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放心吧，這一回，我不會出事的?！?/br>
    第84章 風(fēng)起

    長孫儀的話看上去很沒有說服力, 司韶白還欲說什么, 長孫儀已決斷道：“我若出事，難道還要你們再費(fèi)一會功夫把我從天道里拉回來？放心罷, 而今你們都在，我也不會輕易放任自己出事的。”

    司韶白這才放下心來, 大而風(fēng)情的眼眸一閃，忽然笑道：“陛下，‘飼’族那些家伙又出來鬧騰了，我去把他們解決掉吧！”

    長孫儀無奈地看她一眼：“……你以為說解決就解決嗎？他們準(zhǔn)備了一萬年, 朝雨城的異動，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她不必算也知道, “飼”族必然還有后招，他們擅長的不是正面的武力對決, 而是藏在幕后攪動風(fēng)云。

    司韶白睜大眼睛道：“那就讓他們這么囂張嗎？”

    長孫儀沒有立刻回答, 朝雨城的劫掠不過是開胃小菜, 事實(shí)上，“飼”族不是那么沖動的性子, 那些被他們劫掠走的修士真的喪命了嗎？未必。

    方入蓮華界，他們?nèi)f萬不愿意從一開始就成為眾矢之的，他們最喜歡的, 就是欣賞人族從希望轉(zhuǎn)為絕望的過程, 最愛看見的, 就是人族遭受背叛的臉孔。

    “不, ”長孫儀道：“我有另外的任務(wù), 交給你們?！?/br>
    長孫儀一番交代過后，司韶白乖乖聽話去琢玉門向沈信月歸還人身，而與朝雨城僅千里之隔的央天城內(nèi)，城主府中，重傷的秦尋已經(jīng)清醒。

    這還是他入仙道以來，第一次丟這么大的臉，原以為勝券在握，誰曾想?yún)s被自己眼中勢在必得的獵物反戈一擊，素來順風(fēng)順?biāo)瑹o人違逆的大乘元君此刻臉色鐵青。

    “從夜呢？”短短三個(gè)字，似從他喉中擠出，說不出的惱怒。

    窗邊人聞言似笑非笑地看向秦尋，目光嘲諷——這就是長孫儀在蓮華界這個(gè)鐵盒子里養(yǎng)出的最強(qiáng)者，喜怒形于外，還真令人看不上眼。

    “接了我一掌，跑了?！?/br>
    不曾想屋中還有一人，秦尋心中一驚的同時(shí)，表情變了變，他本欲尋手下征詢從夜的下落，沒想到這人竟近在咫尺。

    以他大乘期的修為，也未曾感知到此人神識氣息，秦尋雖說發(fā)號施令慣了，但終究不是蠢人，否則也不可能一路修到蓮華界的巔峰，心態(tài)微一調(diào)整，他沖窗邊人頷首道：“鳳呈道友，多謝你為我療傷了。”

    但他的禮貌僅止于此，面對這個(gè)身份修為不明的“飼”族人，他也有自己的驕傲，秦尋自認(rèn)說一句道友，已是抬舉。

    “只是，道友竟也沒能拿下那孽畜？”

    鳳呈何嘗看不出他的態(tài)度，聞言諷刺地勾了勾唇角，冷淡道：“孽畜？堂堂萬妖界之主，一界妖皇，想收他為妖仆——你也不怕折了手?！?/br>
    秦尋怔了一怔。

    鳳呈看得好笑：“難道你竟不知他的身份？不知道便敢隨意出手，當(dāng)真是藝高人膽大啊?！?/br>
    秦羽昔日收他為徒，指派他關(guān)照央天城下黑龍血脈復(fù)蘇，結(jié)果他生了異心，監(jiān)守自盜，因此而叛出師門，倒還真沒弄清楚從夜身份，然此刻聞言，秦尋非但不覺后怕，心中反而越發(fā)火熱。

    要是能收妖皇為妖仆，舉目飛升指日可待，那他再有何懼？

    輕而易舉看出對方心思，鳳呈也不挑破，消滅蓮華，秦尋可是個(gè)不錯的棋子，他心魔已生，早晚都逃不過“飼”族手掌心，與其早早吃了他，不如放他在蓮華界，攪起人族內(nèi)斗更來得有益。

    這百余年來蓮華界天道不穩(wěn)，“飼”族趁機(jī)潛入，最先接觸的人族修士，秦尋便是其中一員，身為蓮華界巔峰之人，最迫切的念頭恐怕是破界飛升，而非死守一界，空等壽終，他怎會不盼著再進(jìn)一步？

    若說有誰期望著搬開蓮華這座大山，秦尋無疑是其中之一，這可是他們的最佳盟友。

    鳳呈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如常：“如今妖皇已不知所終，除此之外，你追蹤妖皇的屬下也皆盡隕落了?！?/br>
    秦尋眼睛微瞇，掩去了眸中的志在必得，鳳呈的話并沒有動搖他的心思，思索片刻，秦尋問道：“他被鳳呈道友你所傷，竟還有余力傷我下屬——”頓了頓，他面色冷沉：“莫非是昆山的長孫儀出手？哼，要不是那日鳳呈道友你阻攔我，這個(gè)小輩早已死了?！?/br>
    “……”鳳呈嘴角微抽，此人修至大乘，除了和蓮華心魔簽訂契約之外，恐怕憑的就是一腔陰險(xiǎn)毒辣的心思，要說智慧，恐怕還真沒有。

    那日從夜現(xiàn)身昆山，秦尋就迫不及待要去抓捕了，若不是他攔著，只怕秦尋早已成了藺如霜的劍下亡魂。

    有藺如霜在那兒鎮(zhèn)著，連“飼”族都不敢輕易動手，秦尋還真是不知者無畏。

    “殺人的不是長孫儀，乃是萬妖界五龍之一的白龍皇，她手中的弋陽弓號稱能射日月，區(qū)區(qū)幾個(gè)分神修士，如何能在弋陽弓下逃出生天？”

    深吸一口氣，鳳呈勉強(qiáng)耐著性子，口氣里卻掩飾不住細(xì)微的諷刺道：“還有小輩……你道長孫儀是小輩？哈，那可不是什么小輩？”

    剛才被堵了一回，秦尋難得乖覺起來：“那她是什么人？”

    說到這里，鳳呈諷笑終于收了起來，他沉臉，肅聲。

    “她是蓮華。”

    秦尋臉色大變。

    與此同時(shí)，南境亦有人在進(jìn)行著相同的談話。

    鳳縝嘴角梨渦深深，笑容燦爛地望著對面的女子，態(tài)度親切溫和，渾然不在意對方的一心兩用。

    站在他對面裁剪枝條的女修容顏絕色，氣質(zhì)甚至透露出幾分妖冶，她此刻手里正拿著一把小金箭，細(xì)心地裁剪掌下的盆栽。

    正是蕭秋水。

    良久，她才道：“長孫儀是蓮華轉(zhuǎn)世？”

    鳳縝陶醉地彎起了雙眼——真是美味的氣息啊，她心魔的氣息當(dāng)真誘惑，這還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純粹的心魔之氣，唉，強(qiáng)行忍耐著，平靜地和她對話，已是盡了他最大的力氣了。

    尤其是提到長孫儀時(shí)，這甜美的氣息就更加濃厚了，可憐的小姑娘，她不知道自己心魔的氣味已經(jīng)暴露了自己的心情吧？還偽裝著平靜。

    早在看到她弒母之時(shí)，他就知道，這一定是個(gè)美味的食物。

    美名其曰是替母親解脫痛苦，可是呀，可憐的孩子，你瞞得過自己，卻瞞不過自己的心魔呢。

    “人人都道蓮華圣尊大公無私——”鳳縝微微笑著：“可是有誰知道，功標(biāo)青史的蓮華圣尊，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br>
    “她合道，為的不過是使五龍重生，為此封閉了蓮華界，使蓮華界成為五龍復(fù)生的容器，”鳳縝嘆息道，語氣里說不出的憐憫和誘惑：“萬年來，一個(gè)又一個(gè)無法打破界限羽化飛升的修士，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壽終而死，魂飛魄散?！?/br>
    “嘖嘖，好一個(gè)蓮華，成全了自己的聲名，將一界生靈瞞在鼓里——”

    “你有什么證據(jù)？”蕭秋水打斷道：“沒有證據(jù)，誰會信呢？”

    上鉤了。

    鳳縝低低一笑，會問證據(jù)，就代表她信了，并且還要因此付諸行動了。

    “證據(jù)？……五龍現(xiàn)世，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據(jù)嗎？”

    蕭秋水手下一頓，金剪已劃破指尖，傷口處溢出鮮紅的血珠，她盯著手指的傷看了一會兒，慢慢地垂下了眼簾。

    “殺了長孫儀，屏障自會打破，屆時(shí)修煉會更加輕易，飛升也不再是不可能的?！?/br>
    說完這句話，鳳縝起身，告辭離開，臨到門前，忽然轉(zhuǎn)身笑道：“對了，蕭姑娘，你之前想要聯(lián)合四家向長孫儀發(fā)難是嗎？不過沈家——可不是你的盟友呀。”

    蕭秋水豁然抬眼。

    他怎么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如果沈家是站在長孫儀那一側(cè)，那么她和沈信月的交易，豈不是個(gè)笑話？

    離開南境的時(shí)候，鳳縝笑盈盈地望著寬闊無垠的塹淵海，感慨道：“人啊，真是這世界上最為丑惡的東西?！?/br>
    “你說是嗎？無惜?！?/br>
    在他身后數(shù)尺外，站著一襲白衣的清麗女修，她背脊挺直，目光淡然而冰冷。

    一路跟著鳳縝前來蕭家，甚至已游說了孟、姜兩家，如果說現(xiàn)在還不清楚“飼”族的打算，那是不可能的。

    鳳無惜道：“你在說謊。”

    斷絕修士飛升途徑，以蓮華界作為五龍復(fù)生容器——都只是鳳縝虛構(gòu)的謊言罷了。

    修至大乘方有可能飛升，但是修為最高的大乘修士，壽元也有數(shù)萬年，什么眼睜睜看著壽元終結(jié)卻無法飛升？根本是無稽之談。

    鳳縝嘆道：“無惜，你為什么不信我呢？”頓了頓，他笑道：“不過，此刻你想向長孫儀通風(fēng)報(bào)信嗎？可是你們已經(jīng)決裂了，她會信你嗎？”

    鳳無惜不答，她不會報(bào)信，也沒必要報(bào)信，因?yàn)轼P縝用的并不是什么陰謀，而是赤裸裸的陽謀，無力可阻。

    如果天下人都信了，長孫儀必然成為天下人的眼中釘，不除不快。

    那么問題來了，他們會不信嗎？人心善弄，只要提供一個(gè)看似合理的猜疑，就有無數(shù)人理所當(dāng)然的奉為圭臬，絲毫不求證便相信了。

    鳳縝想必也是知道此點(diǎn)，才會如此輕易地讓她知曉這個(gè)計(jì)劃。

    笑容親和燦爛的青年劃空而去，未曾發(fā)覺身后，自己血脈相系之人，露出了一個(gè)淺淡的笑容。

    誰入了誰的套，還說不準(zhǔn)呢。

    第85章 云涌

    蓮華界很快刮起了一陣風(fēng)。

    這陣風(fēng)的由來, 正是以萬珍樓秦尋元君為首, 聯(lián)合四家之中的蕭、姜、孟三家引動的。

    首先就是在朝雨城, 被劫掠走的修士竟悉數(shù)安然無恙地被放了回來，他們口中透出的消息，便是蓮華圣尊為一己私心, 封閉一界復(fù)活萬妖界五龍, 因而萬年來沒有一人飛升。

    而“飼”族天賦, 乃是凈化心魔, 心魔也同樣是他們的食物, 他們?yōu)榱送黄粕徣A界的封印耗費(fèi)不少力氣，所以情急之下才動手抓了一些修士, 凈化他們的心魔，但他們可并不曾傷害其中任何一人。

    昆山弟子死傷無數(shù)，乃是因他們?yōu)樯徣A所迷惑，執(zhí)迷不悟，為虎作倀，“飼”族是在不得已之下才為之, 可惜哪怕如今見血, 他們?nèi)耘f不肯醒悟, 維護(hù)蓮華。

    蓮華顛倒乾坤，蒙蔽世人, 復(fù)生的五龍就是最好的證明, 只有消滅蓮華, 才能有飛升的可能。

    最初修士們嗤之以鼻, 問：“胡言亂語，蓮華圣尊早已合道，你怎么殺？”

    被放回來的修士拍著胸脯信誓旦旦：“昆山的長孫儀，就是蓮華的轉(zhuǎn)世，蓮華不僅復(fù)活了五龍，如今自己也活了過來，這豈非是明晃晃證據(jù)了，原本她就是必死無疑的，美名其曰合道，恐怕是我們這些人的氣運(yùn)讓她復(fù)生了！”

    “那五龍呢？我怎么不知道咱們蓮華界還有龍了？”

    “你還沒聽說嗎？瑤華宮的易又晴便是青龍轉(zhuǎn)世，還有之前重傷秦尋元君的那妖修乃是黑龍，之前蕭家出事，也有一個(gè)化形妖修現(xiàn)世，那恐怕也是五龍之一！”

    修士一旦隕落，焉有輪回？可蓮華和五龍居然能轉(zhuǎn)世重生，這其中必然有什么秘法，法修手段何其多，蓮華號稱法中之皇，就是用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禁術(shù)，旁人也不得而知。

    聽見的人一開始便是不信，然而三人成虎，這些言論甚囂塵上，愈演愈烈，似乎也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散修暫且還沒那么大的力量聚攏成團(tuán)，但三家已事態(tài)洶涌，欲尋上除昆山之外的幾大上門，要他們領(lǐng)頭出面，向昆山要求交出長孫儀。

    “一派胡言！”

    而在蘇家小院內(nèi)，黑衣少年一掌拍碎了半面院墻，眼中冷意攝人。

    蘇小樓蘇小語兄妹面面相覷，他們把近來的消息告訴了從夜之后，對方的表情就一直這么難看，渾身的戰(zhàn)意燃了又燃，終究被他死死壓了下去。

    他清楚，這么出去宣泄怒火，才是中了對方的計(jì)！

    人族一群傻叉！合著這目的不明的“飼”族倒成了他們的盟友、救世主，一直護(hù)著他們的蓮華反而是個(gè)小人，偽君子？上下嘴皮一碰，他們就信了——就像萬年之前那樣，被人一煽動，他們就合力要蓮華去死了。

    “飼”族善于偽裝正派玩弄人心，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應(yīng)天紀(jì)元時(shí)，長孫儀為萬妖界妖修創(chuàng)出歸元印，得以克制“飼”族一事傳到應(yīng)天界，人人都對她滿懷期望，期望她將歸元印傳授給人族，好惠及人修。

    可他們也不想想，人心何其復(fù)雜，歸元印對妖修有用，乃是因?yàn)檠奘冀K為獸類，歸元印使其歸還獸性，獸性不識感情，才能不被魔念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