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她眸色冷冷的看著他,亦如她剛嫁他那晚一樣的冷硬無溫。 皇帝閉了閉眼,先皇后的影子越來越淡,這幾年他已經(jīng)記不起先皇后是怎樣的容貌了。奇怪的是,寧妃卻刻在了他的骨血里,怎么都擺脫不了。 越是掙扎,卻是愈發(fā)魔障。 再次睜開時,皇帝那布著血絲的眸子里有些微潤。 太子并未因為今晚的事故方寸大亂。相反的,他從容冷靜的態(tài)度反而讓皇帝松了口氣。 “父皇,此事明顯有人想陷害兒臣,至于張大人因何突然入宮,兒臣并不知,這塊石碑上所述罪狀,兒臣更是不知。不過張大人是兒臣的人,兒臣自是脫不了干系。兒臣肯請父皇將兒臣幽禁東宮,再命大理寺與刑部聯(lián)合徹查,還兒臣一個清白?!?/br> 太子很聰明,這個時候若是一味狡辯,對他而言將會是最大的重創(chuàng)。 張墨言死無對證,而東宮又恰好被雷火劈中,這是極為不祥之兆。張墨言又是太子的人,太子是帝王這輩子最為摯愛的女人所生,皇帝雖不忍,還是在天未亮之前,就下令將太子幽禁于東宮。 此后,空曠的內(nèi)殿再無聲響,外面的第一場春雨沒完沒了的下著。 一個時辰之后,李德海見帝王一直沉坐不語,他上前一步,勸道:“皇上,您還是歇會吧,再有一個時辰百官就該入朝朝賀,怕是張大人的事還會掀起波瀾吶?!?/br> 張墨言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jì)了,在朝中根深蒂固,可他怎會插手王家的案子? 帝王心絞痛又犯了,難道當(dāng)年王家的案子,他真的判錯了? 九五至尊是這天底下身份最為尊貴的人,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他掌控著旁人的生與死,衰與榮。 他從不畏懼這世間的任何一件事。 但此時此刻,帝王的手在發(fā)顫,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靜如廝的內(nèi)殿響起,“朕,會不會真的錯了?”尾音拖的老長,在濕氣彌漫的內(nèi)殿擴(kuò)散開來,最后幽綿的可怕。 李德海沒有任何妄議的資格。換言之,即便真的錯了,但結(jié)局已定,無法更改。 就算是這世上最強(qiáng)大的帝王,他也沒有扭轉(zhuǎn)生死乾坤的能力! 李德海不言,直接匍匐在了皇帝足下。 皇帝沉吸了一口氣,右手依舊在發(fā)顫,半啞著嗓音,命令道:“傳朕旨意,宣大理寺卿魏青,與刑部劉不淵速來見朕!” 李德海面露驚懼之色,這二人與當(dāng)年王家的案子俱有所關(guān)聯(lián),莫不是皇上真要徹查當(dāng)年的事? “奴才領(lǐng)旨。” 這一夜注定了不太平。 * 天光漸亮,大雨初歇。 西直門是玉泉山向皇宮送水的水車必經(jīng)之門,又稱‘水門’ ,剛至卯時,一輛兩馬拉著的水車從宮門緩緩駛出,卻在遠(yuǎn)離宮門半里時,突然拐向通往城郊的小道。 一個時辰之后,馬車停在了一處林子外面,這林子看似沒什么不同,但少頃之后,一素白衣袍的男子從林中走來。 昨夜剛下了一場雨,林子里算不得泥濘,但也并不干燥。 男子卻是腳下不染泥塵,單手持劍,身段挺拔的從容而來,晨光落在他臉上,那矜貴雍華的氣度不經(jīng)意間隱露出來,仿佛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暈,叫人不敢直視。 驅(qū)車的馬夫見來人是誰,忙恭敬道:“公子,人已經(jīng)帶來了,只是現(xiàn)下還昏迷著,屬下先將人弄過去。” “嗯?!?/br> 趙慎應(yīng)了一聲,他做了一個手勢,身后當(dāng)即有幾個隨從站了出來,這幾人將水車運(yùn)走,又偽造了車輪駛向前方的痕跡。 將方才的蹤跡掩蓋的不留一絲線索。 越過林子,里面是一處修葺十分古樸精致的莊園。 這莊園坐落在了正片林子中央,若是無人帶路,常人難以尋到此處。每隔幾丈便有重兵把守,儼然一座嚴(yán)密的軍堡。 薛神醫(yī)被安置了廂房,在他尚未醒來之前,趙慎去見了寧妃。 太陽已經(jīng)從云層露出,這才大年初五,日光依舊沁涼。 寧妃站在一方案桌前看著上面的字畫,待趙慎靠近,她柔聲問了一句,“這姑娘是誰?” 寧妃薄紗遮顏,單看眉目,也知道她曾經(jīng)的容色有多么傾國絕華。畫中人身著粉色小裳,腰上系了淺碧色絲絳,她一雙大眼仿佛盯著外面的人看,雖說還略顯稚嫩,但著實靈氣逼人。 寧妃第一印象覺著這姑娘像年輕時候的自己,但細(xì)一看又不是。 她的視線落在了畫冊右下方的落款上,“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br> 寧妃終將視線移開,她看著趙慎時,眼底浮現(xiàn)一抹暖意,“你喜歡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哪家的小姐?” 趙慎冷如冰玉的俊顏突然溫和了下來,視線落在畫中上,他看著她的眉眼,柔聲道:“嗯,她是我喜歡的姑娘,有機(jī)會領(lǐng)她過來見您?!?/br> 寧妃秀眉微微一簇,尋常人家的女兒怎可能隨隨便便與男子出門? 莫不是……… 她眸色一亮,“可是趙家的三姑娘?” 趙慎方才還是暖若三月的臉,卻是猛的抽了一下唇角,他將畫冊緩緩收起,道:“不是,是五姑娘,趙家繼母此前所生的女兒。” 趙慎向來話少,即便在寧妃跟前也不怎的說話,今日提及畫中人,他卻是靜靜的解釋了幾句。 寧妃大約猜出了趙慎的心思,但轉(zhuǎn)念間,她神情突然低落,“可你若不成事,你二人如何能修得正果?” 趙慎將畫冊卷好,扶著寧妃去花廳曬太陽,他看著旭日升起的地方,道:“不會太久了?!?/br> 寧妃就剩下這么一個親兒了,她這輩子太多的不幸,到了這個歲數(shù),很多事都想明白了,眼下就盼著趙慎一生順?biāo)欤澳枪媚锒啻罅??我瞧著年紀(jì)有些小啊。” “十三?!壁w慎并無半分覬覦小姑娘的.猥.褻,他答的干脆又直接,“不用等多久就該大了?!?/br> 寧妃:“………”那么說來,那姑娘還不及十三時,趙慎就心里有她了? 這………是不是有些早了? * 不消片刻,一男裝道袍打扮的女子走了過來,她沒有直視趙慎,視線只是看著斜下方的大理石杌子上,“公子,薛神醫(yī)他醒了?!?/br> 趙慎從錦杌上起身,對寧妃道:“我且去看看,母親這一次聽我的,我會醫(yī)好您。” 寧妃點頭,示意趙慎去忙他的,她也想拋開那些不堪的過往,只是僅僅換了容貌就足夠了么? 趙慎見到薛神醫(yī)時,他已經(jīng)徹底醒來。 薛神醫(yī)名頭很大,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一個蒼蒼白發(fā)的老者,實則卻是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那張臉上尋不出半點瑕疵,宛若陶瓷。因著太過逼真,反而不夠真實。 趙慎見薛神醫(yī)明顯臉色不佳,他輕輕一笑,道:“我事先并不知道太子會擄走你。既然你現(xiàn)下已經(jīng)安然無恙,就按著之前所說的去做吧,若是換臉成功,我會盡我所能送你去塞外,太子與朝廷都尋不到你?!?/br> 這條件很吸引人,薛家寨有數(shù)百年歷史,地形極為隱秘,外界很少有人知道這樣一個地方的存在。但就是因著薛家寨的神秘,甚至于還流傳著薛神醫(yī)可醫(yī)死人活白骨的傳言,更有甚者說他有長生不老藥。 皇帝早年就派人出去搜索過他,只是派出去的人無功而返。 他看著眼前松柏一般挺俊的年輕男子,詫異于他的沉穩(wěn)與本事,遂好奇一問,“那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趙慎又笑,“呵呵,這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醫(yī)務(wù)必幫我這個忙,否則……薛家寨將被天下人所知曉,屆時神醫(yī)的真實身份怕是藏不住了?!?/br> “你,你!”薛神醫(yī)眸露驚,這換臉術(shù)非同小可,他自己便是其中一例。 “不要問我如何知道你的身份,陸院判!”趙慎給了他最后的機(jī)會,“當(dāng)年你詐死逃離出宮,陸家并未受到牽連,你這可是欺君大罪!我這人沒什么耐心,陸大人可要考慮清楚了?!?/br> 薛神醫(yī)再無置喙,“行,行行!那你總該告訴我你是誰吧?那換臉的婦人又是誰?” 趙慎冷峻的臉染上一層冰淬,“你若知道這些,你以為我會讓你離開京城?” 薛神醫(yī)登時啞然。 趙慎親自來見他,還有另外一事,“你手上可有祛邪火的方子?”他試過的那些已經(jīng)不管用了。 薛神醫(yī)見他儀表不凡,氣度尊貴,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象,他提醒了一句,“我這方子雖有,但公子年過二十便不可再用,否則會傷及根本,有損根脈,還是早日娶了妻吧。” 趙慎:“……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贈文】 大年初五,不賭錢怎的能成呢? 剛用過晚飯,趙夔就將家中弟弟meimei叫到了一塊。 趙寧上回贏了不少銀子,可今日四哥不在身邊,這才幾局下來,她的荷包已經(jīng)囊空如洗。 趙淑婉接濟(jì)了她幾十兩,“別喪氣,這玩意兒還得看運(yùn)氣?!?/br> 趙寧心道,那三姐從未有過運(yùn)氣?她可是一直在輸啊,趙寧這幾年就沒見她贏過一次。但三姐一直越挫越勇。 趙寧突然覺著,趙淑婉其實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一般人是辦不到她這樣的闊達(dá)。她也很長時間沒有提及朱明辰了。 趙寧自己卻是無法將四哥忘懷。 “輸了多少?” 趙寧正內(nèi)心思量著,頭頂傳來令她險些窒息,但又渴望成疾的聲音。 四哥回來了。 她害怕自己會徹底沉淪的同時,卻又貪戀著四哥的存在與靠近。 飛蛾明知撲火必死,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撲了上去。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一個不知體統(tǒng)的癡女! 幾天前被四哥揍過屁.股之后,趙寧也不敢堂而皇之地避開他了,她后背坐的筆直,老實答話,“一共一百二十七兩。” 趙慎在她身后站著,一貫冰冷地嗓音卻是致命的蠱惑著她了,“不怕,四哥給你贏回來?!?/br> 他說到做到,趙寧贏的手軟,她算了算,大約可以租間茶樓做買賣了。 過了三更天,趙寧便要回去歇著了。四哥一開始沒有說要送她,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甬道上。 又要干啥子呢? 趙寧眨了眨眼,巴巴地看著他。 趙慎道:“馬上隨我出去一趟,明早送你回來?!?/br> 什么?! * 【小劇場】 趙寧:四哥要帶我見家長,好怕。 趙慎:怕什么?現(xiàn)在還不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