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待倆人收拾好,直接到樓下餐廳用早餐。 早餐是小型自助餐的形勢,倆人甜甜蜜蜜的一起取餐,原本魏年是想陳萱歇著,他來取的。陳萱頭一回見自助餐,非要一起,也就一起了。早餐非常豐盛,龍蝦腸粉、蝦、云南火腿、餛飩、抻面、小花卷兒、炸春卷、小籠包、西式的泡芙、牛奶、咖啡、面包、果醬、布丁、蛋糕、熏魚……各種時令不時令的水果……反正,看得人眼花繚亂的。陳萱真想每種都嘗法,也知自己沒那么大的飯量,她就撿著特有興趣的,每樣拿了些。至于特別受客人歡迎的紅彤彤的大草莓,陳萱一個都沒拿,那是她自家種噠!她想吃隨時都可以吃,干嘛要來六國飯店吃啊! 今天陳萱就不喝米粥了,她端了一杯特別洋氣的牛奶。然后是蝦、薰魚、火腿,還有一小個巧克力牛奶蛋糕。魏年也完全是牛奶、咖啡、面包、火腿一類。 陳萱吃的這種是海蝦,據(jù)魏年說是青島來的對蝦,一只能有巴掌大,陳萱還拿了兩樣,一種是鳳尾蝦,一種就是白灼蝦。魏年看她沒拿醮碟,去給她拿了來。還幫她把那兩只白灼蝦都剝出雪白的蝦rou,陳萱美滋滋的想,阿年哥這也太體貼了。 享受魏年服務(wù)的同時,陳萱又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都有人朝他們看了。看向他二人的是臨桌的一對中年夫妻,一看就是很有身份的人,男人四十來歲的模樣,一身深色西裝,威嚴(yán)中透出儒雅,眼神卻是平易溫和。與這位中年男士相對而坐的是一位中年女士,這位女士要更年輕些,著淺天藍(lán)暗花的絲緞長裙,相貌上看,這位女士約摸三十許人,但是,那樣俊秀纖美的身段,便是同為女人的陳萱見了都不禁自慚形穢。這樣的美,又這樣的端莊,隨意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帶著一種長者的善意。見陳萱不好意思,這位女士頜首致意。 魏年也頜首打個招呼,悄悄同陳萱說,這就是昨日在教堂門口遇到的人,人家還給咱們讓路了呢。 陳萱這才知道,也遞去一個禮貌的微笑。 陳萱來過六國飯店幾次,第一次來時,覺著這里高檔至極,里面定是達(dá)官顯貴,不禁小心翼翼,其實,多來幾遭,反覺著這里的客人大都和氣,也鮮少見有爭執(zhí)之事。 陳萱不禁同魏年說,“那位女士可真美?!?/br> 魏年甜言蜜語,“在我眼里,無人及你?!?/br> 陳萱笑,忍住羞澀,同魏年說,“阿年哥在我心里,也是一樣的。” 倆人甜甜蜜蜜的享用早餐。 聞夫人也在同丈夫低語,“不知誰家的小夫妻這樣浪漫。”陳萱魏年還是昨日的衣服,二人的相貌穿戴也不像是換不起衣服的人,可知是昨日呆在飯店,未曾回家換衣了。 聞先生笑,“不管是誰家的,年輕人有這樣的變化都是可喜的。以往年輕人成親,女子就需在翁婆跟前日夜服侍,丈夫則要在外養(yǎng)家糊口,何嘗有這樣的自由與歡樂?!?/br> “是啊。”人都是這般,看到別人的歡喜,自己的心情都會受到感染。聞夫人顯然心情極佳,“過幾天我去文jiejie那里,我想,帶著雅英一起去?!?/br> “也好。上海南京雖都是不錯的地方,要論學(xué)術(shù)氛圍,還是北平最好?!甭勏壬?,“得把大后天的時間空出來,那天蔣校長請吃飯。” “那我和文jiejie約在后天?!?/br> 陳萱魏年都吃的超級飽,主要是自助餐又不限量,饒是魏年這一向喜歡裝腔作勢的家伙,一則覺著吃少了不劃算,二則便是平時家里可沒有這么豐盛的吃食。不過,倆人沒有一點浪費,這是陳萱的好習(xí)慣,陳萱平時最不喜歡剩菜剩飯的了,就是這里是交了錢讓隨便吃,能吃多少是多少,浪費就沒必要了。 頂多吃得飽一些,就很好了。 早飯后,魏年退了房,就帶著陳萱回家去了。 換成平日里去鋪子里穿的常服,一起坐車去了鋪子。魏年去打理東單的鋪子,也要往王府井的老店去瞧了瞧。因為剛剛買下不遠(yuǎn)的一家衣料鋪,老鋪事情比較多。要不是倆人要過三周年紀(jì)念日,魏年也不會請假的。 他滿面春風(fēng)的到的老鋪,魏老太爺沒好氣瞥他一眼,奈何魏年那渾身的喜氣似要溢出來一般,魏老太爺還想,若是大仙的法子靈驗,讓夫妻倆出去兩日也是值的。 是的,魏年糊弄他爹的理由是,他跟媳婦成親三年沒動靜,他尋大仙兒看了,要在八月七、八月八這兩日尋一陽氣充足之地行房,可中子嗣。 魏老太爺也比較急魏年這一房的子嗣問題,這般精明的老人家,竟叫魏年糊弄了過去,說來也是關(guān)心則亂了。今日見二兒子這鳥樣,魏老太爺心道,瞧著應(yīng)是八九不離十了。 陳萱到店里則經(jīng)魏銀一通打聽,魏銀八卦的是,二哥二嫂昨晚沒回來,到底去哪兒了? 陳萱眉宇間的喜氣也是掩都掩不住,同魏銀說在六國飯店住的。陳萱道,“我原想說,昨晚上回家的,可阿年哥已經(jīng)把房費交了。而且,人家房費不退的,這要是不住,可就虧大發(fā)了?!?/br> 魏銀連忙打聽,“二嫂,六國飯店的房間啥樣啊?” 陳萱想了想,“跟容先生家差不多吧,其實我覺著,沒有容先生家雅。” 魏銀也是去過上海容公館的,聽陳萱這樣說,也就沒那么好奇了,而是笑,“你倆真是比報紙上說的新派人還要新派,過個三周年紀(jì)念還要去六國飯店。” 陳萱唇角不禁上翹,“我也沒想到,我問阿年哥好久,他都不告訴我。這都是他的主意,要擱我,你也知道,我頂多請他去吃個西餐,看場電影。” “我二哥就是這樣,我那年過十五歲生日,咱們家孩子都不過生日的。那天二哥就帶我出去吃了大餐,還從路邊花店買了一束鮮花送給我?!蔽恒y說起來也是很高興。 陳萱道,“冬天的鮮花可是特別少的,是什么花,屋里養(yǎng)的梅花么?” 魏銀險沒笑倒,“不是,是花店里的玫瑰花?!?/br> “我知道,常見阿殊買,她有時買花了還會送我兩支。這玫瑰花我在書上看到過,是薔薇科的,薔薇能從春天開花一直開到入秋,要是冬到的玫瑰花,必然是從暖房種出來的。”陳萱這位種植小能手如是說。 “是啊?!蔽恒y現(xiàn)在想想仍是笑,“我把花拿回去,咱媽打聽價錢打聽了一年,我都沒告訴她,要不,她非得瘋了不可?!?/br> 陳萱立刻打聽,“冬天這種鮮花也賣得很貴?。俊?/br> “當(dāng)然貴了,夏天阿殊買玫瑰花,一塊大洋能買一束,到冬天,一塊大洋只能買兩支了,聽說,咱們北京還算便宜的,上海更貴?!蔽恒y這般說。 陳萱反正洞子貨草莓一直在種,就有些動了想在冬天養(yǎng)花的心思。這一回,陳萱不打算像種草莓時摸著石頭過河了,陳萱準(zhǔn)備去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借幾本有關(guān)花卉種植的書來看。 不過,眼下中秋生意忙碌。 何況,還有八月十一文先生家的沙龍要參加。 文先生家的沙龍,只要不是太忙,魏家人都會去的,連帶著魏銀,都會一起去。 從最開始只能旁聽人家講學(xué)問,現(xiàn)在陳萱偶爾也能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了。陳萱能與文先生保持著非常友好的聯(lián)系,還有一點原因是,陳萱對文先生,自始至終都是那樣的孺慕,她每次到文先生這里來,問好過后,第一句就是,先生,我現(xiàn)在在讀xx書。 文先生對陳萱也漸漸的從最初的鼓勵,到現(xiàn)在的欣賞。 就是常來文先生沙龍里的一些學(xué)問家,知道陳萱已經(jīng)開始學(xué)習(xí)第二門外語日語后,也不會再笑話陳萱那立志做“一等教授”的事了。萬一哪天陳萱真的運勢大爆發(fā)把這事兒干成了,到時丟臉的就成笑話過陳萱此事的人了。 可以說,真正為自己迎來尊重的還是自己。 如今的魏家人,相較于第一次來文先生沙龍時的小心翼翼,不論舉止還是談吐,都已不遜于他人。如魏銀,還在這里接到一單外快生意,是北平時報的主編,也就是程蘇所在報編的文編紀(jì)先生見到魏銀,兩人坐著喝咖啡時,紀(jì)主編談到去年的月歷畫兒的事。紀(jì)主編微笑說道,“去歲我們報出的月歷牌,生生高出其他家一頭啊。魏小姐可有閑暇,我想著,一事不勞二主,今年的月歷牌,還請魏小姐代勞?!?/br> “紀(jì)先生太客氣了,這是我的榮幸?!蔽恒y笑,“就是不知貴報今年的要求——” 紀(jì)主編道,“像去年那樣就很好,月歷牌嘛,必要好看為第一。魏小姐的審美之高妙,我平生僅見,其他的,魏小姐看著安排就行了。連帶著月歷女郎的挑選,也請魏小姐一并代勞吧?!?/br> 魏銀笑,“那待我打好底稿后,再給紀(jì)先生審閱?!?/br> 倆人談了些月歷牌的事,魏銀打理生意,見聞愈廣,也會說些時下社會上的事,紀(jì)主編身為報社主編,也是個憂國憂民的才子,說起社會弊端,頗有些滔滔不絕之勢。 陳萱依舊喜歡聽吳教授講一些民俗趣聞,說來,吳教授與魏年陳萱這對夫妻格外性情相投,陳萱欣賞吳教授的學(xué)識,魏年喜歡同吳教授做生意。 于是,吳教授同這對夫妻都成為了朋友。 聞夫人聞小姐是同文太太一并過來的,聞夫人那樣的氣韻美貌,聞小姐更如冬日晶瑩的冰雪一般,再加上文太太的華彩,便是青春貌美如魏銀,都是略有遜色的。 不過,聞夫人文太太都是年長的女士,聞小姐年紀(jì)并不算大,但是,聞小姐的高傲驕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在場的男士雖不至于不好上前,但是,大家與其伺候這種大家小姐,真不如與魏銀這樣嬌俏可愛的小姑娘說話了。 倒是陳女士,其交際之廣,陳萱都不由暗暗佩服,因為,陳女士就是陪著這幾位出眾的女士小姐一起過來的。而且,陳女士還能無視聞小姐的冷漠,很自然的同聞小姐說話,這又是一種常人所不能的本領(lǐng)了。 文太太對魏家姑嫂的印象一向也很不錯,聞夫人自然不消外人招待,但是,聞小姐正當(dāng)青春,文太太擔(dān)心聞小姐隨她們說話會悶,見魏家姑嫂都來了,就招呼陳萱近前,笑著為聞夫人介紹,“這是魏太太,那邊兒的漂亮姑娘是魏姑娘,她們姑嫂都極出眾的。魏太太,我為你介紹,這是自南京來的聞夫人和聞小姐,聞夫人是我的舊交,聞小姐第一次過來,你們年紀(jì)相仿,一起玩兒吧。”把聞小姐交給陳萱,讓陳萱帶聞小姐在沙龍里熟悉一下。 聞夫人與陳萱顯然認(rèn)出了彼此,聞夫人笑,“我與魏太太有緣?!?/br> 陳萱也有些驚喜,“是啊,沒想到又與夫人見面了?!?/br> 侍者捧來咖啡,文太太將其中一盞放到聞夫人面前,笑,“看來必有淵源?!?/br> 聞夫人笑同文太太道,“前幾天在六國飯店與魏先生魏太太曾有一面之緣?!?/br> 文太太笑,“那可真是巧。”又說,“魏太太和雅英年紀(jì)差不離,正可做個朋友。” 聞夫人正式同陳萱介紹了身邊的冰雪女郎,“這是我的女兒,聞雅英?!?/br> 陳萱仿佛沒聽清一般,問,“這位小姐,是叫雅英嗎?” “對,清雅絕塵的雅,英姿颯爽的英?!?/br> “聞雅英?!标愝娴哪樕幸凰查g的蒼白,繼而恢復(fù)正常,她的眼神帶著一種深深的打量,似要仔細(xì)的將聞小姐這張臉不差分毫的刻入心底,陳萱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你好,聞雅英,我是陳萱。” 你好,聞雅英。 前世未曾相見的我們,今生倒是相逢了。 第123章 登門 如果聞雅英在八月初八之前出現(xiàn)在陳萱的面前,那么, 陳萱都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與魏年在八月初八的時候圓房。 陳萱對于聞雅英, 在前世那些年都是只聞其名, 未見其人。 之所以知道聞雅英, 是因為魏老太太沒少把這名兒拿出來臭罵一通, 詛咒一頓。聽得久了, 何況又是魏年帶回的女子, 陳萱自然記憶深刻。 陳萱只是沒料到, 聞雅英是這樣高傲的女子,而且,自穿戴打扮來看,聞雅英必定出身極佳。 如果早知道聞雅英是這樣的人,如果早知道這一世的魏年還是與聞雅英相遇,她還會與魏年真正做夫妻嗎? 這樣的疑問在見到聞雅英的這一瞬間便在陳萱的腦海中盤旋,不停的撞擊在她的心頭。 她會嗎? 陳萱的眼神再一次的落到聞雅英臉上, 非常美麗高傲的一張臉,耳垂明珠, 頸有寶光,這樣的女子, 為什么會與有婦之夫在一起呢?她不是聞雅英這樣有出身的女子,也沒有這種精致的相貌與珍貴的首飾, 可是, 她絕不會做一個男人的外室!哪怕是以新派人士所謂的, 愛情的名義! 上輩子, 她與魏年終不算夫妻,何況,過去的事,陳萱不準(zhǔn)備再計較??山裆俏耗旯匆乃绻姓l要搶她睡過的男人,她是絕不會放手的! 只是剎那間,陳萱已經(jīng)給自己的魏年的關(guān)系下了定義,說好“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反正,她絕不是先放手的那個。至于魏年,反正現(xiàn)在又不是不能離婚,她以前也是打算跟魏年分開后另找的,無非就是會有個“二婚頭”的名聲。怕什么!只要她有本事,有學(xué)問,還怕過不好日子? 于是,在突然間遇到聞雅英的震驚后,陳萱心中迅速的把頭續(xù)理清,反是平靜了。她甚至能用一種客氣禮貌的口氣說,“剛我在那邊兒聽吳教授講漆器,聞小姐有沒有興趣,咱們一起去聽聽吧,特別有意思。” 聞雅英臉上興趣不大,不過,礙于文太太的面子,也跟著陳萱一起過去了。 陳女士亦道,“好久沒見吳教授了,我過去打聲招呼?!币惨坏廊チ?。 文太太和聞夫人單獨說話,文太太問,“雅英決定入哪所大學(xué)讀書了嗎?” “她還沒想好。金陵大學(xué)的女子學(xué)院不錯,震旦大學(xué)也是一流的大學(xué),看她自己喜歡吧?!甭劮蛉硕似鹂Х嚷嬕豢冢耙艺f,出國游學(xué),或者空出一段時間旅行,都是好的?!?/br> 文太太笑,“是啊?!?/br> 聞雅英是第一次來文先生這里的沙龍,聞夫人的位子坐得好,抬頭就能看到聞雅英和陳萱同七八個人一起圍坐,聽一位圓框眼鏡的斯文學(xué)者說話的模樣。聞夫人笑,“我有好幾年沒來北平了,現(xiàn)在北平的風(fēng)氣比起前幾年更加開放了?!?/br> “怎么突然說這樣說?” 聞夫人就把那天在教堂門口偶遇魏年陳萱的事告訴了文太太,笑道,“恩愛極了,在上?;蛘咴趪鈺r才會見到新郎新娘這樣外向的表達(dá)愛情,沒想到北京現(xiàn)在也是如此。” 文太太一笑,“魏先生魏太太倒是極恩愛的年輕夫妻,他們夫妻從來都是一起過來的,不過,他們早就結(jié)婚了啊。” 聞夫人有些訝意,“可是那天明明看到,魏先生一身筆挺西裝,魏太太穿的是婚紗?!比缓螅劮蛉诉€悄悄同文太太笑道,“第二天早上,我和老聞在六國飯店吃早餐時,也遇到了他們夫妻?!?/br> 文太太也覺不可思議,笑道,“想來是他們小夫妻之間的情趣?!?/br> 聞夫人感慨,“有時,看到別人幸福,自己也會覺著歡喜?!?/br> 文太太笑,“是啊,尤其是年輕人,年輕的一代比咱們更有品味更加努力才好?!?/br> 兩位夫人隨意閑聊些事,待到傍晚,文太太必要留聞夫人母女在家用飯,聞夫人與文太太顯然關(guān)系極佳,笑道,“那我把老聞也叫來,不然他這晚上又不知跑哪兒喝酒去。” 陳萱也有始有終的把聞雅英送回了聞夫人的身邊,聞夫人笑,“有勞魏太太了?!?/br> 陳萱笑,“您太客氣了,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有人帶一帶我的,以后多過來幾遭也就熟了?!?/br> 魏年原是等在不遠(yuǎn)處,不過,見陳萱是在同聞夫人說話,而聞夫人又是兩次偶遇過的人。雖則不認(rèn)識,可說來這是第三次見面了,魏年幾步過來也一起打過招呼。聞夫人笑贊,“真是郎才女貌。” 夫妻二人客氣幾句,便辭了兩位夫人,再去辭沙龍主人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