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桑敢如此肆無忌憚，不就仗著捏死了這滿朝的軟肋么！不能再猶豫了，不論是溯辭還是他想守住了江山黎民，他若再無所行動，只怕對手的刀劍就要橫在自己、甚至是他所在乎的人的喉頭！

    “是我大意了?！彼p吻她的頸側(cè)，沉聲道：“黎桑賊心不死，不得不防。這幾日你好好待在王府，我讓魏狄過來守著，必會護(hù)你平安?！?/br>
    溯辭神色柔軟下來，輕輕擁住他，在他的腦袋上蹭了蹭。

    二人就這樣靜靜相擁，不過片刻，溯辭又皺起眉將他推開，道：“一身濕漉漉的也不嫌難受！快換衣服去，小心一會著涼了?！?/br>
    薛鋮摟著她的腰不撒手，提議道：“你手都這樣了，我來幫你換。”

    “……將軍，你這是借機(jī)耍流氓！”

    作者有話要說：　　車是什么？不存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w＼*)

    第52章 燕云

    二人一身狼狽回府, 薛敬和顧氏俱嚇了一跳，交換了一個擔(dān)憂的眼神，暫時壓下心頭種種疑問，一邊去尋傷藥，一邊去吩咐廚房熬姜湯。

    薛鋮的傷只是皮外傷，未曾傷及筋骨，上藥包扎后立即趕去溯辭屋里。

    溯辭雙臂的上的淤痕此時已是青紫一片，落在白皙的肌膚上更加觸目驚心。薛鋮進(jìn)來時她正用藥油揉著淤青處，齜牙咧嘴面目猙獰, 一見薛鋮入屋便耷拉下嘴角，委屈地說：“疼?！?/br>
    “疼也得揉開?！毖︿呑呷ニ韨?cè)坐下，抬起她的胳膊, 用掌心輕輕揉著，安慰道：“揉開了好得快?！?/br>
    溯辭小聲嘶著氣, 問：“你的傷處理好了？”

    “嗯，皮rou傷, 養(yǎng)兩天就好了?！毖︿吿ы此谎?，道：“倒是你，這幾日記得揉，不許偷懶，回頭我再去抓些活血的藥來。”

    他的話方落音, 就聽見門邊傳來一聲清咳，二人抬眸看去，只見顧氏端著托盤走了進(jìn)來, 道：“就知道都在這兒，姜湯熬好了快來喝，免得染上風(fēng)寒?！?/br>
    “王妃費(fèi)心了?！彼蒉o笑著起身去接她手里的托盤，卻被顧氏避開，嗔了她一眼，道：“手還傷著，乖乖坐好?！毖粤T將托盤置于案上，先端了一碗給溯辭，又囑咐道：“慢些喝，當(dāng)心燙嘴?！?/br>
    薛鋮摸了摸鼻尖，十分自覺地自己去端另一碗，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顧氏把自己的位子占了，只能默默在桌邊坐下。

    溯辭乖巧地捧著碗小口啜著，一旁顧氏看著她手上淤青，也是格外心疼，道：“怎么能下這么狠的手?！?/br>
    “沒事。”溯辭寬慰道：“沒傷到筋骨，等淤血化開就好了。”

    薛鋮聞言默默投去一個眼神，仿佛在說：方才誰喊疼來著？

    顧氏看著二人喝完姜湯，卻并未離開，反而卷起袖子親自拿著藥油給溯辭揉胳膊，一面揉還一面說：“鋮兒五大三粗下手沒個輕重，姑娘家身子?jì)少F，還不如我來呢?！?/br>
    溯辭忍俊不禁，抬眸沖薛鋮吐了吐舌尖。

    薛鋮滿臉無奈，見溯辭這已沒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心里便開始盤算起別的事，不多時便默默離去。

    回屋換了身玄黑的衣裳，撐一柄不起眼的油紙傘，薛鋮沉著臉冒雨離府。在途徑前廳時恰遇上薛敬，見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薛敬欲言又止，最后只說：“等你回來，來書房一趟?！?/br>
    “嗯?！毖︿咁h首，道：“我去去就回?！?/br>
    薛敬并不多問，擺擺手便由他出府。

    雨天的街市較往日清凈許多，薛鋮傘沿低垂，穿梭在漫漫雨幕中，直奔天牢而去。

    亮出驍衛(wèi)府的令牌，天牢守衛(wèi)隨即放行，領(lǐng)著薛鋮走向關(guān)押北宮政的牢房。還未至牢房跟前，薛鋮便看見牢房外還守著數(shù)人，并非天牢的獄卒，卻是北魏使團(tuán)隨行的侍衛(wèi)。

    薛鋮皺起眉頭，一問才知昨夜承光帝答應(yīng)將犯人交給北魏處置后，黎桑就以防止歹人再劫獄為由，往天牢內(nèi)安排了使團(tuán)侍衛(wèi)專門看守北宮政。

    “大人若想問話便快些吧?！币返莫z卒壓低聲音道：“今晨沈大人欲再提審犯人，半途被北魏國師攔了下來，這些人如今氣焰囂張得很?！?/br>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在牢房前站定，薛鋮側(cè)臉說道。

    那獄卒應(yīng)了聲是，又看了看目不斜視的北魏侍衛(wèi)，默默退了出去。

    雖有專人看守，北宮政依舊被鐵鏈吊在半空中，見薛鋮來了，慢慢抬起頭低聲笑了起來。

    “薛鋮，看來這一回你我都棋差一招。”北宮政毫不避諱地笑道：“你奈何不得我了。”

    薛鋮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慢慢攥攏。

    “不，不僅是奈何不得?！北睂m政搖搖頭，鐵鏈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你還得把我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送出京城?！?/br>
    他的目光滿是戲謔和挑釁，慢慢說道：“京城在你手底下出了這樣的亂子，只怕已經(jīng)有人開始彈劾了吧？若再出什么事，只怕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我過得如何用不著你cao心。”薛鋮冷聲道：“棋差一招我認(rèn)了，但來日方長。北宮政，他日沙場上相見，才是真正你死我活一較高下之時?！?/br>
    “正有此意。”北宮政目光慢慢變得鋒銳，低聲道：“權(quán)術(shù)謀略殺不死的，我的劍一樣能斬?cái)?！?/br>
    薛鋮緊攥的手在那一瞬松開，驀然拂衣離去。

    他從未在意過手中的權(quán)柄，直到如今、直到出現(xiàn)這唯有無上權(quán)勢可以輕易扭轉(zhuǎn)的局面之時，心底的渴望如同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直入云霄。

    半數(shù)禁軍、戍守京師之權(quán)，不要也罷！

    此刻他只愿將殺伐握于掌心，掃凈這大樹上無數(shù)依附盤踞吸血的蛀蟲，才能談戍守二字！

    ***

    烏云遮天蔽日，一絲放晴的意思也無。等到天色暗淡、府邸的燈籠一盞盞亮起之時，薛鋮來到薛敬的書房，對著書桌后堪堪放下筆的薛敬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雙膝重重嗑在地面，薛鋮垂首盯著自己漆黑的影子，一字一頓道：“父王，我欲辭去左驍衛(wèi)上將軍一職！”

    薛敬的手停在半空中，目光不無意外，盯了他許久才慢慢將手按回桌上。宣紙上的墨跡未干，筆鋒凌厲，正寫著一個鋒銳的“戰(zhàn)”字。

    “為何？”薛敬緩聲問。

    “京師根本不需要戍守，它所畏懼的并非外敵，而是內(nèi)患。”薛鋮抬頭看向薛敬，目光堅(jiān)定，“若不能把這些內(nèi)患連根拔起，這座城遲早會被他們蛀空，一味的守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br>
    “清掃內(nèi)患，說得輕巧。”薛敬輕叩桌面，問：“你若辭去左驍衛(wèi)職務(wù)，便是真正的雙手空空，拿什么去清掃？”

    “晉國以兵馬定天下，我失去的可能是這京中人人羨慕的名號，但那些虛銜永不可能比得上兵權(quán)?！?/br>
    薛敬瞇起眼，厲聲詰問：“你是打算反么？！”

    “孩兒不敢?！毖︿吅敛磺尤醯刂币曆吹碾p眼，道：“但想壓制住這些盤踞的勛貴世家、還朝廷一片清明，唯有兵權(quán)！”

    “你已交還虎符，陛下不會讓你北上的?！毖吹溃骸扒也徽f你拿這兵權(quán)要如何，一旦辭去左驍衛(wèi)職務(wù)，你手上沒有一兵一卒，要如何掌握兵權(quán)？”

    “爹，七歲那年您就把我送進(jìn)了軍營，試問當(dāng)時我手中可有一兵一卒？”

    “如此說來，你是打算從頭做起了？”薛敬挑眉。

    “不錯?！毖︿叺溃骸熬退悴荒鼙鄙?，我還能去西邊、去南邊。西邊沙盜猖獗，南方多有匪患，雖不及北方形勢嚴(yán)峻，但也一直是朝廷所頭疼的事。我若主動請纓，應(yīng)有一線希望?！?/br>
    “但這兩處的兵可不比京師、不比那些沙場上拼殺出來的將士。”

    “一年時間，我有自信必能練出一支精兵！”薛鋮字句鏗鏘。

    薛敬長長舒了口氣，道：“看來你這是把所有事都籌劃好了，只是象征性來通知一下我吧？”

    薛鋮默默低下頭。

    “也是，否則也從沒見你如此自覺一上來就是這么大的禮?！毖绰匾伪常嫔系纳裆珔s松快起來，笑道：“太傅大人，您出來吧。”

    薛鋮聞言頓時大驚，霍然抬頭看向薛敬，卻見他一臉老神在在的表情。與此同時，里屋傳來一聲低笑，季老太傅拈著白須緩步而出，看著薛鋮堪稱驚恐的表情，對薛敬道：“你好歹也鋪墊一下嘛，瞧把這孩子嚇的?！?/br>
    薛敬：“沒事，一會兒就反應(yīng)過來了?！?/br>
    二人熟稔的口氣薛鋮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切換，突然有種自己被騙了感覺。

    東陵王府和清貴季家，這兩個看起來絕湊不到一塊兒去的地方居然還有如此牽連？！況且薛鋮似乎記得早年季明博還罵過薛敬玩物喪志有損皇家顏面來著？

    “爹……”薛鋮半晌才緩了過來，十分復(fù)雜地開口道：“您這些年，是在韜光養(yǎng)晦么？”

    “沒有沒有。”不等薛敬開口，季老太傅搶先道：“他是真不學(xué)無術(shù)來著，別把你爹想成人精，他可沒那腦子?！?/br>
    薛敬：“太傅大人，這好歹當(dāng)著小輩的面，您就不能給我留點(diǎn)威信么？”

    季老太傅白了他一眼，慢慢上前扶起內(nèi)心波濤翻涌的薛鋮，笑瞇瞇地說：“方才的話我都聽見啦，別擔(dān)心，我呀，是和你一條心的?！?/br>
    薛鋮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能有如此覺悟，老朽很是欣慰?！奔纠咸凳钟H熱地拍拍他的胳膊，道：“但這條路會比你以往走的路都要難，甚至?xí)行悦畱n，你可想好了？”

    思緒被這沉重的問句拉了回來，薛鋮看著二人，堅(jiān)定地回答：“不論前路如何艱險，這一步我走定了！太傅大人，我不愿再眼睜睜看著明明可以抓住的東西，因?yàn)檫@些人的畏縮與膽怯被旁人占得先機(jī)?！?/br>
    “好！”季老太傅面露贊許之色，后退兩步，道：“薛鋮，跪下！”

    薛鋮撩袍向季老太傅俯首。

    “這一跪，你跪的不是我，而是明熙帝！”季老太傅正色道：“你聽好了。自晉太/祖平定中原開始，晉國皇族設(shè)有一支親衛(wèi)軍，名曰燕云?！?/br>
    “燕云軍乃太/祖一手創(chuàng)立，軍中將士個個驍勇，只聽命于帝王一人，四海平定之后逐漸轉(zhuǎn)至暗處，僅在需要時出動?！?/br>
    “晉國歷任帝王都會接掌燕云令，但至明熙帝時，燕云令并未傳給太子?！?/br>
    季老太傅深深看他一眼，繼續(xù)道：“當(dāng)年太子沉迷仙道，明熙帝唯恐惹出亂子，將燕云令交給了當(dāng)時的顧太傅，命他輔佐太子，等到合適的時機(jī)再將燕云令交給太子?！?/br>
    “誰知，這個時機(jī)再也沒有到來?！?/br>
    “顧太傅心力交瘁，在故去之時將燕云令交給他的弟子、我的父親，叮囑務(wù)必要守好這最后一件籌碼。”

    “薛鋮，如今燕云軍就在西南邊境，只是時歷四朝之久，這柄利劍你能不能收歸己用、令它再現(xiàn)昔日鋒芒，就全看你自己了?！?/br>
    季老太傅從懷中取出燕云令交給薛鋮，鄭重道：“殿下，望你能銘記今日的決心，切莫辜負(fù)這幾代人的心血。”

    第53章 結(jié)發(fā)

    二更的梆子敲過, 溯辭捏了捏有些疲累的眉心，正準(zhǔn)備吹燈入眠。才剛揭開燈罩就聽到輕輕的扣門聲，溯辭詫異地跑去開門，只見薛鋮垂手立在門外，燈火投映在他烏黑的瞳中，隱有星點(diǎn)斑斕。

    “這么晚你怎么來了？”溯辭側(cè)身將他讓進(jìn)屋，關(guān)上門一回頭就撞上了薛鋮的胸膛。他伸出手按在她身后的門扉上，慢慢彎腰低頭，將臉埋進(jìn)她的肩窩, 一言不發(fā)。

    溯辭嚇了一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問：“你這是怎么了？”

    “我和爹商量好了, 決定辭去左驍衛(wèi)的職務(wù)，離開京師?！毖︿厫灺暤?。

    “好呀。”溯辭輕輕攀著他的肩, 笑道：“離開是非之地對你而言是好事。”

    薛鋮長長吐了口氣，將燕云軍一事略說了一遍, 而后慢慢抬起頭直視她的雙眼，肅色道：“溯辭，西南不比京師，地處偏僻，匪患嚴(yán)重, 十分艱險。我此去歸期未知，你……”

    “我隨你去?！彼蒉o打斷他的話，鄭重道：“說好了要帶著我的, 你可不許把我丟在這兒?！?/br>
    薛鋮貼上她的臉頰，聲音帶上幾分歉疚：“我沒打算把你留在京城，只是這樣一來，請封世子妃的事就得暫時擱置了。否則一旦旨意下來，你恐怕非得留在王府不可了。”

    “不妨事。”溯辭聞言開開心心摟上他的脖子，道：“能在你身邊就好?！?/br>
    薛鋮將她摟進(jìn)懷里，低語一聲：“委屈你了?！?/br>
    溯辭搖搖頭，又問：“打算何時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