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大家說一回話,聞家的車和魏家租的汽車都停在飯店外面,兩家人又互相辭了一回,還是請聞家夫婦先上車。這倒不是因聞家地位,這也是老禮兒了,聞氏夫婦代表是陳萱的娘家,這親家見面,向來是要以女方為先的。原本這請客按理也該是魏家請聞家,可因著聞夫人經(jīng)歷比較不尋常,也不知道聞家的意思,就是聞家請的魏家。這在魏老太爺看來,已是失禮,故而,必要請聞氏夫婦先上車的。待聞氏夫婦走后,魏年陳萱先扶老太爺老太太上車,因人多,魏年就租了兩輛車,魏老太爺魏老太太魏金一輛車,陳萱魏年一輛車。魏老太太上車后不忘叮囑兒子一句,“先跟你媳婦去銀行,把東西取出來,別著急回家?!?/br> 魏老太爺?shù)痪?,“讓孩子們自己做主。?/br> 魏年給二老關上車門,讓司機開回家。 小夫妻倆上車后,陳萱把手里的鑰匙給魏年,同魏年道,“阿年哥,咱們就先去銀行吧。” 魏年在陳萱耳邊嘀咕,“丈母娘怎么給咱們這許多東西啊,兩處房子可都不便宜?!蔽耗瓴凰隳堑葲]見識的人,哎,要說如今的世道,許多空殼子的大戶人家陪嫁閨女也不過一二百塊大洋,像聞夫人這樣直接給房子給首飾的,一看就是大戶。魏年性子精明,對于賺錢向來熱衷,好在,這幾年與文化界的人來往多了,再加上魏年的性子并不貪婪,所以,對許多事,反是能客觀的看待。 陳萱也點頭說,“一會兒看看再說,我也覺著太多了。” 夫妻倆到銀行后,聞夫人是把東西放在一個小皮箱內,取也好取。夫妻二人取了箱子,直接坐車回了家。魏金就在娘家等著吶,隔窗一見魏年夫婦回家,她刷就蹦了起來,跑出屋,揮著圓滾滾的胳膊叫夫婦二人,“這屋兒來!” 虧得魏老太爺還沒出門,魏老太爺最是個心里有數(shù)的,都沒看那箱子一眼,對倆人道,“這是親家給阿萱的嫁妝,去你們屋兒吧?!本褪墙o,那也是給陳萱的。老魏家的家風,媳婦的嫁妝都是媳婦的私產(chǎn)。 魏金就等著看陳萱的嫁妝哪,等這半日,聽她爹這樣說,魏金不服,“爸,一起看看怎么了,阿萱可是咱家人?!?/br> “你愛看回你婆家看自己嫁妝去。”魏老太爺擺擺手,讓小夫妻倆回屋商量去了。魏金一見倆人去了后院兒,當時就要跟去瞧稀罕,卻是被魏老太爺叫住點煙。魏金也心眼兒活,想著今天她爹不叫看,難道以后就不能看了?反正她跟陳萱關系不差,到時她說要看看開眼,相信陳萱也不會不讓。魏金劃著洋火給她爹點著煙,把洋火扔地上一腳踩滅,轉頭同她娘道,“媽,阿萱她娘手面兒真大,兩處房產(chǎn)就得大幾千大洋了?!?/br> 魏老太太道,“這是親閨女,難道還摳摳索索的?!睂τ诼劮蛉说氖止P,魏老太太也是很滿意的。將來等阿年有了兒子,這兩套房產(chǎn)可以傳給兒子,首飾啥的就傳給小丫頭。魏老太太都替陳萱想好了。 魏金兩只小細眼閃閃亮地,“那個聞先生,唉喲,可真是個體面人!阿萱按理只能算是繼女,都能一出手一套宅子?!?/br> 魏老太太心說,就親家母打扮的那模樣,看聞先生就是個好性情的,還不得言聽計從啊。嘴上依舊道,“大部分都是阿萱娘自己的錢,哎,老頭子,啥叫財務分開啊,還有,那啥繼承權是什么意思?” 魏老太爺畢竟是常年在外打理生意的生意人,不是魏老太太這常年宅家的,魏老太爺已經(jīng)琢磨清楚了這倆名詞,吸口旱煙,鼻孔里噴出兩道云霧,靠著被摞兒道,“財務分開的意思是,倆人的錢,你是你的,我是我的。” “夫妻倆也這樣?”魏老太太深覺不可思議。 魏老太爺點頭,“是?!?/br> 魏金不可思議 1,“倆人錢各是各的,那怎么過日子啊?” 在母女倆的認知里,錢就該是女人管。 “新派人就這么過日子。要不親家母怎么說阿萱以后也有繼承權,阿萱當然不可能是繼承聞家的家產(chǎn),親家母說的繼承權是她那一份兒產(chǎn)業(yè)的繼承權?!蔽豪咸珷斀o母女倆解釋。 魏金嘎巴嘎巴嘴兒,捂著心口直道,“我的天哪!阿萱她娘,隨隨便便就是好幾套首飾,東單的大鋪子買給她,她得多有錢??!爹!這么說,以后阿萱還能繼承她娘的一份兒家業(yè)!爹,阿萱可發(fā)啦!” 魏老太爺簡直拿這個長女無奈,正色道,“出去不準說這個話!親家母還有三個兒子吶,再說,咱們家的規(guī)矩,怎么能叫媳婦去娘家爭家產(chǎn),不是咱們老魏家的家風!這要傳出去,咱們成什么人了!” “爸,親家嬸子都說了,這是新派的規(guī)矩!新派人都這樣,講究男女平等,閨女兒子都有繼承權!”魏金活學活用,很快學會了新派人的規(guī)矩,她甚至暗搓搓的遺憾她爹還是個老派人哪!看人家陳萱,別看人有些呆還有些笨,人家命好!半道突然知道親媽還活著,還是個大財主,這不,一輩子什么都有了! 魏老太爺橫長女一眼,一拍炕桌,沉了臉,“什么規(guī)矩!咱家有咱家的規(guī)矩,不能干那叫人戳脊梁骨的事兒!家里有的是男人掙飯吃,用得著媳婦回娘家爭家產(chǎn)!” 魏金一見她爹拉下臉,識時務的也不再多說這繼承權的事,就是打算私下勸勸陳萱,可別犯傻!那啥,既然親媽是新派人,那就按新派人的規(guī)矩辦唄! 結果,魏金沒料到,陳萱竟然這么傻,尤其還有她二弟,平時瞧著挺精明,關鍵時刻也一起犯傻。你說說,人家給都給了,哪里還有把東西退回去的理啊! 陳萱跟魏年把東西帶回屋兒,打開皮箱一看,兩處房契外,還有八個首飾匣子,說是六套首飾,那是說成套的有六套,其他零零散散的胸針、戒指、發(fā)卡、手鏈還裝了兩匣子。饒是魏年自以為見慣世面,也給首飾盒里這些晶晶亮的首飾閃的不輕。陳萱都看了一遍,坐著發(fā)一回呆,從里面挑了一套黃金的拿出來,放到自己放私房的箱子底兒。其他的都擱回皮箱,陳萱把一箱子東西放到小炕桌兒上,脫鞋盤腿坐炕頭兒,嚴肅著臉同魏年說,“阿年哥,我有事跟你商量?!?/br> 魏年也連忙端正神色,問,“什么事?” “咱們現(xiàn)在,每年有草莓的錢、店里掙的錢,還有廠里掙的錢,咱們雖比不上那特別有錢的,也不算窮了吧?” “不算窮?!蔽耗暌膊荒苷f自己窮,尤其陳萱很會存錢,而且陳萱也不是靠摳兒存錢的那種人,日常人情往來,還有魏年的零用,陳萱從沒有克扣過。陳萱就是節(jié)儉,倆人每季也都會做新衣裳,只是不會無節(jié)制的做。因為女人的衣裳每年都有流行的新樣式,陳萱還會把去歲的改一改,都是不容易壞的好料子,換個新樣式跟新衣裳是一樣的。而魏年的衣裳,陳萱向來是不求多,但求精。二十塊大洋一套的西裝,陳萱也舍得,魏年身材保持的好,基本上以前做的衣裳都能穿,然后每季做兩身新的,以前的衣裳也不舊,這樣既不奢侈,也很體面。尤其陳萱是學習狂人,每晚雷打不動的看書,有她帶著,魏年晚上應酬都少,多是跟陳萱在家看書,待有了小閨女,魏年心性定了,自己也很知道過日子。所以,倆人甭看不顯山不露水,這兩年當真攢了不少私房。 陳萱正色道,“阿年哥,我知道夫人和聞叔叔的心,夫人是覺著虧欠我,而且,聞叔叔那樣的體面人,當然也不會小器。長輩是這么個心意,可我覺著,咱們現(xiàn)在日子不錯,何況,咱們有手有腳的,以后多少錢賺不來??!我不想要他們這許多東西,首飾我挑了兩套,是這么個意思就行了。夫人在南京還有三個兒子吶,雖說是她自己的錢,可你看聞小姐那性子,夫人給我這許多東西,哪怕就是夫人自己的錢,說不定聞家人也有話說。長輩們真心給,咱們也不用全都要,知道長輩關懷咱們的心就行了。不然,要是叫聞家人說起咱們貪財就不好了。” “以前,我也沒想到我mama還活著,我就覺著挺意外的。聞先生很有地位,我也不是那樣清高人,誰家有門好親戚不好呢??晌铱傁胫?,人跟人的情分都是有數(shù)了,并不是就用不完的,這情分哪,用一次就少一次。咱們別要這許多東西,讓人家知道咱們的人品,若是以后真有什么要緊事求到人家頭上,這樣才顯的咱們開一次口值錢。當然,最好沒這樣的事。咱們自己日子過的順順利利的,以后咱們出國念大學,學來更大的本事,自己掙下家業(yè),這樣的人品,才顯得貴重,親戚走動起來,才是個親戚的意思?!标愝姘炎约盒睦锵氲母耗暾f了,問魏年的意思,“阿年哥你同意我說的不?” 魏年心說,平日里瞧著他媳婦憨憨的性子,說不得憨人心里更明白啊。就是魏年,對著這么大一筆財產(chǎn),都不能說不動心。兩處房產(chǎn)自不必提,都是難得的好地段兒。更有聞夫人給她媳婦的首飾,哪一件都不是俗物啊,這,這傳給他家小丫頭也好??!他媳婦倒是挑了兩套,一套就是當初聞夫人借給他媳婦戴的鉑金嵌珍珠的,一套是黃金的。魏年真想說,黃金鉑金都不如鉆石值錢??! 不過,他媳婦這話未嘗不在理。 魏年忍下割rou的心,想了想,也得承認陳萱這話更在理,魏年道,“你這話是,咱們現(xiàn)在也不算沒錢。哎,算了,你留個念想,其他的想退就退吧,咱也不差這些東西過日子?!?/br> 陳萱立時就笑了,跟魏年甜言蜜語,“我就知道阿年哥你是個有見識的人,肯定跟我想的一樣。要不人家書上都說,夫妻之間都是心有靈犀的,我覺著,咱倆就是這樣?!?/br> 魏年給她哄的直笑,“行啦,就知道說好聽的,過來給阿年哥香一個?!?/br> 陳萱覺著阿年哥跟她一條心,心里極喜歡,鬼使神差的說了句,“我香阿年哥一個吧。” 阿年哥立刻將臉湊上去給香,阿萱妹又不好意思起來,臉紅紅的小聲說,“可別這樣兒,大白天的不正經(jīng)?!?/br> 魏年氣笑,“沒這樣的理,說話就得算話,快親!” 第162章 嫁妝下 陳萱就是這樣的人, 她其實比魏年更珍惜錢財, 可是陳萱的性子,她是那種不會拿不屬于自己的錢財?shù)睦蠈嵢恕?/br> 再珍惜錢財,都不會拿。 魏金偷偷聽到人家小兩口笑鬧的聲音, 回頭還跟她娘說,“這兩口子都高興懵了。” 待陳萱喂過小丫頭,兩口子晚飯都沒在家吃, 說是要去容公館,人家兩人走后, 魏金還說, “這也忒殷勤了點兒, 阿萱愿意回娘家就回娘家唄, 怎么阿年也要跟著去啊, 可真愛往丈母娘跟前兒湊?!?/br> 魏老太太不愛聽這話,自信滿滿的說閨女,“就你弟弟這般人才, 丈母娘只要眼不瞎都喜歡他?!辈坏貌徽f, 魏老太太當真是自信過頭。魏年對聞夫人的感受一直是,不知道這是丈母娘時就有一種本能的怵聞夫人。知道這是丈母娘后,魏年特別的想在聞夫人跟前好好表現(xiàn), 以免聞夫人知道他剛成親時待媳婦不大和氣的事啥,怕丈母娘替他媳婦翻舊賬。 如今去聞公館, 魏年還尋思著怎么同丈母娘說這事兒哪。在魏年看來, 丈母娘絕對是誠心給。不過, 他媳婦說的也有道理,丈母娘跟后老丈人聞先生還有三個兒子吶,再有丈母娘還提到什么繼承權的事,魏年可真沒這個心。魏年雖然自詡新派人,許多觀點還是受他爹的影響,他家里jiejie出嫁就是一幅嫁妝,以后也不能分家產(chǎn)的。這可不要讓聞先生誤會才好。就是再光風霽月的人,哪里就沒私心哪。 魏年一直斟酌著如何開口,沒想到陳萱根本沒讓魏年為難。 陳萱自己私下同聞夫人說的,陳萱是個實誠人,她不大會說那些寒暄客套話,就是直接說的,“大嫂陪嫁算是多的,我聽我們老太太說,大概就五十來塊大洋,您給我的這些,實在太多了。我挑了兩套喜歡的首飾,其他的,我和阿年哥商量過了,真的用不了這么多。哎,我是看透聞小姐的,她可不是個和氣人。她平時就愛計較,愛挑你的不是,聞小姐倒沒啥,她就是個窩里橫。可你和聞叔叔給我這許多東西,要是叫聞家其他人知道,得怎么說你呢?我知道你不怕他們,我不想讓你被人在背后說這些小話兒,也不想叫人說是拖油瓶。咱們,是這份兒心就好。我心里,挺高興mama還在世的。你和聞叔叔都是要許多大事要做的人,別再為這個生是非了,也別再提那個繼承權的事了。如果我以后不如你,只繼承你的財產(chǎn)有什么用。這怎么說呢,我想繼承的,不是你的財產(chǎn),是你的智慧,我覺著,這個比財產(chǎn)有用?!?/br> “別給我太多錢,我需要錢,就讓我自己去掙。我需要什么,就讓我自己去取。要是真遇到難處,我不會不跟你開口。其他的路,讓我自己走吧?!?/br> 聞夫人平靜的聽陳萱說完,心中酸澀難言,卻是未流露分毫,她摸摸陳萱的發(fā)頂,我以后能幫到你的地方,怕是很少了,你已經(jīng)看透了這世間的真相。拋開所有繁華喧囂、恩怨情義,說到底,這世間只有一條至孤獨之路,而在這條路上,我們所能倚靠的,其實也只有自己。值得慶幸的是,你現(xiàn)在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聞夫人是真的很欣慰,她無所謂母女情義,相對于母女之間的感情,她更愿意看到陳萱能有一個成功的將來。相不相認有什么關系,只要陳萱以后足夠成功,她就會為她高興。 很抱歉我不是個好母親,我已經(jīng)是這樣勢利的一個人,我在這危機四伏的叢林中爭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很抱歉,我已經(jīng)是這樣的一個人。希望你做的比我好,希望你成為一個比我更好的人吧。 聞夫人溫聲道,“那你喜歡什么,我送給你?!?/br> 陳萱想了想,她還真有想要的,就是不知好不好說。聞夫人看她這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笑了,搖一搖手指,“不要說,讓我猜一猜,嗯,不會是書房里的書吧?” 陳萱立刻一幅“怎么一猜就中”的模樣,聞夫人笑道,“你什么時候收拾出書房,只管過來搬過去。我來北平的時候畢竟少,這書白放在這里,你是個喜歡書的,給你正好,物有所值,也沒白費這些好書。” 陳萱十分高興,兩眼放光的看向聞夫人,“那我回去就收拾書房了?” 聞夫人笑著點頭,“好?!?/br> 聞夫人心情不錯,陳萱得了一書房的書,也很高興。聞夫人留小夫妻二人在聞公館吃的晚飯,聞夫人還開了瓶葡萄酒,大家都略微喝了些。陳萱明顯比先前剛知道與聞夫人的關系時放的開,覺著一道小牛rou特別好吃,還給魏年夾了一筷子。魏年也會體貼的給陳萱添湯,倆人之間的默契十足,可知平日間是何等恩愛了。 待用過飯,兩人告辭回家,聞夫人與聞先生說起陳萱把東西送回的事,聞先生已經(jīng)從魏年那里知曉此事,仍是道,“這只是咱們的一點心意,兩個孩子興許是有些不適應,你不該收下,應該勸他們帶回去?!?/br> 聞夫人笑,“給東西也該投其所好,阿萱看中我書房的書了,讓我把這個送給她,我答應了?!?/br> 聞先生反是沉默了,良久方道,“阿年真是好福氣。”外人看手握權勢之人,或覺錦繡無雙、富貴熱鬧,聞先生則深知在這名利場,略放松半點,都會有人取而代之。陳萱的性情,不一定適合名利場,可這孩子的性情與心性,將來必會在自己的領域有其一席之地的。聞先生都想著什么時候讓兒子們過來見一見jiejie了。 聞夫人不知丈夫想的這么遠,倒是附和了丈夫這句話,點頭道,“他的確福氣不差。”對于魏年,并未多說一句,顯然依魏年如今心性,還未入聞夫人的眼。 未入丈母娘眼的毛腳女婿正在聽陳萱嘰嘰喳喳的說丈母娘送他們一書房書的事兒,陳萱唇角翹啊翹的,同魏年說自己的小心思,“我先前也就這么想過一丁點兒,沒敢真想。不知道為什么,夫人那么一問,我就心里想了想,沒想到就叫夫人瞧出來了。她那么大方,直接就送給我了。阿年哥,咱們回去想想怎么收拾屋子,好把書搬過來。” 魏年聽說媳婦得了一屋子書,心里也很高興,高興之下,不留神就把實話說出來了,魏年砸摸著嘴,點頭表示同意,“不錯不錯,一屋子書也值不少錢吶。”這年頭兒,書也不便宜。一本黃歷也要好幾毛哪,何況是丈母娘書房里的書。 陳萱挽著魏年的胳膊,知道他心疼送回去的東西,寬他心,“特別值錢,以后還能傳給兒女哪?!?/br> 倆人有說有笑的回了家。 陳萱因得了一屋子書,樂呵樂呵的自老太太屋里接了小丫頭,就喜氣洋洋的回自己屋喂孩子去了。待喂飽小丫頭,交給阿年哥用法語催眠,陳萱拿出自己的功課開始用功。她以后,一定要給小丫頭更多更珍貴的東西才行!魏年因為多了位可怕的丈母娘,也格外用功起來,他覺著,憑丈母娘的眼界要求,要是不學足五門語言,怕是丈母娘都不能滿意他這個女婿。 第二天一大早,倆人仍是去了聞公館送聞氏夫婦,魏年還提早過去王府倉胡同那邊兒的宅子里,摘了兩籃子草莓,一籃子洗的,一籃子沒洗。洗過的那籃子蓋著墊著的也都是洗干凈的草莓葉,沒洗的那籃子都沒沾水,除了草莓葉鋪墊上下,還各有一層小棉墊。陳萱說,“洗過的路上可以吃,飛機快,沒洗的這籃子,到南京給弟弟們嘗嘗?!彼€是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透出羞澀。 聞夫人心里當然很高興離開北平的時候見到閨女,卻是道,“不是說不要過來了嗎?這么早,天兒又冷?!?/br> 陳萱笑,“平時這會兒也起床了,再說,您和聞叔叔一年才來幾回呢。阿年哥也說要過來,草莓也是阿年哥一大早過去摘的?!彼€不忘替阿年哥刷好感。 聞夫人似笑非笑的看魏年,點頭,以一種憐惜女婿的口吻道,“我知道阿年這孩子,以前有些淘氣,現(xiàn)在也穩(wěn)重了?!?/br> 魏年連忙把坐的筆直的腰身又拔了拔,聞先生看的直想笑,想著魏年原是相大方機變的性子,不知為什么,一見妻子就有些拘謹。 待把聞氏夫婦送走,魏年陳萱才回的家?;丶液?,魏老太太知道他們是去送聞氏夫婦,不由嘟囔一句,“昨兒晚上不是去過了,一大早上還去做什么,又不是外人,用得著這樣殷勤?!?/br> 魏年道,“將心比心,媽,您也是大姐夫的丈母娘哪,我這做出個表率來,以后大姐夫也這樣殷勤您老,您就等著享福吧。” 陳萱則是笑笑沒說話。所有的關系,都是要用心相處的,若是因一種親近便覺著什么都無所謂,那么,情分也便無所謂了。陳萱與魏年,便是這樣有來有往的相處出的情分。陳萱不是那種聞一知十的機敏人,可只要是確認過的道理,她就不會忘,就會這樣繼續(xù)踏踏實實的過下去。 陳萱與聞夫人說的,像以前那樣相處,并不是虛言。她讀到哪本書有所感時,依舊會用英文給聞夫人寫信。有時遇到一些困惑,也會寫給聽一聽聞夫人的意見。她們的關系,比母女要客氣一些,比朋友要親近一些,是一種彼此都很舒服距離。 只是,當天晚上實在忍耐不住好奇心過來看陳萱嫁妝的魏老太太魏金母女知曉陳萱這大傻子把東西都給聞夫人送了回去,當下雙雙氣倒,覺著這日子簡直沒法兒過了! 第163章 沒事就好 陳萱這筆嫁妝, 就是縱觀老魏家十八代的歷史, 也沒有哪個媳婦有這樣豐富的陪嫁啊。就是魏老太太,也得服自家老頭子的眼光,果然是好人有好報。其實, 當初二兒子死活不愿意這樁親事,魏老太太也有些動搖,可沒想到, 陳萱如今有這等機緣??!陳萱這嫁妝,就是魏老太太初聽到聞夫人要補陳萱這么一大筆嫁妝時也曾心旆搖搖。魏金亦是如此, 尤其自從陳萱魏年從銀行拎著個皮箱回來, 母女倆就特想開開眼。 可這兩日陳萱魏年總是忙同聞家的事, 一天往聞家跑八回, 好容易聞親家夫婦都飛南京了。魏金攛掇著老太太, “咱就瞧瞧,前兒親家嬸子可是說了,首飾有六套, 房產(chǎn)兩座。媽, 不是有一套房就在金魚胡同兒嘛,挨著咱們甘雨胡同兒的啊,要不, 咱們跟著二弟妹瞧瞧去?!?/br> 魏老太太也很有這個意思,反正就看看, 也不要陳萱的。這些既是陳萱的嫁妝, 那就是她的私產(chǎn), 以后一樣是傳給她們魏家兒孫的。 然后,母女倆熱炭團的心跟陳萱說看嫁妝的事,陳萱也是剛從店里回來,陳萱別看是從鄉(xiāng)下來的,為人節(jié)儉,她并不是個摳兒的。喂過小丫頭后就從箱子底兒盒出倆首飾盒,魏金打開來,見一套珍珠鉑金的,一套黃金的,都是極精巧的首飾,魏金直點頭,贊嘆,“這東西可真不錯?!鼻也徽f都是貴重物兒,只看這成色也都是好東西。珍珠粒粒滾圓,黃金的也是極精巧手藝,而且,這都是成套的首飾,從發(fā)飾到項鏈、手鐲、手鏈、戒指、耳墜、耳釘、連帶胸針都是成套的。單品已是精致非常,何況是一套的呢? 魏金喜歡的不得了,直說,“親家嬸子果真是實誠人,看給你這東西,一看就是用心挑的?!倍际巧系蓉浬?。光這一套就得上千大洋,還不知能不能打得住。非得親媽,不然換個人誰舍得! 母女倆再想看其他的,陳萱就如實說都退回去換了書,母女倆當時驚的都說不出話了。魏老太太渾身哆嗦不能信啊,“把首飾房產(chǎn)都換成書本子了?” 陳萱點頭,“房子首飾都是死物,書換回來,以后孩子們都能看。孩子們自己有本事,多少錢賺不來呢。阿年哥也這么說?!崩耗険趿艘幌?。 魏老太太直接氣倒了,魏金連晚上的羊rou餅吃的都沒滋味兒。連魏時這對家里事不大關心的,也多看了二弟夫妻好幾眼,吃過飯還問弟弟,“怎么都退回去了,以后留著給小丫頭也好?!?/br> 兄弟倆在院兒里說話,魏年遞煙給大哥,悄悄同大哥說了丈母娘的處境,“岳母改嫁,嫁的是大戶人家,那邊兒還有仨兒子,我倒沒啥,我媳婦總想著,這許多東西,要是叫人家那邊兒老太太知道,怕是不高興。媳婦留了兩件做念想,其他的就退回去了。” 魏時想想,也是這個理。 魏家兄弟有一樣好,都不是貪財?shù)男宰?。魏時道,“嫁妝是二弟妹的私產(chǎn),退就退了,總歸多一門親戚也是好的?!?/br> “是啊。媽就是想不通這個?!焙迷谖耗暌呀?jīng)跟老太爺說過這事兒了,盡管魏老太爺也有些心疼,他到底是個體面人,魏老太爺?shù)脑捄芄?,“以前不知道親家母在世時,咱家日子就挺好?,F(xiàn)在知道多了門親戚,就是大喜事。咱們買賣人,自有賺錢養(yǎng)家的本事。”待知道兒媳婦把嫁妝換了一屋子書,魏老太爺還特意到后鄰許家低調的顯擺了一回。魏老太爺說到這事兒,一幅無奈口吻,“我家那二兒媳,實在是喜歡書?!?/br> 許老爺拊掌贊嘆,“老兄你家說不得要改換門庭?!?/br> “改換啥門庭?” “書香門第唄。”許老爺與魏老太爺一向交好,同魏老太爺說,“魏老哥,你做生意養(yǎng)家,比我強百倍。有句話,我說了你別不高興。其實就是我不說,這幾年你也覺出來了?!?/br> 魏老太爺瞅著棋盤,琢磨著是說走馬還是該飛象,看許老爺一眼,“說就是?!边^來就是等著聽你說噠~ “你家阿年以前就是個機伶些的孩子,這幾年,我看他越來越出息,究其原因,就是因阿年這孩子做生意也沒忘了學習?!痹S老爺笑,“魏老哥你有福啊?!?/br> “有什么福啊,兒孫自有兒孫福?!蔽豪咸珷斝呛堑?,在許家下了兩盤棋才回家,回家才知道自家老婆子躺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