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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鬢鴉噤聲,得虧是在臨安城,這要是在汴梁,話傳進(jìn)太后娘娘耳中,只怕又要訓(xùn)誡郡主。 院子里的小丫鬟有說有笑從門外進(jìn)來,鬢鴉問:“怎么才回來?手里拿的什么東西?” 走在最前方的小丫鬟立馬跑過去,掀了絹布,露出綠瓷手托里的東西:“今日南世子過府探望二少爺,給各房捎了禮?!?/br> 令窈一看,都是些小孩子玩的玩意,雖然俗套,但做工精良,價值不菲。她隨意揀了個玲瓏小巧的翠玉空竹,就當(dāng)是挑完了:“給其他房送去罷?!?/br> 小丫鬟:“大奶奶說,南世子給郡主備的禮是單獨一份?!?/br> 令窈不以為然,隨意將東西賞給跟前伺候的小丫頭,喃喃道:“也不知道他來找哥哥作甚?!?/br> 鬢鴉擺手屏退小丫鬟,低聲說:“中午我遇見飛南,他悄悄告訴我,南世子在二少爺跟前提起南姑娘,說自東街遇險一事后,南姑娘擔(dān)心二少爺?shù)纳眢w,所以托他來問候?!?/br> 令窈皺眉,“南文英?” 鬢鴉:“依我看,南姑娘對我們二少爺……” “不許胡說?!绷铖盒闹杏艚Y(jié),甕聲甕氣:“哥哥今年才十五,身子又不好,就算日后議親,也得等到二十以后?!?/br> 鬢鴉察覺到她鬧小情緒,立馬轉(zhuǎn)換話頭:“待會要去書軒齋,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只是雪中難行,今日不宜用肩輿?!?/br> 令窈沒有多想:“那就傳讓山陽來,讓他背我過去。” 鬢鴉遲疑:“他肯嗎?” 令窈臉上換了笑容:“他不肯也得肯,我可是他家主人的愛徒。” 今日山陽手腳倒快,沒有推三阻四,按時來接令窈。他背了令窈在園子里亂逛,令窈提醒他:“這條路不是往書軒齋去的?!?/br> 山陽:“我知道?!?/br> 令窈警惕起來:“你打什么鬼主意?” 說話間,山陽已經(jīng)將她放下。墨綠色的竹林被皚皚白雪覆蓋,兩三斗枝葉盛滿寒冬,林中石亭有人雪中品茶。 山陽故意鬧出動靜,令窈只來及聽見其中一人說:“對了,上次吩咐的事情我已經(jīng)辦妥?!?/br> 另一個是孟鐸的聲音:“你辦事得力,我很放心?!?/br> “那個華家……” 聽到這里,再無下文。魏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厲鬼般兇狠的眼神眺過來:“是誰!” 山陽將令窈從竹林間推出去。 魏然一愣:“怎么又是你,小郡主?” 令窈不理他,徑直去看孟鐸的臉色,解釋:“并非我偷聽,是山陽他搗亂!” 孟鐸走到她面前,撥開沾雪的竹子,伸手將來不及逃跑的山陽揪出來。山陽看向魏然:“大人救我?!?/br> 魏然抬手一個爆栗彈到山陽額頭:“我與你家主人談事,你為何作怪,還叫我救你?” 令窈大抵猜到山陽的心思,他或是知曉她上次撞破魏然與孟鐸之事,想要重蹈舊事,令她受罰。 真真是個壞山陽。 孟鐸對山陽說:“你既有捉弄人的閑工,不如將府里過冬的柴木劈完,什么時候劈完,就什么回來。” 山陽嗚呼哀哉:“先生?!?/br> 令窈得意洋洋看山陽一眼,目光觸及魏然打量的眼神,心中并不懼怕,仰起臉大大方方讓他看:“魏大人,半年不見,你消減了些?!?/br> 魏然警惕,看向孟鐸,孟鐸:“如今她隨我習(xí)書,你無需提防她?!?/br> 話雖這樣說,兩人卻不再繼續(xù)剛才的談話。魏然彎下腰,回應(yīng)令窈的話:“半年不見,郡主長高了?!?/br> 令窈:“只是長高而已嗎?” 魏然一怔,隨即拋出許多好話,令窈聽了,打趣他:“魏然,你夸人的功夫可不怎么好,何必說那么多,一句‘郡主花容月貌傾國傾城’不就得了?” 魏然尷尬微笑:“受教,下次再見郡主,一定夸得郡主心滿意足?!?/br> 令窈深知不能過多摻和孟鐸的私事,主動拉過山陽,命他背她往外去。待上了山陽肩背,她回頭笑著對孟鐸交待:“魏然雖好,但先生也不能忘了我這個徒兒,早些趕來為我上課罷,莫要姍姍來遲?!?/br> 令窈走后,魏然也準(zhǔn)備離開,此地不宜久留,他還要趕回汴梁。 忽然孟鐸叫住他,吩咐:“替我準(zhǔn)備一份賀禮。你在宮里時日長,自然更懂女孩子的喜好,禮物不必貴重,清新別致即可,趕在大年初一之前讓人捎來。” 魏然這才想起大年初一是令窈的生辰,每年宮里都要為她設(shè)宴慶祝,皇帝親力親為,可謂是極盡奢華。 他明知故問:“是給誰的禮?” 孟鐸邁進(jìn)雪里,頭也不回:“還能有誰?” 魏然為難:“她自小長在富貴窩里,只怕瞧不上尋常之物。” 孟鐸已經(jīng)遠(yuǎn)走。 魏然嘆氣。這可如何是好,要討小郡主的喜歡,難于上青天。 今年臨安城的除夕夜,并不比往常熱鬧。城中人家大多免了守夜的舊俗,只因第二日要趕去參加鄭家的游宴。 大年初一,本該是闔家探親戚互相拜賀的日子,為免各家不方便登門參宴,一般不在此日大設(shè)宴席。今年卻不一樣,鄭家大擺筵席,提前數(shù)月便通知城中各府人家。 若是換做別的理由,眾人也就推了。偏偏是小郡主生辰,哪能不去? 宴席從早到晚,連設(shè)三日,鄭府門口賓客如云。 大老爺不在,三老爺在外間招待賓客,忽見華家大老爺攜一對子女而來,其后奴仆挑箱扛籮,比別家的賀禮要多三倍。 三老爺還以為自己看錯。華家與鄭家并無深厚交情,且因著小郡主的緣故,兩家頗有結(jié)緣之嫌。今日他們肯上門參宴已是意料之外,哪里想得到竟還會備下如此厚禮。 華大老爺示意華晟和華朝去給令窈問安時,令窈正和鄭嘉和說話:“你就坐我旁邊,反正不許你坐那么遠(yuǎn)?!?/br> 鄭嘉和提醒她:“你該坐祖母那邊的主桌?!?/br> 令窈理直氣壯:“我坐哪桌,哪桌就是主桌?!?/br> 鄭嘉和低眉淺笑。他難得穿紅,朱色金線袖邊的圓領(lǐng)袍,玉簪冠發(fā),因著璧白的面龐不似平常病容,笑起來如蘭似桂,更添少年英氣。 令窈只覺賞心悅目,還想多瞄幾眼,被一道洪亮的祝語打斷。 “遙叩郡主金安,愿郡主芳辰吉樂!” 令窈抬眸,望見華晟低身鞠躬,旁邊華朝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將他剛說過的話復(fù)述一遍。兩人百般恭順,像是被誰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唯唯諾諾。 令窈雖頗感意外,并不想與他們兄妹二人過多交談,也沒說謝,點點頭就算打發(fā)他們了。 倒是鄭令清大驚小怪,同鄭令婉說:“華家的人怎么了,吃錯藥?” 鄭令婉只答:“或許是不想再生事端?!?/br> 華家兄妹走后,陸續(xù)又有別府的人過來祝賀令窈生辰,不多時,南康澤帶著南文英出現(xiàn)。 令窈受了南康澤的禮,轉(zhuǎn)眸望見南文英看鄭嘉和的眼神。不止她一人看見,鄭令婉也察覺到了。 南康澤道完慶賀語,同鄭嘉和說:“二郎,我新得一副閻立本的仕女圖,不知是真是假,可否請二郎幫我鑒鑒?” 鄭嘉和看了看令窈,方才開口回應(yīng)南康澤:“可否下次?” 令窈怕被人瞧出她小氣,佯裝大方,道:“何必等下次,二哥哥快去快回?!?/br> 待鄭嘉和跟南家兄妹一塊走了,令窈又覺得后悔。她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剛巧與鄭令婉撞上目光。兩人心領(lǐng)神會。 令窈招手:“二jiejie,你坐過來些。” 鄭令婉猶豫半晌,推了鄭令清挽留的手,坐到令窈身邊。 令窈口是心非,悄聲說:“南姑娘出身好,模樣也好?!?/br> 鄭令婉低了聲音:“她確實很好?!?/br> 一時間相對無話。沉默片刻后,鄭令婉開口:“她的心思未免也太明顯了?!?/br> 令窈絲毫未覺自己的話老氣橫秋:“就是,小小年紀(jì),就打起這樣的主意來。” 鄭令婉咬牙切齒:“她心氣高,后年及笄,定有無數(shù)世家子弟求親,何必招惹哥哥?!?/br> 令窈從未覺得鄭令婉如現(xiàn)下這般討喜,夾一塊蔥扒羊rou給鄭令婉,道:“她還說要考女學(xué)士,若真是考上女學(xué)士,哪還瞧得上二哥哥?!?/br> 鄭令婉狠狠咬一口牛rou:“誰要她瞧得上,我還嫌她配不上二哥哥呢。” 這就是家中妯娌多的壞處了。令窈恍然自省,她與鄭令婉,可不就是別人家中百般挑剔日日給新婦臉色看的小姑子嗎? 她久久發(fā)呆,鄭令婉問:“四meimei,難道你認(rèn)為我說得不對嗎?” 令窈深呼一口氣,鄙夷自己丑惡的嘴臉,卻還是忍不住說:“二姐說得對,她南文英配不上?!?/br> 鄭令婉往令窈碗里夾鹿脯,同仇敵愾:“四meimei多吃些?!?/br> 游宴人來人往,高臺上的戲班子已經(jīng)唱過兩回,鄭嘉和還未歸席。令窈吃飽喝足,實在悶得慌,獨自離席到外面透透氣,順便,尋一下她那不知所蹤的兄長。 逛遍周圍三個石亭,仍不見鄭嘉和,走了好遠(yuǎn)一段路,終于在廊街盡頭的松柏樹下找到人。 令窈抿抿嘴,沒出聲,就站在原地,不躲不閃,打算等南文英發(fā)現(xiàn)她。 只是,南文英壓根就沒注意周圍動靜,一心放在鄭嘉和身上,羞著腦袋,連句話都說不出,哪里還顧得上其他。 此番女兒家面對心上人惴惴不安的羞態(tài),被令窈瞧在眼中,她沒有體會過,不能理解,鼓起雙腮,心中默念,快點發(fā)現(xiàn)她啊。 鄭嘉和的聲音緩緩響起:“南姑娘,你若無事,我便回去了?!?/br> 南文英一急,開口:“二郎,我有話同你說?!?/br> 頃刻,鄭嘉和:“有些話不必說,我少不更事,體弱多病,又無功名在身,南姑娘莫要錯付真心?!?/br> 南文英紅了眼:“我不在乎,真心是我自己的,我愿意給誰就給誰?!?/br> 令窈詫異,為南文英的直接了當(dāng),也為鄭嘉和的招花引蝶。 她明明記得鄭嘉和沒有什么愛慕者,無論是腿傷未愈之前還是身體好全之后,與他鄭嘉和往來的女孩子,除了府里這幾個姊妹,再無旁人。 原來,是她太過關(guān)心自己,所以才不知道他十五歲時就已勾得南府姑娘為他傾倒。 令窈踮起腳,她想看一看此刻鄭嘉和臉上的神情,可是他背對著她,她脖子折斷也望不見他的面容。令窈悶悶地想,大概仍是那副溫和的模樣,也沒什么好看。 正前方南文英淚盈于睫,未免兩人難堪,令窈決定做回好事——她悄悄退回去幾步,裝作剛從廊街過來的樣子,大聲喊:“欸,二哥哥,我總算找到你了。” 南文英見是她,立馬拿巾帕擦了眼,啞著聲說:“哥哥還在等我,我先走一步。” 不等令窈往前,南文英已經(jīng)跑得沒有蹤影。令窈假意問:“二哥哥,她怎么一看到我就跑?難道我長得很嚇人嗎?” 鄭嘉和抬眸,漆黑的眼眸簇起笑意:“我知道你剛才什么都聽見了。” 令窈被點破,懶得否認(rèn),蹲下去,腦袋擱他膝上,眨著眼睛問:“兄長腦后長了眼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