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徐風舉著手機的手一放下,人都有些犯暈,也不管街上橋上,大半夜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了。 這時再想起徐辰和他那破車,就不是驚懼不是擔憂了,無名火竄上腦門,那真是牙癢手癢哪哪都覺得可恨。 *** 徐辰皮歸皮,鬧歸鬧,這一回算是遭了大難,心理上的煎熬可以緩一緩,身體上算是被折磨得夠嗆,一動吧,痛;不動吧,還痛。 徐爸徐媽的反應跟徐風一樣,知道他脫離危險后,化悲傷為震怒,怒其不爭。 徐辰麻藥勁兒沒過去的時候,徐爸作為一名老資歷且一向致力于推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青少年心中扎根的老軍人,搬了個小馬扎,在徐辰耳邊自言自語訓斥上了。 徐爸:酒駕的事兒你都干得出來,經(jīng)過這一回,我算是知道了,你這種人,是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簡直是社會主義的蛀蟲,毒害人民安全的老鼠屎! 徐辰暈著呢:“……?!?/br> 徐爸:沒想到啊,我為國家為社會兢兢業(yè)業(yè)培養(yǎng)棟梁二十余年,自認光明磊落,到頭來,我自己的兒子,竟然被一群人帶著酒駕!” 徐辰:“……?!?/br> 徐爸(挪開眼睛擦擦眼睛,悔不該當初狀):“我的錯,我的錯啊,我有愧與黨,有愧與群眾啊!……” ……。 相對于徐爸的敦敦教導與痛心疾首狀,徐風就比較有針對性了。 他一趕到醫(yī)院,就給了徐辰終身難忘的一次教訓。 徐辰在痛與劇痛中睡了一夜,睜開腫脹的雙眼,麻藥的勁還沒過去,全身一動不能動。 入目,左邊爸爸mama,右邊哥哥。 徐辰這時還沒意識到事情到怎么個地步了,也不知道家里邊已經(jīng)被他酒駕車禍的事折磨得雞飛狗跳,純粹憑著本心問了一句:“爸媽,哥,我那車怎樣了?” 這一句當即就讓徐爸炸了,他本來就為徐辰酒駕的事憤怒不已,此刻見徐辰裹得跟木乃伊似地還敢提車,更是怒不可遏:“你個不孝子,還敢提車??!……” 徐辰懵了,躲也沒法躲,幸虧徐風及時攔住了即將“行兇”的爹。 徐辰只剩兩條縫的金魚眼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示意哥哥給他講幾句好話。 徐風不負他望,:“爸,他現(xiàn)在躺床上,您生氣也沒用,別氣壞身體?!?/br> 徐辰感動到淚目,親哥哥喂,還是你最疼我。 徐風按著徐爸往椅子上一按,轉(zhuǎn)身望向徐辰。 徐辰半博取同情半撒嬌:“哥,我膝蓋下面好痛……?!?/br> “你那車報廢了?!毙祜L靜靜說。 “啊……?!毙斐讲粺o遺憾,那車子他花了很多心思,專門請人改裝過的。 “但是你也不用擔心這個?!毙祜L話題一轉(zhuǎn),面無表情又絕對正經(jīng)地說了下半句話。 “就算車子沒事,你缺了條腿,以后也沒法開了?!?/br> 徐辰的表情一下子凝在臉上了,腫泡的眼皮漸漸撐開,像是終于消化了這句話,臉上露出一種不可置信的絕望。 他直直看著徐風,仔細地觀察徐風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和神情,看他是否在說謊。 “我沒騙你?!毙祜L不看他,拿了一個枕頭替他塞在脖頸下。 徐辰努力把眼神往下移,自己左腿大概是折了,被牽引器高高吊起懸在中空。 右腿呢?徐辰麻藥勁兒沒退,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右腿。 到這時,徐辰心頭才是哇哇一片涼。。 哥哥的確有可能仍然在騙他,他的腿是“有可能”還在的,但是他根本沒法承受這樣一種存在的“可能失去”,光想一想,心就顫巍巍直往下墜。 第29章 何佳橙 “再怎么攔, 你照樣有辦法瞞著胡來, 昨天交警來醫(yī)院找過爸媽, 出事的是這一次, 但估計你酒駕也不是頭一回?!?/br> 徐辰心虛到不敢抬頭。 “徐辰,”徐風語氣淡漠, “別人為你cao碎心也不頂事, 活該是嗎?” “這一回沒撞到人算徐家積德。撞壞的那堆東西, 賠錢賠禮, 我們家認了。你本事大, 一條腿屁都不算, 活得是真瀟灑,你那幫交心的朋友不是帶著你喝酒開車嗎,相信也不會嫌棄你變殘疾。這樣的刺激如果真能讓你膨脹到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那我們家,是真把你寵壞了?!?/br> 徐辰知道哥哥真生氣了,語氣里那種漠然壓抑的怒火和失望,他聽得清清楚楚。 徐風在家里很少發(fā)火,一方面,他比自己大八歲, 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哥哥就已經(jīng)是懂事的年紀;另一方面, 性格使然, 他不是會把憤怒表現(xiàn)出來的人。 但他這次話說得直白, 明明白白就在告訴自己, 他的不堪讓全家失望透頂,而且傷心。 徐媽從抽屜里找了一面鏡子丟徐辰懷里:“看看自己現(xiàn)在成了副什么樣子?!?/br> 徐爸此時冷靜下來,連連嘆道:“我就問一句,昨天……昨天你要真的撞到了人,怎么辦?” 徐辰?jīng)]有動一下,眼里泛著酸,心里,真后悔了。 徐爸和徐媽去了主治醫(yī)生那里。 徐辰偷偷打量哥哥,在大部分時候,徐風對他都是很寬容的,他一直很慶幸自己沒有像哥哥一樣,中學寄宿,高中又被爸爸送去外市就讀。 可是就在此一刻,他真正意識到兩個人的差距,不在年齡,是那種自我管理的意識,他知道,徐風是個對自己很嚴苛的人。 他從來沒在家里談過工作,畢業(yè)了找工作的時候沒有,進了公司實習的時候還是沒有。 似乎也就是在某一天,他的事業(yè)就風生水起了。 只是在這之間,徐辰依稀記得,哥哥有時候回家很晚,帶著酒氣,只是再晚,喝得再醉,他也不會倒頭就睡。 徐風剛工作時,有天領回一條金毛流浪狗,也不知他從那條垃圾街旮旯里弄出這么一條狗,身上都爛了好幾個瘡了,又惡心又邋遢。 全家都嫌棄呀,徐風不嫌棄,自己領回家的狗自己收拾,他從院子里接了水管給那臟狗洗澡,洗了澡還取了把剃刀給它刮毛上藥,隔天下班領著狗去打疫苗。 那狗一身爛瘡,倒真給他弄好了,再然后,好吃好喝伺候著,稀稀拉拉的毛養(yǎng)得滑溜溜跟金緞子似的。 有時候徐辰傍晚回家,就會看見徐風擼起袖子在二樓陽臺給撿回家的那條金毛洗澡,洗完澡徐風會在陽臺坐一會兒,看看晚霞聽聽音樂,二大爺就在他座椅下面竄來竄去。 徐辰驀然覺得,風風光光的哥哥不是沒有彷徨過,也不是不孤單,他的事業(yè)也不一定一帆風順,只不過他習慣了自己開導自己。對于父母,他們在他成長中沒有給到的支持,他最終自動消解了這一部分帶來的寂寞和失落,似乎并不在意。 此時回想一下,哥哥挺愛笑的,好像對誰都挺不錯,又差不多都是那個樣。 這個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忙,但是無可否認,另外三人的焦點,都在徐辰身上,他是最小最受關注的那一個。 身上麻藥的勁一點點退去,徐辰感知到了膝蓋下小腿的存在,他心中狂喜,喜的同時又感到從未有過的酸楚,想哭。 他真的是最幸運的那一個,像爸媽和哥哥說的那樣,沒撞到人,是徐家祖上積德。 徐風見徐辰猶猶豫豫望向自己。 “怎么了?” “哥,我口渴?!毙斐叫÷暤馈?/br> 徐風點頭,從飲水機那接了一杯溫水,用勺子舀給他喝。 “呃,”徐辰一邊喝,小心觀察徐風臉色,懷疑他還在生氣,小心翼翼問道:“你們有沒有看見送我來的那個女生?!?/br> “剛才爸媽去問了,醫(yī)院說你做完手術人家就走了,押金都沒還給她。” “那個女生,她救我的時候我看清楚了,她是上次跟我比車的那個女的?!?/br> 徐風回想一下:“就是你天天帶人去堵,說要扳回一局的那次?” 徐辰抿了抿嘴,有些赧然地爭辯:“我雖然天天去,可是真的一次也沒堵到過?!?/br> ……。 **** 梁春雨替徐辰交押金,是因為上次徐辰比完車給了她一萬塊錢。 這女人就有這么牛。有錢拿的時候手一伸塞口袋,該掏出去的時候也不吝嗇。 連著兩周,梁春雨沒怎么見到徐風。也難怪,徐辰捅了那大個簍子,工地的老板就不是個吃素的,一會兒要叫媒體一會兒又說耽誤工期要加價碼,徐家不得不鞍前馬后cao心。 *** 何佳橙說到做到,來a市找梁春雨過生日。 她甚至沒和梁春雨打招呼,直接把車開到了白鑫大廈樓下。 梁春雨下班后照例拿了車鑰匙把車子開出地下層,剛出大門,入眼一輛暗紅的馬自達cx4,這車型號和何佳橙的車子一樣,梁春雨下意識瞥了眼車牌號。 還真是何佳橙的車子。 梁春雨降下車窗伸手敲了敲馬自達車窗。 何佳橙抬頭,見梁春雨坐在一輛panamera里:“嘿,別告訴我你成富婆了?!?/br> 梁春雨搖頭:“我是司機。” “天哪,我就知道。”何佳橙翻個白眼捂住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給誰當車夫呢?” “我公司老板,”梁春雨頭一偏,朝向窗外,“他來了?!?/br> 何佳橙下車,往電梯口那么一瞧:“穿粉紅t恤那個?” “嗯?!?/br> 何佳橙有些興奮:“哎,你們老板挺年輕啊,長得還挺帥。唉唉,不過要說長相,他后面那個藍色襯衫的才是真的好看哇……哎,兩個人好像認識……。” 梁春雨一愣,回看過去,果然,徐風走在鄭淼后面。 兩人走到車前,鄭淼見梁春雨正跟個女人說話:“小春,這你朋友?。俊?/br> 梁春雨點頭:“是的。” 何佳橙聞言直起身。 何佳橙跟梁春雨是一個地方人,卻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姑娘。梁春雨白皮膚,中等身高,體型勻稱;何佳橙則是大骨架,長手長腳的那種,很高挑,說起話來蠻帶勁。 “喲,”鄭淼看了何佳橙一眼,朝梁春雨一抬下巴,“小春,不是老板我埋汰你,你這朋友可比你標志多了?!?/br> 要不怎么說鄭淼這人嘴欠,他也不是覺得梁春雨差勁,就是使喚她使喚出的毛病,隔三差五嘴皮子就得在梁春雨身上磨一磨。 梁春雨倒沒什么感覺,順勢笑了下:“嗯,她是蠻漂亮。” 她沒說什么,何佳橙倒是挺上火的,這人擺明了埋汰小春,要不是小春的老板,她早就嗆回去了:你后面那朋友,也比你標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