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他沒說話。 段母道:“你別以為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了,現(xiàn)在是雪芝的事最要緊。等她的事情結(jié)束了,你們一個都別想逃?!?/br> 說到最后半句時,她終于看了阮蘇一眼。 這是自她抵達寒城后第一次看她,眼神卻極為不善,充滿了厭惡。 小曼與趙祝升立刻擋在了阮蘇面前,隔離開她的視線。 段母冷哼一聲,走進餐廳。她帶來的老媽子挽起袖子,強行將段雪芝抬進去,按在椅子上,然后關上了門。 緊閉的門讓人心情忐忑,誰也不知道里面即將發(fā)生什么。 段瑞琪平時總跟段雪芝拌嘴,互相辱罵,其實是最在意她的,性格又不夠沉穩(wěn),擔心全都寫在了臉上,不停在客廳走來走去,坐立不安。 段瑞金看了他半天,出聲道:“別轉(zhuǎn)了,你跟我到書房來一趟?!?/br> 段瑞琪隨他上了樓,客廳便只剩下阮蘇三人。小曼左張有望,見沒有外人,壯起膽子趴在門上偷聽。 阮蘇小聲問:“在說什么?” 她搖搖頭,眼神遺憾,走回來道: “門太厚了,聽不見。” 阮蘇揉了揉眉心,“對了,你有沒有注意她帶來的那幾輛車上都坐著誰?我一直跟在二爺身邊,都沒機會看?” “不就是幾個老媽子幾個護衛(wèi)和一大堆行李嗎?” 趙祝升突然出聲,“還有一個年輕女人,看起來像生病了,一下車就被人扶到樓上去。” 小曼驚訝地問:“是嗎?她長什么樣子?” 他搖頭,“人太多,沒看清?!?/br> “像她這么兇悍的人,怎么會帶個病人上路呢?太太,該不會就是林麗君吧?要不咱們現(xiàn)在就上去看看她?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啊?!?/br> 阮蘇正要說話,忽聽餐廳里傳出一聲慘叫。 那聲音實在太慘烈了,沖出厚厚的房門,聽得人心臟一緊。 段瑞琪與段瑞金跑了下來,站在樓梯上問:“怎么了?” 阮蘇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起身走到門邊想敲門詢問,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段母走了出來,表情依舊冷淡,叫他們讓一讓。 眾人讓到兩邊,老媽子把段雪芝抬了出來。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粘膩的冷汗打濕了頭發(fā)與衣領,眼瞼虛弱地垂著,口中不住□□。 最觸目驚心的是,自從腰下開始,她雪白的衣裙被鮮血浸透,過多的血滴在地板上,留下一條恐怖的痕跡。 她大概很痛,身體蜷縮成大蝦狀,雙手死死按著小腹。 老媽子們抬著大蝦似的她,穿過人群往樓上走。 段瑞琪張開雙臂攔住去路,悲痛地看著段母。 “娘!你對她做了什么?” “跟你有什么關系?讓開!” “我不讓!你是想害死她嗎?她是你唯一的女兒?。 ?/br> “你再不讓,害死她的人就是你!”段母罵完回頭對段瑞金道:“你讓人找個西醫(yī)過來,口風越緊的越好?!?/br> 段瑞金看著自己宛如惡鬼一般卻毫不自知的母親,心中多年積攢下的厭惡瞬間到達頂峰。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她趕出去。 可段雪芝在慘叫,流了那么多血,再不叫醫(yī)生恐怕真的會死。 他深吸一口氣,松開了拳頭。 “什么???” “小產(chǎn)?!?/br> 段母說完推開段瑞琪,與抬著段雪芝的老媽子們一起上了樓。 段瑞金出去找醫(yī)生了,段瑞琪蹲在地上啜泣起來,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阮蘇怔怔地看著那灘血跡,難以相信這種事情會發(fā)生在段公館里。 餐廳的門大敞著,黑色真絲手袋就在餐桌上。 她走進去打開看了眼,里面放著一瓶沒有貼標簽的藥丸。 段母親手殺死了段雪芝剛剛成形的孩子。 “好狠的人?。 毙÷驹谒砗箢澛曊f。 三樓客房里,鮮血已將干凈的床單被褥染得通紅。 段雪芝從出生到現(xiàn)在,還未受過如此大的痛苦,按著肚子在床上打滾。 段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宛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實在撐不下去了,用滿是鮮血的手抓住她的手苦苦哀求。 “娘,好疼啊,太疼了……你幫幫忙,殺了我吧,我不要活了……” 段母冷漠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一抹慈祥的笑,抽出手摸摸她的頭發(fā),幫她捋開黏在鼻尖上的劉海。 “傻雪芝,我殺你做什么?禍害已經(jīng)沒了,你還是為娘的好女兒啊。比起生孩子來,這點痛算得了什么?女人都要經(jīng)歷的。” 她嘆了口氣,望向窗外,“我知道你恨我,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但是過兩年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榮家人就像那鄉(xiāng)下的暴發(fā)戶,有兩個錢有幾個兵,可是有何用?根基不穩(wěn),長久不了的。咱們家不需要與這樣的人結(jié)親,你又是唯一的女孩兒,婚姻更加要重視。娘早就為你安排了一門親事,本打算過兩年再告訴你的,可是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種事……等你養(yǎng)好身體,便嫁過去吧。” 段雪芝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忽然劇烈的發(fā)起抖來。 她終于知道母親為何如此疼愛她了。 她疼愛的不是她,而是一件可以用來結(jié)親,保證段家長盛不衰的工具??! 段瑞金找來醫(yī)生,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為段雪芝取出肚子里的死胎,止住血。 段母給了他封口費,打發(fā)走人,親自照料段雪芝養(yǎng)身體。 弄死胎兒時她毫不手軟,照顧女兒卻非常用心。她以前讀過幾本醫(yī)術,又親自生育過四個孩子,算是富有經(jīng)驗,各種中藥材與補品在廚房燉好后,一碗碗地往臥室里端。 段公館上上下下都被打點過,絕對不允許將段雪芝的事情往外傳。 期間榮府派人來問過一次,她沒有讓人進來。當天晚上榮凌云親自來了,段母下樓與他單獨見面,談了幾分鐘,也不知道談得什么,總之他再也沒來過了。 阮蘇見段雪芝已經(jīng)沒有性命之憂,更多的精力就放在了林麗君身上,想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可林麗君自從來到寒城,終日只呆在客房里,吃飯也不下樓,由丫頭端上去,吃完再端下來。 要不是每天都有丫頭在她房間進出,阮蘇甚至懷疑那間客房里根本沒人。 她向來是主動的人,不達目的不罷休。既然對方不露面,那她就親自去房間打招呼好了。本來憑兩人的關系,她就該去問候問候。 這天上午,她看見丫頭端著喝完的粥碗從房間里出來,就讓小曼去端來一些點心水果,打算去敲門。 才走到房門口,旁邊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段瑞琪驚慌失措地沖出來,對著她慌亂地說: “不見了!不見了!” 二人滿頭霧水,“什么不見了?” “雪芝不見了!” 阮蘇驚訝,當即放棄原本的打算走進段雪芝的房間,里面果然空無一人。 房間被收拾得很干凈,窗戶大大的敞開著,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血腥味道證明她前不久還在,但床上的被褥枕頭、衣柜里的衣服、桌上的梳妝物,全都不見了。 三人連忙下樓,正好看見段母從外面走進來,身后跟著她帶來的老媽子。 “娘!”段瑞琪問:“雪芝人呢?” 段母淡淡道:“送走了?!?/br> “送哪里去了?她才剛剛小產(chǎn)完啊,怎么可以坐車?” “你一個男人管這么多做什么?忙你的事去?!彼哪抗鈷哌^阮蘇和小曼,表情變得厭惡起來,又補充了一句,“少往亂七八糟的女人堆里混?!?/br> 段瑞琪想為阮蘇辯解,她們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女人,可是想到母親往日的作風,不敢開口反駁他,心懷不甘地走了。 段母仍是不看阮蘇,徑直從她面前走過去,上了樓梯。 阮蘇轉(zhuǎn)身望著她的背影問:“雪芝她安全嗎?” 她的腳步停頓了兩秒,沒回頭,當做沒聽見似的走了。 小曼氣得不行,咬著后槽牙道:“她是故意無視你的吧?她把自己當活菩薩呢,要別人供著她呀!到底想做什么?” 阮蘇也是這么認為的,然而沒有用。對方是段瑞金的母親,只要沒傷害她,她就沒有理由主動做些什么。 要是段瑞金在的話,母子兩個直接坦誠相見的聊一聊,或許能把問題在萌芽時就解決。 偏偏段瑞金不在。 段雪芝小產(chǎn)的第二天,段母就想法設法指使他去臨城辦事,起碼再過一周才能回來。 想到這里阮蘇嘆了口氣,對小曼說: “隨便她吧,咱們?nèi)サ昀锟纯??!?/br> 段母一來,公館總壓抑得像個靈堂,小曼巴不得不在這里待,連忙叫來司機出門了。 她們走后不久,段母來到林麗君臥室外,敲了敲門,聲音很溫柔。 “麗君呀,睡了嗎?” 里面?zhèn)鱽砜人月?,過了一會兒,丫頭來開門。 她走進去,只見林麗君半靠在床頭,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面容美麗卻蒼白,烏發(fā)披了滿肩背,頗有點病西施的意味。 段母對于自己這位二兒媳,是越看越滿意。 若說大兒媳的婚姻是一樁合格的政治合作,那么二兒媳的婚姻就是完美的商業(yè)合作。 段家有金礦,林麗君的父親林墨堂則是晉城最厲害的買辦商人,自己又開著許多家銀號,賺錢如同吹灰般輕而易舉。 自打林麗君嫁進段家,兩家便強強聯(lián)手,一起賺了不少錢。 這讓段母對林麗君充滿了喜愛,只是再怎么喜愛也無法忽略她的短處——她身子骨差,還留不住段瑞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