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嘿嘿,你醒啦?”她厚著臉皮笑得一臉燦爛,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昨晚是洞房花燭。 段瑞金的聲音比臉更臭。 “你不如問我睡了沒有,被座小山壓一晚上?!?/br> “真討厭,誰是山?。咳思颐髅魃磔p如燕?!?/br> 阮蘇抱住他的胳膊,嬉皮笑臉地往他身上蹭。 他抽出手,把她推開半尺遠。 阮蘇委屈地看著他,“哼,心疼我的時候說我是瘦猴兒,討厭我的時候就說我是小山,你真善變?!?/br> 他為自己辯解,“我沒有討厭你?!?/br> “哦?”阮蘇揚眉,抱著胳膊道:“那你解釋一下自己昨晚說得話,‘你要收斂一點,做事心中有分寸’,這還不叫討厭嗎?” “我那是……是……” 段瑞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解釋不清了,干脆繞過她往衛(wèi)生間走,去刷牙。 他反鎖上門,站在水池前擠牙膏,刷到一半聽見阮蘇趴在門上問: “馬上過年了,你家人會過來陪你嗎?還是你回去陪他們?” 他口中全是泡沫,無法回答。 阮蘇道:“隨便你們怎么安排啦,我都可以。不過不管你在哪兒過年,我都一定要跟你在一起。誒,你媽跟林麗君喜歡什么?我要不要給她們準備點見面禮?我這人做事可是很周到的,才不落人口舌。” 段瑞金張嘴想說話,可一吸氣泡沫就灌進喉嚨里,只好加快刷牙速度。 阮蘇等了半天沒聽見聲音,問:“你怎么不說話呀,掉馬桶里去了?還是不希望我跟她們見面?” 話音未落,門刷的一下開了,段瑞金的大手捏住她的臉,嘴角還帶著一點白色泡沫。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聒噪?” 刷個牙都不給他清靜。 阮蘇的嘴被捏變了形,說不出話:“@#%%……” 他松開手,她一退三尺遠,舉起枕頭當盾牌。 段瑞金無語扶額,她訕訕地放下枕頭,“好吧,我不煩你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們會不會來。” “為什么?” “因為我想給她們留個好印象。”她說著自嘲地聳了下肩膀,“雖然我知道這樣很難?!?/br> 段瑞金眉心微蹙,沒想到她的聒噪之下掩蓋得是這么單純的心思,生出歉意,走過去輕輕抱住她。 “你不用糾結,因為……我不準備跟她們一起過年。” 阮蘇訝然抬頭,“不一起過?那是家人啊?!?/br> 他知道是家人,更知道以母親的秉性不可能接受如此跳脫的她,見面后只會有受不完的委屈,因此干脆不見面。 何況家中總死氣沉沉的,他本來就不想回去。 段瑞金吻了吻她的額頭,把她抱得更緊了些,“現(xiàn)在你也是我的家人?!?/br> 四個小時后,阮蘇坐在百德福的柜臺后,雙手捧著臉想起這句話,仍然忍不住甜甜地笑。 小曼端著一壺茶從前方路過,看見她這副模樣恨鐵不成鋼地搖頭。 “昨天還以為你們會鬧得老死不相往來,誰知道就一個晚上的功夫,你又跟當初一樣著了魔似的,女人吶女人……” 阮蘇收起笑容拍了下桌面。 “再笑話我就不給你發(fā)獎金?!?/br> “不發(fā)就不……”小曼回過神,“什么獎金?” 阮蘇高傲地揚起腦袋,不理她。 她立即放下茶壺過去給她捏肩,“好太太,說嘛說嘛……要不然我去給你買糖炒栗子吃?我知道全城最好吃的是哪一家哦?!?/br> 阮蘇揮揮手。 “去去去,我要說也不說給你一個人聽,把大家都叫來?!?/br> 小曼從未如此積極過,轉眼就把人叫齊了,聚集在后院里。 阮蘇走到他們面前,宣布自己的決定——因為飯店盈利還不錯,她拿出一萬大洋,給所有人發(fā)年終獎,今天就發(fā)放,讓大家早點買年貨,過個好年。 新舊百德福加起來五十來個員工,平均每人至少能分到一兩百大洋,堪比普通百姓大半年的收入了。 她的話音未落,大家便歡呼起來,對著她狂吹馬屁。 一片熱鬧中,只有趙祝升那里是冷清的。他身邊仿佛籠罩著一層薄膜,與大家永遠是兩個世界。 阮蘇剛想走過去,后院側門忽然有人敲門。伙計打開門,進來一位穿破爛棉襖的男人,手里拿著扁擔,外面還停放了一輛小三輪車。 彭富貴認出他,沒好氣地問:“你們怎么今天才來,前兩天干嘛去了?也多虧下雪天沒客人,不然后院都被潲水堆滿了。老桶人呢?找都找不到,還要不要掙錢嘛?!?/br> 那人面露難色,“我們真不是故意怠慢,老大這幾天不見了,三個月的月錢都沒給我們發(fā)。大家都等著錢過年呢,到處去找,找到今天都沒找到?!?/br> “還有這種事?”彭富貴說:“我看老桶那人不老實,該不會卷你們的工錢跑路了吧?趕緊報警啊?!?/br> 那人嘆氣,“報了,可是找不到人,有什么用呢?” “現(xiàn)在你們準備怎么辦?潲水還收不收?。俊?/br> “收,價錢按原樣,趕緊趁年前賺點,總不能大年夜讓老婆孩子啃饅頭?!?/br> 他剛說完,一直沉默的趙祝升忽然說: “你們要是真缺錢,不如去他家找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橫豎他是不會回來了?!?/br> 對方眼睛一亮,“是啊,我們怎么沒想到!我待會兒就找人一起去?!?/br> 他把幾桶潲水搬上車,揮揮手走了。彭富貴見伙計關上門,回頭盯著趙祝升,對于他那句話充滿疑問。 他為何那么肯定對方不會回來? 趙祝升察覺到他的目光,低下頭,不與他對視。 阮蘇拍拍手,“來來,別浪費時間了,排隊領錢。” 大家立馬又沸騰起來,乖乖在她面前排好隊。 小曼與賬房站在她左右手,一個捧銀票一個捧賬本。阮蘇像個披紅掛綠的活財神,親自把銀票發(fā)到每個人手上,還笑容慈祥的附贈一句——“來年再接再厲哦?!?/br> 趙祝升是最后一個領錢的,他來這里的時間不長,不太好意思收年終獎,準備拒絕。 誰知阮蘇速度更快,直接把最后一張銀票塞進口袋里,理直氣壯地說: “你來干活才一個月不到,又吃我的住我的,就不給你發(fā)了。” 他愣在原地,半晌后尷尬地笑笑,打算離開。 阮蘇卻抓住他的胳膊。 “不過你這個月表現(xiàn)得很好,做事從來不偷懶。我決定帶你去逛街,自掏腰包給你買幾身過年的新衣裳,當做鼓勵?!?/br> 趙祝升驚訝地看著她,眼睛睜得老大,一動不動。 小曼叫了起來,“太太你偏心!昨天我說想買幾身新衣服過年,你把我罵一頓。今天倒主動給他買,看人家長得好看唄。” 阮蘇松開趙祝升,一把勾住她的脖子。 “醋壇子,就你嘴巴快,你衣服都多得堆不下了,還不許我說兩句?” 小曼哼哼唧唧,“我還不是跟你學的,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派胡言!不跟你吵,把我的帽子拿來,現(xiàn)在就上街去?!?/br> 小曼聽她說話的語氣,待會兒顯然也會有自己的一份,頓時開心起來,歡天喜地的去拿帽子。 趙祝升被她們裹挾著來到南街上。 以前趙家沒倒臺,他時常鮮衣怒馬的路過這兒。如今在百德福做事了,他也每天都會經(jīng)過幾次,可是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窘迫過。 女人逛起街來很可怕,不知疲倦似的,進了一家又一家店。兩人比賽施展搭配功力,往他身上套了無數(shù)件衣服,連鞋都試過幾十雙。 小曼還好,只挑摩登的。阮蘇似乎有點惡趣味,不光喜歡大紅大綠,還總挑奇奇怪怪的。 就像他此時穿得這件棉襖,大紅緞子,前胸用彩線繡了憨憨的虎頭,后背是金線繡的大大的福字,分明是把小孩的虎頭鞋穿在了身上。 他一露面,店老板都笑了。阮蘇卻咂嘴點頭,“好看好看……多少錢?” 趙祝升嘴角抽搐,“我不要。” “為什么呀?多喜慶,你穿著這身過年,來年肯定財運爆棚。” 還用等來年?他要是真這么穿,今年就要羞愧得去投井了。 衣服實在慘不忍睹,素來喜歡挑剔他的小曼都忍不住為他解圍,在阮蘇耳畔小聲說: “太太,他父母今年才下葬,放在前朝得守孝三年。如今沒這習俗了,可太快穿紅還是不太好?!?/br> 阮蘇突然想起這一茬兒,點頭允許他脫下,之后視線就只集中在各種藍綠色的衣服上。 逛完一條街,買到了六七件衣服。兩位女悍將仍未盡興,叫來司機打算轉移陣地。 不料上車前一秒,迎面走來位老熟人,是許久不見的小鳳仙。 對于這位朋友,阮蘇是既心痛又無奈。 自己已經(jīng)知道榮閑音是個什么樣的人了,但是要怎樣對小鳳仙說?她滿懷期待地盼著榮閑音帶她去晉城,怎么說都是傷人。 小鳳仙的狀態(tài)看起來也不大好,看見她后凄慘地笑笑,說了句:“好久不見?!?/br> 阮蘇想了想,讓小曼他們等一等自己,把小鳳仙拉進百德福的包廂,坐下后問: “最近榮閑音有找過你嗎?” 小鳳仙想到這事就心碎,在劇院又無法對旁人訴說,憋了一個多月的眼淚忍不住,趴在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第41章 阮蘇為她倒了杯茶,坐在旁邊等她平復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