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如魏家這樣小有家資的人家是不必擔(dān)心吃不飽肚子的,但是,那些家資不豐的人家,如房東許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玉米面摻著高梁面吃了。陳萱會知道許家伙食,并不是她過去瞧見了,這年頭過日子不容易,很少有人會在別人家吃飯的時候過去。不然你去了,人家是不是要留飯?講究的人不會辦這樣的事。 陳萱會知道是因為,她聞見味兒了。玉米面摻高梁面蒸出的窩頭的味兒,這味道,陳萱兩輩子都聞了不少年,她從小在二叔家就是吃這樣的窩頭。陳萱有些奇怪,先前提醒過許太太要存些米面,現(xiàn)在陳萱比較忙,去許家的時候就少了,可這樣事,她不會不提醒許家一聲。再說,許魏兩家一向交好。自家存米面的事,魏老太爺把交好的親戚朋友都知會了,自不能落下許家。許家怎么就難至此了呢? 陳萱傍晚喂過孩子,算著許家該吃過晚飯,就過去了一回。 許太太一向挺喜歡陳萱,還是近來陳萱忙了,又搬到王府倉胡同兒那一塊兒,才過來少了。許家今年菜園子種的早白菜已經(jīng)收了,晚白菜和蘿卜都長得極好,看一回菜園子,陳萱是私下悄悄跟許太太打聽的。許太太笑,“我們老爺前兒還念叨,說得你提醒。現(xiàn)在家里糧食并不愁,就是也不知會鬧到什么時候。北京就這樣,一不太平,糧食就要漲。眼下雖說糧食足夠,也得多備著些?!?/br> 陳萱這才放心了。 許太太真心覺著陳萱厚道,當(dāng)初她家閨女不過是教人家認過幾個字,借過幾本書,陳萱一直念著這點兒好,院兒里種菜就是陳萱教的,這次提前囤糧也是陳萱提前同她說的。虧得囤了糧,不然現(xiàn)下真得為接下來的口糧發(fā)愁了。 陳萱和許太太說著話,許家老大去年新娶的媳婦杜氏就端著新蒸的熱騰騰的紅薯過來,笑道,“是沙瓤兒的,魏太太嘗嘗,甜的很。” 陳萱連忙道謝,杜氏特別端過來,不吃也不好,陳萱掰了半塊,笑道,“這紅薯的香味兒,一輩子都愛聞?!?/br> 許太太笑,“喜歡就多吃點兒,一會兒給你裝一盤子,你別跟我客氣,那就外道了。” 陳萱笑應(yīng)下,咬口紅薯,香甜甘沙,就是吃過飯過來的,陳萱也覺著這紅薯百吃不厭,“我跟誰客氣也不能跟嬸子客氣?!?/br> 杜氏跟陳萱打聽,“魏太太近來生意還好做?” “也還成,只是不如以前了。這些天叫關(guān)外的事兒鬧的,店鋪都不大景氣。不過,也比前些天要好些,畢竟東北離咱們北京還遠,且亂不到咱們這兒。”陳萱道,“只要日子太平,過些天就能緩過來的?!?/br> 杜氏是想跟陳萱打聽鉤花邊兒的事兒,陳萱道,“要是妹子有空,只管到學(xué)校學(xué)去,我跟阿殊說一聲,咱們不是外人,學(xué)費就別提了。現(xiàn)在有個英國的單子,單子量不大,就是要貨比較急。我那里人手不足,妹子你先去學(xué)織那個,到時多織些,也就是幫我忙了?!?/br> 杜氏笑,“那我就不跟嫂子客氣了?!?/br> “千萬別客氣,就跟嬸子說似的,客氣就外道了?!标愝嬲J真的說。 知道許家囤的糧食足夠吃用后,陳萱也就放心了?;蛘咴S太太認為當(dāng)初只是對陳萱不多的一點兒好,可陳萱永遠也忘不了當(dāng)初她硬著頭皮跟許家姐妹借書時,許家姐妹痛快的相借,她去請教不認識的字,許家姐妹也都會告訴她。還有,若不是許太太的提點,陳萱不會主動跟魏年學(xué)洋文。其實,學(xué)洋文也沒什么了不起,北京城里有許多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洋文說的溜的不知凡幾。但是,洋文開闊了陳萱的眼界,增加了陳萱的自信,而第一個為陳萱開啟這扇大門的人,便是許太太。 莫大恩情。 陳萱再不能忘。 其實,受益于魏家提醒囤糧食的親戚朋友也不只許家一家。如今糧價飆升,親戚朋友的見著魏老太爺都得說一聲謝。魏老太爺心里挺高興,就是陳萱也收到了好幾家的感謝,只是,這些感謝在每天出門見到路上來往的難民或是因著物價飛漲生活難以為繼的人時,那些喜悅便不知是什么滋味兒了。 陳萱的境界絕對不是那種“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境界,陳萱就是那種老老實實過自己小日子的人,她就是想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按道理,如今日子真的不錯了;按道理,外頭這些生活困難的人,真是跟陳萱沒有半點關(guān)系,可是,看到路邊的這些瘦到皮包骨、目光死寂的人時,陳萱仍覺著不好受。 這究竟是個什么道理,什么緣由,陳萱卻是說不好的。 只是,在秦殊號召大家去捐款救濟難民時,陳萱雖有些心疼錢,卻也沒有反對。 北京城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各界對日本人占領(lǐng)東北的憤怒后,工商界組織捐款救濟東北難民,現(xiàn)下幾人的生意規(guī)模,還不算北京商業(yè)協(xié)會的會員。至于魏年魏銀陳萱,連帶魏老太爺,也完全沒有捐款的意識。現(xiàn)在世道艱難,自己日子過好已經(jīng)不容易了。捐款的事,是秦殊牽的頭兒,秦殊找三人談的。秦殊道,“自從大清朝后,東家打了西家打,那時,好在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內(nèi)戰(zhàn)?,F(xiàn)在不一樣了,是外國入侵。東北的情形,只看北平城里的難民就能知道了。聽說,山東河北的東北難民更多。咱們多少應(yīng)該捐一些錢,這是咱們的心意。不只是對東北難民,也是對國家。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寧為亂世人,不為亡國奴啊?!?/br> 秦殊是非常懂民族大義的,她要捐五百塊大洋,陳萱勸她捐一百塊就行了,秦殊非要捐五百。魏年說,“行了,咱們也別以個人名義捐了,以工廠名義捐五百塊就成了。”見秦殊要開口,魏年先止了她的話,魏年道,“你別急,東北軍退入關(guān)內(nèi),眼下又來了這許多難民,還怕稅務(wù)不上門兒啊。各種名頭兒的稅眼瞅就要來了,有的是花錢的地方?,F(xiàn)在外頭什么東西都在漲錢,咱們的化妝品也得漲一漲了?!?/br> 秦殊一腔熱血的捐了錢,北京的商業(yè)協(xié)會據(jù)說捐款有十萬大洋之多。當(dāng)然,比起十萬大洋,幾人捐的五百大洋微不足道。只是,各界人士的捐款后,秦殊也并沒有看到北京城的難民情況有什么改善。馬路上依舊是隨處可見的討生活的難民和日子越發(fā)艱難的百姓,貧苦的世道滋生出無數(shù)的惡意,小偷、劫匪、黑幫、流氓…… 內(nèi)城相對太平,但即便王大妹都不會單獨出門買菜,而是叫了安嫂子一起,以免菜籃子被搶。 秦殊不免對當(dāng)局失望。 此時,秦殊收到了一張舞會請柬,這次的舞會是慈善舞會,目的依舊是為北平城的東北難民籌集善款。秦殊想了想,叫著陳萱魏銀一起去,魏年自然也會陪她們同往。秦殊說,“別的舞會可以不去,慈善舞會只要能去,就要去。雖然要捐些錢,咱們量力而為,畢竟先前也捐過了。”秦殊不是個小器人,可經(jīng)過上次的捐款,對于捐款之事,秦殊反是慎重了。 待到了舞會,幾人也都捐了一些,數(shù)目并不大。當(dāng)晚的明星并不屬于幾人當(dāng)中的任何一人,當(dāng)晚的燈光屬于聞小姐與陳女士,以及北平韓市長千金,三人不知是不是約好的,每人捐了一萬大洋的善款。甚至,陳女士不忘宣傳一下大興盛,陳女士道,“而今國難當(dāng)前,我們大興盛已經(jīng)決定,響應(yīng)政府平抑物價的號召,各個化妝品牌推出愛國款,只要是愛國款,依舊按以往價格銷售,絕不漲價!” 想到“思卿”剛調(diào)高的價錢,陳萱魏銀當(dāng)時就懵了! 陳萱不禁抬頭望向陳女士,陳女士在燈光照耀之下,整個人熠熠生輝。不知是不是陳萱的錯覺,陳女士的眼神若有似無的掠過她們所在的位置??申愝嬗钟X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陳女士在眾人中間,受盡追捧,哪里會知道她們站哪里? 第148章 捐款下 陳萱真心覺著, 陳女士這么干, 雖則令人無路可走,但是,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候, 所有東西都漲價, 大興盛單獨推出一系列的愛國平價款銷售的行為,不失為一個高明的宣傳辦法。 只是,陳萱奇怪的是, 化妝品的利潤空間雖然不小,可現(xiàn)在物價飛漲,這漲價, 并不是商家的主動行為,其實是原材料都在漲, 商家要生存,必然不能做賠本的買賣。陳萱不知道,陳女士難道是貼錢做生意?不然, 她利潤從哪兒來呢? 陳萱并不認為陳女士是針對“思卿”, 陳女士的大興盛代理的是國內(nèi)大部分的國產(chǎn)化妝品品牌,她其實是個代理商, 陳萱鋪子里也有別的國產(chǎn)品牌的化妝品, 雖然陳萱主推的是“思卿”, 可其實有一些國內(nèi)品牌的化妝品在她們店里賣的很不錯, 陳萱與他們的關(guān)系也很好。這種“愛國款”的事, 沒道理只供應(yīng)陳女士的大興盛,不供應(yīng)她們茱莉葉吧。 其實,是漲價還是平價,現(xiàn)在國內(nèi)化妝品牌生意都淡的很。自從日本人占據(jù)東三省,各種日本人要入關(guān)的消息傳的滿天飛,都這時候了,等閑升斗小民哪里還有空講究穿衣打淡?,F(xiàn)在大旺的生意是米面糧油,大家瘋一樣的存米存面,畢竟,什么時候都要吃飯。如化妝品這種產(chǎn)業(yè),是衣食足之后的講究了。 當(dāng)然,北京城現(xiàn)在畢竟還是和平的,而且,衣食足的人并不少。 所以,生意還是有的,只是不如以前罷了。 陳萱認為,陳女士這種宣傳策略自然是好的。只是,陳萱實在不明白,陳女士推出的愛國款的銷售利潤在哪里? 陳萱百思不得其解,準備回去問一下其他品牌的供貨商,她家茱莉葉(陳萱魏銀店名)也代理許多國產(chǎn)品牌,雖然不能跟大興盛比,生意卻也不差。若是品牌供應(yīng)愛國款,沒道理只有大興盛有,她們茱莉葉卻沒有。不過,打聽這事兒倒不必等到回家,魏銀眼尖,在舞會看到一身華衣美服的邵小姐,悄悄同陳萱說了一聲。 姑嫂二人與邵小姐現(xiàn)在都有商業(yè)上的合作,陳萱當(dāng)初推邵小姐“芬芳”的牌子,也做的很不錯。只是邵小姐最終選了陳女士做品牌在北京的總代理,陳萱她們店最終只能做個總代理下的普通小代理商,不過,陳萱她們店里“芬芳”牌子的銷售額一直很穩(wěn)定,與邵小姐也說得上話。陳萱過去寒暄,“每次見陳女士,她總是令我敬佩。單獨設(shè)立‘愛國款’,真是個頂頂好的主意?!?/br> 邵小姐笑,“是啊。” 陳萱很自然的說起愛國款系列化妝品的事,“邵小姐,愛國款的化妝品,是工廠單獨生產(chǎn)的一個系列,還是專門供應(yīng)大興盛的?要是專門供應(yīng)大興盛,像我們這樣店鋪的生意要難做了?!?/br> 邵小姐無奈,“你也知道,現(xiàn)在什么都在漲,‘芬芳’也漲了。大興盛這一款,是陳女士堅持要去除利潤后的平價銷售,是她舍棄了大興盛應(yīng)得的利潤。她是我是北京的總代理,她這樣堅持,何況,東北落入日本人手里,化妝品生意一落千丈。我想著,這不失為一個對化妝品的宣傳機會,就答應(yīng)了。不過,你放心,陳女士說了,為期只有一個月,活動也僅限大興盛。你們店化妝品的生意如何?” 陳萱搖頭,“現(xiàn)在物價漲得太快,人們都拿錢去買米面了?!爆F(xiàn)在化妝品生意不好做倒不只是一家如此。 “只要世道太平,東西不可能一直這么貴,我倒覺著,價錢遲早會降下去。緩一緩,應(yīng)該能緩過來的?!鄙坌〗愕脑挘愝骖H是認同。陳萱發(fā)愁的是,這緩一緩,要緩到什么時候?店里廠里這些工人師傅,可都是要按月開工資的。每到此時,陳萱就覺著,自己上輩子完全是閉合眼睛耳朵的過的日子啊。陳萱現(xiàn)在就琢磨著,怎么讓自己店里的生意好起來?倒是陳女士的宣傳辦法,讓陳萱眼前一亮。 世道一亂,化妝品生意不好做,陳女士竟有如此神來之筆,陳萱說佩服不是假的。 只是,這對于人家大興盛自然是神來之筆,對于陳萱魏銀的店鋪,原本國產(chǎn)化妝品生意就淡了不少,若是不能有效的應(yīng)對,顧客就都要跑大興盛去了。 陳女士整個晚上周旋于舞會上的名流之間,并沒有空閑與魏家一行打招呼。何況,彼此也沒熟到那份兒上。聞小姐韓小姐都是舞會的焦點人物,魏家一行只是與一些比較熟的朋友打過招呼,跳了兩場舞,就準備告辭了。 走的時候,韓小姐把一份小小的宣傳冊遞給秦殊,柔聲說,“阿殊,我們組織了一個女子救濟會,你要是有空,一起參加吧。咱們雖然也做不了什么,但是,能力范圍內(nèi),若是能于國有益,也是咱們的愛國之心了?!?/br> 秦殊接了,客氣幾句,告辭回家。 秦殊原本是極愛國的,這東三省的事兒剛傳到北京,秦殊第一個號召大家捐錢??扇缃耜惻客蝗煌瞥銎絻r的“愛國”系列的平價化妝品,秦殊突然就淡了。慈善舞會一般大家都會捐一些錢,多少都有這么個意思,今次舞會,秦殊卻是半分錢都不想捐。她望著陳女士在整套的鉆石首飾下襯托的寶光瑩瑩的精致臉孔,雖依舊眉目如畫,可秦殊從沒有如今時這般強烈的感覺,屬于陳女士的名媛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上海名媛慈善捐助是常有的事,可是,名媛要有名媛的姿態(tài)。沒有哪位名媛會在慈善舞會上用“愛國”的名義來為自己的店鋪做宣傳,真的是,太多此一舉了。 在化妝品生意冷淡的今天,推出平價愛國款,的確不失為商業(yè)上一次成功的促銷,陳女士此舉,對大興盛的廣告效果很好??墒?,在秦殊看來,陳女士真的有些急迫了。不論是平價愛國款的化妝品還是對大興盛的廣告,放到這個為東北難民捐款的慈善舞會來講這些,都太小家子氣了。 因為,只要陳女士把慈善舞會辦好,以后有大把的機會來宣傳她的大興盛與她的愛國款平價國內(nèi)品牌化妝品。她卻急不可待的在這樣的慈善舞會上大力推薦她的店鋪。真不知陳女士是個什么意思?號召大家與她一起不漲價嗎?便是秦殊這樣的生意新手也認為這是妄想,漲價并不是大家的主動行為,多是為局勢所推動,這也不是陳女士的一句號召能改變的。 一代名媛落入人間煙火后,再光鮮的妝容都掩不住背后的面目猙獰。秦殊從未以名媛自居,依舊認為,這樣太難看了。 秦殊是不打算捐錢的,魏年卻是以四人的名義捐了四十塊大洋,均攤到每人頭上,一人十塊大洋。于是,秦殊雖然感慨一回陳女士名媛姿態(tài)盡失,因為魏年這四十塊大洋捐款,魏家人沒啥,略知魏家底細的都清楚,這就是一家子努力向上鉆營的升斗小民??蓪τ谇厥饩谷恢荒芨@樣的一家人混在一起,略知秦殊身份的北平上流社會,心下未嘗不覺著,秦小姐如今也太落魄了些。 秦殊不知道自己叫人在心底感慨可憐了一回,她一出門就把女子救濟會的小冊子扔了,秦殊雖然很愿意捐助難民,但她也有自己的規(guī)矩,或是捐給政府組織,或是捐給可靠的慈善組織,像陳女士聞小姐韓小姐這三人組織的什么女子救濟會,秦殊現(xiàn)在的錢都是辛苦掙辛苦攢的,秦殊只看這救濟會的組織者,就不可能去給她們捐錢,就這仨人,沒一個讓秦殊喜歡的。就是魏年這四十塊大洋,也是來舞會一場,不如真就一個大子不捐,面子上的意思罷了。 而且,這年頭兒,有錢還怕捐不出去么。 不論是陳萱魏銀的店里,還是秦殊管理的花邊兒廠和女子技工學(xué)校,隔三差五的就有救濟會、自救會、收容所、賑濟學(xué)校等組織上門,希望能得到一些給難民的捐款。 饒是秦殊,真正應(yīng)付起來,先前那顆熱騰騰的愛國之心也不禁有些疲倦了。 陳萱魏銀則在積極準備應(yīng)對大興盛的愛國款系列的化妝品,她們的茱莉葉(陳萱魏銀的店)真的是沒法子同大興盛竟爭,就拿這次愛國款系列的平價化妝品而言。如果依邵小姐的說法,按正常的計算,那么,對于陳女士而言,愛國系列的平價化妝品是她貼錢在做。這些錢,整個北京城怕也只有陳女士貼的起了。這并不是說陳女士財力豐厚,實在是,陳女士神通廣大,她的大興盛是掛靠在軍隊名下的,從此什么稅啊都沒有,連房租都是從軍部走。所以,陳女士貼的起,因為陳女士即便這樣補貼,她算下來也不會虧錢,相對的,這一通宣傳做出去,還能盤活眼下冷淡的化妝品市場里自己店鋪的資金流水。 陳萱為什么說陳女士這樣干讓人無路可走,就是這個道理。陳女士在成本控制上的優(yōu)勢直接高別人一大截,以往還有各品牌對整個市場考慮后自己的定價,現(xiàn)在市場不景氣,各品牌需要資金回流,陳女士又只是在北京市場做一個月的活動,即不會讓各品牌方吃虧,又能對整個化妝品市場有一個推動作用。 這個時候,沒人會拒絕。 哪怕如陳萱,也會樂得見陳女士在此時給化妝品做的愛國廣告。雖然要應(yīng)對大興盛的愛國款系列當(dāng)真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陳萱魏銀都非昔日阿蒙,還有秦殊魏年一起出主意,倆人第二天便拿出應(yīng)對方案。最直接的方案就是,陳女士不是要平價賣么?她們?nèi)扛M! 這倒不是她們有陳女士的實力,不過,陳萱她們店里也有不少國內(nèi)化妝品牌子在賣,還有些庫存是以前進的貨?,F(xiàn)在化妝品生意難做,價錢飛漲。人家品牌在漲,陳萱她們都跟著一起漲了??烧J真算起來,庫里這些貨品的成本還是以前的成本,就是按以前的價錢賣,也是有利可圖的。 當(dāng)然,這些庫存的數(shù)目是有限,而且沒有后續(xù)跟進的。 可陳女士推出愛國款系列,她們也只有跟進,賣完再說! 對于自己的牌子“思卿”,“思卿”的價錢已經(jīng)漲上去,那么,便不會再調(diào)下來?,F(xiàn)在得慶幸的是,因為要漲價,在魏年的主張下,漲價后的“思卿”全部是換了新的包裝,魏年這么做,原是為了給漲價找個比較好看的包裝,讓客人有產(chǎn)品升級感。不過,此時卻是給陳萱她們帶來便利。 “思卿”直接是舊款參與愛國平價系列,新款則做為升級版,繼續(xù)漲價。 就是店里其他品牌,魏年建議陳萱魏銀去聯(lián)系這些品牌的北京總代理,建議他們也全部在漲價后更換全新包裝,不管產(chǎn)品有沒有更新,包裝一定要更新,這樣才好與漲價前的產(chǎn)品以做區(qū)分,同時能提升漲價后產(chǎn)品的檔次。魏年相信,眼下雖然是化妝品的寒冬,可誰能熬過去,誰便能占有未來。 同時,陳萱魏銀打算還要借著這回“愛國款”的東風(fēng),給店里做一回活動。依舊是抽獎,獎券張張有獎,只是,這回不是打折券,而是米面券。陳萱提議的,獎品非常實在,半斤一份兒的米面。有大米、白面、小米三種,每份兒是半斤。只要過來買東西的客人,都能中獎。 至于這些糧食,反正先前家里囤了許多,成本低,相對于清空店里存貨而盤活的流水資金,這些都是小錢了。 陳萱正高興店里生意好轉(zhuǎn),結(jié)果,報紙上就出現(xiàn)了“商場巾幗名不符實”這樣的報道,報道上說的就是陳萱魏銀姑嫂參加慈善舞會只捐四十塊大洋的事。然后,這報道還明里暗里說該店生意客似云來,生意興隆,結(jié)果兩位東家卻是一毛不拔,慳吝刻薄,毫無愛國之心。 對于這種報道,秦殊當(dāng)下氣個仰倒。捐不捐,捐多捐少都是別人的自由!世上哪有這種道理,捐四十塊就要受責(zé)難!他們先前已經(jīng)捐五百塊了好不好!對于這種污蔑,不論秦殊魏銀都很生氣,陳萱當(dāng)然也不會高興,不過,陳萱還真沒放在心上,倒不是陳萱心胸寬闊不在乎報上的中傷。陳萱多節(jié)儉的人哪,第一次捐五百大洋,第二次捐四十大洋的事,陳萱雖然也覺著難民可憐,其實她心里很有些心疼錢啦。當(dāng)時忍住沒說罷了,結(jié)果,卻是好心沒好報,捐了這許多錢,竟叫人說一毛不拔! 這要還算一毛不拔,世上就沒大方人啦! 起碼,陳萱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陳萱之所以沒大生氣,是因為,她知曉此事時正在給小丫頭喂奶。小丫頭的小腦袋在mama的毛衣下拱啊拱,呶著小嘴兒,攥著小拳頭,滋滋的吃的甭提多帶勁兒了。陳萱隔著小棉衣摸摸閨女的脊背,叫她不要急,又摸摸裹著干爽尿布的肥嘟嘟的小屁股,覺著閨女又重了些,心里很高興,認為自己養(yǎng)閨女養(yǎng)的好。 至于報紙上的這些糟心事,只要抱著臂彎中的這團軟乎乎香噴噴的小rou團兒,陳萱就覺著,這些都不算什么了。 第149章 秦殊的理想 晚上, 秦殊魏銀睡不著覺,兩個姑娘在被窩兒里頭對頭的分析這事兒。 秦殊對于報紙上的攻詰有自己的猜想, 她是這樣說的: “我就不信那天舞會上咱們捐的最少。這種舞會,也不是人人都會捐錢的??删驮蹅儽簧狭藞蠹? 說不定是有人暗中算計。咱們這是得罪誰了啊?陳女士就算跟我不大對付,我是不大喜歡她那刻薄樣兒, 可也不至于就結(jié)下仇來。再說,這都好長時間沒跟她來往過了,她不像這樣的人。韓小姐也不像這樣的人,咱們跟她雖交情不深, 一向無仇無怨。至于聞小姐, 我跟她還是遠親,雖然她跟二嫂吵過架, 可這都多久了,也不至于吧?” 秦殊主要把目標放在陳、聞、韓三人身上,就是因為, 那天的晚會是她三人組織的, 各人的捐款名細, 也是這三人最清楚。瞧這報紙上寫的, 她們捐多少錢都一清二楚, 這一看就是與那天的慈善舞會相關(guān)。 魏銀則有另外的分析,“陳女士一直就小心眼兒, 以前就特別愛笑話人, 再說, 這次她張羅愛國款的事,咱們?nèi)几M,再加上抽獎得米面的促銷,咱們生意也不錯。要說她是在嫉妒咱們,可陳女士一下子能捐出一萬塊大洋,也不至于啊。韓小姐也不可能,咱們跟她無冤無仇,根本不熟。至于聞小姐,咱們也很長時間不來往了。要說是為錢,她們?nèi)齻€,都是有錢人,一人能拿出一萬大洋的主兒,不至于就因咱們這四十塊大洋生氣吧。她們也都知道,咱們并不是多有錢的人哪?!?/br> 秦殊想了想,才悄悄同魏銀說了,“那請?zhí)鲜鸬氖鞘姓拿?,我才建議一起去的。要是知道是她們仨組織的什么女子救濟會,我根本就不會去。阿銀,這種組織在上海有很多的。你想想,這是她們辦的組織,她們說一人捐一萬,誰見到這錢了?上次捐款,那是政府組織的捐款,捐就捐了。她們這個組織,說是救濟會,可里頭都有什么人,錢款捐進來,由誰接收由誰監(jiān)管,這些事她們不說清楚,咱們的錢進去那是白打水漂?!?/br> 魏銀都驚呆了,“還有這事?” “多的很。”秦殊對這里頭的門道兒就比較清楚了,同魏銀說了一些這里頭的事兒,“所以捐錢一定要看好組織,上次咱們捐的五百塊,就是捐給政府的。雖然瞧著還是有許多難民,不過,聽說外城那里支起粥廠來了?!比缓螅厥膺€告訴了魏銀幾個比較有名的慈善組織,“這幾個名聲也不錯。像其他的,不知根底,就得慎重?!?/br> 魏銀覺著,秦殊知道的事真的挺多。 秦殊還提出找人打聽一下寫這新聞的記者是哪個,這樣就能順藤摸瓜的查出究竟是誰跟她們過不去了。 魏年的朋友程蘇在北平日報是副主編,給姑嫂二人潑臟水的是北平時報的記者,這事兒打聽起來并沒有什么難的。就是查出的結(jié)果叫人氣悶,陳萱都說魏年,“你以前眼睛是不是瞎???” 魏年摸不著頭腦,他正在跟媳婦分析聞雅英究竟是發(fā)了什么顛要跟他媳婦他meimei過不去吶。其實,在魏年看來,他meimei是個順帶腳兒,主要是針對他媳婦。很明顯,他媳婦以前跟聞雅英吵過架,有過節(jié)。魏年正說這事兒,結(jié)果,聽陳萱沒來由的這一句,不禁摸不著頭腦,陳萱看一眼給小閨女換尿布的魏年,順手把換下的尿布放到地上的尿布盆里,說,“以前我就叫你不要跟聞小姐跳舞吧,我一眼就看出她這人人品不成的?!?/br> 陳萱突然吃醋,魏年立刻心虛,陳萱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想著同聞雅英以前拌嘴的事,聞雅英這也太記仇了吧。陳萱道,“我總覺著,這事兒會讓聞夫人知道不大好,可要當(dāng)沒發(fā)生過,我心里又覺窩囊?!?/br> 魏年給閨女換好尿布,順手拍拍閨女的小屁屁,問陳萱,“干嘛要當(dāng)沒發(fā)生過?。俊?/br> 陳萱搖搖頭,“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說真的,阿年哥,我真沒精神去跟聞小姐計較這個。報紙上的新聞,今兒個東,明兒個西的,現(xiàn)在報紙上的熱門兒并不是捐款多少的事兒,報紙上都在卯足了勁兒罵東北軍和張少帥,誰顧得上咱們這四十塊大洋的事兒啊。不是我說,聞小姐就是想報復(fù),選的這時機也不大好。就這事兒登了報紙,這些天來咱們店的客人也漸漸多起來的。生意還忙不過來,哪兒有空跟她打這口頭官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