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仙哭了好半天，接過她遞來的手帕子，擦著眼淚斷斷續(xù)續(xù)的講出后面的情況。

    自從他不再邀請她后，兩人就始終沒見過面。期間她聽人說他出車禍，撞斷了手，特地買了補(bǔ)品跑去榮府想慰問，誰知被人攔在外面，連進(jìn)去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戲班子里的人都在偷偷笑話她，說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對方只是想玩玩她而已，根本不可能帶她去晉城，是她癡心妄想。

    “當(dāng)初他的確是對我有感覺的吧，不然不可能做那么多，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對不對？”

    小鳳仙抓住她的袖子，揚(yáng)著一張楚楚動人的臉，想從她口中安慰。

    阮蘇此時大可以隨便附和她幾句，反正榮閑音應(yīng)該是不會再見她了，留個美好的念想也好。

    只是她把對方當(dāng)真朋友，既然是真朋友，就不能看著對方執(zhí)迷不悟。

    不過該如何勸她？她并不想把段瑞金與榮閑音的恩恩怨怨宣傳得滿大街都知道。

    垂眸想了想，阮蘇抓住一個重點(diǎn)，一個所有女人都不可能接受的重點(diǎn)。

    “其實(shí)……他與我們一起出去時，一直在找機(jī)會sao擾我?！?/br>
    小鳳仙含淚的杏眼瞪得滾圓，“什么？”

    “還記得你去試戲服那次嗎？當(dāng)時你跟裁縫在內(nèi)間，他便在外面問我，能不能離開二爺跟他走?！?/br>
    小鳳仙捂著腦袋搖頭，“不可能……他怎么會做這種事……他怎么會這么惡心……”

    阮蘇道：“你知道我和二爺?shù)母星?，我怎會為了別人離開他。這事我不曾告訴過別人，只有你知道，jiejie，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小鳳仙的悲傷再也忍不住，撲進(jìn)她懷中，痛徹心扉地哭了起來。

    阮蘇單手抱著她，輕輕拍打她的背脊，像慈母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過了會兒，有伙計來敲門，說小曼問她去不去逛街。

    她想起被自己拋下的兩個人，松開手道：“今日就這樣吧，改天有空咱們再慢慢聊。你這兩天開戲嗎？不如我去給你捧場呀。”

    小鳳仙頹喪地垂著頭，“不開了，年前都不開了?！?/br>
    阮蘇驚問：“這是為什么？”

    “劇院老板明年想去晉城發(fā)展，打算把它轉(zhuǎn)手。我們戲班子已經(jīng)與他們解約，準(zhǔn)備找新東家，在此之前都不會開戲了?！?/br>
    阮蘇只是一兩個月的時間沒去，沒想到就發(fā)生了這樣大的變化，不禁有些唏噓。

    小鳳仙捏著帕子擦眼角，忽然道：

    “不知二爺是否有興趣接手劇院？寒城大劇院有不少老顧客，收入還是很穩(wěn)定的?；ㄐ乃即螯c(diǎn)的話，一個月幾千上萬大洋賺得來。”

    阮蘇已經(jīng)打算出去了，聽見這話腳步停了下來，回頭問：

    “真的嗎？”

    “我在那里唱了多少年的戲，還能騙你不成?！毙▲P仙在與榮閑音無關(guān)的話題上邏輯清晰，說話有條不紊，“凡是在里面唱戲的，都得跟劇院老板簽合同。買票錢四六分，點(diǎn)戲錢五五分。在臺上唱得是我們，錢可是嘩啦啦流進(jìn)老板的口袋里呢?！?/br>
    阮蘇疑惑地問：“既然如此，你們何不自己接手下來？”

    小鳳仙苦笑，“我們每賺了點(diǎn)錢，都得跟整個戲班子的人分，那么多張嘴等著喂，哪里攢得下錢??？也就夠吃飽飯而已。師父想給師娘買件狐皮襖子，從三年前想到了今天，還是未能如愿，將就著買件花棉襖過年了。”

    她說這些的時候阮蘇在心底飛快算了筆賬，大致合計了他們的收入與開支，確實(shí)只是溫飽的水平，余錢攢十年也沒多少。

    寒城就這么大，飯店數(shù)不勝數(shù)，百德福開個兩三家也就飽和了。既然有賺錢的機(jī)會擺在面前，她何不試試開劇院？反正手上有余錢，百德福盈利也算穩(wěn)定，不怕虧本。

    抱著這樣的打算，她問小鳳仙：“你可知老板打算多少錢出手？”

    小鳳仙道：“具體數(shù)額我不清楚，總不會在十萬以下。你若是感興趣，我去幫你問問，或者讓　二爺與老板一起吃頓飯，飯桌上什么都好聊?！?/br>
    阮蘇笑道：“約飯可以，不過二爺不去，我去。”

    “你去？”

    她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你瞧，我適合當(dāng)個大商人不？”

    小鳳仙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驚訝地看著她。

    阮蘇是個有了想法就坐不住的人，馬上放棄逛街的打算，讓她帶自己去了趟劇院，將以前不曾仔細(xì)端詳過的設(shè)施一一看過，對劇院有了概念，又與她師父交談一番，大概的有了底，便想了解價格。

    可惜劇院老板不在，無法談價格，據(jù)他兒子說是去了鄉(xiāng)下，明天才能回來。

    阮蘇只好留下地址與電話，囑咐其一回家就聯(lián)系她，然后與小鳳仙道別，回了公館。

    吃完晚飯，她反鎖房門，搬出存放貴重物品的小盒子。

    里面有兩家店的租賃契約，隔壁小洋樓的地契，各種重要協(xié)議、文件、資料……最最關(guān)鍵的是，里面有支票。

    阮蘇用一個半小時，坐在桌前廁所都不去上，理清了目前手頭能拿得出的錢——八萬五千塊。

    這對于接手劇院來說，未免少了些。

    她可以賣掉洋樓補(bǔ)點(diǎn)虧空，可是一來現(xiàn)在房價不合適，二來已經(jīng)許諾讓趙祝升住在里面，突然間賣掉，他肯定會難過。

    琢磨了半天，她把目光投向自己滿柜子的首飾。

    自己喜新厭舊，許多首飾衣服看見的時候不買就難受，可是真的帶回家了，穿不了幾次就膩，閑置在一旁，既浪費(fèi)空間又浪費(fèi)錢。

    不如挑出些賣掉，填補(bǔ)空缺。

    當(dāng)鋪她是不去了，賤賣給他們是最蠢的。正好許久沒有舉辦舞會，不如放出消息去，在段公館來場小型拍賣會，為這些漂亮的首飾衣服尋找下一任主人。

    阮蘇決定就這么辦，暗道一聲自己真是天才，放好盒子跑去洗漱。

    洗完澡出來，段瑞金的車恰好進(jìn)院，她便守在二樓樓梯上，看見他就沖他笑。

    段瑞金見她笑得不懷好意，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br>
    “你又有什么陰謀詭計？”

    阮蘇撇撇嘴，“這話說的，咱們又不是仇人，我只想跟你聊聊天嘛。”

    他戒備地問：“聊什么？”

    她嘻嘻一笑，把人拖進(jìn)房間里，將自己買劇院及開拍賣會的打算告訴了他。

    他聽完皺起眉頭，“你已經(jīng)開了兩家飯店，手下管著那么多人，忙得一個月都歇不了幾天。若是再開劇院，豈不是連晚上都回不來家？”

    阮蘇道：“哪兒有那么夸張，我不會把自己累死的，到時肯定選個厲害的給我當(dāng)幫手?！?/br>
    段瑞金還是不贊同，“你就那么想開劇院？又不缺錢花。”

    阮蘇坐在椅子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我是不缺錢，可我想賺更多的錢啊。你回來之前我就算過了，要是今年接手這家劇院，明年正常發(fā)展的話，不光能回本，還能額外賺個一兩萬的。整整兩成的盈利啊，不賺白不賺?！?/br>
    現(xiàn)在離全面開戰(zhàn)還有兩年多，她最要緊的任務(wù)就是賺錢。有錢才能跑到安全的地方，有錢才能保證戰(zhàn)時也能正常生活。等熬過最艱苦的那幾年，她可以拿著剩下的錢出來，找機(jī)會東山再起。

    這些都是要錢的，沒錢，她估計就只能跟普通老百姓一樣，躲在脆弱的地窖里，等待那不知何時會落下的炮彈。

    段瑞金道：“你若是真想賺錢，我有個好項目?！?/br>
    “真的？什么項目？黃金還是白銀？”

    阮蘇眼睛閃閃發(fā)光。

    他寵溺地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尖。

    “別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十萬留著自己花。明年年底我給你三十萬，盈利翻番，這筆生意做嗎？”

    阮蘇愣住，幾秒后低下頭，耳根都紅了。

    “討厭，別開玩笑?！?/br>
    “我是認(rèn)真的?！?/br>
    “可我也是認(rèn)真的，我想當(dāng)一個成功的人，這樣才有資格與你并肩。而不是永遠(yuǎn)躲在你的陰影里，當(dāng)個只會擺尾乞憐的寵物?！?/br>
    段瑞金定定地看著她，仿佛頭一次聽見別人說這種話。

    阮蘇忽然很不好意思，把他往門外推。

    “好啦我都說完啦，你去睡覺吧。要是愿意的話，拍賣時來捧個場哦?！?/br>
    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將他推出門，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鉆進(jìn)被窩里，抱著枕頭準(zhǔn)備睡覺，腦中忽然回響起他所說的生意，嘴角忍不住上揚(yáng)，甜蜜地閉上眼睛。

    第二天劇院老板回來了，兩人共進(jìn)晚餐，談好價格——十二萬大洋。

    第三天拍賣會在段公館舉辦，阮蘇拿出幾十件衣服首飾，其他摩登女郎先生們也貢獻(xiàn)出一些賣品，搞得熱熱鬧鬧。

    結(jié)束后阮蘇連夜算出賬，總共賣掉二十六件東西，到手五萬大洋。加上之前的八萬五千塊，還能余出一點(diǎn)錢將劇院重新裝潢一下，添點(diǎn)新氣象。

    一周過去，各方面的手續(xù)辦妥當(dāng)，寒城大劇院成了阮蘇的所有物。

    她再次找來了老朋友黃昊千，為他送上年前最后一筆生意。由于這次不是重新裝修，只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做改進(jìn)，半個月就裝修完畢。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大劇院重新開張，更名為百德福大劇院，同日開啟新業(yè)務(wù)——只需一塊大洋便可辦月票，持月票者當(dāng)月不限次數(shù)看戲，茶水費(fèi)全免。

    于是僅憑這一天的功夫，阮蘇進(jìn)賬兩萬多，本人的名氣與百德福一并馳名寒城，隱約有趕超段瑞金之勢。

    當(dāng)天晚上她帶著小曼與趙祝升站在三樓俯瞰下方的戲臺子與觀眾，聽著點(diǎn)戲的聲音此起彼伏，想起已經(jīng)無法再看戲的趙庭澤，不禁在心中唏噓物是人非。

    一夜的熱鬧結(jié)束了，轉(zhuǎn)眼便到了大年三十。

    寒城的雪堆得愈發(fā)厚，一不小心踩進(jìn)去，雪能沒過人大腿。

    阮蘇給自己的三家店都放了假，讓員工們回家過年。自己則一大早就起來，趴在窗邊喝牛奶，看著下方段福指揮家丁們準(zhǔn)備年夜飯。

    爐子烤得房間暖烘烘，她的心窩也暖烘烘，感覺就像在自己家里過年一般，幸福感滿滿。

    在半年前剛來的時候，她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竟會真的把這里當(dāng)做家。

    段瑞金過來看她，見她這幅模樣面露不悅，抓起一條大披肩走過去，蓋住她單薄的背脊。

    “只穿睡衣，是想凍出毛病來嗎？”

    她沒有生氣，放下杯子轉(zhuǎn)過身，笑吟吟地看著他，唇邊殘留著一圈牛奶。

    段瑞金用指腹為其擦拭，擦著擦著便忍不住吻上去，反復(fù)親吻她的嘴唇，她也情不自禁摟住他緊實(shí)的腰。

    過了許久，二人分開。段瑞金舔了舔嘴唇，“真甜?！?/br>
    阮蘇的厚臉皮失去作用，紅著臉道：“別胡說?！?/br>
    “我說得是牛奶，你以為是什么？”段瑞金壞笑。

    她氣得咬嘴唇，不理他了，把那喝剩下的牛奶往他手里一塞，裹緊披肩繼續(xù)看外面。

    段瑞金晃了晃杯子，想起一事說：

    “阮松昨天回鄉(xiāng)下了?！?/br>
    阮蘇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