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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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窈:“孟先生說,凡事關(guān)己身,皆是大事?!?/br> 她提孟鐸,鄭嘉和面上神情逐漸嚴肅:“孟先生確實是位良師。你若只是隨他習書,定能受益匪淺。” 令窈聽著覺得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笑臉盈盈說:“我不隨他習書還能隨他做什么?” 鄭嘉和沒說話,落在她額間的手越發(fā)小心翼翼,像是連根頭發(fā)絲都舍不得弄亂。 令窈順勢問:“哥哥要不要也拜他做老師?我去求他,他一定答應(yīng),且他平時對哥哥贊嘆有加,想必不會介意多收一個關(guān)門弟子?!?/br> 鄭嘉和指尖溫熱,輕輕掃過她濃黛眉尾:“多謝卿卿好意,但我已另有志向?!?/br> 他雙腿有疾,無法參加科舉,令窈不想碰他傷心事,不敢問他有何志向,巧妙避開,問:“哥哥如何知道三哥那邊的事?” 鄭嘉和手指抵在唇邊,做噓的手勢,令窈配合地將耳朵湊過去。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她耳垂,聲音動聽迷人:“我在他身邊安插了細作?!?/br> 令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br> 鄭嘉和靠著她,話里多了幾分打趣:“卿卿若是想在嘉辭的飯菜中下巴豆,以解今日之氣,哥哥也能替卿卿做?!?/br> 她耳邊貼著他的呼吸,低沉緩慢,令窈渾身一陣酥麻,耳朵癢得很:“我才不要巴豆,他嚇我,我定要嚇回去?!?/br> 鄭嘉和認真替她出法子:“扮鬼?” 令窈起身,與鄭嘉和保持距離:“可以試試。” 她說完話,跑進里屋,鄭嘉和以為她怎么了,喚:“卿卿?” 令窈從簾后露出鵝蛋小臉,手里多出一盒盛玉耳勺的黃花梨木盒:“耳朵癢,我想讓鬢鴉替我采耳,哥哥在屋里等我,我待會再過來?!?/br> 鄭嘉和推著輪椅過去:“我來罷?!?/br> 令窈有所猶豫,最終還是將木盒遞了過去:“那就有勞兄長。” 這天申時過后,令窈沒再出過屋子。 她坐在短杌上,大半身子都貼在鄭嘉和腿間,眼睛闔起,享受鄭嘉和替她掏耳朵的樂趣。 鄭嘉和的耐心溫柔令她昏昏欲睡。 她嗅著鄭嘉和身上的蘭香,聽著他綿長的氣息聲,腦海中什么都沒有,就只剩下酥軟的困意。 她伏在他身上睡了不知多久,連他將她抱上床榻,替她脫靴摘釵掖好被角,也渾然不知。 這一夜令窈并未做噩夢,即便餓著肚子進入夢鄉(xiāng),從下午睡至半夜,夢里也都是好山好水。 她夢見自己前世十六歲時同鄭嘉和出游,鄭嘉和攤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指著畫中群巒煙波問她:“你想不想看遍天下山河?” 他那時已經(jīng)好全,一雙長腿健步如飛,她搭了他的背攀上去,壞心思地箍緊他脖頸,不屑一顧地問:“和誰?和你這個病秧子嗎?” 鄭嘉和說:“對,和我這個病秧子。” 她又高興又生氣,揪了他的耳朵喊:“你以為你是誰。” 鄭嘉和只是笑,背著她往前奔得那樣快,他的聲音混在風中,聽不出情緒起伏:“穆家婚事已退,汴梁你也回不去了,唯有一個臨安城任你快活,往后你嫁不出去,只能求我養(yǎng)你一輩子?!?/br> 她心高氣傲,暗罵他心思叵測,竟敢詛咒她嫁不出去,話狠狠拋出去:“誰要你這個病秧子養(yǎng),就算是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不會求你?!?/br> 鄭嘉和回頭,小心翼翼問她:“如果我求你呢?” 夢里下起雨來。 有腳步聲從遠處漸響,誰在喚她:“郡主?!?/br> 令窈睡眼惺忪從夢中醒來,鬢鴉擔憂的臉放大眼前,見她醒來,她松口氣:“醒了就好?!?/br> 令窈依稀覺得眼角濕漉漉,伸手去擦,才發(fā)現(xiàn)是淚水。 她發(fā)懵盯著指間沾上的淚漬,片刻方往周圍探,混黑一團,尚未天明。 鬢鴉端茶為她潤口:“郡主夢魘,說了許多夢話?!?/br> 令窈靠到鬢鴉臂膀中,喝了水,仍未睡清明,問:“我說了什么?” “也沒說什么,就光嚷了幾聲病秧子,也不知道是在喚誰?!?/br> 令窈沒再說話,扯開錦被,讓鬢鴉陪她一起睡。 沒幾日,元清蕊的死訊傳遍鄭府。 鄭嘉辭做事干凈利落,沒留下半點蛛絲馬跡。官府的人查看過后,定為山匪作惡。 三老爺傷心大哭,三奶奶在旁安慰,三老爺哭過一場之后,四五日功夫,便將此事拋到腦后,遛鳥聽戲,一如從前。因元清蕊與三奶奶之間生的嫌隙也隨之消失,三老爺重新出入三奶奶房中。 兩人和好如初,人前又恢復(fù)恩愛模樣。 大老爺念及昔日舊人之恩,和大奶奶商議后,為元清蕊風光大葬,并著人將其尸骨運回西南,入元家祖墳。又贈與元姨娘千兩銀子,撫她節(jié)哀。 元清蕊遇害那日,元姨娘在外采買東西,因此躲過一劫,傷心之余不敢再留在臨安,拿了銀子便往別處去了。 又過半月,至鳴秋之宴,臨安城無人再提城東那樁駭人聽聞的案子。 鳴秋之宴這天,鄭府嘉字輩令字輩全都動身,趕往郊野圍場。 與去年不同,今年令窈沒再乘坐公主鸞車出行,而是和府中姊妹共乘馬車。 鄭令佳笑道:“幾個姊妹中,就屬令窈個頭長得最快?!?/br> 鄭令玉附和:“是啊,四meimei都快和我一樣高了?!?/br> 旁邊鄭令清不服氣:“現(xiàn)在長得快,以后沒得長?!?/br> 令窈抬手比劃,描出鄭令清矮了一截的個頭,神色夸張:“五meimei現(xiàn)在不長,以后肯定能長到天上去,到時候我們都得仰著脖子看她?!?/br> 姊妹們哄笑。 鄭令清氣急敗壞,想要回擊,半天想不出一句話,只好絞著帕子沖令窈說:“像你這樣長得快有什么好!” 令窈拉住她手里的帕子往外拽,笑臉盈盈:“像我這樣,早早長成婀娜多姿,如花美貌,照鏡子都能美一天,好處多著呢,你說是不是,阿姊?” 大家又是一陣笑聲。鄭令佳笑得肚子疼,將她一雙手輕壓在胳膊下,不許她再逗鄭令清:“卿卿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再長兩年,只怕是要傾國傾城?!?/br> 令窈接住她話里的打趣,大大方方承認:“對,我便是那詩詞里說的佳人難再得。” 馬車至圍場,鄭家姊妹才剛下車,迎面撞見南文英與一眾閨閣千金。 大家互相問好,南文英默不作聲。 直至鄭家姊妹準備入座,南文英忽然喊住令窈,問:“聽聞郡主棋藝好,不知是否愿意賞臉,改日與我對弈一局?” 雖是相邀,語氣卻不善,頗有挑釁之意。 令窈今日心情好,懶得與她計較,笑道:“自然愿意,待我回去后再給南姑娘下帖子?!?/br> 說的是下帖子,而非接帖子。誰主誰客,一言點明。 南文英笑:“也是,今日郡主赴我南家的鳴秋之宴,郡主感謝我這個東道主也是情理之中,那便就此說定,我等著郡主的帖子。” 令窈聽過就忘,隨鄭令佳一起往前去。 鄭令佳察覺出南文英的不滿,好奇問令窈:“你素日里和她并無往來,今日她好似有意給你臉色看,這是為何?” 令窈尚未出聲,旁邊鄭令婉開口:“阿姊有所不知,前陣子南姑娘不知從哪里打聽到,二哥日日與四meimei對弈,南姑娘便托人送了許多禮物給四meimei,結(jié)果四meimei一樣沒留,全退了回去?!?/br> 鄭令婉口吻雖酸澀,但不乏肯定的意思,轉(zhuǎn)過臉看令窈,發(fā)怔看了一會,移開視線去尋鄭嘉和。 鄭令佳為難,不想令窈與人交惡,隨便叮囑兩句,沒說什么。 不遠處鄭嘉木走過來,隔著落地紗簾,問令窈今年騎不騎馬。令窈自然要騎,托他去報名。 鄭嘉木又問:“今年還有馬球,你玩嗎?” 令窈眼睛發(fā)亮:“玩!” 鄭嘉木笑:“剛好我也玩,欸,你想與誰一隊?” 令窈嘖嘖兩聲,擺出不情愿的樣子:“勉強和你湊一隊?!?/br> 鄭嘉木嗤笑:“其他的都不要緊,唯獨馬球賽賽籌的那根千年人參,甚是誘人,四meimei可得加把勁,別拖我后腿?!?/br> 令窈拿果子擲他:“你才是,別連累我。” 第32章 去年鄭家小郡主替兄賽馬的事震驚全場,今年眾人再看到馬背上的令窈時, 不再同去年那般大驚小怪。 雖然不乏激動訝異的聲音, 但更多的則是猜測令窈此次的比賽名次。 “我猜, 應(yīng)該還是第三?!?/br> “今年參賽的人比往年多,她一個小姑娘未必能脫穎而出?!?/br> “我倒不猜第三, 就猜第二罷。她長高不少,也許騎藝比去年更好。” 前頭說話的人回頭, 指了剛才猜第二的人說:“大郎,你向來喜愛騎馬,今年怎么不上場?去年你與小郡主的馬上比拼,大家還記憶猶新呢。” 眾人哄笑,華晟白一眼看過去,脾氣暴躁:“我上不上場,干你何事?” 說完,他掏出十兩銀子壓令窈的名次, 轉(zhuǎn)身大步咧咧往外走。 后面的人指著笑:“華家大郎何必怕一個小姑娘?她又不是老虎,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華晟回身低吼:“你他媽再說兩句,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大家噤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都知道華家大少爺性格火爆,一點就燃。 華朝跑過去,拉住華晟:“好端端地, 你和他們吵什么?!?/br> 華晟不說話。 不遠處各家正在選馬, 其中便有令窈, 笑臉如靨, 意氣風發(fā), 引人注目。 華朝緊皺眉頭,只覺得萬分刺眼。 她一個女孩家,小小年紀便混在男人堆里,場上那么多男人,唯獨她一個小姑娘,成何體統(tǒng)? 去年可以說是為兄出頭,那今年呢?還不是為著她自己出風頭。 華朝也曾想過是否要親自上場挫令窈的銳氣,礙于馬上比拼的危險難度,最終還是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