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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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驀然駐足回首,然而此時熙攘的人群成了天然的掩護,一張張神態(tài)各異的面孔從眼前晃過,卻失去了那道目光。 溯辭皺了皺眉,繼續(xù)前行??蛇^不了多久,那道目光重新出現(xiàn),粘在她的身后。 但不論她借著小攤、拐角、還是出其不意地折返,那人藏得十分巧妙,一路下來竟沒有讓她捉住任何破綻。 如此往復幾次,溯辭心里有些起火,腳下一動,突然轉(zhuǎn)變方向,扭頭朝一處巷子內(nèi)拔腿奔去。盯著她的人愣了愣,很快跟上她的步伐。 飛快穿行在滿是岔路的巷子內(nèi),溯辭時刻注意著身后的動向。然而那人十分懂得拿捏時機與距離,即便是身處人煙稀少的空巷內(nèi),也沒能讓溯辭發(fā)覺絲毫蹤跡。 那人,必定是個高手。 但,為何會盯上自己? 溯辭想不明白,只能暫時先把甩脫人置為首要目的。 這些四通八達的胡同巷子成了一個天然的迷宮,溯辭在其中悶頭亂闖,在每一個拐角處故布疑陣,調(diào)頭轉(zhuǎn)向、動作飛快。然而即便如此,也在里頭穿了接近小半個時辰才徹底擺脫那道粘人的目光。 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細汗,她靠在墻邊伸手扇著風,勉強辨認方位后,這才插著腰慢慢往出走。 *** 在溯辭遭人尾隨之時,薛鋮與魏狄正在趕往左驍衛(wèi)府的路上。 雖然對李檀鬧事有了心理準備,但李檀堪稱狂悖的行事作風還是超出了二人的預料。 這日李檀竟提著槍坐在了左驍衛(wèi)府的門口,驍衛(wèi)府上下不知多少人、多少個腦袋趴在門邊墻頭,等著看這場熱鬧。 京城敢捅破天的李小天王對上邊疆鐵血殺神薛大將軍,若非軍中明令禁賭,這些人恐怕都要當街開賭盤了! 遠遠看著薛鋮與魏狄策馬而來,李檀嗖地一下從地上彈起來,拎著槍上前兩步,面向薛鋮,結結實實地把槍往地上一杵,攔在了左驍衛(wèi)府門口。 薛鋮一路策馬而來,見狀眉頭一挑,即便臨近府門口也不曾減速勒馬,直接朝李檀面前沖去!李檀竟也毫不露怯色,橫眉冷對,半寸都不曾避讓。 直到黑馬幾乎要撞上李檀,府內(nèi)外一片倒吸涼氣之聲,薛鋮驀然勒馬,馬蹄貼著李檀的面門揚起又踏落,僅隔半寸之地,穩(wěn)穩(wěn)停了下來。 府內(nèi)外又是一陣喝彩聲。 李檀毫發(fā)無傷,卻吸了一鼻子土,聳著肩微微咳嗽起來。 薛鋮翻身下馬,立即有人從府內(nèi)一溜煙小跑而去,乖覺地把馬牽走。 他今日穿著左驍衛(wèi)上將軍的服飾,一身銀甲,腰懸佩劍,連頭頂銅簪也用了溯辭新送的那支,蒼鷹圖案泛著冷光,與他冷峻的面色渾然一體,散發(fā)著令人不可逼視的威壓。 李檀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土味兒去掉,冷不防對上薛鋮這一身威壓,心頭顫了顫,還是強撐出氣勢,笑道:“喲,這不是薛大將軍么?好威風?!?/br> 薛鋮靜靜看他,一言不發(fā)。 李檀又道:“聽聞你是陛下欽點來的左驍衛(wèi)上將軍,可是我怎么記得薛大將軍常年在外,恐怕連京城是什么樣都不記得了吧?這樣一個人來戍衛(wèi)京師,真是笑話?!?/br> 薛鋮手握劍柄,眉頭動了動,依然不說話。 見他不語,李檀怒從中來,指著薛鋮的鼻子道:“我不服!憑著運氣打了幾場勝仗就敢來坐我們左驍衛(wèi)的頭把交椅,薛鋮,不要以為你姓薛我就不敢說什么了!” 李檀對薛鋮確實沒什么好印象,安定侯乃太子一黨,素來忌憚東陵王府,尤其這個軍功赫赫的東陵王世子。李檀在此環(huán)境下耳濡目染,對薛鋮的印象早不知被扭曲成了啥樣。此時他只覺得眼前的人不過是靠著王府的余蔭、皇族的血脈以及那點子狗屎運爬上的來的人罷了。 這種人,李檀素來是見一個打一個的。 薛鋮突然冷笑,“不服?”他的聲音低沉,帶上了些許戰(zhàn)場上血與鐵的味道,又令李檀心頭一跳。 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李檀身上,扶著劍徑自越過他、大步邁向左驍衛(wèi)府內(nèi),高聲道:“若是不服,來演武場!” 李檀看著薛鋮大步而去的背影,哼笑一聲,隨即跟上。府中一大票子看熱鬧的人一窩蜂朝演武場涌去,反倒是魏狄悠哉哉地跟在最后,差點要叉腰仰天大笑起來。 將軍要打人,這下真是有好戲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好多小天使猜玄衣公子是北宮政,然而并不是。辭辭認得北宮政的,第三章就有提到~ 至于到底是誰嘛,下章就知道啦!給你們比心! 第24章 立威 府中的演武場不大不小,薛鋮站在比試用的臺子上,看著李檀步步走來。臺下是一張張興奮的臉,個個翹首以待。 李檀絲毫沒有怯色,倒提紅纓槍穩(wěn)步而上,最后在薛鋮面前五步外站定,右手一甩,槍身顫動,揚首對薛鋮道:“如何?” 薛鋮拔劍出鞘:“既不服,就比一場?!彼膭涔?,慢慢指向李檀,“出手吧。” 李檀微微一笑,很快斂去輕慢的神色,緊盯薛鋮的動作,慢慢擺出一個起手式。 他對自己的功夫十分自信,當年進入左驍衛(wèi),憑著一桿槍挑遍驍衛(wèi)府。這李小天王的名號的確是真才實學打出來的。 然而,未飲過血的槍,敵不過以血rou為石磨利的劍鋒。 李檀的招式和他的人一樣,直白、攻勢兇猛。紅纓槍在他手底翻出令人眼花繚亂的槍花,每一招都挑各個刁鉆的角度攻去。 薛鋮手持長劍,竟不出招,只是看著李檀招招襲來,不攻不防,卻每每都能在最后關頭識破他的套路,輕易避開。 銀槍頭屢屢擊空,每一次都只差半寸,李檀不由心頭火起,怒道:“你為什么不出招?看不起人么!” 薛鋮轉(zhuǎn)動手腕,沉聲道:“如你所愿?!?/br> 劍光乍起,李檀在那一瞬感受到他身上突然迸發(fā)而出的殺意,手中的槍竟一抖,再次一擊落空。而此時薛鋮動了,長劍挑開他的槍,瞬息間欺近身前,面無表情地一腳揣在他的肚子上,登時將人踹飛出去! 臺下靜了一瞬,旋即掌聲如雷,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李檀趴在地上啃了一嘴的土,聽到臺下的叫好聲,頓時爬起身向薛鋮怒目而視,道:“方才不算!再來!” 薛鋮面上浮起一絲笑容,伸手沖他勾了勾手指。 李檀氣憤難當,大喊一聲再度向他襲來。 *** 薛鋮單方面毆打李檀的時候,溯辭這邊已經(jīng)來到安陽坊徐老太太的家門口。 破舊的茅屋立在破廟旁,一派蕭索凄涼的景象。屋內(nèi)傳來老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透過破敗的窗戶看去,能看到一個花布頭巾的婦人正坐在床邊給徐老太太喂藥,一邊喂一邊勸:“小雙兒沒了,您也要保重身子才是。否則小雙兒心里不好過,趙家那些惡霸更要拍手稱快了!” “對!”徐老太太喝下一口藥,恨聲道:“不能讓他們?nèi)缭?!我的小雙兒不能這么平白無故的沒了!京兆尹不管是,我就找管事的大人去!拼著我這把老骨頭,就算闖皇宮告御狀也要為小雙兒報這個仇!” 或許是言辭太過激烈,徐老太太又開始激烈咳嗽起來,那花布頭巾婦人又是拂背又是勸慰,折騰了許久才讓老太太逐漸安定下來。 溯辭默默收回眼,最終還是沒選擇在這個時候進去。 徐老太太心神脆弱,或許她可以問問季家敢不敢管這茬事、再給老太太找個好些的大夫瞧一瞧,穩(wěn)住心神再打聽她孫兒的事。 如此想著,溯辭轉(zhuǎn)頭原路折返。 還沒拐過破廟,身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喊住了她:“仙、仙姑?您可是白衣仙姑?” 溯辭回頭,只見一個粗布衣服面色黝黑的少年正揣著一個包裹看著她,烏亮的眼里滿是希望。 見她回頭,那個黑臉少年面色一喜,三兩步跑上前對她拱手作揖,忙道:“仙姑!我、我能不能求您件事兒!”說著又從懷里摸出半吊錢,又補充道:“我能付錢的!” 溯辭的目光柔和下來,問:“什么事?” “我剛才看您在小雙兒家門口站著,想必已經(jīng)聽說小雙兒的事了?!彼戳搜勖┪莸姆较?,聲音有些低落,“小雙兒和我是漱玉齋同期的學徒,他的手藝被掌柜的看上了,跟著掌柜手底下的魯大師傅做事。本以為能出人頭地,誰知發(fā)生了這種事。” 溯辭心念一動,問:“你知道小雙兒為何遭此橫禍么?” 黑臉少年搖搖頭,“他這個人手藝好腦子靈、人又本分,不可能犯什么大錯。那幾日他都跟在魯大師傅身邊,我也沒怎么見著他,等再見就是……”說到最后,黑臉少年眼眶紅了紅,使勁用手背擦了擦,抬頭對溯辭道:“求仙姑可憐可憐小雙兒,給他做場法事、度一度他吧!” 溯辭這才知道,漱玉齋說著是給了劉老太太銀錢封口,左右不過幾兩銀子,辦喪事看郎中抓藥,這一折騰下來所剩無幾。小雙兒死得慘,漱玉齋在上頭壓著,滿京城甚至找不出一個敢給小雙兒誦經(jīng)超度的人來,如今碰上了溯辭,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面對黑臉少年充滿希冀的眼神,溯辭沒有推辭,跟著他一同去祭小雙兒的墳。 一路上黑臉少年絮絮叨叨地與她說起漱玉齋當學徒的見聞。 魯大師傅乃是漱玉齋最金貴的手藝師傅,最善雕琢玉器,偶爾也做些金銀器的模具,小雙兒跟著他學的也是這些。偶爾還會抱怨魯大師傅嚴苛,讓他雕些古怪的模具。但抱怨歸抱怨,小雙兒的盡心和熱忱所有人都是知曉的。 言談間,二人很快來到城郊一處新墳前,墳頭光禿禿的,僅立著一個簡單的墓碑,秋風拂過,帶著說不出的蕭索味道。 黑臉少年從包裹里翻出祭祀用的東西在墳前擺開,又拿出另一個小小的布包,念念叨叨地說:“小雙兒,這些都是你在漱玉齋的東西,掌柜的嫌晦氣都給丟出去了,我偷偷撿了些眼熟的回來。你最愛琢磨這些東西,我把它們埋在這,也算個陪伴?!闭f著就在墳邊刨起小土坑來。 溯辭眼尖,一眼就從那一堆小玩意里瞥見一個奇怪的東西,彎腰拾起,問道:“這是什么?” 她的指尖拈著一個小圓鐵片,狀如銅錢,上頭雕刻著深深淺淺的花紋,卻被刻痕劃花,辨認不清具體的圖樣。 黑臉少年搔了搔頭,道:“好像是前陣子魯大師傅讓他練手刻的。” 溯辭問:“可否借我一用?” 黑臉少年有些茫然,想了想并未拒絕,道:“仙姑請便?!?/br> 等他收拾妥帖后跪在墳前上香燒紙,溯辭從懷中抽出銀笛置于唇邊。悠遠的笛聲散入風中,以曲安魂乃是云浮宮引渡亡者的習俗,一支鎮(zhèn)魂曲清婉綿長,聽得黑臉少年都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角。 直到一曲終了,溯辭一手撫胸,朝著孤墳行了個云浮宮的禮。 *** 再說左驍衛(wèi)府。 李檀不敵薛鋮,卻越挫越勇。在不知被第幾次揍趴下后,他拄著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用手背擦去唇邊血跡,沖著薛鋮揚首道:“再來!” 臺下一片鴉雀無聲,早從最開始看熱鬧起哄變成了一派肅色。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以李檀如今的實力,根本無法與薛鋮匹敵。薛鋮在起初簡單粗暴地毆打之后,也慢慢開始提點一兩句李檀的槍法,縱然他滿臉不屑,但往后的招式竟慢慢規(guī)避開這些短處,十幾個回合下來雖然落了一身傷,但槍法卻有了rou眼可見的進步。 是個可塑之才。 薛鋮心里給李檀扣了個戳。 就是愣了點。 他并不理會李檀的挑釁,反手收劍歸鞘,頂著他錯愕的目光大步上前。 李檀頓時怒從中來,一槍又朝薛鋮捅去。 可惜如今他已是強弩之末,薛鋮輕巧避開那一槍,一記手刀劈落在他的腕間,震落紅纓槍。同時出手一把揪過李檀的領子,推搡著將他帶到高臺邊緣,毫不留情地把他丟進人堆。 “找大夫給他看看?!毖︿呎苏淇冢捌鸺t纓槍對李檀道:“這份狼狽樣子還好意思說再來?等什么時候有長進了,再找我拿你的槍罷?!?/br> 李檀面色有些復雜,避開了薛鋮的目光,低低哼了一聲。其余的人得令,連忙架著李檀往外跑。 “剩下的人。”薛鋮面色一沉,冷聲道:“若我沒記錯,這個時辰應當是驍衛(wèi)府當值巡街、留守cao練的時候吧?” 看熱鬧的一眾驍衛(wèi)面色頓時一僵。 “擅離職守偷閑摸魚,統(tǒng)統(tǒng)給我跑圈去!”薛鋮喝道:“圍著驍衛(wèi)府,跑不滿一個時辰誰都不許停!” “是!”眾驍衛(wèi)雖面露菜色,但無一人敢抗令。 這樣一尊大佛壓在上頭,誰敢造次? 等演武場的眾人散盡,魏狄這才樂顛顛地走上前,對薛鋮抱拳道:“恭喜將軍威震左驍衛(wèi)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