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還有幾年好活，賺那么多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只是，你還年輕啊。偌大的家業(yè)建起來辛苦，崩塌就是一瞬的事。萬一你又病了，奶奶不在身邊……”

    “嚴(yán)厲一點好，嚴(yán)厲一點你就能自己活著了，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奶奶就放心了。”

    “我知道，云斂是個好孩子，奶奶迷信，也知道那些人多得是騙子。但是，老了老了就多個念想，就當(dāng)是做個夢，還能見到你爺爺他們，告訴你爸爸mama，奶奶做到了，讓他們安心。要是還能看護(hù)你……”

    “奶奶，我都知道?！?/br>
    寧云斂的聲音微微不穩(wěn)，清澈的眼眸看著她，握住她枯瘦的手。

    老人的脈搏忽快忽慢，就像落葉一樣的生命。

    秋日的暖陽燦爛而虛幻，夢一樣的。

    就像祖孫兩個人二十年來相依為命，又彼此疏離，在這個午后忽然拉近的心。

    寧老太太長久地看著他，渾濁的眼里有長久的擔(dān)憂和遺憾。

    寧云斂從來也不像唐希哲那樣，鮮活快活，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真的快活過。

    她也反思過自己的教導(dǎo)，是不是錯的，一個人要是一生都活得富足安全但是孤獨，從不覺得歡喜，這樣又有什么意思呢？只不過全了她的責(zé)任而已。

    “奶奶，是不是錯了？”

    寧云斂看著她，過去，祖孫兩個人就算說著輕松的話，一個也不會看另一個的眼睛。

    總是寧云斂遷就地低下頭，寧老太太看著他。

    只有這個時候，因為不會被發(fā)現(xiàn)臉上的神情，老太太可以展露她的欣慰和慈愛，不怕孫兒因為被嬌慣長歪。

    但是，她忽然想，也許再給她一次機(jī)會，她會對這孩子更好一點。

    也許嬌慣一點也沒關(guān)系的。

    她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渾渾噩噩地想著，就睡著了。

    寧云斂將她推回房間，讓信任的醫(yī)護(hù)人員照看著。

    他回到庭院，走到在躺椅上休憩的蘇靈燃身邊。

    明明是鬼，卻不怕陽光的人，在虛妄的陽光下，像幻想中的精靈。

    “謝謝?！睂幵茢空f。

    蘇靈燃睜開半闔的眼睛，剔透溫和的眼眸自下而上注視著寧云斂。

    “在我的記憶里，自從家里只剩我們之后，奶奶就從沒有笑過。每次看見我都嚴(yán)厲地皺著眉，就算考試考第一名她也不會開心?！?/br>
    “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奶奶不愛我，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讓她滿意。讓她開心?！?/br>
    “爺爺過世的早，我沒有見過他。爸爸和mama只剩下小時候的記憶，雖然遺憾，但逝者已去，我不覺得孤獨，就算只有奶奶和我也可以過得很好。但是我不能讓奶奶也這么想?！?/br>
    “一直以為，是因為比起我，爺爺和爸爸mama更讓奶奶牽掛在意，所以任何鬼神相關(guān)的事都順著她，只是希望她年老的生活是快活的?！?/br>
    寧云斂閉了閉眼，安靜睜開，輕輕地說：“我沒有想到，原來都是為了我。如果沒有你，是不是直到失去奶奶，我也不會知道？彼此帶著隔閡和心結(jié)，再也不會見面?！?/br>
    蘇靈燃溫和地說：“巴比倫的通天塔，這個故事聽過的吧。因為阻止人類建成可以到達(dá)神境的塔，所以神在一夜之間攪亂人類的語言，讓大家再也聽不懂彼此的真意。但是，只要愿意，即便再粗暴的溝通，也比沉默要好。寧先生應(yīng)該坦誠主動一點。”

    寧云斂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冷靜的神情沒有一絲棱角，雋永而沉靜，看著蘇靈燃的眼神，讓他不懂。

    是很美的眼神，讓人怦然心動，就像是看著一個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的人一樣。

    “你認(rèn)識我嗎？”

    蘇靈燃想，要不是相差了差不多二十歲，他就要以為，寧云斂一直暗戀他了。

    寧云斂靜靜地站在這里，淡漠的面容同時匯聚了冷靜和溫柔：“小時候，就是這個地方，奶奶會跟我講述很多故事，都是身邊的各個家族的興衰和沖突。林復(fù)城家的事情講得最多，因為幾乎可以作為反面教材的事情都可以從他家身上找到案例?！?/br>
    “但是，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只對一個人感興趣。是二十年前和我住在一個醫(yī)院的人?！?/br>
    寧云斂一瞬不瞬看著蘇靈燃：“我見過你，在我小時候。雖然在同一家醫(yī)院，其實并沒有見過。但是，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擋在我的面前?！?/br>
    蘇靈燃微微愕然。

    “我先在夢里見過你。聽著關(guān)于你的事情長大?！睂幵茢科岷诘难垌謇涠鴾厝?，“是你說，應(yīng)該坦誠一些的。所以，我坦誠了。”

    蘇靈燃：“……”

    真是瘋了，第一時間浮現(xiàn)心里的感覺，居然是嫉妒。

    第77章 初始6

    蘇靈燃是第一次玩這個叫【儲愛槽灌溉計劃】的游戲, 對于自己玩家的身份非常清楚。

    雖然作為游戲中的身份, 林染就是他，他就是林染, 但是, 兩者還是不一樣的。

    即便這個世界再真實，醫(yī)院里的那具身體跟他像照鏡子一樣，但游戲就是游戲, 虛擬就是虛擬, 蘇靈燃絕不會混淆。

    直到見到這個人。

    寧云斂應(yīng)該是他游戲劇情之外, 完全不相干的角色, 原本應(yīng)該毫無交集。

    如果不是蘇靈燃臨時找上寧云斂的表弟唐希哲，他們應(yīng)該直到游戲結(jié)束都不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