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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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紅菱處置了如月,看著床上顧嫵慘白的小臉,嘆了口氣,在床畔坐下,說道:“這到底是怎么弄的?!比珏\在旁道:“奶奶,四姑娘打從西府過來,保不齊是……您還是去外頭罷,仔細(xì)過了身子。” 姜紅菱沒理這話,又點外頭的人進(jìn)來,說道:“你們平日里都是跟著四姑娘的,四姑娘到底為什么會突然病成這樣?不說實話,那如月便是榜樣。” 這些人適才見了這一出,早已各個如驚弓之鳥,哪里還敢攀扯如錦,你推我我推你,還是顧嫵身側(cè)另一個侍婢如雪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四姑娘自來體弱,常有些昏厥的毛病。在西府時,看了許多大夫,只說胎里作病,吃了許多藥,到底不能除根,誰知今日又犯了?!?/br> 姜紅菱似是一副了然之態(tài),頷首道:“原來四姑娘這動輒昏厥是老毛病了,并非今日才犯?!?/br> 眾人不敢違她的言語,連連稱是。 半晌,請的大夫已然來家。 下人引著進(jìn)了后宅,這大夫年歲也大了,滿面褶皺如同橘皮。姜紅菱也不避他,寒暄了幾句,便請他與顧嫵看病。 那大夫看診已畢,向姜紅菱捋須道:“報與當(dāng)家奶奶得知,這位小姐是母胎里帶來的一種弱癥,先天而來,后天莫能更改,只得將些滋補(bǔ)藥品好生調(diào)養(yǎng)著,不使病癥復(fù)發(fā)便好。若要根治,除非大羅金仙下凡,小醫(yī)沒這等能耐。” 姜紅菱笑道:“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我素來知道。我家這姑娘自幼體弱,也不敢望大夫根治。只是還問大夫一聲,今日她又突然昏厥,卻是怎么個緣故?待家主回來,我也好有個交代?!?/br> 那大夫說道:“這也是氣血虧虛,猛然心悸受驚,方才如此。女子到了這個年歲,常有氣血不足的小毛病,不足為癥。只是這位小姐身子格外虛弱,所以如此。不妨事,待我開一副滋養(yǎng)氣血方子,按方服用便好。平日飲食,也多以補(bǔ)血為上?!?/br> 姜紅菱聽了,也未再多問,便令人跟著大夫去拿方抓藥,開付診金。 打發(fā)了大夫,姜紅菱又停了片刻,看顧嫵始終不肯醒來,心里倒也有些焦躁。 大約半頓飯功夫,底下人已將湯藥熬好了,送了進(jìn)來,喂顧嫵吃藥。 姜紅菱接過來,令人將顧嫵扶起,拿了幾方軟枕將她后腰墊起,自己親手執(zhí)起湯匙,吹涼了藥汁,喂到顧嫵嘴邊,順著縫隙也就灌了進(jìn)去。 那藥汁濃黑苦澀,卻異味難聞。 饒是顧嫵自幼吃慣了藥,也耐不住這藥汁的苦味,再也裝睡不下去,只得睜開了眼眸,又咳嗽了起來。 姜紅菱連忙吩咐人拿水來喂給她吃,又笑著說道:“這大夫的藥果然有些效驗,才下去一勺子呢,四姑娘可就醒了?!?/br> 顧嫵咬著下唇,看著那張嬌艷明媚的臉上,鳳眼之中精光閃爍,也不知她這話是真是假。她能不問一聲,就發(fā)落了自己近身服侍的丫鬟,可見是全沒將自己放在眼中。 如月本想借她暈厥一事,好問姜紅菱一個馭下不嚴(yán),不僅沒能奏效,竟還惹火燒身,反倒自己被攆了出去。不但如此,姜紅菱還將大夫請來,把她這病癥也診了個明白。一則洗脫了與姜氏的干系,二來倒還顯得她這個嫂子賢惠有加,愛護(hù)小姑。 顧嫵沒有言語,看著眼前姜氏美艷絕倫的臉上,唇邊漾著笑意,似是滿含關(guān)切之情,但那眉梢眼角卻又藏著不怒而自威的狠厲。她忽然打了個寒噤,二哥固然冷酷令人敬畏,但這個姜氏似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姜紅菱看她打了個寒顫,連忙說道:“四姑娘害冷么?”轉(zhuǎn)頭吩咐道:“去將我房里那床絲被取來?!?/br> 顧嫵小聲說道:“不勞嫂子費心,我初來乍到的,還要蒙嫂子關(guān)照,哪里就敢要嫂子的東西?” 姜紅菱說道:“你病著,自當(dāng)好生調(diào)養(yǎng)。那被子是蠶絲做的,輕薄透氣,還暖和的很,正好你如今蓋呢?!闭f著,又喂她吃藥。 顧嫵不敢違抗,就著她的手,將一碗苦湯喝了個干凈。 姜紅菱喂她吃完了藥,如素也將被子取來了,她親手與顧嫵換上,又說道:“四姑娘安心住著,夜里若再有什么不好,自管打發(fā)人到洞幽居去?!闭f著,停了停方才道:“姑娘放心,這里缺了人手,自然還有好的補(bǔ)來。” 顧嫵連忙說道:“嫂子言重了,我也不知如月那蹄子怎么就忽然胡言亂語起來,是該好生懲戒一番?!?/br> 如錦在旁聽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幸而無人瞧見。 姜紅菱笑了笑,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將和院中的人交代了一番,方才領(lǐng)著人去了。 待姜紅菱去后,顧嫵在床上癱軟下來,驚覺自個兒竟然已出了一身冷汗。 想起適才情景,這姜氏當(dāng)真是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中,仿佛將她□□在鼓掌之中,任意擺布。 顧嫵心中滿是不甘,又恨又氣,將手在床上重重捶了幾下。 恰逢如雪進(jìn)來,連忙上來握住她的手,說道:“姑娘這是做什么,仔細(xì)手疼?!?/br> 顧嫵冷冷說道:“將那床被子丟出去,什么臟臭東西,我不稀罕!” 如雪勸道:“姑娘罷了,這是侯府,鍋碗瓢盆都有眼睛的。你叫人把被子丟出去,傳到大奶奶耳朵里,又是一場是非。如今咱們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是忍耐著些罷。” 第144章 顧嫵雙手緊攥著被子, 雙目圓睜,瞪著頭頂?shù)膸ぷ? 一張小臉鐵青, 泛白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 如雪又勸道:“姑娘若不喜歡,我將被子收起來就是?!闭f著, 見顧嫵不應(yīng)聲,便自作主張, 將姜紅菱使人送來的絲被摺疊齊整, 放到了柜中。 才合上柜門,忽然聽身后顧嫵咯咯笑了起來。如雪打了個激靈, 回身望去, 卻見顧嫵正笑的歡暢。 她心中有些怪異, 走回床畔, 輕輕問道:“姑娘?” 顧嫵雙眸一轉(zhuǎn),望著她,嘴角上勾, 說道:“說的也是呢,嫂子這樣照顧我,該好好報答才是。” 如雪聽她這話說的甚沒頭腦,一時沒有接話。 但聽顧嫵說道:“等我病好了, 定要好好報答嫂子呢?!?/br> 這話音輕飄飄的, 如雪聽在耳中,卻不知怎的打了個寒噤。 姜紅菱回至洞幽居,一路無言。 如錦跟在她身后, 曉得主子這般已是動了氣,大氣也不敢出,低頭一聲不吭,跟著姜紅菱往回走。 到了洞幽居,姜紅菱進(jìn)到堂上,如素迎了上來,正欲說話,見主子面色不好,到了口邊的言語便又咽了回去,只問道:“奶奶,出了什么事?” 姜紅菱沒有答話,只淡淡說道:“早前吩咐下的茶,倒一盞來吃?!?/br> 如素不敢說什么,果然依言去倒茶回來。 姜紅菱端起茶碗,一口口的吃著,一字不吐。 如錦立在一旁,垂首不言,惴惴不安。 少頃,姜紅菱抬頭,將茶盞放回桌上,先打發(fā)如素道:“去廚房說,晚上加兩個二爺愛吃的菜?!比缢卮饝?yīng)著,點頭出去了。她方向如錦淡淡問道:“今兒這事,到底是怎么個緣故?雖則我發(fā)落了如月,但若非你言行不穩(wěn),也不至于叫她們捏著。你且實話實說,不然等二爺晚上來家,我可無法交代?!?/br> 如錦卻有幾分不敢言語,囁嚅了一陣兒,方才低聲道:“是四姑娘先行言語無禮,辱沒奶奶,我氣不過,才頂了她幾句?!闭f著,便將適才在秫香樓內(nèi)的事一五一十講了一遍,越說越氣:“奶奶好心打發(fā)我去看她,四姑娘非但不領(lǐng)情,卻還倒打一耙??诳诼暵曊f奶奶不親自去,便是輕看了她。四姑娘話說,奶奶明知她要去,還將秫香樓里弄得煙熏火燎,分明是存心折磨她。那個如月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播弄是非,我挺不過去,便說了幾句。誰知,四姑娘忽然就栽過去了?!?/br> 如錦說至此處,看著姜紅菱臉色,又小聲說道:“我瞧著,四姑娘好似、好似不喜歡奶奶的樣子。” 姜紅菱面色淡淡,一時沒有言語。 之前,她便隱隱有所察覺,顧嫵對她似是敵意甚重。今日這一出,怕也是這小姑娘自個兒鬧出來的。她是一早瞧出了端倪,方才拿著如月扎筏子做榜樣,借機(jī)敲打了她。 然而姜紅菱卻怎樣也想不明白,顧嫵為何這般憎厭自己。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與顧嫵都無甚往來。今生唯一的變數(shù),便是顧思杳。 莫非,顧嫵是覺著,顧思杳是被自己搶去的,所以才憎恨自己么?孩子心性,倒也不無可能。她少年失祜,難免對這個唯一的兄長依賴有加,生出這樣的心緒也算情理之中。 如錦在旁,小心窺視著姜紅菱臉色,低聲試探問道:“奶奶,若是二爺來家,這事怎生處置?” 姜紅菱眼眸微垂,說道:“你切莫多言,我來說。” 如錦聽主子如此說來,心頭懸著的石頭落下了一半。 這日余下時光,姜紅菱歇了晌覺起來,又看了幾篇賬目,又招了西府管事過來問話。 西府管事也曉得如今侯府里是這位少奶奶當(dāng)家,雖則心底里都知道她和二爺有些不能為外人道也的私密,面上卻誰也不敢提起,恭敬陪笑道:“西府那邊的金銀,已然依著二爺?shù)姆愿浪蛠恚杖氲貛熘?。旁的大宗物件兒,因不宜遷動,也都造冊,收入了西府庫中。賬冊在此,請奶奶過目?!?/br> 姜紅菱接了賬冊,卻也不去看它,只淺笑道:“二爺在西府時,便是用著你們。既是如此,我自然也信得過你們,也就不再去查點了。二爺如今來了侯府,四姑娘也遷了過來,那邊就托付諸位看守門戶了。人口財物,諸般要緊,都在各位身上。能管的西府平安無事,便是大功一件,我自謝你們?!?/br> 一席軟硬兼施的話,倒說的幾個西府管事輕飄飄起來,身上骨頭發(fā)癢,慌忙回道:“奶奶哪里話,奶奶與二爺信得過小的,小的自然殺身回報?!?/br> 姜紅菱聽在耳中,又笑著寒暄應(yīng)付了幾句,便打發(fā)了他們出去。 待這起人走后,如錦回來說道:“奶奶,就這樣了不成?那邊沒了當(dāng)家的主子,怕是底下的人要拐盜財物出去賣呢?!?/br> 姜紅菱將賬冊交與她:“鎖在我的書奩里,仔細(xì)保管?!崩^而淡淡說道:“他們都是二爺手底下用過的人,我現(xiàn)下就大張旗鼓的過去盤查,又或另安插人手,豈不是讓二爺難看?那邊暫且如此,二爺既有安排,我便不過問了?!?/br> 如錦聽她如此說,做丫頭的自也不好再多嘴,便也不再言語。 姜紅菱歪在床下榻上,看著窗外枝頭上跳躍的鳥雀發(fā)怔。 一則是顧嫵的事,一則是西府那邊的人事財務(wù),兩宗不能妥善處置,都要同顧思杳傷了和氣。 她做了兩世寡婦,卻全然不知這夫妻相處之道。如今和顧思杳雖還不算夫婦,卻也嘗到了個中滋味,當(dāng)真是五味雜陳。 到了傍晚時候,顧思杳歸府,便直奔洞幽居而來。 才進(jìn)門內(nèi),姜紅菱便迎了上來。 顧思杳一面脫了外衣,一面打量,見她仍舊是一身家常舊衣,素面緞子對襟比甲,雨過天青羅織的裙子,面上粉光融滑,脂粉未施。 他將外衣交與如素,問道:“送你的胭脂,怎么沒用?” 姜紅菱垂首淺笑:“到底是頂著這么個身份,還是有個忌諱的好。” 顧思杳在榻邊坐下,順手將姜紅菱抱在了膝上。 姜紅菱身子微微一震,也就乖覺的任他抱了。 第145章 顧思杳凝視著她, 夕陽余暉之下,白皙的臉上微帶著幾分紅暈。他禁不住抬手, 微有幾分粗糙的指腹, 摩挲著柔嫩的唇瓣。雖是脂粉未施,但紅潤飽滿的宛如沾了露水的玫瑰, 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咬上一口。 他一向是個思付諸于行的人,探頭便在她唇上輕輕咬了一下。 舌掃過唇瓣, 惹得姜紅菱身上一陣微顫。 顧思杳嗓音微帶著幾分沙?。骸霸谧约旱奈葑永? 又有什么妨礙?我想看你妝扮后的樣子?!?/br> 姜紅菱面上微微一熱,低聲斥道:“別亂來, 丫頭看著呢?!?/br> 顧思杳瞇細(xì)了眼眸, 唇角一彎:“那就叫她們看去, 以后要她們看的, 可還多著呢?!?/br> 姜紅菱斥了一句:“真真是無賴?!?/br> 兩人低聲說了幾句私密話語,倒把如錦如素兩個沒成婚的丫頭,看的面紅耳赤。 少頃, 如素來說晚飯已備,兩人便起身到桌邊坐定,相對而食。 吃飯的空檔,顧思杳說起了些外頭的事情:“據(jù)線報, 皇帝圣駕再有五日便駕臨江州。屆時, 江州城里這些官員女眷,都要入行宮拜謁后妃?!?/br> 姜紅菱正在替他盛飯,聽到此處, 手不禁停了下來,懸在空中。 上一世,并沒有這件事。 她眉頭微蹙,問道:“江南正逢天災(zāi),水患疫病接踵而來,外頭又正鬧流民,哪里有那個力量去接駕?前世并沒有這場事的,皇帝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這個節(jié)骨眼上跑到江州來?” 顧思杳說道:“聽聞自水患以來,朝廷總嫌江南一帶官員賑災(zāi)不利,更有貪墨朝廷救災(zāi)糧款的傳聞。上面,大約便是想下來瞧瞧?!?/br> 姜紅菱將粥碗放在顧思杳面前,重新落座,方才說道:“這話聽著倒是好,然而圣駕一動,地方難保不傾盡所有以待。這勞師動眾的,到頭來吃苦的還是百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