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吃著飯,就說到她現(xiàn)在的事業(yè), 花邊兒廠和技術(shù)學校, 秦殊說, “花邊兒廠現(xiàn)在國內(nèi)的單子就少了,幸好接了兩個外國單, 工人都有活兒干。我們的技術(shù)學校也受影響, 先前一直有不少人來學,現(xiàn)在米面漲得太厲害,家里的錢都拿去買米面,沒人舍得拿出錢來學技術(shù)了。不過,我們學校的技工師傅還在, 我們同政府組織的難民自救會聯(lián)系了, 要是東北的難民愿意學鉤花邊兒的技術(shù),我們可以免費教,不收錢, 教會后還可以派活兒給她們, 到時按件算錢, 跟我們廠的工人都一樣的薪酬。雖然沒有太多的崗位, 也能幫到幾十個人?!?/br> “這就很好了?!甭勏壬ο矚g秦殊這種活潑善良的性格,道,“你現(xiàn)在才二十幾歲,就能幫到幾十個人,這很了不起?!?/br> “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們是合伙做生意,二嫂和阿銀也都很愿意免費教難民的?!彪y得秦殊還不居功。 聞先生笑同妻子道,“阿殊把學籍轉(zhuǎn)到了北京大學,打算繼續(xù)念書。這孩子,多上進啊?!?/br> “多讀些書是好事,尤其做事業(yè)的人,更得多念書?!甭劮蛉私o丈夫夾了片青醬rou,“嘗嘗,這是阿殊給你帶來的,玉華臺的青醬rou?!?/br> 聞先生嘗一口,贊味兒好,“這青醬rou是百吃不厭?!?/br> 秦殊眉開眼笑,“我爸爸也這么說?!?/br> 聞先生道,“聽說你的朋友魏太太都有小孩兒了,孩子還好嗎?” “好的很,還特別有意思,是七月初生的,現(xiàn)在四個多月了,三個月時就會翻身了,一點兒不愛哭,誰抱都是樂呵呵的,性格肯定像二嫂,一看就是好性子。”秦殊巴啦巴啦的說起陳萱家小丫頭多招人疼,就是太重了,抱一會兒都會胳膊疼。 聞夫人約陳萱出來的時間是在一天晴空萬里,陽光極好的下午,因為天氣好,聞夫人派車去接陳萱,讓司機帶了封短信給陳萱,說要是方便就把孩子帶來一起說說話。陳萱就帶著自家小丫頭一起出門了,孩子雖不大,卻是常出門,魏金魏老太太有空都會帶出去玩兒,這孩子也稀罕人多,反是家里人少會不高興。 聞夫人還給準備了一套金項圈金手腳鐲做見面禮,陳萱直說太貴重了,聞夫人湊近些看裹在小被子里的小丫頭,笑,“這也沒什么貴不貴重,給孩子的,以后孩子大些就能帶了?!苯舆^來抱抱,聞夫人不愧有三個兒子的人,抱孩子的姿勢熟練極了,手掌輕輕撫過孩子頭頂?shù)能浢?,小丫頭就舒服的直瞇眼,伸出兩只小手搖啊搖,嘴里還伊伊呀呀的,歡實極了。陽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玻璃窗灑入室內(nèi),聞夫人笑起的眼尾露出一絲細紋,聲音中透出喜歡,“這孩子倒不像你?!?/br> “不像我,也不像阿年哥,像我家大姑姐?!标愝姘央S身帶的一個單肩帆布包放在一畔,“夫人您見過我家小姑子阿銀吧,阿銀眼睛大、鼻梁高,長得多好看,一樣沒隨上小姑,都隨了大姑?!币桓种笓蠐祥|女的雙下巴,小丫頭就笑的嘎嘎叫,口水都流出來了,陳萱拿帕子輕輕給擦了,嘴里說著嫌棄的話,眼睛里卻似落滿星光,滿滿的都是對孩子的喜愛。 聞夫人直笑,“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我看這孩子白白胖胖的,眼睛并不小,鼻梁不高不矮,鵝蛋臉,以后肯定好看。” 陳萱點點頭,“阿年哥也說我們大姑姐還沒成親時是胡同兒里有名的美人兒,是后來發(fā)福后才不好看了。您看我們小丫頭這眉眼,雖然眉毛有些淡,也是細細長長的,眼睛不大,也不小,主要是,雖然單眼皮,卻不是小rou眼。她眼皮薄,就顯著眼睛大些了。鼻梁也不算矮,看慣是挺好看的?!?/br> 聞夫人聽陳萱這一頓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不禁輕笑出聲,“乍一看也好看?!?/br> 陳萱有些不好意思,“剛生下來時沒這么好看,不知是不是自己孩子的緣故,越看越覺著好?!?/br> “做親娘的,都這樣?!甭劮蛉撕Φ?,“孩子在腹中時,開始并不覺著如何,待孩子有了胎動,那種感覺奇妙極了,身體里竟然還有另一個小生命。及至孩子出生,那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密,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這是我親自孕育出的生命,自我的骨血中分裂剝離,這是我真正的生命的延續(xù)。世上不會再有這種情感?!?/br> “我也是我也是?!标愝婧喼辈荒茉僬J同聞夫人這話,她兩眼放光道,“就是我們小丫頭不是那么好看,我心里也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說真的,雖然阿年哥也生得很俊,在我心里,還是我們小丫頭更重要一點兒的。等我們小丫頭長大,一定讓她讀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不必做人上人,也要成為受人尊敬的那樣的人?!?/br> 聞夫人笑,“這很好。她們這一代比我們幸運,我們還是舊時代過來的,她們是真正新一代的孩子了。即便女孩子,也能在事業(yè)上與男孩子競爭的一代人?!?/br> “是啊,以前我總覺著女人活得太不容易,我們小丫頭就趕上了好時代?!标愝嬲f到孩子就有滔滔不絕的傾向,尤其她家小丫頭真是一點兒不鬧人,把手指給小丫頭攥著玩兒,她就一點兒不淘氣。待小丫頭淡淡眉毛一皺,嘴巴一撇,聞夫人還說,“怎么突然不高興了?!?/br> 陳萱立刻警覺,伸手要接孩子,“不好,要尿尿。”還沒接到手,小丫頭已經(jīng)水漫金山。 聞夫人頗是靈敏,手上一熱時立刻把孩子往外一放,一泡尿全擱地板,并沒有淋到身上。陳萱連忙道歉,聞夫人直笑,“這沒什么,趕緊先給孩子換尿布?!?/br> “我去洗手間,還得給小丫頭喂奶。”陳萱道,她帶一個大包在身邊,就是有許多小丫頭的行頭。 聞夫人問陳萱,“孩子要不要拉?” “現(xiàn)在不拉,一般是晚上拉?!?/br> 聞夫人就帶她到樓下房間給孩子喂奶了,讓陳萱抱孩子坐著,聞夫人打開陳萱隨身帶來的大包,給她取出干爽的尿布,換下的尿布讓阿芒拿去洗一洗,陳萱忙說,“放包里的牛皮紙袋里吧,我?guī)Щ厝ハ淳涂梢粤??!?/br> “我這里有暖氣,洗好放暖氣上,一會兒就能干了?!甭劮蛉巳ハ词珠g洗了洗手,出來后道,“以前我?guī)Ш⒆訒r也是這樣,小孩兒哪有不拉不尿的。咱們都這么熟了,我一直當你是晚輩,就別與我客氣了?!?/br> 陳萱笑著點點頭,摸摸小丫頭的背,讓她吃慢些,別嗆著。陳萱道,“看著脾氣挺好,哪天都是樂呵呵的,吃東西就著急,又沒人搶,以后可能是個急性子?!?/br> 聞夫人笑,“急性子也好,慢性子也好。這孩子招人疼?!?/br> “我聽阿殊說,夫人有三個兒子?!?/br> “是啊?!甭劮蛉伺呐男⊙绢^一拱一拱的小屁股,“大的有十二歲了,今年在南京讀初二?!?/br> “您和聞先生都是極出眾的人,你們倆的孩子,學習肯定很好吧?!?/br> “還可以,不過,沒有我希冀的優(yōu)秀?!?/br> 陳萱眼睛微彎,“是夫人太優(yōu)秀了,孩子想超過你太難了。如果像我,以后我們小丫頭想超過我就比較容易。” “那也不一定。你是因為起步晚,如果你與別的孩子一樣,七、八歲啟蒙,你不會是現(xiàn)在的處境?,F(xiàn)在起碼大學畢業(yè),繼續(xù)讀研究生了。可能就是另一種人生?!?/br> “那怎么可能呢?”陳萱道,“就是我爹娘健在也不可能的,連阿銀,以前也沒讀過書。我家以前跟阿年哥家是好朋友,買賣人家都是男孩子念書,女孩子不念書的?!?/br> “既然你婆家都不讓女孩子念書,你是怎么開始自學念書的?”聞夫人饒有興致的問。 “我開始是跟阿銀學的,還有我們后鄰家的兩位姑娘,她們家是書香門第,與買賣人家不同,她們家的孩子,不必男女都是自小念書,阿銀不認識的字,我就問她們倆,還跟她倆借過書。最初每天學五個,后來是十個,二十個,每天背首詩之類。就是開始不容易,等我學會用字典,認字就不難了?!?/br> “你婆家不說你?我有個朋友,她想認個字,她婆家上下都當她不安分。” “這個也說。我就當沒聽到。”陳萱道,“我那會兒就想憑自己的本事活出個人樣兒,也顧不上她們怎么想了。其實,識字可有用了。我是認識字后,才明白了許多道理的?!?/br> “都有什么道理,說說看?!?/br> 陳萱想了想,整理了下思緒方道,“就是,怎么說呢。我覺著,最開始到北京城,我是趴在地上的,看別人的時候,都要抬著頭。能讓我站起來的支撐,就是從我認字始。我認識幾個字后,就跟阿年哥學會了打算盤,等我會打算盤,記起我和阿年哥的賬目時就格外容易了。后來,月底年底盤賬,他懶得自己弄,都是我來算的。而且,我認字后,運氣也開始變好了。以往我不大敢跟人說話打交道,我自從我學著認字,就有很多善心人愿意幫助我指點我,我學洋文的事,就是后鄰許太太指點的我,說學習洋文可以開眼界,我才央著阿年哥教我洋文的。阿年哥請史密斯來家里吃飯,我事先學了好幾句洋文好跟史密斯打招呼。史密斯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老太太她們都叫他那紅眉毛綠眼睛嚇壞了,我心里也有些緊張,不過并不害怕。就是現(xiàn)在,我們和史密斯也相處的很好。文先生也是位極好的長者,還有容先生,他給了我一份書單,我都是照著容先生給我開的書單來念書。就是夫人,若不是我讀了書識了字有了理想,我是不敢和夫人這樣的人交往的?!标愝嫜凵駵嘏?,“讀了書,我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尊重。” 說話間,陳萱一笑,“我還有句狂話,不知道能不能說?” 聞夫人笑,“盡管說?!?/br> “我覺著,這世上,只有三樣東西能永久的得到別人的尊重,一樣是權(quán)勢,一樣是學識,還有一樣是品行?!标愝姹е约旱男⊙绢^,有些羞澀的說,“這就是我明白的最重要的道理。雖然我現(xiàn)在的學識還很淺薄,可我就是靠讀書,得到了平等的尊重?!?/br> 聞夫人看向陳萱忽然道,“明晚是市政廳的舞會,你與我一起參加?!?/br> 第153章 mama,mama 聞夫人突然說, “明晚是市政廳的舞會,你與我一同參加?!?/br> 陳萱很有些驚訝, 不明白聞夫人為什么突然提到舞會。她有些猶豫,“上次參加舞會, 我就不會跳新式舞了。好久沒去,新式舞也沒來得及學。” 聞夫人與陳萱道,“你剛不說了, 能讓人尊重的第一種就是權(quán)利。市政廳的舞會, 開場舞永遠不會是最時興的舞曲, 因為參加舞會的主角不是那些年輕的少爺小姐,而是像我這樣年紀的太太們, 所以, 這樣的場合,前三場舞都是最常見的交誼舞。別擔心跳舞的事,帶著魏年一起過來?!庇謫栮愝?,“有合適的衣裳嗎?” 陳萱一向?qū)嵳\,“我倒是新做了幾件冬天穿的旗袍, 只怕不夠華麗。我去我們店里挑一身就行?!?/br> 聞夫人立刻讓阿芒打電話叫了裁縫過來, 現(xiàn)成給陳萱量的尺寸,至于衣料,聞夫人與那裁縫道, “用最好的, 明天先送兩件過來, 中午就送過來?!?/br> 裁縫畢恭畢敬的應了。 陳萱拒絕都來不及。 待打發(fā)了裁縫, 聞夫人細致的與陳萱介紹這次舞會,“這次市政廳的舞會,是南京政府為了安撫各界人士,除了北平市政府的頭頭腦腦,還有軍方與商界、文化界的一些人。對了,要是容揚趕得及,他也會參加。到時,你帶著魏年,你與我一起,讓魏年和老聞一起。我介紹你認識些北平政界的一些還能交際的太太們,倒不是要你去攀關(guān)系,你認識她們,以后做事就方便。像上次報紙上的事,就不會輕易發(fā)生?!?/br> 見聞夫人提及報紙的事,陳萱笑笑,“其實都過去了,阿殊說已經(jīng)找聞先生告過狀了?!?/br> “那雖只是小事,若不是有秦殊,怕是會鬧大,等我知道就遲了?!甭劮蛉丝聪蜿愝妫昂尾环婪队谖慈?,最好是有別讓人敢輕易招惹你的實力?!?/br> 聞夫人都這樣說了,明顯是要帶她出門交際。聞夫人的社交檔次,怕是許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陳萱知道再推辭下去就不合適了。陳萱點頭,“嗯,我聽夫人的。” 聞夫人笑的欣慰,“這就對了?!迸c陳萱道,“我知道你以后是想往學術(shù)界發(fā)展的,可是,學術(shù)界、政界、商界,其實并沒有明顯的區(qū)分界限。我想你應該感覺到了,像你們研發(fā)中心聘請的北京大學的高才生,他們原是上大學搞學術(shù)的,如今以技術(shù)入股,算是涉入商界了。而你們前些天捐款的事,未嘗不與政界相關(guān)。只是,你們涉及的只是邊緣,等以后,你感觸會更深。我建議你以學術(shù)為主,但也不要把自己屏蔽在社交界之外。有許多社交是無用社交,可一樣有許多社交,會讓你認識更優(yōu)秀的人?!?/br> 聞夫人真心指點,陳萱自然用心受教。 因為帶著小丫頭出門,聞夫人擔心天晚后坐車會冷,趁著下午夕陽尚好,就讓司機送母女二人回去了。陳萱抱著睡的呼呼的胖閨女,始終有些想不能為什么聞夫人忽然要帶她參加舞會,如果是為報紙的事,其實也不用這樣客氣,她們并沒有吃什么虧,那事兒就壓下去了。要是與聞雅英一道參加舞會,多尷尬啊。陳萱想不通的事,就喜歡拉著魏年一起想。魏年聽說聞夫人非但要帶他媳婦參加市政廳的舞會,還要他一起去。 魏年一向有些怵聞夫人,盤腿兒坐炕頭兒瞧著胖閨女,沒啥興致的說,“市政廳舞會有什么意思啊,上次咱們?nèi)チ?,也就那樣。?/br> “夫人說這次是南京政府為了安撫各界人士舉辦的舞會,政界、軍方、商界、文化界的人都有?!?/br> 魏年一驚,斜愣的身子坐直,“哎,這樣正式的舞會,怎么會叫咱們一起去?。俊?/br> “我也不知道,就是說著說著話,夫人突然提起來的。”陳萱說,“還問我有沒有合適的衣裳,我今年沒做太華麗的衣裳,夫人還打電話叫裁縫來給我量了尺寸,明天就要送我兩身參加舞會的衣裳。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絕?!?/br> “這樣的舞會,等閑人可是摸都摸不著邊兒的。拒絕什么呀,這是好事!說來,我還是沾你的光?!蔽耗昝掳?,仔細把媳婦從頭到腳打量個遍,問她,“你有沒有覺著,聞夫人待你格外好?!?/br> “是啊,要不我說夫人心地好哪?!标愝嬲f,“今天夫人還給了咱們小丫頭一套金項圈金手鐲金腳鐲。” “給我瞧瞧?!?/br> 陳萱拿出來給魏年看,跟他姐給的那薄薄的金鎖片完全不一樣,聞夫人給的這一套孩子戴的金項圈手腳鐲,也并不沉,但卻精致非常,憑魏年的眼力,單論這工藝肯定就比金價更貴。魏年翻來覆去的把小金飾看了一遍,“聞夫人給咱們小丫頭的?” 陳萱點點頭。 魏年更是想不通,皺眉思量,“真是奇怪啊,聞夫人咋對你這么好啊。” “我也覺著夫人特別好,我跟夫人也很投緣兒。有許多話,我就特別愿意和夫人說,我跟她在一起,總是時間不知不覺的就溜走了?!标愝姘崖劮蛉私o的金器收起來,和魏年說,“先給閨女存著,等以后閨女大些,就給閨女帶。”又說,“阿年哥,明晚咱們得提前過去夫人那里吧?” “當然得去了,人家一片好心,這樣的宴會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蔽耗暌恢庇行]理由的怵聞夫人,所以,陳萱過去聞夫人那里,他就沒湊那熱鬧,如今魏年實在是坐不住了,就算倆人投緣,這也忒好了些吧! 魏年一肚子的疑惑,打算明天見到聞夫人探一探底。 此時,聞夫人也正在與丈夫說要帶著陳萱夫婦參加市政廳舞會的事,聞先生雖有些訝異,卻也只是一瞬,柔聲道,“阿萱是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她的丈夫我還沒正式見過,正好明天見一見。只是,現(xiàn)在如何稱呼?還有,你與阿萱的關(guān)系,要不要告訴那孩子?” 聞夫人長嘆,“她一直當自己父母雙亡,我也不知要如何同她講。她現(xiàn)在過的還不錯,生活都在正軌上,依她的學習進度,最多再有五年,應該就可以考國外的大學了。我們現(xiàn)在相處的很好,我想,還是暫時不要告訴她。我擔心她知道我是她的mama,反是因為恨我而有逆反心理。她不愿意理我倒沒什么,反正父母與孩子總要有分開的一日。我就擔心她為賭一口氣,凡是我說的,必要與我對著來。倒不如就像現(xiàn)在這般,我能引導她走得更遠一些,到她有所成就時,再告訴她不遲。” 聞先生上前,將妻子輕擁入懷,緩慢溫柔的撫摸著她筆直的脊背,“孩子總能理解的?!?/br> “你不知道,有時聽那孩子說話,我都想哭出來,又擔心她起疑……”聞夫人哽咽,“我真是,再自私不過的mama。”我曾拋棄自己的血脈,那個在我腹中呆足十個月,自我身體中分裂出來的小生命,我曾愛若珍寶,親自哺乳養(yǎng)育的小rou團兒。那孩子,小時候一點兒不好帶,整天總不能離人,還總要人抱,往炕上略放一放就要大聲哭泣。晚上精神白天睡覺,那個淘氣的,愛哭的孩子,她離開時,那個孩子叫她:mama,mama—— 第154章 舞會上 陳萱提前給小丫頭擠出奶放在干干凈凈的小丫頭專用的小奶碗里, 因為一出去就得是大半天,怕這些奶不夠吃, 陳萱還給小丫頭備了一瓶子羊奶,這丫頭不挑食, 牛奶羊奶都肯吃。有時瞧著大家伙兒一起吃飯,還饞的咕唧咕唧咽口水,一幅想吃的不得了的模樣, 喂一小勺米糊糊, 也吃的噴噴香。陳萱就覺著, 沒比她閨女再好養(yǎng)活的了。 去聞公館前又喂了小丫頭一回,陳萱才同魏年過去的。 魏年的西裝是今年新做的, 陳萱提前給他熨好, 打理的筆挺光鮮。陳萱因為母乳,以往穿毛衣半長裙配呢料大衣的時候比較多,穿旗袍反而少了。她身材恢復的很好,較之先前其實并未大變,就是胸圍暴增, 越發(fā)顯得身段凹凸有致, 一身尋常的絳色旗袍,也添了不少風情。聞夫人的視線在魏年身上一掃而過,就定睛在陳萱這里, 起身笑道, “我算著你們也該過來了, 過來坐?!蓖熘愝娴氖肿屗谧约荷砼? 魏年就坐二人對面的長沙發(fā),雙手送上禮物,恭敬又客氣,“內(nèi)子多受夫人照顧,我竟是第一次過來拜訪夫人,真是失禮了?!?/br> 聞夫人笑著接了,阿芒端上茶點,陳萱的那杯是熱牛奶,聞夫人遞給她,“有些燙,小心些。”之后才與魏年道,“阿萱說你事業(yè)忙,其實我們女人間說話,你來了也無趣。今天正好,老聞也在家。”讓阿芒把聞先生請下來。 聞氏夫婦都是極出眾人物,聞先生一如既往的儒雅風范,魏年陳萱齊齊起身打招呼,聞先生笑道,“都坐,自己家,不是外處,莫要拘謹?!?/br> 聞先生其實與魏年曾有過兩面之緣,第一次是在教堂門口,第二次是在六國飯店早餐廳,不過,兩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如今正式見面,聞先生不吝贊賞,“第一次見面匆忙,我就說時久未來北平,青年人中已有阿年你這樣出眾的小伙子。我們果然有緣,如今也不必論那些客套生疏的先生太太那一套,你們就叫我叔叔吧。” 陳萱魏年當然不會推辭這個,魏年一向八面玲瓏大方得體,喊起叔叔來既親近又不顯諂媚,那一份度拿捏的極好。陳萱則有些害羞,她是再沒有魏年這種本事的。聞夫人道,“我?guī)О⑤嫒ピ囈律?,一會兒有美容師過來,你們先聊?!?/br> “行,你們?nèi)グ伞!贝说椒块g打扮,聞先生笑道,“女人家的事情總是比我們要多一些。” “是?!币晕耗曛胬疾恢c聞先生這樣的人物有什么共同的話題可聊,好在,聞先生不是個沒有話題的人,聞先生就從東北軍撤離東北引發(fā)的難民入關(guān)事件,北平這里也迎來了大批的東北難民,就說說這件事嘛。 男人們侃一侃國家大事,魏年對國家大事關(guān)心的并不多,他一向認為這些事與他無干。好在,他也并非漠不關(guān)心,何況,身處在這樣的一個亂世,身為一個買賣人,魏年的感受反而更深。再者,魏年這人,交往的人中并不僅限于生意人,像文化人這個圈子,他也有接觸。社交場也參加過,這個就沒混出什么名堂了?;谖耗甑某錾?,他能有現(xiàn)在的見識已是極不錯的了。何況,魏年通英、日、法三國語言,而且,人家不只是學學則罷,人家完全是可以日常交流的程度。再加上魏年這身材相貌,就是讓聞先生說,尋常大學生畢業(yè)生比魏年優(yōu)秀的都不多。 陳萱則在同聞夫人試衣裳,兩件都是旗袍,一件玉色,一件是銀紅色,都是極好的料子,只拿眼一望,就有說不出的高檔。聞夫人讓陳萱去衣帽間試穿,最終選了玉色這一件,陳萱對鏡子說,“我要是能再白一點,穿這件就更好看了?!?/br> “現(xiàn)在也并不黑?!甭劮蛉颂袅思跖缃o陳萱,又給她搭了一套珍珠首飾,陳萱來的時候戴了首飾的,聞夫人道,“玉色搭珍珠最好,你這套珍珠是用金嵌的,這套是鉑金嵌珍珠的,更合適。先用這套,待舞會后再還給我就好。” 陳萱這才安心。 待美容師過來,聞夫人又帶著陳萱化妝,做頭發(fā),做指甲,一系列的準備完成后,基本上也就傍晚了。聞夫人還問了小丫頭在家都誰在帶,陳萱說,“我提前把奶擠了一茶碗,還有一瓶羊奶,等小丫頭餓了熱熱就能喝?!?/br> 聞夫人笑,“那孩子真乖巧。” “特別會吃東西,以前只要奶喝飽就很高興,現(xiàn)在看我們吃東西,她就巴嗒嘴兒,想嘗一嘗的樣兒。”陳萱笑,“我們老太太說,一看就知是個饞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