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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元配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魏年讓陳萱?zhèn)涠Y, 陳萱就想著, 送吳教授一籃子草莓啥的,結果,提議被魏年中止。魏年的話, “草莓多貴啊。算了, 我前兒白得了一對漆紅匣子, 把這個包裹一下送他就成了。”

    魏年弄回家的東西, 都是陳萱給放著的。陳萱說, “那倆匣子又破又舊,其中一個鎖還少半邊,這送人之前,要不要找個人給漆一漆,再換把新鎖,弄得嶄嶄新才好?!?/br>
    “這你就不懂了,這些舊東西,就得破破爛爛的才好。你可千萬別漆,漆了就不值錢了?!蔽耗赀€讓魏銀也跟著一起去。魏銀說,“我跟吳教授又不熟?!?/br>
    魏年道,“總歸是在文先生沙龍上見過,我跟你二嫂都去,你也去露個臉兒,以后外頭見著,也不生疏?!?/br>
    魏銀便一道去了。

    吳教授的生日宴,來的多是文化界的人。魏家人連文先生家的沙龍都常去的,對文化圈也不似以前那般陌生,譬如楚教授,這就是以前便認得的,聽聞魏銀已經(jīng)在學習法語和畫畫,楚教授還用法語同魏銀說了幾句話,贊魏銀人聰明,法語學的不錯。

    當然,人家這興許就是客氣。倒是魏年,吳教授的生日后,又做成了幾件生意。

    相對于魏年這里的財源廣進,陳萱都想去隆福寺燒個財神香了。

    當時跟魏銀商量了在報紙上做做廣告,結果,硬是沒啥效果。更雪上添霜的是,他家的帽子好看,很快就有同行過來抄襲了,把陳萱魏銀都郁悶的不輕。尤其魏銀,心里很是氣憤,可又不能去與人吵架。她家是做衣料生意起家的,同樣的料子,你家賣,也有別家在賣,誰家賣的好,都是各憑本事。

    于是,生意不大景氣的事沒能解決,又來了抄襲款式的事,更叫人心煩。

    待進了七月,往年這個時候,草莓季就過去了。今年不同,王府倉宅子里的草莓種的晚了些,故而,自家宅子的草莓賣得差不多后,王府倉宅子里的草莓正好接上。

    因草莓是個金貴物,王府倉宅子的草莓開始成熟后,三舅爺就過來知會了一聲,魏年同家里商量一聲,就帶著陳萱搬了過去。三舅爺住的是西配間兒,陳萱魏年把堂屋收拾出來,住堂屋。

    自從搬來王府倉的宅子,魏年甭提多神清氣爽了,天氣涼熱正好不說,這宅子也清靜,加上三舅爺,就三個人。三舅爺是個極勤快的,每天閑的沒事兒,整個胡同都能給掃一遍。陳萱更不必說,也是再勤快不過。陳萱也很清閑,每天就是做三個人的飯,然后照顧草莓。而且,陳萱發(fā)現(xiàn),自來了王府倉胡同,她念書的時間更多了。

    只是,如今在煩惱帽子店生意的事,陳萱倒也知道,煩惱無益,還是得想個法子。結果,帽子店的生意還沒想出解決途徑,草莓又出問題了。除了先前紅的那一批,如今,甚至有些草莓到了該紅的時候,硬是不肯紅。

    這下子,連魏年都有些著急了,這可是半畝的草莓啊。

    好在,陳萱不愧是種草莓的老手,她守著草莓園蹲了兩天就想出法子了,陳萱當即就把她與魏年的鋪蓋行禮搬到了東配間兒,堂屋的大炕都騰出來。然后,把炕燒上,待試過溫度之后,陳萱把草莓園的草莓,一方一方的連帶著尺深的土塊移到堂屋炕上去,這活她和三舅爺足干了兩天。

    就這么著,草莓還是緩了兩天,才繼續(xù)紅果。

    這一次,別看帽子店的生意沒起色,草莓卻是賺了大價錢,草莓的熟果期會有兩個月,一下子從中元節(jié)賣到了中秋節(jié)再到重陽節(jié),這三個節(jié)日過下來,光這半畝的草莓,賣的倒比家里那一批時令草莓價錢翻了兩番不止。

    陳萱依舊是給魏老太爺一月一交賬,待到重陽后,基本炕上的草莓的熟果期就結束了,再有個仨瓜倆棗的,太少不成生意,也就算了。所以,這一次交賬后,陳萱和魏老太爺細說了草莓賬上的事。

    魏老太爺臉上都帶了笑,點頭,“這回不錯?!?/br>
    陳萱心里還有個計劃,同魏老太爺商量,“太爺,先前我沒種過洞子貨,今年就想試試。要是能行,這洞子貨咱就不停了。我想好了,冬天也把炕燒著,這草莓開花也是一季一季的,只要溫度夠,說不得過年時還能開一回花,結果就得明年了。這事兒成不成的,我想先試試。要是能成,一開春的草莓,更有價?!?/br>
    魏老太爺點頭,“成,就按你的心意來吧。那邊兒宅子改窗改門的,再有,燒炭的錢,種草莓這里的一應開銷,你記個賬,從公中走。再有你們在那邊兒宅子的日?;ㄓ茫擦€賬,一樣是從公中支錢。只是,要把兩本賬分開?!?/br>
    陳萱應了。

    魏老太爺把這幾個月的草莓賬總了總,月底就叫了陳萱魏年魏銀魏時過來,說分紅利的事,魏老太爺?shù)?,“當初,這種子是阿銀買的,總要記你一份兒功。去年錢少,隨便分了分,今年就得立個正經(jīng)章程出來。這樣,阿銀你出的是種子錢,今天就算你一成紅利,只要咱家還做這草莓生意,一成紅利都有你的。剩下九成,草莓一直是老二家的在種,草莓生意是阿年你出去跑的,還有公中這里,就各得三成,你們看如何?”

    魏年并無意見。

    魏時也沒意見,種草莓的事原就同他不相干。他因是家中長子,故而家里生意,他要過來旁聽。

    魏銀也沒說什么,當初魏銀就花了一塊錢買種子,論分紅,她早賺了不少多少倍回來。魏銀也覺著自己賺了的。陳萱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魏年一眼,魏年最知道陳萱,直接道,“你有話就說。”

    陳萱給魏年訓練的,現(xiàn)在也是有些自己主意的人了,陳萱定一定神,目光逐漸堅定,看向魏老太爺,心里稍微組織下語言,說出自己心中的想頭兒,“太爺,我是這樣想的。雖然銀meimei就買了種子,可是,如果當初不是銀meimei有見識,知道這草莓是個稀罕東西,要是擱我,我再舍不得拿出一塊錢買那么一小包種子的。這一塊錢現(xiàn)在看著不多,我覺著,這卻是咱們種草莓的開始。我想著,公中三成是應得的。剩下的,我、銀meimei、阿年哥,我們三個均分就行了。我雖然會種草莓,阿年哥跑生意也辛苦,可是,若沒有當初銀meimei的眼光,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生意?!?/br>
    魏老太爺真得對陳萱另眼相待了。魏老太爺是大家長,也做過逼魏年娶陳萱的事,為人當真不算刻板,他老人家磕磕煙袋鍋子,“哦,既然老二家的這么說了,你們也都說一說自己的想法吧?!?/br>
    魏時當然還是更偏著meimei一些,至于魏年,他在魏家人眼里是把陳萱降伏的服服帖帖的大丈夫。在魏家人看來,陳萱這話,當然是魏年的主意。事實上,魏銀也是親meimei,魏家人雖然不是很有錢,可除了魏金,都不是小氣脾氣,魏年不可能去拆陳萱的臺,先說,“媳婦說的也在理。”

    魏時也說,“既然二弟妹這么說了,也好?!?/br>
    魏銀卻很不好意思,她雖然也開始做帽子生意,卻依舊是個臉皮薄的。魏銀連連擺手,“這怎么成,我當初,就是胡亂買了包種子,種草莓的事,一點兒忙都沒幫上,我怎么能拿那么多錢。不成的?!?/br>
    陳萱勸她,“你也不是胡亂買啊,要不是當初你說這果子值大價錢,我哪里會那么費心的來種。阿銀,你的眼光,就值得上這些分紅?!痹挼阶詈?,陳萱神色近乎莊嚴。

    “那也不成。這是兩碼事。我沒出那許多力氣,不能拿這么多錢。”

    “好了,這既是你兄嫂的心意,你就收著吧?!蔽豪咸珷斨苯影堰@劃歸為魏年陳萱想補貼魏銀的意思,其實,魏老太爺這想頭也正常,魏老太爺還是強調一句,“待你出閣嫁人,分紅就還是一成,沒意見吧?”

    魏銀哪里會有意見,她已經(jīng)被突然間增多的分紅嚇她一跳,二哥二嫂也沒提前跟她說過。如今爸爸這樣說,魏銀連忙說,“我都聽爸爸的?!?/br>
    魏老太爺心里極欣慰,他現(xiàn)在雖不能與巨商大富相比,可也吃穿不愁,家里兩兒兩女,這把年紀了,就愿意看到兒女和睦。這草莓雖賺了不少,可能看到兒女和睦,謙讓錢財,心里如何能不喜悅。越發(fā)覺著,給魏年娶的這房媳婦好,這話由陳萱說出來,自然是比從魏年嘴里說出來好。

    當然,魏老太爺始終認為,這事是二兒子的主意,只是二兒子讓二兒媳來說,以使姑嫂更和睦罷了??梢悄遣婚_眼的女子,你就是給她這機會,她說不定還得為銀錢不痛快。陳萱不一樣,到底是陳老弟有血脈,骨子里就透出大氣來,懂事兒。

    第77章 睜開眼看一看吧~

    魏家人著實看低了陳萱, 這事兒, 魏年還真不知道。魏年簡直是連他爹的分配方案,都是聽他爹說時才曉得的。反正家里事都是老爺子說了算,他爹怎么說,他就怎么聽。倒是陳萱竟然敢發(fā)表意見反駁老爺子, 這才是把魏年驚著了,待倆人抱著分紅回了屋,魏年扶著陳萱在炕沿兒坐下,一本正經(jīng)的說, “不要動, 我去給你倒水?!边€真倒了半搪瓷缸的熱水給陳萱。

    陳萱懷里還抱著三卷大洋, 滿是沉甸甸的喜悅, 先把大洋放炕上擱著, 笑著接了魏年給倒的水, “不是又要作弄我吧?”

    “我作弄你做什么?再說, 我哪兒敢作弄你,我是服了你呀?!蔽耗旮锌f分的給自己也倒了杯水, 舉起來, 對著陳萱作, “唉喲,我的奶奶,你可是咱家第一個敢反駁咱爸話的人哪。為此, 我敬仰你, 今以茶代酒, 我得敬你一杯,我得給你揖一個?!闭f著還真給陳萱作了一揖。

    陳萱直笑,拍魏年肩頭一下,“你少說這些怪話。那都是我的心里話,阿銀雖然不會種草莓,也沒有幫著跑生意。可是,當初全賴阿銀有見識,咱們才能有這草莓的財運。這是應該給阿銀的?!?/br>
    “我知道,你又不是那種會說假話的人?!蔽耗臧褌z人的錢歸到一處,坐在一畔,嘆息道,“我倒沒你想得這么多?!?/br>
    “我想到還不是一樣么。我也是想著,叫阿銀多得些錢,我這話俗,也不合新派人的見識。可我總覺著,見著秦姑娘今日,阿銀自然比秦姑娘聰明的多,可還是想著,多些銀錢在身上,總沒錯的?!标愝婢褪沁@樣的心腸,魏銀一直待她好,她但有機會,就想回報魏銀。

    魏年是魏銀的親兄長,聽了陳萱這話,魏年心里一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就覺著,心里仿佛一池春水,忽然就不知從哪里來的清風吹皺了水面,余波蕩漾處,漣漪不絕。

    魏年盯著陳萱,不禁失神。

    陳萱見他這樣呆看自己不說話,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微燙,陳萱別開臉,小聲說,“阿年哥,我聽說有叫銀行的地方,咱們得這許多錢,明兒,咱們去銀行把錢存上吧?!?/br>
    陳萱并不算美女,就是現(xiàn)在瘦了,在魏銀的引導下,知道裁幾件好衣裳穿,平日里也每天都用雪花膏,偶有正式出門,還會用魏年買回來的千里香牌子的頭油??申愝妫⒉粣鄞虬?,更沒有時下女子的描眉畫眼的精致,她就素凈著一張臉,只是這張臉,竟仿佛有著無限的魔力,令魏年想看了再看。魏年眼睛膠著在陳萱的臉上,時下重陽已過,魏年這樣血氣方剛的年紀,仍是覺著屋里有些熱了,他隨手松開頸間的一粒盤花扣,盡管心如馳馬,卻是不想嚇著陳萱。魏年太清楚陳萱有多么的保守了,魏年一心二用,面色如常,唯聲音帶了一絲喑啞,魏年簡直還在心里念了兩句“阿彌佗佛”來清心寡欲,他腦中思維半點不亂,同陳萱道,“現(xiàn)在世道亂,你留些家?;ㄓ玫模O碌腻X,一半換黃金,一半換美鈔,嗯,咱們不要存國有銀行,存在洋人的銀行。”

    陳萱一幅完全不懂的懵懂臉,魏年換了更直接的說法,“這么與你說吧,老話說的好,盛世古董,亂世黃金?,F(xiàn)在世道亂,古董也不值錢,黃金卻是最保值的。我與你說,王府倉胡同的那處院子,就是被我用二十兩黃金頂下來的。”

    “阿年哥,買東西不是用大洋么?”

    “這你就不懂了,我聽史密斯說,黃金才是硬通貨。硬通貨的意思就是,各個國家都認的錢。像我與史密斯做生意,他給我美鈔也成,給我黃金也可,就是換成大洋,我也不嫌,但是,不能用政府發(fā)的紙幣,明白嗎?當初北京城一會兒軍閥一會兒革命黨的,發(fā)行過好幾次的紙幣,還號召老百姓用大洋換了紙幣來用。咱家認識的一個生意人,真是實在,政府一號召,立刻就去換紙幣。沒一二年就貶的不成樣子,家里也跟著一落千丈,生意周轉不過來,最后一家老小回老家過日子了。你要記住,金銀是最實在的東西。除了這兩樣,那些紙幣做個零花還罷了。平時可不敢把錢都換了紙幣,萬一哪天再不值錢了,咱一家老小得喝了西北風?!?/br>
    “那美鈔不也是紙幣么?”

    “美鈔英鎊,都是紙幣。可人家國家強大,人家的錢就值錢。咱們國不行,錢也隨時會成廢紙?!蔽耗暾f著嘆口氣,“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未嘗沒有政府無能、秩序混亂的原因?!?/br>
    陳萱雖然經(jīng)??磮蠹?,對國家大事了解的卻并不多。不過,陳萱原則性很強,但凡她不明白的,她就聽魏年的。陳萱斬釘截鐵的,“阿年哥的話,我都記住了。我都聽阿年哥的。”

    忽然,陳萱一拍手,兩眼晶亮的同魏年說,“阿年哥,咱們存些美鈔也劃算啊,反正以后只要有機會,我都想出國念書的。”

    魏年真是服了陳萱,現(xiàn)在小學數(shù)學還沒學完的人,竟然還心心念念的要考國外的大學去國外念書。陳萱這種情況,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可以叫無知者無畏吧。

    陳萱以前并沒有念過書,對于新時代的教育,她其實并不大清楚。她只是模模糊糊的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至于這個目標能不能實現(xiàn),反正,陳萱是一直向著自己的目標不斷前進的。

    第二天,陳萱和魏年先去銀行存了錢。

    不只是陳萱存錢,陳萱也把魏銀叫了一道,魏年是三人中的大戶,因為,除了分到的草莓錢,還有陳萱為魏年收著的平時魏年倒賣古董的錢。陳萱是個細心的,一筆一筆的賬都是極清楚的。平時一般有一百塊大洋或是一百塊美鈔的時候,陳萱就讓魏年去銀行存上的。只是,往日都是魏年一人來銀行,今天帶了姑嫂二人,三人就坐車來的。

    陳萱可是開了眼界,倒不是銀行裝飾多華美,陳萱也是六國飯店都去過的人,銀行雖氣派,也不比六國飯店奢華。就是那種感覺不一樣,柜臺足有半人高,然后是一大面的玻璃隔斷,緊挨著玻璃隔斷的還有鐵條焊牢的防盜窗,大家都是通玻璃隔斷上開的尺見方的小窗口存錢取錢。門內門外都是持槍的士兵。陳萱一來就覺著,這地方可肅穆可嚴格了。

    陳萱魏銀都是要新開存折的,待把存折開好,錢存到銀行去,陳萱撫摸著那硬皮小本子,翻開來,里頭也全部是純洋文的樣式,幸而提前學了洋文,不然存折都看不懂。陳萱不禁慶幸。

    在出銀行大門前,陳萱就把存折緊緊的放口袋里了,她還左右掃一眼,生怕有賊來偷她存折。魏年真是服了她,就來一趟銀行,怎么就賊頭賊腦的。好在,回家時也是坐車,陳萱回家把存折放箱子底兒鎖好,才拍拍胸口同魏年說,“剛在銀行存好錢,這存折一到手,不知為啥,就覺著到處都是賊。”

    魏年:……

    好吧,相較于之后陳萱連續(xù)十天,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把存折拿出來愛憐的撫摸了半日的事,這種覺著全世界都是賊的想法,魏年就完全能夠理解了。

    只是,讓魏年很憂傷很想提醒陳萱一句的是,他魏年比那三兩塊的存折可值錢多了好不好。當然,人家陳萱的存折也不只三兩塊,只是,那也比不上他魏年魏少東家啊。魏年自己,貌美又會賺錢,結果,在陳萱面前竟比不得一張破存折吸引人。魏年悲憤的想,這笨妞兒到底有沒有眼光??!你倒是睜開眼看一看你眼巴前兒這個又會掙錢又會養(yǎng)家的男人吧!

    第78章 失敗的廣告嘗試

    其實魏年真是誤會陳萱了, 人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存折, 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只是,除了高興,陳萱反是越發(fā)擔憂了。

    高興是因為, 平生第一次掙到這么些年。擔憂是,陳萱現(xiàn)在欠魏年的錢,憑現(xiàn)在的存款,跟魏銀湊一湊, 勉強能還清。陳萱擔心的并不是還不起魏年的錢, 有了今年的草莓大豐收, 陳萱對于明年的草莓事業(yè)更有信心, 而且, 陳萱相信, 自己明年還能種出更多的草莓, 掙更多的錢。

    陳萱擔憂的是一直賠錢的帽子店。

    花錢在程蘇報社的報紙上做了廣告,效果瞧著也不大。

    事涉自己的真金白銀, 連陳萱和魏銀這樣很少出門的女子都在家坐不住了, 姑嫂倆約了一天, 倆人到街上去轉了轉,尤其是人多的地方,一早上的就有報童叫賣報紙, 兩分錢一份兒。自從陳萱魏銀拿出錢在程蘇工作的報社做了一個月廣告, 報社免費送一年報紙, 每天早上給送家去。倆人出來,也不是買報紙的,就是找個茶樓坐一坐,有些來來往往的人,也有人在等電車的時候,順手買份報紙。這個時候,那種夾頁的廣告頁,許多人就直接扔了。至于在大版面上的廣告,因為還有新聞內容,興許還有人看幾眼。陳萱她們哪里登得起大版面的廣告,她倆登的那廣告地方,陳萱研究了一回,還好不是在廣告夾頁,不會被人直接扔掉。但,因為價格原因,也沒有好地段兒。上頭挨著老中醫(yī),下頭臨著保健品,左邊兒是自來血大藥店,右邊兒好歹不是廣告,是新聞,大前門艷尸案。

    好吧,憑著這大前門艷尸案,估計還能引來幾個讀者略瞟一瞟艷尸案旁邊的陳萱和魏銀開的帽子店廣告——茱莉葉帽子店,全北平最洋氣的帽子店。

    陳萱魏銀就是自欺欺人,也得說,這次廣告是一次失敗的商業(yè)嘗試。

    失敗就意味著白花一筆錢。

    陳萱回家唉聲嘆氣半日,三舅爺以為她有什么愁事,還問她來著。陳萱倒不是把事存心里的性子,以前她愛悶不吭氣,可重活一輩子,不想那么憋屈了。而且,陳萱發(fā)現(xiàn),她把事說出來,有時還真是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陳萱與三舅爺說了廣告不理想的事,三舅爺問,“啥是廣告?”

    陳萱不覺著三舅爺是鄉(xiāng)下來的就沒見識,她自己也是從鄉(xiāng)下來的,陳萱拿出一份報紙細細的講給三舅爺聽了,“在這里印著的,這小小的一塊兒,是介紹我們帽子店的。哎,花了錢,生意也沒見增加?!?/br>
    三舅爺不懂這個,三舅爺說,“這北京城太大了,開家鋪子還得花錢印紙上才能叫人知道,要是在咱們鄉(xiāng)下,喊一聲,大家伙就都曉得了。哎,這北京城也喊不過來。再有就是,要不,找個會寫字的,在墻上刷一排字成不?咱鄉(xiāng)下還有這個,雖然人大都不識字,可也有識字的,要是走一處了,一問人家,就知這是啥字了?”

    三舅爺?shù)脑捊o陳萱提了醒兒,陳萱覺著,要是能在墻上刷大字,倒比在報紙上印刷省錢。她自己就有空,可以去刷墻,連人工都省了,無非就是花些刷墻的顏料錢。陳萱認為,三舅爺果然是人老有見識,待魏年回來,陳萱同魏年商量,魏年說,“這墻又不是你家的,人家都是有主兒的。老家能這么干,是因為老家村里人少,一村兒也就一兩千人,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是族親也是鄉(xiāng)親,這么干沒事兒。你要在北京城這么干,你看人家依不依?!?/br>
    “那是不行了?”陳萱有些失望。

    “不行?!蔽耗杲o了肯定答案,同陳萱道,“你也別太著急,新鋪子鮮少一開張便顧客盈門的。你們的帽子不是也在咱自家鋪子里寄賣著么。我給你們算著,倒不至于虧太多?!?/br>
    “虧就不成,這虧的可是白花花的大洋?!标愝婵次耗暌矝]好法子,一拍炕沿兒,自炕上下來,說,“先吃飯,吃過飯看書,明兒再繼續(xù)想?!?/br>
    魏年跟著陳萱一同到廚房端飯,同她說,“別成天在家悶著想,有空出去逛一逛。法子在家里憋可憋不出來,人只能越憋越悶。”

    “那明早兒我跟阿年哥你一起坐車出去,我想隨便在街上走走,東單那塊兒人多。再到帽子店看看?!?/br>
    “好?!?/br>
    魏年絕不是個懶人,他受新派思想的影響,甭看在家是男主外女主內,到了王府倉胡同兒就完全不一樣了,像這種幫著端端飯菜擺擺盤碟的事,魏年都是順手就做了,完全不是那種君子遠庖廚的類型。

    三個人一張桌吃飯,說到這吃飯,自陳萱魏年搬出來,老太爺交待的,要立兩本賬,草莓的帳一本,日常開銷的賬一本。草莓的花銷,老太太是不管的,改建房子門窗的事,該多少,老太太支錢時很痛快。畢竟,這是為了明年的草莓生意。可是日常開銷這里,每個月老太太是算好了,米面都是公中一道買了給王府倉胡同兒這里送來,其他的菜疏rou蛋的錢,一個月兩塊大洋,要是花超了,你們自己填補。要是省下了,老太太也不追究。

    如果就陳萱和三舅爺,一個月哪里能花兩塊大洋,這不是犯罪么。倆人五毛錢就能過一個月,可加一個魏年不成啊,魏年嘴刁,在家里時,自陳萱進了門兒,他都要時不時的點個菜的。如今這搬出來自己住了,每天吃啥喝啥,都是魏年說了算。尤其他們是打七月搬來的,那時天氣轉涼,魏年夏天葷腥吃的極少,按他的話說,見著不大提得起胃口??傻搅饲锒耗昃鸵?,每頓就要有魚有rou,不然他吃不飽。

    為這,一月兩塊大洋的菜錢都不夠使,魏年拿出十塊大洋,讓陳萱只管多買些好吃的。魏年的話,“我吃好喝好,賺的只這十塊大洋?要是刻薄自己刻薄病了,光看病得多少錢?會算賬的,腦筋清楚的,都不能在吃上省錢?!?/br>
    陳萱很懷疑魏年是不是在拐著彎兒的說她腦筋不好使不會算賬,只是,陳萱自己個兒覺著,完全沒必要每餐大魚大rou啊。不過,魏年都這么說了,而且,魏年拿出錢來補貼菜錢,陳萱這輩子性情也開闊不少,索性放開手腳,魏年要啥她就給做啥。就是三舅爺心里,怪不落忍的,覺著,成天吃這么好,真是作孽啊。

    三舅爺私下還勸過陳萱,節(jié)儉些過日子。

    這并不是三舅爺多事,三舅爺都是一起吃飯,飯菜好了,于三舅爺有什么壞處呢?三舅爺一則是性情使然,老人家一輩子在鄉(xiāng)下條件也是不差的,平時白面也吃得,只是,這么頓頓有魚有rou的,日子不是這么個過法兒。二則就是,三舅爺其實是為陳萱考慮,這做人兒媳跟在家做閨女不一樣啊,成天介這么置辦吃食,叫婆家知道,不會說是兒子嘴饞要吃好的,只會說兒媳婦嘴刁不過日子。

    不過,陳萱在魏家的生活早有自己的方針,陳萱同三舅爺說,“阿年哥要是吃不好,就沒力氣干活。我也想他吃好些,他苦夏,一夏天瘦了好多,正好秋冬貼貼膘?!?/br>
    三舅爺并不是個多嘴的人,說一回則罷。

    所以,陳萱自從跟魏年到王府倉胡同兒,倆人在吃食上比在老宅時好太多了。而且,自己出來過,吃飯也沒人會盯著陳萱,嫌她rou吃得多。魏年還總勸她多吃rou,陳萱還真不是魏金那種好不好的就要吃三兩個羊rou餅的,陳萱也喜歡吃rou,可她興許是自小腸胃的原因,從小吃素吃慣了,rou也喜歡,卻總吃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