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要擱往時,陳萱敢這樣敗家,魏老太太定要罵她一頓的!那嫁妝雖是陳萱的,也不能由陳萱說了算??!那都是以后要傳給二兒子這一房子孫的!要傳給她家小丫頭的!結(jié)果,陳萱這敗家的傻媳婦,竟然都給還回去了!就這樣的大傻子,換一屋子書回來有啥用喲,就這智商,你們看得懂不?! 魏老太太想發(fā)脾氣吧,想到陳萱現(xiàn)在可不是以往無依無靠的時候了,聞夫人在二十年前就是個不好對付的人啦,如今這二十年后,魏老太太雖說不上來,可她有頂頂準的直覺,知道聞夫人只有更難對付的。要是她對陳萱不好,說不定聞夫人就要過來拼命。魏老太太這欺軟怕硬的,因為陳萱有了靠山娘家,硬是沒跟陳萱發(fā)作,然后,自己憋倒在炕起不來了。 如今見著老頭子回來,一肚子火全發(fā)老頭子這里了。魏老太太氣,“我就是死了,你還在外頭晃當哪!” 魏老太爺嚇一跳,以為老婆子真病了,“怎么了這是,早上還好好兒的?!?/br> 魏老太太就把陳萱私自把嫁妝退回去的事同老頭子說的,魏老太太一邊兒捶炕一邊兒抱怨,“你說她是不是傻?。“⒛赀@也是個沒心眼兒的,以前看他還像個爺們兒樣,現(xiàn)在瞅瞅,啥都聽媳婦的!這沒出息的貨!” “行了,這事兒我早知道,阿年都跟我說了?!蔽豪咸珷斶@話一出,險些挨了魏老太太的家暴。魏老太太當晚睡覺,老兩口兒,一個炕東頭兒一個炕西頭兒,誰也不搭理誰。 第二天,魏老太太就躺炕頭兒直哼哼,硬說自己心口不舒坦。 做婆婆的倒炕上了,陳萱李氏都不能去店里了,這得在家伺候婆婆啊。夫妻多年,魏老太爺哪兒能不知老太太是在拿捏人裝病,孫男弟女一大堆,又不能跟老婆子吵架,不過,魏老太爺也有法子,魏老太爺直接就坐堂屋吩咐起來,“大兒媳二兒媳都在家里伺候你們媽吧,阿銀你也不要去店里了,爸媽養(yǎng)你們一場,可不就是這時候才看你們孝心的。阿時阿年,你倆也在家支應(yīng)著。我也不去店里了,對了,讓大妹去一趟王府倉胡同的宅子,把你們大姐叫回來,你們媽都病了,還種什么草莓,都刨了,不種了!還有阿時阿年,你倆,一個去同仁堂,一個去德國醫(yī)院,從鋪子里拿現(xiàn)大洋,把中醫(yī)西醫(yī)都請回來,給你們媽診??!跟大夫說,咱家不怕花錢!藥盡管開,咱們啥貴吃啥!啥好吃啥!”然后,魏老太爺拉著老婆子的手,情深意重的表示,“老婆子,你放心,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家守著你?!?/br> 魏老太太聽老頭子這一套吩咐,都不用大夫來診一診,她立碼沒事了!這,這哪兒成啊!原就損失了一大筆財物,家里人還都不去做事,這豈不是損失的更大了!魏老太太表示,“行啦行啦,昨兒沒睡好,有點兒精神不濟,哪兒就病了!家里一大堆的人,劉嫂子安嫂子大妹三個,哪個不能照顧我?行啦!你們趕緊去做生意!耽誤啥也不能耽誤生意!知道不!一個個的,忒不過日子了!” 叫老太爺一整治,魏老太太裝病都沒能成功。 有這么個糟心老頭子,魏老太太就得慶幸,幸虧自己當初生了倆閨女啊,還是閨女貼心哪!大閨女向來跟她老人家同心同德,魏金比她娘還替她弟她侄女心疼哪。至于小閨女魏銀,也很會寬解老太太,抱著小丫頭逗著玩兒,還要開解她娘,“二嫂自己的東西,讓二嫂自己個兒決定唄。再說,我們現(xiàn)在店里都不用再交租金了,這一年也省大幾百塊錢的租金,這還不是沾二嫂的光啊。媽,以前不認識聞嬸嬸的時候,咱家也沒吃糠咽菜。您就想開點兒唄。您這總不高興,小丫頭都不愛找你了?!?/br> 魏老太太靠著被子卷,接過小丫頭,“小丫頭跟我一條心,也是在心疼東西吶。原本咱小丫頭起碼能得六套首飾,叫她那沒算計的娘打發(fā)的,就剩兩套了。”親親小丫頭,覺著孫女財運不大好,什么時候得替孫女去廟里燒柱財神香才好。 “媽,你就別叨叨了,叫街坊四鄰的聽到可不好?!?/br> “我又沒往外頭說去?!蔽豪咸¢|女道,“得好幾千大洋吶!我難道是為了我,我是為咱們小丫頭,你二嫂的嫁妝,以后還不是傳給咱小丫頭啊。我都什么年紀了,難道還眼紅媳婦的嫁妝?”魏老太太說著就忍不住嘆氣。 魏銀跟她娘算了筆賬,“二嫂光種草莓,這幾年給咱家賺了多少錢啊。就這幾千大洋,一兩年也能賺回來,小丫頭以后還能窮了不成?倒是媽你,成天唉聲嘆氣的,這樣可容易把家里的好運氣嘆走。” “放屁!成天不說個吉利話!”魏老太太還挺迷信,立刻不嘆氣了,她跟小閨女商量,“我想著,如今生意難做,咱家劉嫂子、安嫂子還有大妹,哪里就用這許多人做活了。眼瞅過年,要不要讓她們仨中的誰回去一個?也能節(jié)省開支?” 魏銀想了想,搖頭,“不至于。媽,生意再難做,也有生意的。現(xiàn)在咱家里沒閑人,大嫂都每天要幫著管花邊兒廠和技工學(xué)校這一攤子,二嫂跟我,一個看店一個就要去化妝品廠,大哥二哥,也都要去老鋪里支應(yīng)。連大姐也得每天去王府倉胡同兒那里管著草莓的事。媽,現(xiàn)在市面兒上東西的價錢都開始回落了,我想著,明年年景肯定比今年要好。咱們家里,大妹得做家里這一攤事,安嫂子是管著工人那里的飯食,劉嫂子跟你一起看小丫頭,小丫頭這還小哪,等再大些,能跑能跳了,您一人可看不牢她。就這么著吧,我看她們也都是老實能干的?!?/br> “我這不是想為家里省錢,安嫂子劉嫂子的工錢,都是你二哥出的。你看他倆,一個比一個的不會算計著過日子,我不得給他們節(jié)省著些啊,小丫頭有我一個,也看得過來。” “那也不行,我二哥二嫂多孝順啊,當初就是看你忙的腫了腳,二哥才把劉嫂子請來的。您這要是把人退回去,我二哥沒準兒給你請倆來。到時您就威風啦,一出門兒,左右倆老媽子服侍?!蔽恒y哄的老太太樂顛樂顛兒的,也不生二兒子的氣了,還一幅即得意又嗔怪的口氣,“你二哥就是這性子,說咋樣就咋樣,一點兒不聽人的。” “你要再這么沒精打彩的,我二哥真要再給你雇人了?!?/br> “可別可別!我又沒病沒災(zāi)的,弄那些人來做什么!”魏老太太說著就精神百倍的下了炕,簡直是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了!生怕二兒子真的再雇老媽子家來,那豈不是又要平添一筆開支! 如此,魏老太太才算別別扭扭的徹底好了。 陳萱真是松了口氣。 這些天都在忙與聞夫人的事,陳萱此方有時間同容先生喝茶。容揚自那天聞公館的晚宴后,還是第一次與陳萱見面,見陳萱整個人多了三分豁達,便知她是無礙的。陳萱見容揚看她,不禁摸摸臉頰,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她人生中最狼狽最無措的時候,似乎總是叫容先生看到。陳萱想,虧得自己臉皮厚,不然都不好意思見容先生了。 容揚微笑,“沒事就好?!?/br> 第164章 大火燒的故事 兩人其實并沒有談及陳萱與聞夫人的事, 容先生并不是八卦的人,他只是對陳萱有些關(guān)心, 見陳萱無事,也就放下心來。兩人先是說了些生意上的安排, 今年的生意不大好做,尤其北京,受東三省事件的影響, 物價飛漲,化妝品生意不說一落千丈, 也是大不如前, 幸而有陳女士推出的愛國款平價系列,陳萱魏銀及時跟風,店里的流水一直不錯。再有就是他們在東三省事件之前屯了一批化妝品的原材料, 這也就意味著, 他們的化妝品的成本其實仍是控制在一個比較合理的基準上。慶幸的是,今年有孫燕小李掌柜去了天津, 白小姐齊三去了上海,天津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上海的市場影響并不大。如此算下來, 因為有天津、上海市場的拓展, 利潤比去年還有所增長。雖則增長幅度不大,可在現(xiàn)在的形勢下, 整體生意非但沒賠還有所增長, 這在北方化妝品行業(yè)已是鳳毛麟角。 待聊過生意, 陳萱說起一些自己對新舊文化的感受,陳萱道,“現(xiàn)在總說男女平等,我也知道現(xiàn)在女人一樣可以念書做事,就是政府里,也開始有女性職員。容先生,我覺著,以前的舊派文化,對人的要求大多是為公的。女人要求相夫教子,這不是在為自己。男人則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實也不是為自己?,F(xiàn)在的新文化,更強調(diào)個人,不再要求人為‘公’犧牲奉獻。不論男人還是女人,先要做好自己。” 容揚也認可陳萱這種說話,“嗯,以前強調(diào)整體,強調(diào)國家、家族、家庭,現(xiàn)在更注重個人自身。” 陳萱看向容揚,容揚話音一轉(zhuǎn),“可其實在以前,女人相夫教子是因為外面沒有職位可以給女人做,女人只好處于輔佐的地位。相夫教子,對應(yīng)的就是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人的地位,從男人這里獲得。而男人齊家治國平天下,對應(yīng)的還有一句話,學(xué)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男人不論是經(jīng)商、做官,所為者,是天下大義,還是自己的財富、名望、權(quán)勢、地位呢?而權(quán)勢富貴,又是極其個人的成就。再反過來說,女人相夫教子,丈夫兒子有所成就,就可以更好的供養(yǎng)她們,所以,她們對丈夫兒子的奉獻,是不是也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地位的保障?每個人的生活,衣食住行,這些又是極為個人的東西了。” “可是按容先生這樣說,新舊文化也就沒什么不同了。無非就是新瓶裝舊酒。” 容揚隨口道,“新舊文化,說明白了就是新舊潮流的不同。我們要明白是,為什么傳承千年的舊潮流,會為如今的新潮流所取代?!?/br> “為什么?”陳萱問。 容揚反問,“你說呢?” 陳萱想了想,“以前女人是養(yǎng)不活自己的,現(xiàn)在女人出去做事,可以養(yǎng)活自己了。而且,我聽老輩人說,以前外頭都是男人做事,女人是極少的?,F(xiàn)在大家都覺著尋常了?!?/br> “女人天生不如男人強健,所以,女人很難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以前留給女人的工作機會就很少。即便有,也多是自己家里的商鋪打理生意,而大規(guī)模的女子出外做工的事情很少。如今的不同就在于,科技的發(fā)展帶來社會的變革,許多以前繁重的工作都由機器代替,機器導(dǎo)致生產(chǎn)效率的提高,生產(chǎn)效率的提高意味著,從此,織一匹布不是從人工搓棉線開始、上土織機,一個手腳最麻俐的織工辛辛苦苦織上一天,或者織出一尺窄幅布?,F(xiàn)在的機器,只需要少量懂得機器運作的工人,就可以織就出以前不可想像數(shù)量的面料,而且,緊密又結(jié)實。以前人們出行,除了步行,就是騎馬、坐牛車、驢車、馬車,現(xiàn)在有了電車、汽車、火車、飛機,不論騎馬還是趕各種牲口拉的大車,女性在力氣上天生遜于男性??墒牵陂_汽車、開飛機這上面,重要已經(jīng)不是力氣,而是一個人心性是否聰明,是否會駕馭這種新型的出行工具?,F(xiàn)在的社會與以前相比,以前的社會進程是騎馬走路的速度,而現(xiàn)在則是汽車飛機的速度??萍寂c社會的發(fā)展帶來了大量的工作機會,只靠男人,已不能滿足社會的需求,而女性,天生適合細致、耐心的工作,如同以前學(xué)堂都是男老師,現(xiàn)在女老師的數(shù)目一直在增加。西洋醫(yī)院里的護士,更是大部分都是女性。還有許多女性去學(xué)醫(yī)、學(xué)習(xí)經(jīng)濟、語言、文學(xué),以后,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fā)展,這股新時代的大潮不會過去,相反,可能科技越發(fā)達,女性在職業(yè)上的優(yōu)勢會比男性更加明顯。女性能親手為自己的生活賺到需要的金錢,她們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獲取財富,而不是借助父親、丈夫、兒子的手來獲得時,女人已可與男人對等而立。德國的思想家卡爾.海因里希.馬克思曾在他的著作《資本論.政治經(jīng)濟學(xué)批判》里有這樣的一句話,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這句話,我想在我們的有生之年都不會過時。” 容揚對于陳萱,不僅僅是合伙人,他更是在許多人暗笑陳萱的理想是大學(xué)一級教授時給陳萱列出書單的人。在陳萱心里,容先生更是她精神上的引導(dǎo)者。 陳萱把容揚的話都記在心里,打算回家后細細琢磨,她只是有些好奇,“容先生,按理說,你是男人,可我總覺著,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你對女性更加尊重、推祟。” “就是不按理,我也是個男人?!贝蛉さ年愝婺樁技t了,容揚沒有再開玩笑,而是道,“男人也沒什么了不起的,許多年來,男人的優(yōu)秀其實是建立在對女性時間精力的掠奪上而來。男性除了在肌rou上比女性要強,其他地方并不就比女性出眾。就像魏太太,你若是在家相夫教子,最終能成就的只是魏先生。而你主動學(xué)習(xí),走出那四方院兒,你就比魏先生差嗎?你以后,會比魏先生更有作為?!?/br> “這怎么可能,阿年哥可比我聰明多了。” 容揚并未多說,只是道,“我的眼光,從未出錯?!笨涞年愝娑己π吡?。 容揚非但請陳萱喝茶,還請陳萱一并用了午飯。容揚向來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陳萱很大方的吃了兩碗飯才告辭。陳萱下午去了孫家看望孫太太,孫燕去了天津,孫家弟妹都小,孫太太受雇于陳萱魏銀的店里做裁縫,陳萱魏銀都會時不時過去看看,給孫燕寄信時會同孫燕說一說她家里的狀況。就是前些日子物價飛漲,陳萱還讓人給孫家送了許多米面,擔心他們母子女生活窘迫。 李掌柜太太因為很愿意孫家這門親事,雖則大兒子去了天津,自己也會過去,知道這事后都說陳萱魏銀仁義。 轉(zhuǎn)眼又是臨近年關(guān),報紙上倒是又有一則消息令輿論議論紛紛,那就是先前寓居天津靜園的前皇帝溥儀跑去了東三省重新做皇帝了,這事倒是與尋常百姓無關(guān),陳萱也就是在報紙上掃一眼,便開始著手準備年前店里的活動,以及化妝品廠年前的備貨了。 就是魏金,年前這段時間是水果生意最好的時間,不過,魏家這草莓就沒有不好賣過。哪怕今夏市面兒上也有一兩家賣草莓的,不論是草莓大小還是口感都不及魏家種的這個。更不必提冬天,更是僅魏家一家。 陳萱還跟魏金商量著,打算明年種些室內(nèi)的花卉,用陳萱魏金的看法兒,那些沒用的花啊朵兒啥的,冬天也貴的很。之后就是年貨的準備了,這年貨向來是化妝品廠、化妝品店、花邊兒廠還有老鋪一起采買的,連帶家里過年的吃食,一氣兒就都齊全了。臨年王二舅過來了一趟,一則看望三舅爺,二則就是也一并帶著家里出來近些女工們回家過年。 除此這些生意上的事,家里的事,陳萱還有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與初二生一起做一做年終考試的試卷,到時還要托人家老師給評判分數(shù)。陳萱這一年,懷孕生女認親媽,連帶著這飄搖世道的生意場上的艱難,千頭萬緒的事,硬是沒耽誤念書。待成績出來,陳萱特別得意,一向不咋樣的物理也考了九十分往上。陳萱同阿年哥說,“我得給為我補習(xí)物理的老師也準備一份年禮,這補習(xí)一下是見效果,大洋沒白花!” 因為考的好,陳萱心情很不錯,在給容揚和聞夫人準備過年禮物并寫信的時候,還特意提到這事,很謙虛的顯擺了一回,表示,補習(xí)果然是有用處滴~ 陳萱考的不錯,魏家?guī)讉€孩子也考的都不錯,連帶云姐兒,上學(xué)晚了些,如今已經(jīng)跳到五年級去讀了。就是,魏金家趙豐趙裕上學(xué)晚不說,且還跟不上云姐兒哪,年年都是吊車尾,今年也不例外。魏金一看成績單,直接肺都氣炸了,拿著雞毛撣子把兩人追打了一頓,魏老太太踮著小腳兒跑去攔閨女,還得勸著些,“這是干啥這是干啥?在我家里打我外孫!” “媽你看倆小兔崽子考的,洋文,一個考了十六分,一個考了三十分。你倆怎么學(xué)的?怎么考的?”魏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魏老太太奪了雞毛撣子,把人拉過屋里說,順帶自兜里摸出五毛錢塞給大外孫趙豐,打發(fā)倆孩子自己出去買糖吃,氣得魏金又把錢奪回來塞自己兜了,魏老太太直念叨,“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考試沒考好,咱家的孩子又不用考秀才,看你這氣的。行啦,上學(xué)認些字會打算盤就成,咱家的孩子,以后都是做買賣的,用不著那老高深的學(xué)問?!?/br> 魏金坐炕頭兒上繼續(xù)生氣,“媽,我又沒要他們?nèi)タ嫉谝坏诙?,我早說了,起碼洋文學(xué)學(xué)好,二弟妹同我說了,要是會洋文,就能跟外國人做生意。你看人家小秦,就能跟法國人談定單,做外國人的生意。你看這倆沒出息的,一百分的卷子,就考個十幾三十幾分回來!他倆就對不住那一年三十塊大洋的學(xué)費!” 魏老太太沒當多大事兒,跟閨女道,“我當啥不行哪,原來是洋文學(xué)的不大好啊。這還不容易,阿年洋文就很好,叫阿年給他倆補一補,不就行了?!?/br> 這當然是行的!只是,魏金仍是生氣,說倆兒子,“都說外甥像舅,阿時阿年,以前上學(xué)都是呱呱叫,他倆咋就半點兒沒像了他們大舅二舅?!?/br> 魏老太太道,“這怨你不會養(yǎng)活,哪里怨得到我外孫身上。行啦,說不定是像你,你小時候?qū)W認字就笨?!?/br> 于是,魏金雖然草莓種的順風順水,卻是很在兒子功課上著了回急,非但托了二弟給倆兒子補習(xí)洋文,私下還跟陳萱打聽,要不要給兒子們請個補習(xí)老師的事。陳萱在這上面經(jīng)驗豐富,“可以長期請個老師,我以前物理就不大成,今年我就請了老師給我補習(xí),先前大姑姐還說那老師請的多余,年終考的試卷,我物理就考的不錯??梢娧a習(xí)還是很有用的?!?/br> 魏金咕嘟著嘴,胖胖的腮幫子顯的更圓了,懷里抱著小丫頭,小丫頭被她娘養(yǎng)的好,也是個胖臉,然后,這姑侄倆一坐,不知道的得以為她倆是親母女。魏金道,“我說你請老師多余是說你這把年紀了,還學(xué)孩子們那樣挨齊挨板的念書做什么?就是想學(xué),多學(xué)幾門洋文,以后做生意有用?!?/br> 陳萱知道和大姑姐說不通理想的事,她也不說那個,而是說補課的事,建議大姑姐道,“大姑姐你要是想給豐哥兒裕哥兒請老師,要不是我?guī)湍銌枂?,最好是從大學(xué)里請,大學(xué)生們學(xué)問好。” 魏金問,“這補習(xí)大約得多少錢?” “不一樣的,如果每天都來,就要貴一些。如果一個星期來一次,一次兩個小時,四個小時,價錢也都不一樣的。先找個好老師,讓老師看一看豐哥兒裕哥兒的進度,然后,請老師制定一個補課計劃,然后,再讓他報價?!标愝嬲f著就不禁心下一動,沉思起來。魏金看她說著說著就突然發(fā)傻,不由推了推陳萱,說她,“怎么突然發(fā)起呆來?” 陳萱道,“我忽然想起來,豐哥兒裕哥兒成績不大好,他們班需要補習(xí)的孩子們多嗎?” “那誰知道?咱只管自家的事兒就成了,別家的事兒跟咱也沒關(guān)系啊?!?/br> 誰說沒關(guān)系? 非但有關(guān)系,還有大關(guān)系。 因為,陳萱問過趙豐趙裕班里同學(xué)們的學(xué)習(xí)情況,尤其是洋文情況后,先跟阿年哥說的這事兒,“聽豐哥兒裕哥兒說,他們班里洋文不好的同學(xué)們挺多的。阿年哥,我想,趁著這過年有時間,咱們能不能往熟悉的學(xué)校里走一走,看看各學(xué)校孩子們的洋文情況。要是跟豐哥兒裕哥兒班里這樣的孩子不少,咱們能不能辦個洋文補習(xí)班?咱們跟阿檸熟,楚教授也是熟的,大學(xué)里的大學(xué)生,不全是家境優(yōu)渥的。咱們也不拘泥洋文,什么科目都能補。到時,現(xiàn)成的老師都有,正經(jīng)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這樣,兩相受益。” 當然,這事兒得以陳萱的名義。 這件事,陳萱魏年還沒決定下來的時候就得到了魏金在精神上的大力支持,無他,要是陳萱辦了補習(xí)班,到時補課老師就省了,自家孩子過去補習(xí),弟媳婦還能收錢? 就是陳萱這一會兒一個賺錢的主意,簡直是把向來財迷的魏金饞的不得了,魏金為此還私下買了倆大火燒賄賂陳萱,陳萱不吃都不成,魏金遞她嘴邊兒去。陳萱只好接了,把另一個給大姑姐吃,魏金也就沒客氣,反正火燒是她買的,里頭夾的得是天福號的醬肘子,可香了。魏金咬一口大rou火燒,財迷兮兮的跟陳萱打聽,“二弟妹你真人不露相,你咋這許多賺錢的主意,可是有什么訣竅沒?” “訣竅?”陳萱就知道大姑姐的火燒沒這么好吃,只是大姑姐這話,她一時沒聽明白。 “就是你怎么突然就得這么聰明的?”魏金問,“你剛嫁給阿年那會兒,還笨笨的,現(xiàn)在咋這么聰明了啊?!毕氲竭@個,魏金就覺著奇。當初陳萱新進門兒的時候,魏金頭一眼見陳萱都覺著這村姑配不上她的俊俏兄弟??赡阏f也奇,這才幾年,陳萱就能脫胎換骨一般,非但人瘦了、洋氣了,關(guān)鍵是,人還變的聰明不少,咋這么會想這掙錢的門道??? 陳萱這才明白陳萱是要打聽什么,陳萱是個實誠人,何況吃著魏金賄賂她的大rou火燒,吃人嘴短,陳萱就如實說了,“學(xué)習(xí)啊。我是學(xué)習(xí)后才變聰明的。大姑姐你還說學(xué)習(xí)沒用,我要是不學(xué)習(xí),現(xiàn)在肯定還是以前的笨樣兒?!标愝孢€神秘兮兮的同大姑姐說,“這可是秘密,大姑姐你問,我才說的,你可得保密,不能說出去。” “這算什么秘密啊,上學(xué)念書又不是什么秘密。”魏金再咬一口大火燒,她可不傻,也不笨。 陳萱道,“上學(xué)念書不是秘密,可人這一輩子,除了特別有福氣會投胎,一輩子不用自己cao心的人外,其他人,要想有出息,就得念書。世界上當然有那種不用上學(xué)就特別聰明的天才,可大部分人是平常人,我更是平常人中的平常人。大姑姐,平常人要想過好日子,就得好好念書,這不是秘密,也是說爛了的話,可是,這是句實話,也是真話?!?/br> 魏金思量片刻,想著陳萱的確是從開始認字時起,嘴巴也伶俐了,人也會說話了,也會賺錢做生意了,說不得,的確是念書開的竅。于是,魏金一本正經(jīng)的說,“那你們好好辦那補習(xí)學(xué)校,到時多請幾個好老師,豐哥兒裕哥兒就在你們這里補習(xí)了。把他們的成績補上去,到時有出息叫他倆孝順你們做舅舅、舅媽的?!?/br> 反正不用花錢,而且,多念幾本書哪怕念不聰明也念不壞! 嗯,就這樣決定了! 魏金決定了讓倆兒子盡量多念書的事,陳萱也愈發(fā)欣慰,要不是她念了書,哪里能吃到大姑姐賄賂她的大火燒?。±镱^夾的還是天福號的醬肘子,香!可真香! 第165章 難事 魏金又一個rou火燒就抵了來年的補課費, 做了這么一筆劃算的買賣,魏金心里還是得意非常的。 其實, 哪怕她不賄賂陳萱rou火燒,她死活不交補課費, 陳萱也是拿她沒法子的。 臘月二十五,遠在上海的齊三白小姐都回了北京,一則是回北京過年, 二則就是說一說這大半年在上海的進展。孫燕和小李掌柜是晚一天回的北京,陳萱魏銀做東, 叫上在北京大學(xué)念書的徐檸, 大家在北京飯店吃的飯。白小姐跟孫燕打聽天津的情形,“當時東三省的消息傳到上海,輿論一片沸騰, 各種罵東北軍張少帥的話, 可說到底,上海離北京遠著哪。大家依舊是該吃吃該喝喝, 物價有一些漲幅,并不算離了格。天津那會兒怎么樣?北京可是漲的很厲害。” 孫燕道, “天津漲的也很多, 尤其米面日用一類。要說今年冬才懸哪, 溥儀皇帝竟然跑東北去了,現(xiàn)在東北可是日本人的地盤兒。唉喲, 我姨媽不是旗人么, 現(xiàn)在天津的一些舊派旗人, 也瘋了似的,要去東北服侍皇上去。我的天哪,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br> 白小姐咯咯直笑,同孫燕道,“這算什么夸張,你姨媽家還是正經(jīng)旗人,說來也有個由頭,畢竟跟溥儀皇帝算是同族。我家里父親,先前就是個老古板,跟新文化勢不兩立,聽說皇帝跑東北去,還找人打聽要不要在東北重開科舉,他老人家還想著過去科舉做官哪。哎呀,這科舉都哪年的老黃歷了,還有我父親這樣的人惦記著呢,何況人家溥儀皇帝是真的做過皇帝?!?/br> “還真是這樣,旗人那里還有夸張的,想著前皇帝新復(fù)了帝位,還有人張羅著給皇帝選妃的。我姨媽還險些被說動了心,我那表妹,才十五。我雖不懂那選妃的事兒,可在別人家地盤兒做皇帝,人家地盤兒的事能由他說了算么?!睂O燕搖搖頭,都覺著這些人不知是不是腦子不清楚。 白小姐打趣,“燕兒,他們沒叫你去選一選?。俊?/br> 小李掌柜險嗆了茶,齊三盯白小姐一眼,白小姐哧哧笑著打趣孫燕。孫燕道,“我不成,一來我年歲太大,二來我是漢人,三來我行商賈事。這都什么年月了,旗人的日子大不比從前,還有不少人擺著以前的譜兒,瞧不起咱們做生意的。” “餓他們仨月,就沒這些譜兒了。” “餓三年都沒用,尤其是那些個以前有爵位的,什么貝子貝勒的,家里揭不開鍋也要擺個爺?shù)淖V兒。倒是尋常旗人要好些,知道外頭找個工做?!睂O燕說起那些老旗人也是無奈,孫燕倒是想到一件事,跟陳萱魏銀打聽,“大東家二東家,我們來前,天津的物價先前已經(jīng)在降了。結(jié)果,皇帝跑東北的消息一出,又有上漲的趨勢。這明年,也不知是個什么形勢?你們在北京有沒有消息,是看漲還是看跌?” 魏銀在這方面也說不好,倒是陳萱很篤定,“日本人只要不入關(guān),物價就會繼續(xù)跌。要是入關(guān),河北北京首當其沖,必要大漲?!?/br> 白小姐也很關(guān)心這事,“那您說,會不會入關(guān)?” “不會?!标愝娴溃氨本┏抢锊还苷吖龠€是文化界名人,都沒有要避出北京城的意思。如果北京城不安穩(wěn),他們的消息比咱們快,如果真有大規(guī)模的高官名人離開北京城的消息,那必然是要出事的?,F(xiàn)在大家還安穩(wěn),可見不會有大事。” 陳萱這種推斷,大家都是認可的。 白小姐一向善談,說徐檸,“阿檸你話怎么少了?” 徐檸道,“白姐、孫姐,你們就不擔心以后國家的形勢會越來越差嗎?倘是國家淪陷,咱們可就是亡國奴了?!?/br> “誰不愿意國家強大啊,報紙上見天兒的說強國的話,我有時瞧瞧也覺著有道理??墒?,這話說了多少年,自大清朝在時就開始說了。阿檸,我覺著吧,這一國的道理,與一家的道理是一樣的。就拿我家說吧,以前也風光過,可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成什么樣兒了,成天就指望著賣個瓶啊罐的過日子。就賣這個,還賣不好,時常要被人坑。一個家族走了下坡路,要敗落了,想重新奮起,這不是一時一會兒的事兒,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力挽狂瀾的事。像我現(xiàn)在,我顧得了誰啊,我倒是能顧我媽,可我媽那人,還指望著我家里姨太太生的那庶出的兄弟以后給她養(yǎng)老吶,我給她的錢,全叫她填了那小子的坑。我的錢也不是白得的,算了,大家各顧各吧?!卑仔〗愫瓤跍?,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們大學(xué)生憂國憂民,因東三省的事,天津的學(xué)生們也成天的到街上去抗議、示威、游行,我不能說這事做的不對??稍蹅兌际墙?jīng)過困頓的人,要我說,與其去街上喊口號,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國家如何,非一朝一夕,更不是學(xué)生喊喊口號就能喊好的。更退一步說,就是國家真的淪陷了,與咱們悉悉相關(guān)的是,不論國家如何,先保住自己。如果你愛國,更當如此。只有活著,你的主張,你的意志,你的理想,才有實現(xiàn)的可能。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沒了?!卑仔〗阒缹W(xué)生們向來是滿腔子的熱血,最不怕拋頭顱灑熱血的那種人,白小姐十分欣賞徐檸的才干,故此格外多說兩句,是想提醒她別跟著街上那些學(xué)生似的犯傻。 徐檸點點頭,“白姐說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