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鐸翻過一頁書。

    令窈：“我知道這個玩意不讓女子參宴，我女扮男裝，扮作你的隨從，好不好？”

    孟鐸還是沒說話。

    令窈不肯放棄，半蹲下去靠在他身邊，張著水眸大眼望他：“先生——”

    孟鐸總算放下書。

    他面無表情低下視線，水墨般漆黑的眼睛映出她的倒影。

    少女唇紅齒白，笑如芙蓉花開。

    孟鐸冷然的神情有所松動，他忽地想撫一撫她光潔的額頭，才剛伸出手，她已主動遞到他手邊。

    她抵著他的掌心蹭了蹭：“先生，帶我去吧。”

    孟鐸別開眼，不動聲色收起眸底憐愛，慶幸她不知她自己蠱惑人心的本事，否則恃寵生嬌，根本無人能應付她。

    “好?！?/br>
    令窈驚喜，得了想要的回應，不敢再多待，生怕他反悔，提裙就往外奔：“我現在就去準備?！?/br>
    她跑得跟陣風似的，眨眼間不見蹤影。

    山陽從樹上翻下，自窗戶鉆進屋里：“先生不是說，次次都得頭籌，枯燥無味，再也不想去翡明總宴了嗎？”

    地上一根絲綢流蘇，是令窈拿來繞發(fā)髻的那根。

    孟鐸拾起，拿在指間摩挲：“再去一次?！?/br>
    山陽提醒：“可是先生不是答應他們讓出今年狀元的位子，由十二名門的人爭奪嗎？”

    “我不摻和便是?！?/br>
    “你不摻和，郡主未必不摻和，萬一郡主看中狀元的寶座，想要爭奪呢？”

    孟鐸將流蘇環(huán)繞指尖，輕笑：“那就由她爭好了?！?/br>
    “先生就不怕她輸了哭鼻子？她最是要強，若是被別人比下去——”

    話未說完，孟鐸緩聲打斷，薄唇噙笑：“我教出來的徒弟，怎會輸給他人？是那些世家子弟該懼怕她才是?！?/br>
    第69章

    八月底, 鄭家小輩陸續(xù)出游。

    馬車在后府門等候, 令窈興奮得連肩輿都不坐，一路從碧紗館沖出去。

    同日出游的還有鄭嘉木與李太醫(yī), 鄭嘉木站在另一輛馬車前，指了她身上的隨從男裝，好奇問：“四meimei, 你怎么穿成這樣？”

    “與先生出行，扮作男子更方便?！绷铖盒那橛鋹? 湊到他面前，顯擺自己面上貼的八字胡：“我看起來像幾歲？是不是老氣橫秋？”

    鄭嘉木輕輕揪了揪她的八字胡，不敢太用力, 怕扯下來：“你扮隨從也就罷了, 怎地還貼胡子？”

    令窈問他：“你快說，我像幾歲？”

    旁邊李太醫(yī)插嘴道：“像一百歲！”

    眾人笑倒。

    令窈爬上馬車就要揪李太醫(yī)的胡子, 李太醫(yī)大聲呼救。

    有人喊令窈：“卿卿。”

    令窈回頭一看，是鄭嘉和。

    她已同他道過別，確定出游那日便已告訴他，昨天也說過一遍，總共說過好幾遍，他也叮囑過好幾遍，原以為他不會再來送她。

    令窈放開李太醫(yī)：“算你走運，我哥哥來了?！?/br>
    李太醫(yī)哈哈笑，沖鄭嘉和道：“二公子，也就你能管住她?！?/br>
    令窈嘟嚷：“誰都不能管住我, 要管也是我管他?！?/br>
    說話間，她已走到鄭嘉和面前，鄭嘉和伸手勾住她的腰間，輕輕往里一拉，令窈自覺彎下腰，貼到他面前，甜甜地喚：“哥哥。”

    她細腰如柳，穿上男裝扣了金腰帶，更顯風姿綽約。

    她難得穿一次男裝，為炫耀自己的英俊倜儻，故作姿態(tài)扭了扭，這一細微的動作落入鄭嘉和眼中，他忽地覺得手心guntang，忙地將那只擱在她腰間的手移開，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令窈咦一聲，伸手觸碰鄭嘉和的側臉：“哥哥被太陽曬紅了臉?！?/br>
    鄭嘉和目光更低：“是，日頭毒?！?/br>
    令窈站到太陽那一邊，試圖用身體為他擋出一片陰涼：“暑氣熬人，哥哥還是早些回去罷?！?/br>
    “待你出發(fā)，我再回去?！?/br>
    她窈窕纖細的身子哪遮得住陽光，鄭嘉和往后退到屋檐陰影里，招手：“莫要曬著，卿卿來這邊?！?/br>
    兄妹倆在屋檐下并排坐著。

    鄭嘉和坐輪椅上，令窈蹲坐地上。其實她更想坐他腿上，外面都是人看著，她怕他害羞被人起哄。

    哪有這么縱著meimei的，旁人定會笑他堂堂男子漢被她一個小姑娘牽制手心。

    令窈靠過去，雖然不能當眾坐他懷中，但是她倚著他總行吧。

    孟鐸還沒來。她為出發(fā)去翡明之宴的事激動，忘記問時間，來早半個時辰。

    外面鄭嘉木和李太醫(yī)已經動身，朝她喊話告別。

    令窈懶洋洋地揮手，回道：“記得給我?guī)ФY物，一人一份，誰都不能少，少了就不讓你們進家門?！?/br>
    李太醫(yī)從馬車里探出頭，笑她：“勢利！”

    馬車遠走，令窈靠在鄭嘉和膝上，腦袋仰面朝上望他。

    還好鄭嘉和來送她了，否則沒有他陪，她要在此等枯等半個時辰，多無趣。

    此次出行，她沒有帶鬢鴉，做隨從就要有做隨從的樣子，怎能讓人伺候她，最多也就是讓山陽伺候她。她做孟鐸的隨從，山陽做她的隨從，她這個安排很完美。

    “待我回來，給哥哥帶禮物?！?/br>
    “不要禮物，只要卿卿平安歸來?！?/br>
    “又不是上戰(zhàn)場，出游而已，當然會平安歸來?！?/br>
    眼前陰影壓近，鄭嘉和俯身將什么系在她腰間。

    她一看，是枚平安符。

    城南的平安符最難求，需得提前半月才能求到一枚。她半月前才告訴過他出游的事，他定是剛得知消息就去求了平安符。

    令窈捧住平安符的穗子，掩不住心中歡喜，撲上前抱住他：“哥哥真好。”

    門后不遠處傳來一聲咳嗽聲。

    令窈循聲望去。

    孟鐸寬袍雪白，玉冠無瑕，仙人般的姿態(tài)，三分文雅七分冰冷，緩步朝她而來。

    她起身奔去，腳下生風：“先生?！?/br>
    鄭嘉和懷中一空，呆愣半秒，轉過輪椅往后看。

    令窈跑太快，腳步沒能及時停下，一頭扎進孟鐸懷中。

    她喘著氣，仰頭望他，言笑晏晏：“先生，我盼你許久。”

    孟鐸沒有推開她，扶她站穩(wěn)，任由她一雙手扯住他腰間金魚袋，他開口說：“知你急不可耐，所以早些過來。”

    他目光朝前，正好接住鄭嘉和投來的視線。

    兩人頷首示好。

    孟鐸回眸望令窈：“不是不讓你透露翡明總宴的事嗎？”

    令窈睜著無辜大眼：“我沒告訴哥哥呀，他只是來送送我而已?！?/br>
    山陽趕到，一切打點妥當，即刻便能出發(fā)。

    令窈迫不及待鉆進馬車，孟鐸在馬車前停了停，轉身看向鄭嘉和：“二公子，你若有事交待，此刻便說罷?！?/br>
    他直截了當，鄭嘉和開門見山：“翡明總宴，先生帶卿卿入宴，實非理智之舉?！?/br>
    孟鐸打量的目光探過去，半晌，他道：“二公子多慮，此番入宴是否理智，我心中自有定奪。”

    車上令窈著急出發(fā)，撩開簾子催：“先生，快上車，走了?！?/br>
    孟鐸：“就來了?！?/br>
    鄭嘉和皺眉：“孟先生?！?/br>
    孟鐸雙手負背，腳步閑雅，丟下一句：“無需憂心，我自會護她周全?！?/br>
    馬車揚起滾滾灰塵。

    車上，孟鐸伸手將半邊身子擱外面的令窈掰回來：“別喊了，他聽不到的?！?/br>
    令窈低眸撥弄腰間平安符，細聲喃喃：“我沒想到哥哥會推著輪椅追過來，我怕他摔倒，他平時不是這樣的?！?/br>
    孟鐸神情淡然：“你若舍不得，何必與我同去翡明總宴。”

    令窈放開平安符：“誰說我舍不得，先生別想找理由反悔，反正翡明總宴我去定了?！?/br>
    孟鐸睨她，小姑娘說變就變，剛才還是一副沮喪難過的模樣，眨眼間就已喜笑顏開，咧著凈白皓齒，唇邊滿是明晃晃的笑意。

    她賴他身邊：“先生，你同我說說，翡明總宴的狀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鐸雙眸微瞇：“不是去吃喝玩樂的嗎？問這個作甚？”

    令窈抿抿唇，小聲說：“我就問問。”

    “就只問問？”

    令窈點頭，撒謊：“我仰慕先生，所以才想問一問，以后別人問起，我有話炫耀。”

    孟鐸假意信她，道：“總宴之上，各家拼比，勝者為狀元?！?/br>
    “比詩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