子那邊幾時能有回音，一身常服的小杜子就急匆匆親自接她來了，“干娘，干爹讓兒子來立時接您回府去?！?/br>
    施清如見小杜子臉色很不好看，心知必定出什么大事兒了，忙交代一番，便隨他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待馬車啟動后，她方低聲問小杜子：“可是宮里出什么大變故了，你干爹還好吧？”

    前世督主最后是成功了，可如今提前了兩年，天時地利人和都變了，她心里真是一點兒底都沒有了！

    小杜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翕動了好幾次嘴唇，終于小聲說道：“干爹還好，干娘別擔心，就是、就是太醫(yī)他老人家出事兒了，讓皇上給、給下到錦衣衛(wèi)的詔獄了……”

    施清如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半晌才聽見自己上牙磕著下牙的開了口，“師父犯什么事兒了，他不過一介大夫而已，從來行的都是救死扶傷之事，對再壞再恨的人，也從沒起過任何陰暗之心，他比這世上所有人都更行得正立得端，皇上憑什么將他下獄，他到底想干什么？無能無德的昏君！師父要是少一根毫毛，我都絕不與他善罷甘休！”

    小杜子忙道：“干娘且先別生氣，也別著急，雖說他老人家被下的是錦衣衛(wèi)的詔獄，但只要干爹在一日，他老人家便不會有性命之憂，錦衣衛(wèi)的人也絕不敢給他老人家絲毫的氣受。”

    施清如紅著眼咬牙道：“于我來說，師父只要被下了獄，不管是哪里，不管是因何原因，那都是委屈！你告訴我，那昏君是以什么理由將師父下的詔獄，你倒是快說??！”

    小杜子是知道她與常太醫(yī)不是父女，勝似父女的，他干爹也是一樣，心里對太醫(yī)他老人家早當親爹一般的敬愛了，便是他自己，自聽到壞消息到現(xiàn)在，心里也一直不是滋味兒。

    深深吸了一口氣，小杜子方低道：“皇上說太醫(yī)他老人家就是民間大名鼎鼎的常百草，卻一直隱匿在太醫(yī)院和司藥局，到底意欲何為？要治他老人家的欺君之罪……”

    上午常太醫(yī)剛到司藥局，御前的劉春陽就去傳了隆慶帝的口諭給他，讓他即刻去一趟大相國寺，為太后問診。

    常太醫(yī)想到昨兒自己小徒弟說的，后悔當初沒趁給太后治病期間……免不得有片刻“機會來了”的驚喜，但也只是片刻，他已打消了念頭。

    他還是做不到在給人治病時，趁機害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那實在有違他的醫(yī)德和本心；且太后真在他給她治病期間有個什么好歹，隆慶帝豈能饒得了他，若他只是一個人，自是何懼之有，可勢必還會連累韓征和他小徒弟，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結(jié)果。

    于是摒棄雜念，收拾一番，便隨劉春陽出了宮，趕往了大相國寺，連韓征都沒先知會一聲，一是劉春陽催得急，二是他知道韓征近來滿心煩亂，不欲再些微小事都去麻煩他。

    如此一路輕車簡從的到得大相國寺，劉春陽內(nèi)急，讓知客的和尚先帶了他走，便急匆匆尋凈房去了。

    余下常太醫(yī)同知客僧沒走多遠，后者也暫時有事，要離開片刻，請他在原地稍事等候。

    常太醫(yī)當時便隱隱覺著有些不對了，卻也沒深想，更不會想到是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jīng)暴露了，畢竟這些年韓征一直替他遮掩得極好，好到他自己都要忘了自己還有另一重身份了。

    之后，有個老和尚經(jīng)過，瞧得他，立時滿臉驚喜的上前問他，“請問先生是常百草嗎？您十幾年前曾救過老僧一命，不知您可否還記得？老僧之前遠遠見過恩公一面，還不敢確認，怕是自己認錯了，今日離得這般近之下，總算可以確認自己沒認錯了，恩公，您這些年可還好嗎？”

    常太醫(yī)自行醫(yī)以來，給治過病的人沒有一千，也至少八百了，哪里還記得當中的一個老和尚？

    便搖頭說自己不記得對方了，“您怕是認錯了人。”

    那老和尚卻堅持自己沒認錯，“當年老僧游歷在外，經(jīng)過一座大山時，不幸被毒蛇咬傷，萬幸有先生妙手回春，不然老僧早在十幾年前，便已是一捧黃土了。當初先生也是如此模樣，這十幾年下來竟是絲毫的變化都沒有，可見歲月也更優(yōu)待救死扶傷之人，老僧又豈能認錯？便是再過十年，徹底老糊涂了，也定不會認錯?！?/br>
    又要給常太醫(yī)磕頭三拜，已聊表感激之情。

    那么大年紀一個老和尚跪在自己面前，常太醫(yī)天生心善，憐弱恤老，又豈能眼睜睜看著？非要扶了后者起來，后者卻堅持要全禮，還說要跪到常太醫(yī)想起他了、承認是他的恩公后，再起來也不遲。

    常太醫(yī)卻仍沒承認自己就是他的恩公，只說：“大師的腿既當年受過傷，這些年必定也留下了后遺癥，實在不宜久跪?！闭埶煨┢饋怼?/br>
    在老和尚看來，常太醫(yī)雖沒承認，卻也沒再否定，已經(jīng)算是變相的承認了。

    遂心滿意足的站了起來，問常太醫(yī)住在哪里，回頭要親送了開過光的手串上門去面謝常太醫(yī)，“……這些年老僧也一直有為恩公在佛祖前誦經(jīng)祈福，祈禱恩公能長命百歲，多壽多福，也救治惠及更多的百姓?！?/br>
    常太醫(yī)讓老和尚一席話說得觸動了心腸，想到了早年游歷各處，每日都能救治幾個百姓的情形，不免有所感慨，“可惜那些自由自在的時光早已一去不復返了，我還真有些懷念，更盼著有朝一日，能再過回那樣的日子呢！”

    就是這句話，捅了馬蜂窩。

    早隱在暗處的劉春陽與段嬤嬤適時出來，冷笑著直接點穿了常太醫(yī)的真實身份，“倒不想司藥局竟臥虎藏龍，大名鼎鼎的常百草，竟就藏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犯此欺君大罪，莫不是仗著有韓廠公擎天護著？還是，根本就是韓廠公一手安排的？”

    施清如聽到這里，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必定是太后有心算計，師父又是個不拘小節(jié)，自在正直慣了的人，哪里能想來他們的這些鬼蜮伎倆，可不就著了他們的道兒嗎？”

    氣得接連喘了幾口氣，“可太后是怎么懷疑上師父的，總不會無緣無故吧？那個老和尚呢，是事先就受了太后的指使，還是無意被利用了？若是前者還罷了，本來就是一丘之貉，將來督主自然饒不了他們；可若是后者，師父救了他的命，他卻反倒害了師父，這不擺明了是恩將仇報嗎？”

    小杜子恨聲道：“那老和尚據(jù)說是被無意利用的，之前干爹不是讓太醫(yī)也去過一次大相國寺給太后問診嗎？就是那次，讓那老和尚見到了太醫(yī)，恍惚認出了他，還打聽到了段嬤嬤跟前兒。于是太后懷疑上了他老人家，還告訴了皇上，今兒就是太后與皇上合謀做的一個局！”

    “真是太可恨了，我真后悔，真后悔??！”施清如越發(fā)氣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了，也越發(fā)后悔當初為什么沒趁太后病，要她命了。

    不怪隆慶帝會忽然就那般猜忌督主了，她還想著他就算因為龍嗣有望，又重新倚重信賴上了太后，此消彼長之下，也不該忽然就那般遠了督主，好歹也得有一個過程才是，卻原來還有這一層緣故。

    小杜子見施清如氣得狠了，知道都是因為擔心常太醫(yī)之故，忙低聲勸道：“干娘且別急，太醫(yī)真不會有事的。倒是那老和尚，知道自己被有心利用無心，反害了自己的恩公后，聽說又愧又悔，已然坐化了……”

    施清如聽得一條無辜的性命就這樣沒了，縱不是太后下的手，也全是太后之過，又是一陣咬牙切齒，半晌才道：“那我能去瞧瞧師父嗎？我聽說錦衣衛(wèi)的詔獄又臟又黑，可怕至極，實在放心不下。”

    小杜子聞言，為難道：“這個怕是不成，干爹讓兒子接干娘回府，是為收拾行李的，等收拾好了，便要立時送干娘出城去，等過了這陣子，再接干娘回來……您就放心吧，只要干爹還在一日，錦衣衛(wèi)的人便絕不敢對太醫(yī)怎么樣的！”

    施清如冷笑道：“那要是督主也泥菩薩過河了呢？你方才也說了，師父是被以欺君之罪下獄的，太后也在不遺余力的往督主身上潑臟水，想要也治督主一個欺君之罪，他又豈能不受到牽連的？越是這個時候，我越不能走！”

    她如今在這世上最親和最愛的人眼見都已身陷囹圄，或是即將身陷囹圄了，她卻這時候走了，她還能算是一個人嗎？

    趁早死了算了！

    小杜子忙道：“干爹就是怕干娘不肯走，所以特地讓我告訴您，他暫時不會有事的。太醫(yī)他老人家堅持自己從未告訴過干爹自己就是常百草，至于當初為何會到干爹身邊，再通過干爹進了太醫(yī)院，也是他自己謀劃的，他有意在干爹面前展露了一番自己過人的醫(yī)術(shù)，愛才之心，人皆有之，干爹自也不能例外，便將他帶了回來，也讓他這些年能躲過歹人的搶奪追殺?！?/br>
    “這種事本來就是當事人才能說得清楚的，只要一方不承認，便定不了論，何況干爹也是一樣的說辭，說自己從來不知道太醫(yī)就是常百草，哪怕事先二人未先見面，也是一樣的說辭，自然不存在串供的可能。閣老們便都諫言皇上，名醫(yī)難求，萬不能就這樣一怒之下殺了，指不定留著將來能有大用？”

    －－－－－－題外話－－－－－－

    大家端午節(jié)快樂o(*￣︶￣*)o

    第二百六一章 不走

    常太醫(yī)早拿韓征與施清如當自己的親生兒女了，哪個做父母的，會愿意在自己遇到危險時，連累自己兒女的？當真是寧愿自己死，也絕不愿意連累他們一絲一毫。

    是以在大相國寺讓劉春陽和段嬤嬤一叫破自己就是常百草，便立時承認了，只絕不承認韓征早就知道此事，一口咬定除了他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我就隱姓埋名想求個能庇護自己的安身之地兒而已，哪需要誰安排？自己不就能安排得妥妥貼貼了嗎！”

    等被押送著回了宮，見到了隆慶帝，也是一樣的說辭，“韓廠公從來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皇上若是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就中了某些人的jian計，要親者痛仇者快，后悔也晚了！”

    隆慶帝之前心里已有幾分信了太后指不定常太醫(yī)就是常百草的說辭，沒想到事實這么快就證明竟是真的，想到自己當時還曾在太后面前為韓征開解，越發(fā)惱怒之余，也越發(fā)疑忌韓征了。

    若早幾年就讓常百草給他調(diào)治身體，指不定他早就有龍嗣，乃至兒女成群了，又豈會等到如今還膝下空虛，這幾年不知多生了多少氣，韓征簡直該死一萬次！

    因立時傳了韓征到御前問話，恰韓征正與閣老們議事，便也連一眾閣老一并不請自來到了御前，隆慶帝只得立時讓人將常太醫(yī)堵了嘴，拖到了暗處去，以免二人串供。

    卻不想韓征何其精明，隆慶帝才問了他第一句話：“愛卿這些日子可還在替朕尋那常百草?。窟@都多少年了，怎么一點眉目都沒有！”

    已敏銳的意識到，常太醫(yī)多半是出事了，回話自然更謹慎了，“臣一直不曾懈怠替皇上尋那神醫(yī)，可惜至今一無所獲，都是臣辦事不力，辜負了皇上的信任，還請皇上降罪?！?/br>
    隆慶帝卻見不得他這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樣子，直接一拍御案：“那朕怎么聽說，司藥局的常司正，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常百草啊？如今誰不知道常司正與你走得近，還是你夫人的師父，可見你早就知道他其實就是常百草，卻一直瞞著朕，糊弄朕，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犯此欺君罔上的大罪！”

    韓征自然仍是滿臉驚訝的矢口否認，“皇上是從哪里聽說常司正便是常百草的，不會弄錯了吧？臣實不知此事，畢竟從未見過常百草，不但臣從沒未見過，東廠那么多人，也都沒見過，難免會讓人因此鉆了空子也是有的。臣也斷不敢欺君罔上，還請皇上明鑒?！?/br>
    閣老們也替他說項，“是啊，皇上，便沒弄錯，常司正真是那常百草，有心隱瞞無心，誰又能料到呢？還請皇上明鑒?！?/br>
    聽得隆慶帝說常太醫(yī)自己都承認了后，又有建議當面讓二人對質(zhì)的。

    隆慶帝無奈，只得讓人帶了常太醫(yī)出來。

    對質(zhì)的結(jié)果自然是一個一口咬定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一個則說自己事先的確不知道，求皇上降罪。

    讓隆慶帝心里是越發(fā)的怒火萬丈，一個字也不信韓征與常太醫(yī)的，東廠那些番子，連臣工家里有幾只老鼠只怕都一清二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么一個大活人的真實身份來歷？

    又有誰敢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一直待在自己左右，讓其成為自己心肝脾肺一樣重要的存在的？、

    分明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當面欺君！

    卻還得死死克制著。

    他這幾日聽了太后的話，已私下聽過一些不同的聲音，惱怒疑忌之余，也在心里思忖過，若他眼下要殺韓征，到底能不能成行了。

    可惜答案讓他有些沮喪，東廠一萬多人都在韓征的掌握之中，金吾衛(wèi)和錦衣衛(wèi)如今也大半在他的掌控之下，甚至五城兵馬司和西山大營，只怕也‘只知韓廠公，而不知有皇帝’了，偏那些大權(quán)都是他親自授予韓征的。

    那他要是貿(mào)然下旨，后果會怎樣，還真說不好，畢竟歷來送出去的東西想要收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他還連個子嗣都沒有，宗室里又那么多做夢都想取他而代之的人……除非他有不容置疑的殺韓征的理由，譬如欺君、譬如謀反。

    奈何前者如今看來已是不現(xiàn)實，兩個當事人都是一樣的說辭，韓征事先并不知道常太醫(yī)就是常百草，那自然欺君也就無從說起了，至多也就只能給他定個“失察”之罪而已！

    后者則成王敗寇，贏了他當然還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可若不幸輸了……那便只能徐徐圖之，先把該收的、能收的大權(quán)都收回來，該換上自己信任的人的職位，也都換了，在分薄架空了韓征手里的大權(quán)后，再一擊斃命了，——說到底，都是他一直被蒙蔽著，才會養(yǎng)虎為患??！

    所以最后的結(jié)果，只能是先將常太醫(yī)下詔獄，韓征則罰俸一年了事了。

    隆慶帝本來還以為內(nèi)閣的閣老們都位極人臣，總不至讓內(nèi)閣真如太后說的那樣，早就是韓征的‘一言堂’，多少總會有不同的聲音。

    卻不想，事實還真如此，閣老們都早只認韓征這個該死的‘立皇帝’，而不認自己這個真正的皇帝了，兵權(quán)武官暫時都靠不上，其他總兵府的兵馬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文臣文臣竟也早叛變了，他總不能真把人都殺光了，來個“官逼民反”吧？

    且閣老們的話好歹也有那么一二分道理，像常百草這樣的名醫(yī)，滿大周都難再找第二個了，一旦殺了，可就再后悔也無濟于事了，隆慶帝總歸對龍嗣還抱著巨大的希望，那便萬不能沖動！

    自然，常太醫(yī)暫時性命便也無虞了……

    小杜子說完，急聲又道：“干娘，這些都是干爹的原話，您也真的盡可放心離開，干爹一定不會讓太醫(yī)他老人家出事，更不會讓自己出事的，倒是您，干爹真的不放心，怕太醫(yī)已經(jīng)著了道兒，下一個就輪到您了。他一點委屈都舍不得您受，最好的法子，便是將您提前送到安全的地方，讓他沒有后顧之憂了！”

    施清如知道小杜子說的都是實話，師父已經(jīng)著了道兒，太后又是知道督主有多愛重她的，后面還真極有可能拿了她要挾督主，逼督主就范，最穩(wěn)妥的法子，便是她先行離開，未雨綢繆。

    可她的師父已經(jīng)身陷囹圄，她的丈夫也是岌岌可危，叫她怎么能扔下他們，只顧自己，先行離開？

    她實在做不到啊，她寧可留在京城與他們同生共死，也絕不愿躲得遠遠的，每日都懸著心，每日都懊悔不安，甚至……連他們的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施清如想著，低聲問小杜子道：“小杜子，若現(xiàn)下你干爹讓你離開，走得遠遠的，除非確實己方已經(jīng)勝出了，再回來，否則便再也不要回來了，你愿意走嗎？你干爹不止是讓你送我走，等送到后，少不得你還要轉(zhuǎn)述我差不多的話兒吧？”

    小杜子想也不想便道：“我自然不會走，不管多危險多艱難，我都要陪在干爹身邊，哪怕是死，我也要在死前為干爹再擋最后一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