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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山有靈兮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第33章 苦竹郎君(3)

    小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原本還略有呼吸, 現(xiàn)在幾乎連呼吸都微弱得看不到。

    血已經(jīng)止住,但不知是流干了, 還是被長桑抑制了。

    兩只兔子依偎在小米身邊, 想竭力給他一點(diǎn)兒體溫。玉葉蜷著四爪蹲坐在小米胸前, 長耳朵一動一動,認(rèn)真聽小米體內(nèi)臟器搏動的聲音。金枝仍不死心, 趴在小米腦袋邊上喊他名字:“你再不起來, 觀就被別的男妖怪騙走了?!?/br>
    長桑把兩只兔子拎到地上,摸了摸小米的脖子。

    “還有點(diǎn)兒氣?!彼? “不然可就白浪費(fèi)我這一點(diǎn)兒仙魄了。”

    他將手中那團(tuán)銀白色的火, 按在了小米的胸前。

    接觸到人體, 原本核桃般大小的火突然旺了,很快便在長桑手中熊熊燃燒起來。他抓著那團(tuán)火,像攥著一大把迅速燃燒的柴,火焰幾乎包圍了他整條手臂, 也包圍了小米的整個身體。

    小米無知無覺, 那火卻一點(diǎn)點(diǎn)地鉆入了他的胸腔。

    他肩膀與胸膛原本被撕開的裂口雖然不再滲血,但也沒有立刻愈合。可是隨著長桑的仙魄一點(diǎn)點(diǎn)沒入小米體內(nèi), 他身上那道可怖的傷口,竟以可見的速度逐漸長好了。

    楊硯池沒料到長桑的仙魄居然真有這樣的奇妙功用, 頓時喜上眉梢。他扭頭看程鳴羽, 想從她哪兒獲得一些同樣的感慨,但卻看到程鳴羽一臉震愕, 怔怔盯著長桑。

    再回頭時,長桑已經(jīng)直起了身?;鹣Я?,躺在床上的小米開始均勻呼吸。

    “他以后也會變得和你差不多了?!遍L??粗鴹畛幊?,哼了一聲,“芒澤的靈氣他可以看到,這鳳凰路上凡俗之人不可見的東西,他也能見到。一開始應(yīng)當(dāng)會略覺不適應(yīng),但漸漸的也就習(xí)慣了?!?/br>
    楊硯池伸手去摸小米的額頭,又抓起他細(xì)瘦手腕去探脈搏。體溫漸漸上升,脈搏不斷跳動,他此時才終于敢松一口氣:他的小侍從,活過來了。

    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此時忽然松了,楊硯池大出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就要朝著長桑跪下。

    但跪到一半,就被長桑拂袖打了一拳。

    這回是打在他胸前,他趔趄后退幾步才站穩(wěn)。

    “不用跪我,不用謝我?!遍L桑冷冰冰地說,“我救的是他,要謝也應(yīng)當(dāng)是他來謝?!?/br>
    “我是他將軍……”

    “你仍是將軍么楊硯池?”長桑的語氣忽然嚴(yán)厲起來,“你到鳳凰嶺來也已經(jīng)有大半年了,你還把自己當(dāng)做將軍?”

    “我知道我已經(jīng)不是將軍?!?/br>
    年輕的男人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年孩童的稚氣。他成長得這樣快——長桑心想,太快了。人間的十幾二十年,對他這樣的神靈來說,無非是無數(shù)個不變的日升月落,仿佛只在一瞬之間,自己曾全心全力救助過的孩子就已經(jīng)長大了。

    “你不是將軍,他也不再是你的侍從。”長桑的語氣終于緩和下來,“楊硯池,你活著不容易,不必要為任何別人糟蹋自己性命。你要為自己活。難道這小孩是被你挾持上鳳凰嶺的么?難道害這小孩的邪物是你趕到這屋子里來的么?你既沒有責(zé)任,便不要隨意說什么以生換死的話?!?/br>
    楊硯池閉著嘴,一聲不吭。

    “你若要換,便先把我當(dāng)年救你時用的那些珍貴草藥和丸子還來!”

    楊硯池抬頭問:“你都用了什么草藥和丸子?”

    長??煲凰麣庑α耍骸澳氵€真想還?我告訴你還不了!那都是我耗費(fèi)許久精力與幾百年歲月才做出來的東西,你要還?你還得了么!”

    “……還不了?!睏畛幊亟K于松了口,“對不住,我錯了,恩人?!?/br>
    長桑總算舒坦了,但越看他越覺得氣悶:“你小時候比現(xiàn)在可愛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你養(yǎng)到這么大,養(yǎng)成這樣一個別扭性子。”

    他收拾了東西轉(zhuǎn)身想走,卻見程鳴羽正站在自己身后發(fā)愣。

    “還有好多人等著我去開藥,讓開吧。”長桑覺得自己真的太忙太忙了,他現(xiàn)在完全是整座鳳凰嶺上最忙碌且又最得不到尊重和理解的人。

    “……長桑,仙魄都是這樣的顏色么?”程鳴羽問。

    長桑一開始不知她問這個做什么,心想或許穆笑與應(yīng)春沒教過她這么詳細(xì)的事情,畢竟那兩位是精怪,并不知道神靈的仙魄是怎么一回事。

    “這倒不是?!遍L??焖倩卮?,“仙魄的形態(tài)與顏色,跟神靈本身的喜好有關(guān)。我是銀白色的火,伯奇是什么樣的,我沒見過,不曉得。白汀的仙魄則是橙紅色的山茶花?!?/br>
    他說到這里,抬手比劃了一下。

    “很大的一朵,比我的手掌還要大。橙紅色的山茶不多見,所以我記得很清楚?!?/br>
    “……它的蕊,是淺金色的嗎?”程鳴羽小聲問。

    這回長桑驚訝了:“你怎么知道?”

    程鳴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接著問:“白汀也曾這樣救過誰的命嗎?”

    “這應(yīng)當(dāng)沒有。仙魄可不能隨意分給凡人。”說到這里,長桑又瞪了楊硯池一眼,“但穆笑和應(yīng)春都沒有告訴過你嗎?他們倆是白汀制造出來的精怪,是白汀用自己的仙魄制造的,生于鳳凰嶺,并一定會守衛(wèi)鳳凰嶺的精怪。白汀制造他們倆的時候我和伯奇還沒來到鳳凰嶺,但之后我們都見過她使用自己的仙魄幫助應(yīng)春和穆笑修煉?!?/br>
    他實在忍不住,再次抬手比劃。

    “白汀的仙魄非常美,那么大的山茶花,花瓣很薄很輕,淺金色的花蕊非常細(xì),就像真的花一樣,會因為晚風(fēng)而晃動。她會從自己胸前取出它們,然后把花放在應(yīng)春和穆笑手里。他們倆那時候只有那么小一丁點(diǎn)兒,跟我的阿泰差不多?!?/br>
    程鳴羽默默地聽著,眼里盡是復(fù)雜的神情。長桑沒有注意她的異樣,說完時才發(fā)現(xiàn)程鳴羽沉默得不同以往。他此時想起白汀,一時間沒意識到她是讓自己和伯奇被困于鳳凰嶺的罪魁禍?zhǔn)?,念及的反而都是她的溫柔和好?/br>
    “不用難過,仙魄你以后也會有的?!遍L桑拍了拍程鳴羽的腦袋,給了她罕見的安慰,“雖然可能得修煉很久很久,但一定會有的。”

    叮囑金枝玉葉照顧小米之后,楊硯池一直把長桑送出了幾里地之外,直到長桑忍受不了他的聒噪道謝,干脆抽身飛走。

    楊硯池遠(yuǎn)遠(yuǎn)看著長桑遁入密云之中,隨即發(fā)現(xiàn)天上落下了細(xì)小的雨滴。

    雨師應(yīng)當(dāng)又來找甘露仙喝茶了。他毫無來由地想,幸好帶了傘。

    但他沒有撐開。一路慢慢在這涼颼颼的細(xì)雨里踱回去,楊硯池想了許多事情。

    長桑讓他好好活著,讓他做更重要的事情。這個叮嚀讓他不得不認(rèn)真審視自己,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實際上什么都不會做。

    因為他生辰八字太硬太好,楊老將軍買下他是為了當(dāng)一個吉祥物,上戰(zhàn)場帶著他,平日出行帶著他,就連跟妻妾行房生孩子也要讓他在屋外候一晚上,以保證過程順利,成果喜人。

    楊硯池會打槍,會用弓箭,基本上他能摸到的所有兵刃都能耍。他讀了不少書,跟著楊老將軍的兒子們上過學(xué)堂,寫出來的文章雖然常被這些掛名的哥哥弟弟們奪走上交,可先生的稱贊卻不是假的。

    但他沒有真正上過一次戰(zhàn)場,也沒有指揮過一場真實的戰(zhàn)役。楊老將軍怕死,一是怕自己死,二是怕楊硯池死:這是他的鎮(zhèn)宅寶貝和保命童子,決不可讓楊硯池有分毫損傷。

    因此楊硯池空擔(dān)著一個將軍的名頭,連娶妻這樣的人生大事,都要按照楊老將軍算卦的結(jié)果來:長平鎮(zhèn)的宋小姐八字極好,能讓楊老將軍再升一級,他便被老將軍攆來了長平鎮(zhèn),一是幫老將軍的父親尋個風(fēng)水好xue,二是娶妻。

    楊硯池把自己這一輩子想了個遍,二十多年了,卻仿似什么都沒得到。

    在鳳凰嶺的這大半年,他做過的實實在在的事情算起來也就兩件:在屋后開墾了農(nóng)田,以及教會程鳴羽用弓。

    思來想去,還未想出答案,楊硯池已經(jīng)走回了小院。

    程鳴羽卻還沒有離開。她獨(dú)自坐在小院外頭的破敗石墻上,抱著膝蓋發(fā)呆。

    楊硯池打開傘走過去,為她擋住了漸漸變密的雨絲。

    “神靈不會著涼是嗎?”他問,“你不回留仙臺,在這兒做什么?”

    程鳴羽抬頭看他,眼神有些惶恐。

    楊硯池心中一跳,干脆舉著傘在她面前蹲下。

    “怎么了?小米嚇到你了?”他溫和地說著話,“不用怕,你是山神,這嶺子上還有伯奇他們保護(hù)你,你又能用春山行,即便真有邪物來,反倒是它怕你才對。”

    楊硯池想要找些讓她寬心的話說,但程鳴羽卻似乎完全聽不進(jìn)去。

    她的頭發(fā)被淋濕了一層,貼在了額頭和臉頰上。楊硯池用衣袖給她擦了擦臉,忽然想起自己被鬼師攻擊后醒來的那一天,曾摸過程鳴羽的頭發(fā)。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我?guī)湍闳ソ胁婊蛘邞?yīng)春?”

    冰冷的手一下抓住了楊硯池的衣角。

    “我見過白汀的仙魄?!背跳Q羽的聲音微微發(fā)顫,聲音被她壓在喉嚨深處,楊硯池如果不湊近一些,則根本聽不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

    “她的仙魄,在我這里?!背跳Q羽極艱難地,一字字地說,“我娘親……她曾經(jīng)給過我白汀的仙魄?!?/br>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伙伴在問女主是不是白汀轉(zhuǎn)世,答案很明確啦:不是轉(zhuǎn)世。

    在辟蛇童子的故事里程鳴羽就曾經(jīng)跟楊硯池提到過母親,她來看自己的時候總會給自己帶一朵很大的花。

    所以,這個故事里有很多他們不能預(yù)知的機(jī)緣巧合,還有許多給予和接受造就的緣分,最后才形成了每一個角色的相遇和發(fā)展。

    第34章 苦竹郎君(4)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是我上一章最后一句話斷句不妥當(dāng)讓大家誤會啦(所以把最后一句改了下)。不是女兒不是女兒~

    離開鳳凰嶺之后, 她在木魚村附近的山里住了下來, 許多年后遇到了程鳴羽的父親。

    那是白汀消失之后的事情了。

    程鳴羽從小對母親就沒有太多的印象,有些事情是家中的姑姑告訴她的。母親生下她之后不久, 父親便得病死了。舉行葬禮的那天晚上, 程家小小的院落里走進(jìn)來一個身著白衣的女人。

    她是從天而降的, 突破了程家請高僧設(shè)下的禁制,沖進(jìn)了靈堂。

    程鳴羽那時候還小, 姑姑認(rèn)得她母親, 為她攔住了憤怒的家人,讓她得以在程鳴羽父親靈前停留了片刻。

    山民質(zhì)樸, 分不清什么精怪與邪物的區(qū)別。自家的兒子是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之后才死的, 便認(rèn)定是她作祟, 吸走了男人身上的精氣。

    因而程鳴羽是由姑姑照顧長大的,她實際上從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

    “……我以為那是夢,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真實發(fā)生過的?!背跳Q羽低聲說, “她總會從院子的角落里走過來, 走到我身邊,往我手里放一朵花?!?/br>
    程鳴羽雖然身有精怪的血脈, 但不知是否因為這血脈不相容,她體質(zhì)虛弱, 常常生病。

    剛開始的兩三年還有姑姑悉心照顧, 后來姑姑遠(yuǎn)嫁,家里就沒人管她了。

    村人害怕她, 同齡的孩子在路上見到她,總要扔些石頭木塊把她趕走。小孩們又怕,又要取笑,說她是鬼,還說她是妖怪。程鳴羽太小了,她知道這都不是好聽的話,但連話都說不利索,根本無法辯白,只能抹著眼淚走回家。

    程家的人丁并不興旺,程鳴羽的父親是獨(dú)子,他死了之后程家便再沒有壯年勞力,連程鳴羽年邁的爺爺和奶奶也要日夜在地里勞作,好掙一口飯吃。

    程鳴羽半饑半飽地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她常常生病,發(fā)起高燒。家里沒有錢去買藥,或是即便有錢也不大愿意浪費(fèi)在她身上,她便常常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口干舌燥地喘氣。

    從地里回來之后,奶奶會煮粥喂她。粥水很稀,有時候老人會悄悄往里面放一點(diǎn)糖。但這件事是不能讓爺爺知道的。程鳴羽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但她從爺爺看自己的神情中明白,相比奶奶的不耐煩,爺爺似乎是真的憎恨自己。

    程家院子很小,爺爺奶奶一間房,她自己住在父親以前的屋子里,貼著院子的邊緣,正對著因為無人打理而生出荒草的低矮院墻。

    從爺爺奶奶的房子到她那里,會經(jīng)過一條粗糙短小的走廊。走廊上有避雨的棚子,姑姑說那是因為木魚村雨水多,父親特地在兩間房子之間搭建了一條不會被雨淋到的通道。程鳴羽躺在床上的時候,能看到從走廊的木板縫隙里長出來的雜草,和院墻的缺口。

    缺口處是一棵粗大的榕樹,它的根系過分發(fā)達(dá),直接將程家的院子擠塌了一塊。

    女人就是從這個缺口處走進(jìn)來的。

    程鳴羽完全想不起她的模樣,只是依稀記得,女人很高挑,很美麗,她像是從縫隙中鉆進(jìn)來的,又像是直接穿過那棵粗大的、遮擋了缺口的榕樹,走入院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