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錢三拋棄正在說話的賓客,喲了聲走到他們面前。 “阮小姐,我看你這么晚都不出現(xiàn),還以為你不來了,準備派人去接你呢?!?/br> 阮蘇道:“多謝錢三少爺記掛,但接到錢府的邀請函誰舍得不來呢?我只是家里瑣事太多,耽擱了而已。” 錢三的眼睛瞥向趙祝升,“這位就是你的丈夫?嘖嘖,真是一見不如百聞。” 趙祝升聽出他話里的嘲諷,白皙的臉隱隱發(fā)黑,不留余力地反擊。 “我倒是很早就見過三少爺,這么多年來你可一點都沒變,還是晉城百姓心中的那個三少爺?!?/br> 錢三瞪眼道:“你罵誰呢?” “罵?我在夸你呀?!?/br> 阮蘇不想看到兩人在這種特殊的日子打起來,拉住趙祝升的胳膊說:“我們快點進去吧?!?/br> 他朝錢三炫耀似的抖了下眉梢,抱起音音往里走。 錢三翻了個白眼,目光落在阮蘇窈窕的背影上,暗道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偏偏牛糞還不自知。 院內已裝扮完畢,華麗得令人眼花。無數(shù)傭人在賓客中穿梭,一盤盤的運來瓜果點心與美酒,仿佛要在正餐之前就把他們喂飽。 安安和音音來到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成了剛出籠的小鳥,雀躍地奔跑著,一會兒踮起腳尖抓糖果,一會兒比賽去夠那樹上的小燈籠。 阮蘇跟在他們后面,連聲喊慢點慢點。話音未落,安安被自己的小皮鞋絆倒,飛撲出去。 她尖叫了一聲,以為他要摔個頭破血流,卻見他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里,身體被一雙修長的手臂穩(wěn)穩(wěn)托住。 安安畢竟年紀小,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嚇呆了,傻乎乎地看著對方。 阮蘇走過去抱住他,輕輕撫摸他的背脊,抬頭想道謝,不料對上了段瑞金的臉。 林太太就站在他身后,手里牽著怯生生的兒子,似笑非笑地說:“趙太太,這錢府里人多得很,你要是沒把握看好自己的孩子,最好就不要帶他出來呀。萬一磕著碰著多傷心,是不是?” 她知道對方的話里帶著諷刺,但注意力全在那聲“趙太太”上。 曾幾何時,全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段瑞金最寵愛的五姨太,經過數(shù)次死里逃生,她卻變成了趙太太,他也變成了別人的丈夫與父親。 她想笑一下,笑不出來,干脆低著頭說了聲謝謝,牽著安安要走。 一只手橫空伸出,堅定地抓住她的胳膊,趙祝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咦,這不是林將軍和林太太么,二位也來赴宴?林太太,我可聽說當年林將軍是最喜歡開派對的,每周都要舉辦一次,不知等你生日的時候是否有幸受到邀請?” 林太太聽出他在威脅自己,嗤笑了聲說:“當年的愛好是當年的愛好,他如今最喜歡的是清靜。倘若我過生日,定然是一家人空出時間陪伴彼此更有意義。愛一個人就應該陪在他身邊,不是么?” “是的,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不配當男人了。而因自己造成的失誤不敢承擔,反倒趕緊另尋新歡,更是卑劣得叫人不齒?!?/br> 趙祝升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段瑞金。 林太太還要反駁,段瑞金突然說了聲閉嘴,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便轉身離去,留給他們一個高大冷漠的背影。 林太太趕緊牽著兒子追上去,再也顧不得跟他們爭論。 趙祝升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不屑地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怎么也想不到,他會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你白對他那么好了?!?/br> 阮蘇沒心情討論,懨懨地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吧?!?/br> 安安任由他們牽著自己走,半晌后突然蹦出一句——“剛才那個人真帥!” 第78章 趙祝升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停下來插著腰問:“你說什么?” 安安不理他,晃晃阮蘇的手,仰著小腦袋。 “娘,他是大將軍嗎?” 阮蘇看著他清澈的眼睛,竟然沒有勇氣回答,扯出一抹干笑。 安安好似對他格外感興趣,喋喋不休地問:“以前為什么沒有見過他?我一看見他就覺得很親切,他小時候抱過我嗎?” 阮蘇連笑也笑不下去了,只想讓他閉嘴。 趙祝升一把將他拉進自己懷里,兇巴巴地說:“我問你,他帥還是我?guī)???/br> 安安仔仔細細地想了會兒,答道:“我以前覺得你最帥,可是看到他以后,還是他帥?!?/br> “他到底哪里帥了?整天一張冷冰冰的臉。”趙祝升百思不得其解。 安安想解釋給他聽,可惜會用的詞匯太匱乏,拼不出具有說服力的語句。 趙祝升看了眼阮蘇,警告道:“那人是壞人,最喜歡把小孩抓走賣掉,扔到山里面挖礦,以后不許你再看他再提他,知道嗎小白眼狼?” 安安生氣了,哼一聲,扭頭跟meimei說話。 傭人端著裝在高腳杯里的紅酒從旁邊經過,阮蘇拿起一杯喝了幾口,壓抑沉悶的胸口終于緩解了些。 她望著那深紅色的液體,終于理解為何有那么多人喜歡喝酒。 一瓶酒最貴不過幾百大洋,能用來麻痹神經,忘掉煩惱和痛苦,是多么劃算的買賣呢。 趙祝升見狀也拿了一杯,與她碰了碰,說:“沒想到今天會遇到這么多煩人的人,咱們吃完飯就快點回去吧?!?/br> “好?!?/br> 阮蘇剛說完,大門處就響起彩炮聲。賓客們全都望過去,只見兩個人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進來。 人影一男一女,長相各有千秋,但體型同樣的高壯,并且養(yǎng)得白白胖胖,宛如發(fā)過了頭的大饅頭,實在天生一對。 趙祝升認出那是兩張常登報紙的臉,低聲說:“總統(tǒng)來了?!?/br> 阮蘇沒說話,端著酒杯遠遠地看他們,看見陳定山用肥壯的手摟著夫人的腰,興高采烈地與賓客們聊著什么,絲毫看不出心虛時,忍不住干嘔了一聲。 晉城太令人討厭了,討厭的叫人想吐。 她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等救出小曼后一定馬上離開。就算找不到寒城似的好地方,找個村莊住下來也比這里強。 她喝光杯子里的酒,壓下想吐的**,不再看他們。 誰知陳定山竟摟著夫人走過來,笑吟吟地說:“這位就是阮小姐吧?我聽說過你,是位優(yōu)秀的女企業(yè)家啊?!?/br> 對方畢竟是總統(tǒng),阮蘇再不樂意也不至于給他冷臉瞧,放下杯子說: “小職員而已,您過譽了?!?/br> “誒,你謙虛了?!标惗ㄉ讲徽J可地搖搖頭,“晉城里像你一樣會做生意的人不少,可是既會做生意又長得如此美麗動人的能有幾個呢?等改日有機會,我得專門為你舉辦表彰大會,讓全國女性都來學習你。” 錢艾英掐了他一把,嗔道:“老色鬼,人家有丈夫的,用得著你來夸?” 他笑得眼睛瞇成了縫,歉意地說:“瞧我這小心眼的太太,年紀輕輕就把我看得這么嚴。等將來老了,怕是母螃蟹都不讓我吃啊?!?/br> 錢艾英說:“去你的,又毀我名聲?!?/br> 旁邊有人打招呼,二人揮揮手道別離開。看著他們恩愛和睦的背影,阮蘇情不自禁低聲罵了句:“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趙祝升無辜中槍,委屈道:“他們是男人,可我也是男人啊,我難道不好嗎?” 阮蘇摸摸他的頭,走向酒桌拿酒。 酒桌旁站著個男人,人高馬大的,小山一樣擋在那里。 她想叫對方讓讓,抬頭后感覺對方有點眼熟,瞇起眼睛多看了幾眼。 那人則驚喜地叫出她的名字,“阮秘書?你不認識我了嗎?王四全啊?!?/br> 阮蘇總算認出他,意外地說:“你怎么在這里?你女兒呢?” 王四全解釋了自己在這里的原因——當初與她道別后,他本來想學門手藝,比如木工瓦匠之類的,不料沒干幾天就遇到了以前在山東的一個老朋友。 該朋友賣掉房屋田地,攢了一筆錢想來晉城發(fā)展,苦于對市場不夠了解,已經虧了很多。 恰好王四全是個晉城通,黑道白道也吃得開,他們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一拍即合,干起了燈具生意。 錢府這次宴會上所用的燈泡都是從他們手里租的,所以他們也受到宴請來參加,等宴會結束后還要把燈泡拆下來收走。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感嘆。 “這些人真是又有錢又摳門,明明一頓飯錢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開銷了,卻連個燈泡都不肯買,要租,這才幾個錢?!?/br> 阮蘇笑道:“他們本來就是做生意起家的,精明些不是很正常。而且光一張邀請函就抵得過多少個燈泡了,今天來得都是貴客,你趁機宣傳一下生意,保不準靠這一下就起來了?!?/br> “哈哈,哪兒有那么容易。”王四全自嘲,回想起往事充滿感激,“當初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現(xiàn)在還在跟賭場較真,轉不過那個彎呢。阮秘書……不,現(xiàn)在該叫阮廠長了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好讓我報答你的恩情。” 阮蘇垂下眼簾,低聲道:“其實……我的確有個事想問問你。” “你說?!?/br> 阮蘇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注意他們,將他拉到角落里,說了小曼的事。 沒說她被關在那里的原因,只告訴他要從警衛(wèi)包圍中救一個人,很危險,但救出來了價格隨便開。 王四全濃眉緊皺,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餐桌旁的安安和音音吵架了。 起因是安安仍然惦記著那位讓他過目難忘的林將軍,認為音音的發(fā)卡跟他西裝領上的胸針很像,想借來一用,別在自己的領子上體會一下。 音音很喜歡那枚發(fā)卡,不肯給他,二人吵了起來。吵著吵著音音抓著裙子尖叫,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倒在地上摔破了皮,趙祝升趕緊來扶他,他卻躲開了他的手,帶著兩只淚汪汪的大眼睛,蠻牛似的爬起來鉆進人群里,消失不見。 趙祝升暗罵一聲,吩咐人照看好音音,擠進人群奮力追他,卻因體積的緣故落后一大截。 安安仗著自己個矮,身輕如燕的在人們胳膊底下奔跑,跑著跑著前方出現(xiàn)出現(xiàn)一個身影。他心里一驚,停在一張桌子后面偷看。 因為他矮,所以本來就高的男人看起來格外的高,黑皮鞋、黑褲子、黑外套,外套上方露出雪白的襯衫衣領,接著是黑黑眼睛與黑頭發(fā)。 他高大而英挺,猶如一座筆直的山峰,當他狹長的眼睛往下看時,大有睥睨天下之感。 他正在與人說話,神色冷淡得像冬天里的霧。 安安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看直了眼,沒注意與他講話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抬手朝這邊指來。男人看了他一眼,仿佛輕聲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 他腿真長呀,那么遠的距離幾步就走完了,自己長大以后也能有這么長的腿嗎? 安安看著已近在咫尺的腿羨慕不已。 男人蹲下身,依舊比他高一個頭。大大的手掌伸過來,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