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也成,反正,以后打不打交道的,起碼禮多人不怪。”魏銀小聲跟陳萱說,“咱們報紙登出去了,雖然還沒人來報名,當初是阿殊去教育司那里走的關系,二嫂,這眼瞅過節(jié),是不是讓阿殊再走一趟?!?/br> 陳萱一拍腦門兒,“這事兒竟忘了。哎,這給當官兒的送禮,可怎么送???” 魏銀也只跟街警打過交道,這過八月節(jié),也不能少了他們的一份兒。魏銀也沒見過教育司的官員,想了想說,“要不,咱們問問二哥和阿殊吧。這走禮的錢,不能再叫阿殊出了,從公中出?!?/br> 陳萱也是這么個意思。 生意其實沒做多大,可是這一過節(jié),林林總總的開銷可是不老少。 至于教育司那里送禮的事,魏年叫了秦殊來一起商量,秦殊說,“這也不用什么重禮,就買些糕點,我?guī)н^去就行了。鄭叔叔和我爸爸是老朋友了?!?/br> 既然秦殊這樣說,也就這么置辦了。主要是,現(xiàn)在學校還沒開張,要說置什么重禮,也不現(xiàn)實。 秦殊到鄭家走動時,鄭太太還問起她學校的事,秦殊笑嘻嘻地,“廣告倒是貼出去了,也有人打聽,就是人家看我們新學校,就是瞅瞅,還沒人真正報名?!?/br> 待秦殊走后,鄭太太晚上同鄭先生說到秦殊辦學校這事兒,鄭先生笑,“現(xiàn)在的小孩子家,總要做些事情,成不成的,也是歷練?!?/br> 鄭太太笑,“這也是。”悄悄問丈夫,“阿殊在上海的親事,現(xiàn)在如何了?” 鄭先生搖搖頭,“你可別當她面兒說這個?!?/br> “我就是私下問一句?!?/br> 鄭先生此方與妻子道,“那褚家也是大戶,褚家公子聽說已另結了親事?!?/br> 鄭太太嘆,“阿殊這孩子,是個活潑性子,看她全無心事的模樣,我真是替她可惜。褚家實是不錯的人家?!?/br> “各有各的緣分吧,興許就是緣分未到?!?/br> “也是?!?/br> 秦殊去鄭家走了一趟,回頭卻是有事想請陳萱幫忙。秦殊是想著,眼瞅就是八月了,她想買些東西給家里捎回去。因為多是吃的,秦殊不敢寄郵局,郵局的人運東西不仔細,怕給摔壞了,再說,還有偷吃的事兒哪。秦殊知道容揚來了北京,就想托容揚幫她帶,可是,上次她朝容揚丟鞋子的事。雖然秦殊認為,這事絕不是她的錯,是容揚先拿汽車尾氣噴她的……可,這不是現(xiàn)在有求容揚么。 秦殊自己還有些拉不下面子,想請陳萱幫他跟容揚問一問,看容揚能不能幫他捎東西回家。 陳萱道,“正好要給容先生送草莓,我寫封短信,看容先生的意思?” 秦殊笑挽著陳萱的手臂撒嬌,“麻煩二嫂了。” 陳萱摸摸她的頭,“以后你可別再朝容先生扔鞋了,他人特別好?!?/br> 秦殊道,“他要敢再朝我噴尾氣,我也不能叫他欺負??!” “上次不是故意的?!?/br> 秦殊想,二嫂就是心眼兒太好,所以,看誰都好。 容揚的性情,又怎會與秦殊這樣的小女孩兒計較。容揚的回信是第二天小李掌柜送草莓后帶回來的,里面是一封給秦殊的請柬,陳萱魏銀都沒看,待秦殊傍晚放學回家,看后才說,“是市政廳的舞會,肯定是叫我去充數(shù)的。” 待秦殊同陳萱解釋后,陳萱才明白,原來政府機關也會舉行舞會。秦殊笑,“一般這種舞會,也有相親的作用,就是讓未婚的男女們認識的機會。容揚一直未婚,他在上海的婚姻市場就是炙手可熱,沒想到,到北京來,竟也這么有市場。” 陳萱有些不解,“容先生并不是政府人員啊?” “這種舞會,雖說名義上是市政廳舉行的,來的人其實并不局限官員,只要是社會名流,都能參加?!鼻厥庀胫?,到底托容揚帶東西,還是欠容揚一個人情,正好可以還了。再有,這辦學校,以后少不了同政府部門打交道。秦殊心思靈活,第二天還到店里挑了條長裙,準備舞會時穿。 容揚準時過來接秦殊,秦殊一身西式的藕粉色長裙,頭發(fā)妝容都是提前打理好了的,一套珍珠首飾,襯著她青春活潑的面頰,就是伴在容揚身邊,也絕不會令容揚沒面子的。 當然,這是秦殊自己的自信。 她一上車,容揚的眉毛不自覺動了動,也沒說什么。 容揚吩咐司機一聲,“先去寶華齋?!?/br> 秦殊奇怪,“去那里做什么?你是要買首飾送人么?”容揚這一身,領帶、口袋巾、袖扣、手表都是齊全的啊。 容揚沒讓秦殊下車,去寶華齋不過片刻,就拿著個絲絨盒子出來,坐回車后位,將絲線盒子遞給秦殊,秦殊打開來,里面是一套寶光瑩瑩的珍珠首飾。 秦殊連忙道,“我可不要你的首飾?!?/br> “不是送你,借你戴戴。把這套假的換下來?!?/br> 秦殊有些沒面子,說,“假的也挺好看的呀?!?/br> 容揚奇怪的問她,“你這回陪我參加舞會,不是要還我?guī)湍銕|西回家的人情么?既是要還人情,怎么這么不認真?” 秦殊一面換著首飾一面說,“假的真的也差不多嘛?!?/br> “差很多。”容揚道。 秦殊把自己戴的那套假的放到絲線首飾盒里,不禁有些氣悶。容揚問她,“在北京這樣拮據嗎?” 秦殊道,“不是。我平時自己掙的錢也夠花,家里還我匯錢了,我前天剛把剩下的大洋換了幾條小金魚兒。平時我都是去學校教書,也沒必要穿金戴銀。再說,我去北京飯店的舞會也是鍍金首飾啊,也沒人像你似的,眼這么尖?!?/br> 容揚嘆口氣,“這套首飾還是送你吧。” 不待秦殊反對,容揚以一種憂國憂民的口氣說了句,“我倒不是為你,主要是為了上海名媛界的顏面?!?/br> 第118章 想不通死了 倘不是還要托容揚帶東西回家,就憑容揚這張嘴, 秦殊就得立刻下車。 秦殊給容揚氣的, 一路都沒答理他。 好在, 容揚本身也不是話多的人。一路無話, 人家也是安靜閑適。待到舞會門口, 容揚文質彬彬的下車, 優(yōu)雅紳士一般為秦殊打開車門。秦殊擺臭架子不動, 容揚只好微微躬身, 向車內伸出一只伸長白晰的手—— 好吧,秦殊的架子也沒那么大。見容揚識趣,秦殊偷偷抿嘴一樂,款款的伸手過去,卻是將落容揚掌中時,忽地生壞,啪的打開容揚的手, 就要自己下車。結果,打人的手卻是被容揚順勢腕間一沉, 轉而一覆,自然而然的握住秦殊柔軟素荑。秦殊發(fā)壞沒成功, 輕哼一聲,只好翻個白眼, 隨容揚下車。 容揚小聲提醒她, “名媛界的顏面。” 于是, 秦殊免費送他個更大白眼。容揚低笑出聲, 原站在臺階上的西裝燕尾的男人已是滿面笑容的迎上前,笑道,“容先生,您好?!?/br> 容揚與來人握手,“田秘書長怎么在外頭?!?/br> “韓市長讓我來迎一迎容先生?!碧锩貢L這般殷勤客氣,秦殊都有些意外,畢竟,能做到秘書長的,必然是市長心腹。容揚再有錢,也是商人,就算與南京政府關系密切,但北平市長這般,也有些不同尋常。秦殊不明白這里頭的原因,就聽田秘書長那張蜜語已經贊到她的頭上,“這位國色天香的小姐賞光,真是我們舞會的榮光?!?/br> 秦殊臉上是一種矜持中帶著一絲驕傲的神色,“您太客氣了?!?/br> 這位田秘書長親自引著容揚進去,秦殊就發(fā)現(xiàn),這次的舞會倒不只是政府的人,竟還有軍方的人。當然,人家也沒穿軍裝過來,可軍人那種獨有的氣質,秦殊一看就知道。容揚便是不論及身份,只憑臉也能成為舞會的焦點,他甫一進大廳,便不知吸引多少鶯鶯燕燕。容揚直接過去與韓市長打招呼、其他幾位與韓市長一起坐的,還有一位苗師長,諸人身邊皆有女伴做陪。秦殊初來北平是與人渣私奔來的,北平政界的人,她也就認識跟她爸同行的鄭司長,對于韓市長雷師長這些人,秦殊是不認識的。她記得以前的北平市長并不姓韓,這位應該是后來才上任的。倒是苗師長身畔的那位女士秦殊是認識的,正是陳女士。苗師長還尤其說一句,“阿瑩也是上海人,倒是能與容先生說到一處?!?/br> 容揚不輕不重的說一句,“我與陳女士是舊識。” 侍者端來咖啡,容揚見都是黑咖啡,為秦殊加入奶和糖,還周到的調好后才遞給秦殊。然后,與其他人介紹了秦殊,“這是上海秦司長家的千金?!?/br> 于是,原本對秦殊基本呈忽視狀的諸人都給了她個眼神,韓太太尤其問,“秦小姐何時到的北平?” 秦殊禮貌的笑笑,“我來北平有些日子了,現(xiàn)下在中學教書?!?/br> 韓太太笑,“這可好,以后咱們該多親近,這是我家思文,與秦小姐年紀相仿?!苯榻B自己女兒給秦殊認識。秦殊看韓小姐的目光時不時就要停留在容揚身上,想著這位韓市長除了有什么事要與容揚套近乎外,對于與容揚聯(lián)姻一事恐怕也是不拒絕的。倒是陳女士今晚格外安靜,一向喜歡與容揚說話的她,話都極少。 倒是韓小姐不禁道,“上海比北平更繁華,秦小姐怎么來北平教書呢?” 秦殊笑,“說上海繁華,是說上海的經濟。但要論及文化環(huán)境,舉國上下,北平獨占鰲頭。洋人都稱北平是‘東方波士頓’,我也喜歡這里。” 待到舞會正式開始,官員富賈、公子小姐紛紛步入舞池。 容揚并沒有留太久,跳了三支舞就帶著秦殊告辭了。那些個覬覦唐僧rou的各路妖精,甚至沒能沾到容揚的半根頭發(fā)絲兒。秦殊在路上幸災樂禍,“容先生也太矜持了,今天舞會上,起碼一半兒的未婚小姐是為你而來,你可真不解風情,起碼多坐會兒,讓大家飽一飽眼福嘛?!?/br> 容揚不與她斗嘴,同秦殊道,“你有什么東西,明天理好送到我在東交民巷的住處,我后天回上海?!?/br> 秦殊點點頭,問他,“在上海你見我爸媽沒?他們身體還好嗎?” “我以為你都忘這茬了?!?/br> “我每個月都有打電話回家的?!?/br> “秦司長還是老樣子,你mama見我總會打聽你?!?/br> 秦殊信心滿滿,“那等你回去見我mama就跟她說,我馬上就要做一番事業(yè)出來了,等我事業(yè)成功,我就衣錦還鄉(xiāng)啦?!?/br> 容揚多打量秦殊一眼,很懷疑她是不是太晚回家犯癔癥了。秦殊卻是意氣風發(fā)的開始拆首飾,耳墜、項鏈、戒指、胸花、手鏈,全都拆下來放回首飾盒中,把自己那套假的戴了回去。容揚道,“留著用吧。” “我才不用你送,等我有錢,買更好的,用我自己的錢買。” 容揚看她一幅不識好歹的模樣,頜首,“不錯,自己掙錢買花戴,好志向。”然后就別開眼,一直把秦殊送到王府倉胡同大門口兒,直待秦殊叫開口進去,容揚都沒再看秦殊那渾身假首飾一眼,就令司機開車回家了。 陳萱魏年夫妻都會看書到很晚,秦殊看他們窗子亮著燈,過去敲一下,說一聲,“二嫂,我回來了。” 陳萱在屋里答一句,“知道了,早些睡吧。” 秦殊就回屋休息了。 秦殊雖是住的南屋,為她用水方便,她屋里是專門置了水缸的,待到屋里,炕已是燒熱的,四只暖瓶里也是滿滿的。 秦殊不禁心下一暖。 聽到秦殊回來,魏年想到一事,“八月節(jié)也該給容先生送些節(jié)禮才對。” 陳萱從書里抬起頭來,“這個我跟阿銀都準備好了?!?/br> “我怎么不知道,都準備了什么?”魏銀問。 陳萱還賣個關子,“昨兒剛拿到店里去,我們定了個盒子,明天阿年哥你帶去給容先生吧?!?/br> “到底是什么?” 架不住魏年一直追問,陳萱就說了,“是咱們廠里新研制出的美指油。我跟阿銀商量的,連帶著今年的點唇膏、除皮油、潔甲油、美指油,裝在定制的盒子里,送給容先生做中秋禮。美指油這一套可以上市了?!?/br> 魏年道,“我去廠里去的少,他們進度挺快的?!?/br> 陳萱說,“倒是還有件事,文先生、吳教授、楚教授,還有焦先生那里的中秋禮,要怎么準備呢?” 魏年想了想,“他們都是文人,這樣,買些稻香村的糕點,前些天我收了些舊紙,只是量不多,給文先生、吳教授、楚教授分一分,焦先生那里,王府井鋪子隔壁的老莊家的鋪子不開了,連鋪子帶存貨都倒給了咱家,我前些天瞧著把庫盤清楚,里頭有些上好錦綾。這東西,做衣裳不成,裝裱書畫常見。我拿些錦綾,再放幾樣糕點,這份兒算焦先生的?!?/br> 這幾家的走禮,都是夫妻二人一道去的。 先去的自然是容揚那里,容揚看到化妝品廠把美指油都改良好了,笑贊一句,“做得不錯。” 陳萱道,“點唇膏的銷量已經慢慢的打開局面了,美指油能搭配著顏色一起賣?!?/br> 容揚問,“接下來想做什么?” 陳萱很痛快的說,“美指油是前天才確定的最終配方,接下來還沒確定。我和阿銀商量,是做一種洗臉的東西,或者是香皂或者是牙粉。牙粉的話,大都是各藥鋪把持著銷路和配方?,F(xiàn)在也有許多人用牙粉洗臉,效果很不錯?!?/br> 容揚問魏年,“阿年,你的意思呢?” “香皂的話,大清朝的時候就有了,現(xiàn)在做的人很多,配方也并不是什么秘密,這個倒是好做。牙粉也是一樣,不過,牙粉還沒有香皂這么普遍。要是我們做,最好做一種全新的,別人沒見過的,專門用來洗臉的東西?!蔽耗晗肓讼?,“不如做一種專門用來洗臉的,就叫洗面粉?!?/br> “這個名字不好聽,可以叫潔面膏、潔面霜?!比輷P隨口說一句,“不過,還是先做些香皂,我們品牌的化妝品類型太少。香皂簡單,先做些來賣,也多一個種類?!?/br> 魏年表示明白。 略說了幾句,容揚接到電話要出門,夫妻二人也便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