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忙到清明前,六家飯店的事大致做完,只等開張。 她打算休息兩天,彭富貴又給她找來一件新工作——他前些日子請假陪媳婦去了趟娘家,媳婦的娘家在瑞城,是方圓五百里內(nèi)第二大的城市,規(guī)模僅次于寒城。 媳婦有一位表哥,在酒樓干跑堂的。酒樓老板不知從哪兒聽說了百德福的名字,也想學那楊老板,與阮蘇來一番合作。 他發(fā)出了邀請,若是愿意,隨時可以去考察。 兩地之間沒有火車,開車來回一天都不夠,加上考察的時間,她要是去的話得騰出至少三天的空來。 阮蘇有些猶豫,擔心的不是安全,帶幾個護衛(wèi)一起去,量別人有賊心也沒賊膽。 她擔心的是段瑞金會不同意。 趙祝升說:“寒城畢竟地處偏遠,發(fā)展?jié)摿τ邢蕖N覀円豢跉忾_了六家,加上原來的三家,已經(jīng)到達頂峰了,再無空間可供發(fā)展。你要是想更進一步,只能把目光投向其他城市。如今這么做的只有百德福,先機是最寶貴的,一旦錯過,那就不知道等多久再有了?!?/br> 阮蘇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她沉思許久,喝光杯子里的茶,站起身道: “你開始做準備吧,我今晚就跟二爺說?!?/br> 趙祝升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最終閉上嘴,走出公館。 今晚的夜宵是赤豆蘿卜粥,過年飯桌上全是大葷,吃得阮蘇看見油腥就反胃,特地囑咐廚房做清淡的。 她與段瑞金坐在餐桌旁,一人一碗粥,偶爾聊幾句生意上的事,已然像對老夫妻。 然而即便成了老夫妻,以對方的性格也絕不會同意她獨自跑去外地。阮蘇頭疼不已,根本不知如何開口,心不在焉地數(shù)著粥里的豆子。 段瑞金早將她的不對勁看在眼里,吃完后起身道: “跟我來?!?/br> 阮蘇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覺走進書房,聽見關(guān)門聲,微訝地抬頭。 段瑞金遞給她一支鋼筆。 “說不出口,那就寫給我看?!?/br> 她看著那支黃金鋼筆,耳朵發(fā)紅,推開說: “哪兒有那么夸張。” 段瑞金收起鋼筆,垂眸看著她,睫毛太長,陰影落在他光潔如瓷的臉上,看起來更小了。 “我……”她囁嚅著,掐了下自己的掌心,終于一股腦說出來。 段瑞金久久沉默。 “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我不是一個人去的。婁大廚,趙祝升,還有幾個護衛(wèi),他們都會保護我,我發(fā)誓一定完完整整的回來?!?/br> 阮蘇主動說道。 段瑞金還是不說話,皺眉看著她。 阮蘇抿著嘴唇,抓住他的手輕輕搖晃。 “讓我去好不好……” 段瑞金心底很清楚,她去意已決,哪怕自己不同意,也無法綁住她的腳。她只是因為愛他,所以才如此在乎他的想法,一定要求得他松口。 對方這么好,他又如何狠得下心來當阻攔她事業(yè)的惡人呢? 他嘆了口氣,終于說話了。 “我跟你一起去?!?/br> “你?”阮蘇驚訝地問:“那礦上怎么辦?今年剛開工不久,有很多事都需要你照料吧?” 段瑞金揉揉眉心,也有些頭大。 阮蘇看了看他,忽然拿走他手里的鋼筆,從書桌上一摞白紙中抽出一張,刷刷地寫起來。 段瑞金想看看她寫得什么,她用手捂住不給看,神秘兮兮的。 等一口氣寫完了,她套上鋼筆,吹吹墨跡遞給他。 “保證書,我阮蘇發(fā)誓,保證三天后一定平安回家,絕無半點傷痕,否則頭發(fā)掉光,滿臉長痘……” 他念著念著,嘴角漸漸揚了起來,最后忍俊不禁地捏捏她的臉。 “你對自己夠狠的。” “不狠怎么能顯示出我的決心呢?”阮蘇振振有詞,“你看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讓我去吧?!?/br> 段瑞金捏著那張紙,右手指關(guān)節(jié)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出決定。 “行?!?/br> 說出這個字的第二天晚上,他后悔了。 阮蘇帶著她的伙伴們出遠門,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獨守空閨,看著滿桌夜宵發(fā)呆。 一起吃的人不在,多好的食物也令他提不起興致,坐了會兒,段瑞金去書房,打開保險柜,從重重疊疊的文件中取出一封信。 信是林清寄來的,他告訴他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自己所在的軍隊放棄北上,決定先攻西北,至少攻下三個省,預計半年內(nèi)完成。 寒城并非物資豐富的地方,但因為擁有枯嶺山金礦,成為重中之重,勢必要拿下。 林清在信中承諾,自己已與大帥商議好,進攻寒城時絕不會傷他的人,更不會搶劫金礦。等攻下寒城后,金礦仍由他管理,只需將原本分給政府的那一份分給他們就行。在那之后,他們會保衛(wèi)金礦的安全。 段瑞金不擔心他撒謊,因為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金礦的產(chǎn)出是長久的,不會像搶銀行一樣搶一次就跑。 至于之后的利益分配,對他來說也沒有大區(qū)別,分多分少,他這輩子都不會缺錢花。而錢多到了一定程度,就只是賬本上的數(shù)字,他并非守財奴,欣賞不來那些數(shù)字的美好。 信是三天前收到的,他至今沒回復,是在思考自己接下來的路。 段家有四個子女,大哥段瑞澤需留在晉城,管理那邊的生意,以及打點好政府方面的關(guān)系。 三弟段瑞琪天真單純,不學無術(shù),只會吃喝玩樂。 四妹雪芝就更不用說了,被全家人寵成一個寶貝,出生到現(xiàn)在自己的衣服都沒洗過一件。 寒城距離晉城有千里之遙,父親病重后,能留在這里的只有他。 世人都羨慕段家有金礦,但他眼中,金礦是牢籠,困守住他的一生。 離開學校許久,耳邊總回蕩老師的話:大丈夫,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輩子他出生在安樂窩,沒受過苦難,不出意外的話死也是死在安樂窩。 吃得夠好,玩得夠多,然而有什么樂趣? 阮蘇的出現(xiàn)是驚喜,但她身為一個女子,尚且有勇氣開創(chuàng)自己的事業(yè),他卻不能,永遠守著金礦。 段瑞金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封信,防水的牛皮紙被他捏出深刻的痕跡。 窗外傳來汽車聲,他收起信,走出書房。 段瑞琪跳下車,哼著小曲兒往里走,右腳剛踏上臺階,便看見盡頭站著個人影,驚訝地說: “二哥?”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還有一更哦 第45章 段瑞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燈光從他背后照過來,一張臉白森森的。 “你怎么這么晚回來?” 段瑞琪揉揉頭發(fā),雙手插在褲兜里。 “嗨,別提了……雪芝今晚發(fā)神經(jīng)非要拉我陪她去逛街,不答應就撒潑打滾。后來我答應跟她去了吧,她又嫌棄我,硬要把我轟走。我想著不能白跑一趟,就去飯店里喝了點酒,跳了會兒舞才回來。” “雪芝呢?” “大概還在逛街吧?!彼柭柤?,“別管她了,她帶著護衛(wèi)呢,出不了事?!?/br> 段瑞金點點頭,“你跟我來?!?/br> 來? 段瑞琪想問他有什么事,但他說完就朝樓上走,他只好跟了過去。 二人走進書房,隔著一張書桌坐下。 段瑞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讓段瑞琪心里發(fā)毛,情不自禁搓了搓胳膊,陪笑道: “二哥,你有什么話直接說唄,別嚇唬我啊?!?/br> “你將來有什么打算?” “將來?”段瑞琪滿臉困惑,“將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唄,結(jié)婚、生孩子……不都那樣,沒死就活著唄?!?/br> “我是說事業(yè)方面?!?/br> 他愣了愣,嘿嘿一笑,“二哥別逗了,這兩個字跟我壓根就沒什么關(guān)系?!?/br> 段瑞琪對自己的處境認識得很清楚,家里有錢,大哥有權(quán),二哥會賺錢。他從生下來就無需考慮工作,恰好又有了好相貌與健康的身體,將來找對象也是不難的。 他對于事業(yè)也從不執(zhí)著,工作就是為了賺錢。他生下來就有錢,意味著他出生那日就完成了使命,往后的人生只需要享受。 簡而言之,混吃等死就是他了。 段瑞金摩挲著手中的黃金鋼筆,緩緩道: “你有沒有想過來礦上做事?” 段瑞琪的笑容變成疑問。 “家業(yè)是爺爺和父親打下的,傳到我們這兒是第三代。如今父親身體不好,什么事都做不了,你身為他的第三個兒子,若是能在某個領(lǐng)域幫得上忙,我們段家在當下這動蕩的局勢中,便多了一份延續(xù)的力量?!?/br> 段瑞琪苦笑。 “二哥你饒了我吧,我什么本事都沒有,能幫得上什么忙啊……” “本事都是靠學的,誰生下來都不會做生意。”段瑞金放下筆,端正地看著他,“問題只在于你愿不愿意。” 他糾結(jié)地想了許久,想到一種可能,小心翼翼地問: “二哥,咱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快沒錢了?” 所以才連他這種純種大米蟲都拉出來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