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不要老這么火眼金睛，好不好？有時候，眼睛里面容一點(diǎn)沙子，還有助于鞏固我們的父女感情不是？＂

    小梅拐彎抹角的話還沒說完，李母就琢磨過味兒來了。

    092原來兒時的自己是多災(zāi)多難的

    ＂我記得，在暑假叫你爸去買白面的時候給他拿戶口本，就覺著那個本兒被動過了，可是鎖的鑰匙也都沒動地方，我還以為自己老了、糊涂了，記東西不清楚了呢？原來，是你這個臭丫頭偷拿我的戶口本了。＂

    戶口本兒，可是李母抓在手里，顯示自己當(dāng)家作主地位的象征。這下子，小梅知道自己闖了禍?zhǔn)铝?，趕緊往外抽自己的手臂，想要撒丫子逃之夭夭。

    可惜，這次跟母親親熱的動作，應(yīng)該算是自投羅網(wǎng)。

    所以說自作孽不可活，李母抓住了小梅的一只手，再也不肯撒開了，扯離了建筑工地，劈頭蓋臉發(fā)作起了嘮叨神功。

    自從上學(xué)之后，好像很久都沒有給李母這樣一次好好發(fā)作的機(jī)會了。小梅只能洗耳恭聽，還要陪著笑臉，連連認(rèn)錯。

    黑影里，能看見李父不斷抖動著的肩膀，是怎么回事兒？

    當(dāng)?shù)娜绱瞬徽塘x，躲在后面看女兒的笑話，真的好意思嗎？

    小梅本來還興起一個禍水東引的念頭，但是，看見父親笑得那樣愜意，還要捂著嘴巴，盡力不發(fā)出聲音的樣子來，又覺得，這樣松散松散，舒緩舒緩神經(jīng)，對于每天忙碌的父親來說，是一件好事兒，那就只當(dāng)自己如今的狼狽相，是彩衣娛親吧。

    李母的嘮叨，喜歡從你生下來，不，是從她懷孕的時候開始數(shù)落，一直數(shù)落到今日和想象中的未來。

    小孩子成長中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尤其是惹父母生氣，不斷出糗惹麻煩的細(xì)節(jié)，那簡直是如數(shù)家珍，從不會遺忘。

    尤其是這一次，李母的記憶力那就是超常的好，包括小梅剛生下來的時候，一天曾經(jīng)弄臟過幾塊尿褯子，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奶奶那時候嫌棄你是個閨女，說長得這么賴，像一只小老鼠一樣，又這么能折騰，又哭又鬧，還總是生毛病，說是干脆就把你丟掉算了。媽那時候拼命護(hù)著你，你爸上班總是不在家，有一天，你奶奶喊媽到她那屋去吃飯，結(jié)果等回來的時候就找不到你了，嚇的媽喲，哭的不成個兒了，問你奶奶，你奶奶非說是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你那時候才幾個月，又剛剛發(fā)過高燒，能跑到哪里去？媽懷疑是你奶奶把你丟掉了……＂

    這可是小梅從來沒聽說過的家庭秘辛呀，一下子就來了興致，緊抓住母親的胳膊問：＂是真的？真有這么回事兒嗎？那我跑到哪里去啦？那我怎么現(xiàn)在還跟著您過呢？＂

    一直在一旁看笑話看熱鬧的李父臉面上掛不住了，干咳著嗓子湊到前面來，陪著笑臉對老伴兒說：＂陳年?duì)€谷子的事兒了，你還提起來干嘛??？孩子她奶奶早就作古十幾年了。＂

    可惜呀，李母很多年以來，第一次在女兒面前，揭發(fā)當(dāng)年的辛酸歷史，哪里還能收得住?。?/br>
    ＂啪＂李母的一只手掌，就拍在了前來阻攔她的李父的胳膊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誰也別攔著我！今天我非把那件事說清楚不可。＂李母如鯁在喉，對著丈夫發(fā)作了一下，又轉(zhuǎn)而面向小梅，繼續(xù)說下去。

    ＂你那時候還沒幾個月大，哭都哭不出聲音來，媽像瘋了一樣，跑到外面去找。村里村外都找遍了，嗓子也喊啞了，眼睛也哭腫了，就是找不到你，周圍的鄰居都說沒看見你奶奶抱孩子出去，可是就是找不到。＂

    ＂那后來呢？＂

    ＂后來，還不是你哥聰明，把我炕上的被子，全翻了一個個兒，才發(fā)現(xiàn)你就被你奶奶疊在被子里面了。小小的那么一點(diǎn)，疊在里面，從外面看著方方正正的，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藏了一個孩子。你那時候，整張臉都憋青了，哭又哭不出聲音來……＂

    李母說到這里，開始低頭擦眼睛，聲音也哽咽了。

    小梅轉(zhuǎn)頭看向了父親，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輝。她的意思很明確，想要聽一下父親的客觀陳述，是真的有這么回事兒嗎？還是母親陷入了臆想之中，說的糊涂話呢？

    李父心情也不好受，看看閨女，再看看老伴兒，一只手伸到后腦勺的頭發(fā)里面，狠勁的撓了幾下，然后才給這個故事做了個收尾：＂那時候，爸在外面上班兒，你媽自己留在村子里，跟你奶奶住在一起，所以才，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兒。上了年紀(jì)的人了，思想總是守舊些，從那以后，爸就把你媽和你們都接到城里來了……＂

    小梅出生沒幾年，奶奶就去世了，所以小梅對那個老人其實(shí)沒什么深刻的印象，今天聽到母親這么一闡述，才知道，自己的出生原來還是挺多災(zāi)多難的。

    ＂媽，謝謝你啊。＂小梅決定，以后再也不嫌棄母親嘮叨了，更不嫌棄她重男輕女。

    李母在黑暗中一瞪眼睛，帶著nongnong的鼻音，說道：＂媽不用你謝我，要謝呀，你得謝你哥哥，那時候你姐小紅也不懂事兒，家里，就指望著你哥，能陪我說說話，替我在你奶面前周全周全。＂

    細(xì)細(xì)追究起來，李國慶還是李小梅的救命恩人呢。

    ＂我都謝，我心里，都裝著你們呢。＂小梅再次挽住了母親的胳膊，另一只手臂，拽過了父親，伸進(jìn)父親的胳膊彎兒里，此刻的她覺得很幸福。

    能活著，真心不容易呀，要珍惜，要好好珍惜才行。

    一家三口回到家里，李母忙著給小梅打下手，小梅在縫紉機(jī)上做書包，屋里屋外歌唱著的都是縫紉機(jī)＂噠噠噠噠＂的聲響。

    ＂媽，你嫁給我爸，在村里受了那么多委屈，當(dāng)時后悔了嗎？＂小梅忽然有了談話的欲望，抬起頭來，問了母親一句。

    李母愣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卮鹫f：＂剛結(jié)婚那些年呀，肯定是后悔過的。有時候，恨不能，馬上把你爹叫回去，一刀兩斷了才行。可是，看看你、你哥、你姐，每次又都忍了。那時候，你奶奶喜歡在家磋磨兒媳婦；可是你爸，對我還是好的，對你們也好，他疼你們。＂

    小梅點(diǎn)頭答應(yīng)著，也確實(shí)是這么回事兒，她很幸運(yùn)，李父并沒有特別明確的重男輕女思想，相反，對于兩個女兒，他更加偏疼一些。

    而像李母這樣，雖說言談舉止間，總要表現(xiàn)出來偏疼兒子的，但是，小梅也能理解。母親對兩個女兒也不錯，手心手背都是rou嘛。

    093哥哥終于有了新手藝

    ＂媽，我得提前跟您交代一句。以后，我哥娶了媳婦，您做了婆婆，可千萬不能用我奶奶那一套來要求自己的兒媳婦了。最起碼，要是我哥給你生了孫女，你可不能給我那未來的嫂子撂臉子，甚至想辦法把你的孫女兒也裹到被子里去悶著。＂

    小梅的話剛落地，后腦勺兒上就被一個線團(tuán)打中了，李母氣呼呼的瞪著眼睛，唾罵女兒：＂你個小沒良心的，就知道你總覺得mama偏疼你哥，不向著你跟你姐。你哥是家里的老大，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兒，你哥打小就幫著忙；你呢？這懂事兒才懂了幾天？竟給媽鬧幺蛾子、耍小心眼兒。你媽才不會活成你奶奶那樣，你媽更不會重男輕女要?dú)⒘俗约旱膶O女＂

    ＂好好，好媽，你別生氣，我錯了，我說錯話了。＂小梅連連求饒，非常懊悔再次把母親心中隱藏著的那個暴力小惡魔，給放了出來，線團(tuán)兒一個一個的砸在后腦勺上，也有些疼的好吧？

    今日，似乎就是李母的一個行為性格的轉(zhuǎn)折點(diǎn)，或者說是被關(guān)押半輩子的，心靈暴力小惡魔服刑期滿獲得釋放了，反正，小梅發(fā)現(xiàn)了，原來李母的絕招就一個：嘮叨。如今多了另一個：動手。

    母女倆在屋里熱熱鬧鬧，門窗上，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閃了一下，又急忙的退了回去，估計(jì)是父親也心有余悸，不敢進(jìn)來解救女兒了吧？他今日也破天荒的挨了老婆的打，雖然只是拍在了手臂上，那也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好吧？

    你看，成長這件事，絕對不僅僅指的是年少的孩子們。上了年紀(jì)的人，也在每一天成長，包括學(xué)會動手打人這件事。

    必須承認(rèn)，武力鎮(zhèn)壓，很多時候，比言語上的氣勢還要厲害，反正小梅從此之后，再跟剽悍的母親說話，就知道悠著點(diǎn)兒了，不敢張口就胡說八道，摸老虎的屁股……

    當(dāng)天晚上，有一樁好消息，令李母高興的又一次動手，狠狠的拍了李父肩膀兩記。

    當(dāng)時幸虧李父是坐著的，這兩記巴掌拍上去，才沒有摔倒。換句話說，憑李父的個頭兒，也只有坐著的時候，李母才能夠得上他的肩膀。

    難道說從此以后，不高興要拍打老公；高興，也用這種方式來表達(dá)了？

    李父疼的齜牙咧嘴，不過，還是為兒子感覺到了深深的驕傲。

    這個好消息的內(nèi)容就是：李國慶終于可以跟著他師傅一塊兒接活兒了。而且還用自行車馱回了一件，他在他師傅那里，用下腳料焊制的，一個鐵制的小茶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