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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元配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魏金道,“這是呢料?!?/br>
    “唉喲,這料子可真新鮮,在鄉(xiāng)下再沒見過的?!标惗鸫蠛粜〗械捏@嘆著。

    陳萱把料子裁好,再裁好里子,就開始坐在一畔做針線了,陳二嬸則是尋機(jī)打聽,“這是親家給我們萱兒置辦的?”

    魏金唇角一翹,“哪兒啊,要是公里出這樣的好料子,每人都裁,這得多少錢?這么一件大衣的呢料,外頭就得五塊大料,是二弟買給二弟妹的?!?/br>
    “唉呦呦,五塊大洋!”陳二嬸的兩只眼睛里仿佛都射出現(xiàn)大洋的銀光來,她忍不住又摸了一把,“這一件兒衣裳,就頂我們家里一頭牛了!唉喲喲,萱兒,你這可以把一頭牛穿身上了!你咋這么大福哪!”

    陳萱悶頭做針線不說話,陳二嬸倒不奇怪,陳萱一向話少,在家時一日也說不了一句話的,只是叫陳二嬸不服的是,這么個活啞巴,怎么就有這樣的大福哩!

    這可找誰說理去??!

    陳二嬸把陳萱裁出的衣料片摸了又摸,那叫一個愛不釋手,沒忍住就跟陳萱說了,“萱兒,你大meimei的親事定了,她這輩子,要是能穿件兒這樣的衣裳,也就值了。”

    陳二嬸這話一出,魏金險(xiǎn)些沒忍住,雖然這是她二弟給陳萱買的,可陳萱進(jìn)了她們老魏家的門兒,這就是老魏家的人,陳萱的東西,也是她們老魏家的東西,這陳家嬸子是什么意思?要衣裳??!陳二嬸子時不時的打量陳萱一眼,按陳二嬸子的經(jīng)驗(yàn),她這樣一說,陳萱必然要把這衣裳給她的。魏金也是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萱,只要陳萱一點(diǎn)頭,她這個大姑奶奶可不是擺設(shè),到時別嫌她說話難聽!

    結(jié)果,就在陳二嬸和魏金兩個人四只眼睛的灼灼注視下,陳萱仿佛一無所覺,她就那樣,平靜的做著針線,縫著衣裳,連半個字都沒說。

    陳二嬸心下暗罵,這沒用的啞巴!

    魏金則是滿意的瞥陳萱一眼,然后,帶著一抹勝利的神色在陳二嬸那張漸漸聚集起黑氣的臉上掠過,心下想著,這個二弟妹,雖不大聰明,心里還是明白的。

    做會兒針線,待到了做午飯的時候,陳萱就把這做了一半的針線用包袱皮兒一裹,遞給魏金,說,“大姑姐幫我收著,我下午再做?!?/br>
    魏金以往與陳萱多不對付的人哪,她瞧不起陳萱是鄉(xiāng)下來的,特別愛挑陳萱的不是,還碎嘴,愛說小話兒,挑事兒,結(jié)果,這回硬是一個磕拌都沒打,一點(diǎn)兒猶豫都沒有,伸手就接了陳萱遞給她的包袱,轉(zhuǎn)手放到老太太的箱柜里,帶著一種大姑奶奶的趾高氣昂,抬抬下巴,對陳萱道,“知道啦?!?/br>
    陳萱低眉順眼的同李氏做午飯去了,陳二嬸簡直氣個仰倒,認(rèn)為陳萱為件兒衣裳防著她。

    陳家叔嬸算計(jì)的再好,魏家人也精的跟鬼一樣,來魏家三天,陳二嬸硬是沒摸到同陳萱獨(dú)處的時間。陳萱把大衣做好,同魏銀又將衣裳燙挺括了。陳二嬸見魏家連熨燙衣裳的熨斗都是插電帶噴氣的,更覺魏家家底子厚實(shí),有錢。那在魏家弄錢的心,越發(fā)焦切了。

    轉(zhuǎn)眼便是文先生家沙龍的日子,陳萱平日在家都是穿半舊的衣裳,方便干活。參加沙龍,陳萱一向很鄭重,因新做的大衣是西瓜紅的鮮艷顏色,里面的旗袍就穿了件梅子青的,換上擦的噌亮的小皮鞋,天兒冷,魏年在外叫的汽車,再有魏銀,三人體體面面的出門。魏年魏銀體面光鮮,陳二嬸不覺如何,魏家在北京城兩號買賣,有錢人家,正常??申愝嬉策@么錦羅玉衣的,陳二嬸眼珠子險(xiǎn)燒紅了,就差哧哧的冒火星子了。

    到了文先生的沙龍,便是另一番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景象了。文先生一見陳萱就笑說,“你的事,阿揚(yáng)攬了過去,我看他做的還成。”說著,給陳萱介紹了容揚(yáng),“這是我岳家外侄兒,上次沙龍,阿揚(yáng)不在,后來聽說了魏太太的事,很愿意幫忙。這次的書單,大致是阿揚(yáng)擬出來的,我不過略做添加?!?/br>
    陳萱一見容揚(yáng)就想起了第一次來沙龍的時的一面之緣,容揚(yáng)明敏致極,透過陳萱的眼神就知道陳萱還記得他,容揚(yáng)笑,“姑丈,上次我雖不在,不過,九月的沙龍上,我與魏太太就見過了。只是,彼時尚不相識,魏太太,我是容揚(yáng),今日相識,以后就是朋友了?!比輷P(yáng)伸手與陳萱相握,只是一觸即分,禮數(shù)周全,溫雅君子。之后,又與魏年、魏銀相互認(rèn)識一番。

    陳萱先道謝,“為我一點(diǎn)兒小事,麻煩容先生?!?/br>
    “魏太太不必客氣,這邊坐?!比輷P(yáng)請三人到一畔的長沙發(fā)上坐了,令傭人去書房去取擬出的書單,一面問,“幾位要茶還是咖啡?!?/br>
    魏家三人都是咖啡,容揚(yáng)則是一杯紅茶,容揚(yáng)呷一口茶,露出雪白腕間一串木色佛珠串兒,容揚(yáng)略作解釋,“回北京后,偶爾聽姑丈說了魏太太的事。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哈佛大學(xué)經(jīng)濟(jì)系學(xué)士學(xué)位,后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讀的碩士,哲學(xué)專業(yè),回國后就沒有再讀博士了。雖然沒有在大學(xué)任教,如果魏太太需要一些課程上的幫助,我還是可以的?!?/br>
    陳萱一聽容揚(yáng)的簡歷就很贊嘆了,繼續(xù)聽容揚(yáng)介紹,魏銀倒是注意到母雞下蛋陳女士也挺著肚子過來了,陳萱因太過專注,反是未曾留心。容揚(yáng)繼續(xù)說,“魏太太需要的,并不是從現(xiàn)在到博士的書單,您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是如何靠自學(xué)進(jìn)入大學(xué)校門。只要上了大學(xué),你自然而然會明白,研究生、博士生的路要如何走。”

    傭人取來一個檔案袋,容揚(yáng)繞開封口的線圈,取出一張雪白的淺紋信紙,上面列出成排書目,容揚(yáng)遞給陳萱,“魏太太請過目?!?/br>
    陳萱鄭重的雙手接過,見這些書目都是分門類列出來的,其中國文、英文、法文、德文,另外還有,數(shù)學(xué)、化學(xué)、物理、生物三樣,林林總總,上百本書肯定有的。陳萱大致掃過,見許多書目是自初級到高級,可見都是成套、成階梯的學(xué)習(xí),陳萱連忙道謝,“容先生是有大學(xué)識的人,我就按容先生給的書單學(xué)習(xí)?!?/br>
    容揚(yáng)眼中閃過一分淡淡笑意,“這些都是基礎(chǔ)課程,基本上學(xué)通學(xué)會,考大學(xué)應(yīng)該問題不大?!?/br>
    陳萱珍而重之的把書單放回檔案袋里,握在手中,容揚(yáng)問,“魏太太打算從哪里開始學(xué)?”

    陳萱道,“我現(xiàn)在有學(xué)國文和英文,容先生上面列的《史記》,我背下大半了。英文學(xué)到了《英文模范讀本》的下冊,這兩樣正在學(xué),不如先繼續(xù)學(xué)這兩樣,待把國文、英文學(xué)好,然后再學(xué)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生物這四樣。法文德文我看是有些大學(xué)考,有些大學(xué)不考,這兩樣我慢慢學(xué)著?!?/br>
    容揚(yáng)直接就用英文與陳萱交流起來,陳萱平日里晚上也會時不時的同魏年用英文對話,她學(xué)的淺,雖不大熟練,但一些常用話是會的。容揚(yáng)一試就知道陳萱是在什么階段了,而且,陳萱說英文的時候,并不似初學(xué)者那般容易膽小,怕出錯,不開口,陳萱呱啦呱啦的,倒很愛說,眼睛也是閃閃亮,竟有些神采飛揚(yáng)的意思。

    容揚(yáng)道,“待下次沙龍,魏太太過來,我為你再列一張選讀的英文書籍的目錄,有空可以看看,都是不錯的書,對你學(xué)習(xí)英文有所幫助。”

    陳萱連忙應(yīng)下。

    陳女士忽然開口,“不如容先生也給我一份,我也想看一看?!?/br>
    容揚(yáng)一笑,“好?!?/br>
    容揚(yáng)身上的那種風(fēng)范,簡直令人難以形容。第一次沙龍時匆匆一瞥,陳萱對容揚(yáng)的印象就是眉目如畫、英俊漂亮,如今交談,才知他身上還有一種不同于沙龍上學(xué)者文人的雷厲風(fēng)行,再加上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底蘊(yùn),讓他整個人縱在這名人聚集的沙龍中都奪目到近乎耀眼。當(dāng)天,陳萱與魏年魏銀回到家時,對上二叔二嬸那兩雙滿是精明算計(jì)的雙眼,心下不由想,現(xiàn)在的報(bào)紙上都在說,人跟人是平等的。陳萱想,人人平等的大事她不大懂,可人與人,當(dāng)真是有極大不同的。

    第47章 把事說開

    陳萱回家, 先把容先生給她的裝著書單的檔案袋放抽屜里鎖了起來, 之后, 換了身家常天青色的半舊棉旗袍,就去廚下與李氏一道做晚飯了。

    陳二嬸這一下午也弄清楚沙龍是個啥玩意兒了,聽魏家大姑奶奶說是高, 極高端的宴會, 都是大人物一起說話聊天的地方。這樣的地方, 沒想到陳萱這樣的半啞巴都能去, 就陳萱這樣兒的,不是陳二嬸小瞧她, 她見著生人能說話嗎?會交際嗎?就是穿兩身好衣裳,去了也不過是根木頭!

    真是傻子有傻福!

    這樣的傻東西, 竟有這樣的福分!

    陳二嬸既羨且妒了一個下午, 陳萱回家只是在魏老太太這里露個面兒, 就得去做活了, 魏銀坐老太太屋里喝水,陳二嬸尖著嗓子跟魏銀打聽沙龍上的事兒, 畢竟魏金只知個大概,魏金也沒去過這叫沙龍的地界兒。魏銀不愛理陳二嬸這樣的人,可陳二嬸畢竟是客人,又一直沒眼色的絮叨個沒完,魏銀就挑撿著說了, “都是文化界的人, 多是大學(xué)里的教授、當(dāng)下的學(xué)者、報(bào)紙的主編、作家?!?/br>
    “二姑奶奶這樣的伶俐人倒罷了, 我們萱兒,自小也沒念過書,她就是去了,能跟人家說到一處?”陳二嬸恨不能自己代陳萱去。

    魏銀不愿意聽人這樣貶低陳萱,放下水杯,俏臉微沉,語氣加重,“我二哥過去,當(dāng)然是要帶著二嫂的?,F(xiàn)下跟以前不同了,以前女人多是在家里刷鍋?zhàn)鲲垼F(xiàn)在許多洋派的應(yīng)酬,人家都是請夫妻雙方的。我二嫂以前在您家是沒念過書,如今來我家,已是學(xué)了認(rèn)字,還會洋文,哪里還是以前在您家時的模樣呢?您剛來時不也說么,都認(rèn)不大出來了。要我說,我二嫂正應(yīng)了那句話,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二嫂這樣的人,天生心善,厚道,說不定就是陳家大叔大嬸在地下保佑著她哪?!?/br>
    魏銀這話,由于內(nèi)容太多,饒是陳二嬸這自認(rèn)精明的,也得多嚼兩遍才能明白這話里的內(nèi)容。

    沙龍回來的第二天,陳二嬸終于摸到了個與陳萱獨(dú)處的機(jī)會,陳萱坐在西配間兒的炕沿兒上,低頭聽陳二嬸訴了一通的苦。從地里莊稼收成不好,到家里大meimei在成親,大弟弟要念書,再到生計(jì)如何艱難,家里如何不容易。再說一通這些年養(yǎng)陳萱的各種難處,什么陳萱小時候生病,陳二嬸一宿一宿的不睡覺守著她,陳二叔背著她跑出二十里地到縣城的藥鋪?zhàn)幼ニ?,費(fèi)的那些心神花的那些個銀錢,當(dāng)真是海了去。這些事,陳二嬸自己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自己把自己感動壞了。陳萱硬是沒有半點(diǎn)兒感覺,她只記得家里大meimei生病時,陳二嬸一宿一宿的不錯眼的瞧著,至于二叔跑二十里地去縣城藥鋪?zhàn)幼ニ幍氖?,也不是背著她,是背著大弟弟去的?/br>
    陳萱并不言語,陳二嬸要說,她聽著就是了。

    陳二嬸看她不言不語的啞巴樣兒就心里躥火,伸手推陳萱一把,“萱兒,做人可得講良心,你雖不是我生的,可你自小就跟著叔嬸長大,叔嬸家就是你的娘家。這女人哪,還是得指望著娘家的,你說是不是?咱家里可有誰哪,說到底,就是你們姐妹兄弟三個。哎,你如今算是掉進(jìn)福窩兒里了,你說,你這日子好了,是不是該拉幫一下你弟妹們?拉幫一下咱們家?”

    陳萱依舊沉默著沒說話。

    陳二嬸急了,“你倒是說句話!”又不是真啞巴,這么死悶著是個什么意思!

    陳萱終于開口,她看向陳二嬸,說,“我在婆家,一分錢也沒有的。二嬸也知道,當(dāng)初您也沒給我壓箱錢。我手里,是沒錢的?!?/br>
    陳二嬸心里早開罵了,更嫌陳萱蠢笨,嘴里還得指引她,“你沒錢,你嫁魏家,魏家就大爺二爺兩房,你現(xiàn)在是二房的少奶奶,你說一聲,難道魏家人能瞧著你娘家犯難?”

    陳萱眼睛一眨,眼睫垂落下去,遮住眼睛里的神色,陳萱低低的問陳二嬸,“這要怎么開口,現(xiàn)在老太太還時常說當(dāng)初二十塊大洋的聘禮,我就兩身衣裳的陪嫁,老太太一說這事兒,就很不高興的。”

    “那聘禮是給咱家的,咱家怎么置辦,是咱家的事!關(guān)他魏家什么事兒!再說,那不是當(dāng)初家里事情多,又有以前你爹娘看病拖欠下的藥錢,這都欠多少年了!先前咱們沒錢,魏家正好送了聘來,不得先還錢么?這錢又沒用在別處,與用在你身上,還不都是一樣的!”陳二嬸巴啦巴啦的一通話,徹底堵了陳萱的嘴。

    陳萱聽了,點(diǎn)頭,“哦,既然是這個緣故,等有空我就跟老太太說。老太太還是通情達(dá)理的。”

    “就是這樣,咱家也不是白要,是借的,就借五十塊大洋,熬過這個年頭兒,待年景好了,一準(zhǔn)兒還錢?!标惗鸩还荜愝娴脑捠鞘裁匆馑迹凑劝讶蝿?wù)給陳萱鋪派下去,還加一句,“叔嬸兒可就指望著萱兒你了,以后也享我們萱兒的福?!边€怕不保險(xiǎn),問陳萱,“你打算什么時候說?”

    陳萱痛快非常,一口應(yīng)下,“借錢的事,老太太自己做不了主,等晚上太爺回來,我就去說?!?/br>
    見陳萱終于開了靈竅,陳二嬸總算滿意了,拉著陳萱的手又夸了她一通有福的話。

    當(dāng)然,這是陳二嬸不知道陳萱是如何說的。要是知道,她估計(jì)能氣死。

    陳萱吃過晚飯,與李氏在廚下收拾干凈,洗過手,沒回自己屋,她就去了老太太屋里。陳二叔陳二嬸知道今天陳萱要說借錢的事,倆人早早的避回了西配間兒。

    李氏找出老太太慣用的牛角梳,要給老太太通頭,魏金依舊坐炕頭兒上腿上蓋著條狗皮褥子手下不停的織羊毛衫。陳萱進(jìn)去后,也沒有拐彎抹腳,直接說,“我有事想跟老太太、太爺說,大姐、大嫂,你們能回避一下嗎?”

    魏金順嘴兒就問,“什么事啊這么要緊?”

    陳萱閉口不言,魏金一瞧陳萱那蚌殼樣的嘴巴就猜到三分,往炕下去的時候還沒好氣的說她一句,“你得記著,你現(xiàn)在吃的是誰家的米面?!闭f完,哼了一聲,抄著織了半截兒的羊毛衫,往隔間兒魏銀那屋去了。

    李氏把梳子放回妝匣,也回自屋兒了。結(jié)果,一出屋兒,卻是見魏金正半撅著扒棉門簾兒后頭偷聽哪。李氏搖搖頭,出去了。魏老太太心下也猜度幾分,以為陳萱是來借錢,當(dāng)下臉色就不大好,沉了臉問,“什么事?”

    魏老太爺待兒媳們一向不錯,指指炕沿兒,“坐吧,有事坐下說?!?/br>
    陳萱坐下,先說了嫁妝的事,陳萱說,“我爹娘去的早,我也不知道我爹娘當(dāng)初看病拖下多少賬,嬸子這么說,我就這么信了?!?/br>
    “你信他奶奶個攢兒!”魏老太太平地一聲怒喝打斷了陳萱的話,拍著炕沿兒,直眉立目的說她,“你是不是傻啊,當(dāng)初你爺爺你爸爸在北京一樣是有兩號買賣的,后來他們命短,先后去了,病著時是延醫(yī)問藥沒少花錢,可后來磕拉磕拉家底子,也置了你們老家百十來畝田地。不然,你們老家的田地哪里來的?那都是你爺爺你爸爸掙下的,傻子!哪里來的拖欠十好幾年的藥錢!你還真信!”

    魏老太爺輕聲提醒,“你小聲些?!?/br>
    魏老太太知道陳家人住西配間兒,高聲未免不好,可陳萱說這話,也太招人火了,魏老太太放低聲音數(shù)落起這個二兒媳婦來,“你瞅瞅,當(dāng)初你大哥大嫂成親,家里也是二十塊大洋的聘錢,你大嫂那陪嫁,金是金,銀是銀,箱里插不進(jìn)手去的厚實(shí)。你看看你,你有啥,就兩身兒破土布衣裳。不是我說話難聽,就是你沒個同胞的兄弟,你家那百十畝地,按理也得有你一半兒。新年代啦,男女平等啦,你不是成天讀書看報(bào)的,怎么倒不如我這么個老太太進(jìn)步!”

    魏老太太又是咣咣咣的一套話,魏老太爺拿她沒法兒,說她,“你倒是消停消停些,聽阿萱說。”

    “她能說啥?我看她這腦袋,早叫人糊弄傻了!”魏老太太一撇嘴,將手一擺,喘一回氣,說陳萱,“你說吧?!?/br>
    “嬸子今天跟我說了一大通的難處,說要我開口借錢,要借五十塊大洋?!币灰娢豪咸?,陳萱連忙道,“我過來跟太爺老太太說一聲,你們千萬別借?!?/br>
    魏老太太剛要開口大罵,結(jié)果,硬是給陳萱這峰回路線給噎得“嘎”了一聲,一時沒醒過悶兒來。魏老太太掏掏耳朵,湊近些問陳萱,“我沒聽錯吧?”這笨人咋突然變聰明了?!

    陳萱老老實(shí)實(shí)的說,“我是知道鄉(xiāng)下日子的,要是百八十畝地都艱難,別人家就更沒活路了。我們老家,不是什么富裕地界兒,可每年,收成也足夠吃飯了。自我過來,老太太、太爺待我沒的說,阿年哥也待我極好,你們?nèi)羰切奶畚?,就一分錢都別借。叔嬸養(yǎng)我一場,這些年,從記事起就開始干活,我也算沒吃過白飯。老太太說的五十畝地,我也不跟他們要了,就當(dāng)是這些年的養(yǎng)育之恩。咱家里賺錢不容易,太爺這樣的年紀(jì),每天也是風(fēng)里來雪里去。這過日子,聽說過救急不救窮,沒這樣看人家有錢就要人家給錢的理。這回要是給了,以后就沒個完了。我過來,就是想跟老太太、太爺說這事兒的。”

    待陳萱走后,魏老太太悄悄同老太爺?shù)溃斑@丫頭咋突然就明白了?”

    魏老太爺說老妻,“阿萱什么時候糊涂過?我看,這丫頭一直挺明白,像她爹?!?/br>
    “好人不常命?!币蛑愝娌唤屑依锝桢X給陳家夫妻,魏老太太心里舒坦的很,說起陳萱父母來不禁一嘆,“她爹她娘,當(dāng)年也是一等一的伶俐人。當(dāng)初她一來咱家,又笨又傻,如今這總算開了竅,明白過來。哎,也是命苦,要是她爹娘還在,哪里能辦出這樣的事來?”

    魏老太爺?shù)?,“明兒拿十塊打洋,打發(fā)了這老二夫妻去就是?!?/br>
    “干嘛要拿錢!你沒聽阿萱說么,一分錢都不借,這要一次給了,明年肯定還得來?!?/br>
    “到底是阿萱的叔嬸,別把事做絕。”魏老太爺并不在乎這么十塊八塊的,尤其,陳萱事事明白,如今小夫妻也和睦,凡事,睜只眼閉只眼的,也就過了。

    “就你愛發(fā)這善心?!蔽豪咸洁煲痪?,她一向是事事聽老頭子的,老頭子這么說了,魏老太太再不樂意也答應(yīng)了。

    正趕上魏金掀簾子進(jìn)來,魏金是偷聽全場的,回屋繼續(xù)坐炕沿兒織毛衫,一面道,“要我說,爹,倒不如把這錢給二弟妹。她家叔嬸也是帶著半口袋花生過來的,你直接給錢,那夫妻倆揣回去,誰看得見???!叫二弟妹置些東西,到時咱們再給她這叔嬸雇輛大車,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淮筌嚮厝?,誰瞅見能說咱家薄了她那叔嬸啊?!?/br>
    “阿金這主意好?!蔽豪咸戎С珠|女。

    魏老太爺一笑,“成,就這么辦吧?!?/br>
    魏金想著,私下還得給陳萱提個醒兒,別那么實(shí)在的真就置十塊大洋的東西。就陳家夫妻這種貨色,不是魏金說話難聽,就是給座金山,一樣是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白瞎了錢!

    第48章 阿年哥的主意

    陳萱回屋, 也把這事兒跟魏年說了一聲。

    魏年年輕氣盛, 更瞧不起陳家叔嬸這樣的人, 不過,魏年的看法竟是與魏老太爺一樣的, “趕緊給幾塊錢,打發(fā)走了清凈?!?/br>
    陳萱把小炕桌兒擦了擦,給魏年倒了半搪瓷缸熱水放下,勸魏年,“就是這次你給兩塊錢, 可來回車費(fèi)咱們付,他們過來一趟, 白得兩塊現(xiàn)大洋不說,這幾天好吃好喝,以后更得過來。阿年哥你再忍幾天, 我總叫他們空手回去,下回他們也就不來了?!?/br>
    魏年看她眼睛漆黑如墨, 不同于往日間遇事的六神無主、小心翼翼, 這雙眼睛里因?yàn)閹е鴪?jiān)持篤定, 也格外的透出一種不同往昔的神采來。魏年的眼神自陳萱的眉眼,一路逡巡到陳萱不高不矮恰到好處的鼻梁, 以及稍有些大的嘴唇, 那唇是一種干凈自然的粉紅, 襯著陳萱細(xì)滑的臉頰, 不知怎地, 就似有一只心猿意馬的小手往魏年的心頭輕輕一勾,跟著魏年的心神便那樣不穩(wěn)重的搖曳了一下。直待陳萱疑惑的一聲,“阿年哥,你捏我臉干嘛?”

    魏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不知啥時捏人陳萱臉上去了,魏年就想給自己右手一下子,心說,你這也忒不矜持了。不過,魏年到底是魏年,他非但捏了,還兩指用力,往上提了一下,正人君子的口吻,“打起點(diǎn)兒精神來,看你無精打采的?!比缓?,很自然的松開了陳萱的臉頰。

    陳萱摸摸臉,“我哪里就沒精神了。我精神好的很。”不過,她沒時間跟魏年計(jì)較這個了,陳萱拿鑰匙打開抽屜,拿出書來,“今天耽擱了一會兒,阿年哥趕緊教我吧。”

    “先別著急學(xué)這個,我問你,你到底怎么打算打發(fā)了那倆貨?”魏年說著,指腹輕輕的捻了捻,似是在回味陳萱臉上的絲滑細(xì)膩,嘴里也沒忘了這事兒。

    陳萱也沒瞞著魏年,陳萱說,“老太太說了,家里的地,本就該有我爹娘的一半,我爹娘沒了,就該是我的。明兒我就告訴他們,要是再提借錢的事,我就把地要回來?!?/br>
    “思路是對的。不過,他們這趟來是想從你這兒賺一票,你這么空口白牙的要,那倆人能給?”魏年墨裁般的眉毛一挑,閑閑道,“不是我說話難聽,他們但凡要個臉面,今兒就不能過來打這趟抽豐,當(dāng)初也不能全都克扣了你的嫁妝?!?/br>
    這個問題,陳萱也是有所準(zhǔn)備的,“我在報(bào)紙上看法,現(xiàn)在有那種專門給人打官司的人,叫律師的。我拿律師嚇唬他們一嚇,就說阿年哥你認(rèn)得大律師。”

    “你這是虛張聲勢,先不說請律師的費(fèi)用和周期性劃不劃算,就他們,哪里知道律師是什么?你這法子,既不夠穩(wěn)妥,也不夠直接,把握性在五五開。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蔽耗陠?,“你們村里有村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