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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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準(zhǔn)備呼吸機,快去?!彼愿赖?,兩個護士現(xiàn)在都已慌了手腳,被她吩咐過才慌著跑出去,胡悅深吸一口氣,想了一會兒,把全盤邏輯理順,這才下了決定——其實這和破案真的差不多,她可以做到,可以做到,可以做到…… “我們一起把她叫醒?!彼龑α粝聛淼那缜缯f,“不要抓手了,讓她撓?!?/br> “胡醫(yī)生,你是說她這是醒不來嗎?”晴晴的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這是意識模糊???” “常醫(yī)生可能給她吃了安眠藥,今天出手術(shù)室已經(jīng)很晚了,吸脂術(shù)麻藥藥效過了以后會很痛的,面部脂肪填充也會痛,我在吸脂這邊的時候好像聽他說過,干脆讓患者睡過去,免得她們?nèi)滩蛔??!焙鷲傉f,這是很久以前隨意聽到的一句話,不是這么冷靜真的很難想起來,“13床那個芝芝是不是也開了安眠藥?” “開……開了,說是如果疼得睡不著就給她吃?!鼻缜缯f,她從床底下拾起來卡著的病歷本,“但、但是這上面沒有安眠藥啊……” “可能是在手術(shù)室那邊開的,沒來得及寫到病歷上就下班了。”那看來這確實是最近十九層的流行,胡悅嘖了聲,加速推動病人,病人真的被推得逐漸清醒,她又發(fā)出呻吟聲,還有咳嗽聲,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抓,“好癢——” 胡悅松了口氣,“應(yīng)該是安眠藥!還好,剛才你們制服她的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讓她興奮了不少?!?/br> 只要不是故意致死的藥量,安眠藥肯定不是服下去就一睡不醒,剛才可能是睡意正濃,所以怎么弄也都是半睡半醒,甚至當(dāng)自己是在做夢,所以手勁能才會這么大,現(xiàn)在以喚醒為目的,推醒了以后又給她喝冷水,病人漸漸痛醒了,她嗆咳了幾下,“你們——你們給我喝什么——” 還有點大舌頭,“我嗓子好痛——” 意識還算清醒,不是譫妄,喉嚨腫痛、皮膚瘙癢、呼吸存在障礙,嚴(yán)重過敏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胡悅轉(zhuǎn)頭說,“趕快去開西替利臻!快!” “好好,”不是鬧鬼,晴晴也松了口氣,飛快跑走。胡悅追著問,“你現(xiàn)在是不是全身癢?你有沒有對什么藥物過敏?” “癢,癢?!辈∪说闹X還在緩慢恢復(fù),就像是從沉睡里醒來一樣,反應(yīng)是慢半拍的,她問了才知道癢,反復(fù)地說,“真的癢,好癢——醫(yī)生,我好癢——” “我知道,我知道?!爆F(xiàn)在根本沒法好好交流,胡悅只能這樣安慰,“你是對什么過敏你知道嗎?” “我不過敏,我……沒什么過敏——”病人說著又想抓臉,但聲音越來越弱,她咳嗽得越來越頻繁,指著喉嚨虛弱又迷糊地對胡悅示意,又困又慌,“醫(yī)生,醫(yī)生,我——” 呼吸窘迫,面部皮膚腫脹,胡悅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他們?nèi)ツ煤粑鼨C了,你別急,別急。” 但她的聲音似乎已傳不到病人耳朵里,她抓撓了幾下,去卡自己的喉嚨,隨后突然倒下,胡悅趕緊把她扶好:昏過去了。 “醫(yī)生,是不是鬧鬼???” “師醫(yī)生,我好怕啊,那個病房太邪門了——連胡醫(yī)生都被附身了啊,我剛看她打自己耳光!” 病房走廊上忽然再度響起人聲連綿,只是這一次要比剛才嬌嗲多了,胡悅嘆口氣,轉(zhuǎn)身迎接師霽——病房的門都是不能鎖的,門口隱約可見人影幢幢,探頭往里看,她回頭又都縮得不見了。只有一個高挑的身影堅定地走進來,步伐邁得不頻繁,但有心人能留意到,步幅比平時大了很多。 “患者情況怎么樣?”他開口問,再也沒有什么高貴、疏遠(yuǎn),什么陰陽怪氣,這一刻甚至不像是每一臺手術(shù)時他的情緒,師霽對自己的手術(shù)一向有絕對的自信,但現(xiàn)在,他只是個為未知且棘手的病情憂心忡忡的普通醫(yī)生,他的關(guān)心無需特別言明,聰明人自然看得出來。 “很危險,呼吸不暢,可能是由于安眠藥和過敏的雙重作用,昏過去了。” 很奇怪,他的驚慌反而讓她更加鎮(zhèn)定,胡悅說,“已經(jīng)讓人去取呼吸機和抗過敏藥?!?/br> “確定是過敏,不是脂肪栓塞?”師霽低頭查看患者的情況,心跳、眼皮、按壓皮膚觸診,還試著想去看她吸脂的傷口,但又作罷,“壓力褲太難脫,沒時間了,如果栓塞點在腿部,沒那么快出現(xiàn)這么多反應(yīng)的?!?/br> 但臉都被抓爛了,瘀斑也不好找,栓塞點更有可能隱藏在深處,晴晴手里拿著藥盤跑進病房,“胡醫(yī)生,藥到了?!?/br> 師霽望著她,嚴(yán)肅地問,“你確定是過敏?” 問的是過敏,但又不止是過敏:你確定,能為自己的診斷負(fù)責(zé)? 胡悅深吸一口氣,直視師霽?!拔业脑\斷是過敏,我可以負(fù)責(zé)?!?/br> 師霽眼底,欣慰一閃而過,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好?!彼f,所有的疑慮完全放下——他選擇了全盤信賴她的判斷?!澳蔷桶催^敏來治?!?/br> 第91章 加油 深夜2點鐘,這個城市的絕大多數(shù)居民都已經(jīng)陷入沉睡,但醫(yī)院永遠(yuǎn)不存在真正的安寧,即使住院部大多數(shù)病房都熄了燈,但透過關(guān)不牢的房門,還是能隱約看到門外的燈光,聽著護士鞋特有的腳步聲:輕輕的,踏、踏、踏—— 今晚,十九層的腳步聲要比之前頻繁不少,各種各樣的雜音也比平時多,兩點多了,病房里還有人玩手機,最角落的病房還能為隱約聽到壓抑的哭聲。晴晴推門出來,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到師主任的小辦公室敲了敲門,“主任、胡醫(yī)生——病人的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住了?!?/br> “喉頭水腫消了是吧?”小辦公室的長沙發(fā)上,胡醫(yī)生蜷著在休息,師主任開著電腦在做文檔,倒并不顯得疲倦。晴晴一進來,胡醫(yī)生就坐直了。“皮膚上的疹塊呢?” “水腫消了,風(fēng)疹塊也在退?!鼻缜缯f,“地塞米松快滴注完了。” 這么嚴(yán)重的過敏,在醫(yī)院肯定是不止用西替利臻的,一般會結(jié)合激素藥做靜脈滴注,能遏止住過敏反應(yīng),那就還好,事情不大,遏制不住真是會出人命的。胡悅松口氣,請示性地望了師霽一眼,見師霽并沒有任何指示,知道他這依然是有意在給她鍛煉的機會,躊躇了一下,“我再開一瓶,維持一下,病人現(xiàn)在睡著了嗎?” “沒有,她醒來以后就一直在哭?!鼻缜缯f,有點不忍心。“臉都被抓爛了,沒法接受現(xiàn)實。” “脂肪填充的效果也不會因為抓一下臉受影響的?!睅熿V殘忍又正確,且對局面毫無幫助地說,胡悅回頭瞪了他一眼,“不是已經(jīng)給盡量包扎上了嗎,自己過敏抓的也沒辦法,要不,我——” 她本想去看看,但才一起身,就見到晴晴欲言又止,胡悅心頭一動,瞥了師霽一眼——他也盯著她瞧,似笑非笑,沒出言阻止,但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個中關(guān)竅其實不難想通,胡悅頓了一下,她很有一點兒無奈,但還是轉(zhuǎn)了口風(fēng),“……這也只能等常醫(yī)生上班再處理了,你去讓她早點睡吧,半夜不睡影響神經(jīng)系統(tǒng),要是哭得毛細(xì)血管爆了真脂肪栓塞了可怎么辦。” 這是最赤裸裸的恐嚇,但也通常最有用,晴晴應(yīng)了一聲,“我一會換藥的時候去和她說?!?/br> 十九層很少出這樣的事,她也是興奮過后乍然有些困倦,揉著眼睛,“我先去叫個外賣啊。” 胡悅只是獨當(dāng)一面的經(jīng)驗少,回過神還是那個很會做人的小狐貍,聞言哪有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我來幫你叫啊,那個,毛毛想吃什么呢?今晚你們也是辛苦了……” 掛了藥,鬧鬼的節(jié)奏也就淡了,但少不得仍有病人在那八卦,胡悅點完外賣,溜了一圈吆喝著讓都早點睡覺,回到辦公室,師霽已經(jīng)關(guān)了電腦?!耙厝チ耍俊?/br> “嗯,過敏控制住應(yīng)該就沒事了?!睅熿V說,“今晚應(yīng)該不會——” 他還沒說完,胡悅連忙喊,“別!別立flag?。 ?/br> ——喊完了這才發(fā)現(xiàn),師霽其實本來也沒想往下說,其實就是在逗她,她不禁有些赧然,也有一點想笑:師霽真是只有各種各樣的壞,這會兒就是不動聲色的冷幽默——冷幽默里也藏著壞。 是不是,每次嘲笑她完了,他臉上難免就浮起一點很有優(yōu)越感的微笑,車鑰匙一拿,“走了。” “——我送送您。”她趕緊的跟上,“這會兒應(yīng)該沒大事了,我?guī)鲜謾C?!?/br> “我自己的醫(yī)院還用送?” “……我順便下去買點關(guān)東煮吃?!?/br> 關(guān)東煮是叫不了外賣的,這個理由還算是說得過去,師霽沒再繼續(xù)追究,和胡悅一起進了電梯,胡悅撳了一樓,見師霽沒撳負(fù)一樓,知機邀請,“您要不也和我一起吃一點啊,師老師?” 邀他做點什么,總是得放下身段三請四請,他才會從鼻子里哼一聲,勉強答應(yīng),這叫人怎么喜歡?胡悅不說還好,一說他就按了負(fù)一樓,“不用了。” 這就是還沒看夠她的表演,胡悅說,“師老師——” 她幾乎是推著他從一樓電梯里走出來的,手掌輕輕搭著他的背,師霽其實也沒怎么要她用力,她推一下他就很不耐煩地嘆著氣走出來了,“大半夜的來給你救場,你就請我吃關(guān)東煮?” “別誤會啊,我沒說我請客的?!焙鷲倢︶t(yī)院周邊是熟門熟路的了,她帶著師霽穿過馬路,拐到小巷子里——這里開了個全家,因為靠近醫(yī)院,很多值大夜班的醫(yī)生會來買夜宵,所以就算是兩點多,關(guān)東煮鍋也還是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拔乙}卜、魚仔福袋、牛丸、筍,嗯,還有這個蘭花干——” 她挑了滿滿一大杯,見師霽對關(guān)東煮很陌生的樣子,便把這杯給他,“這是你的,你要不要辣椒?。俊?/br> 店里沒什么人了,座位都空著,胡悅拱師霽付了錢,兩人隨便找個座位,胡悅擰開礦泉水瓶蓋,“可能有點咸,配一下吧?!?/br> 她自己拿起蘿卜,‘啊’的一口咬下去,關(guān)東煮鮮甜的湯汁頓時在嘴里隨久煮后甘甜酥爛的蘿卜汁一起化開,胡悅滿足地瞇起眼笑了一會,“你怎么不吃啊,師老師?!?/br> 師霽又看了她一會,才慢吞吞地拿起蘿卜吃。“你是不是吃豬食都能吃得很香???” 這意思就是關(guān)東煮是豬食咯?店員方向傳來隱約的嗆咳聲,胡悅說,“你是不是不會說人話???” 她現(xiàn)在是越來越敢懟了,師霽也不計較,笑笑地把蘿卜吃完了,又去拿筍,胡悅說,“哎呀,你別學(xué)我,吃關(guān)東煮不用講究順序的——” 不過,按順序吃也挺好的,她咬下筍尖,不禁炫耀道,“這個都是有門道的,你看我要了咖喱牛丸,湯就會有咖喱味,所以和這個味道不搭配又容易吸味的蔬菜就先吃掉,魚子福袋什么的留在最后,那個不容易入味,染了咖喱汁更好吃——以前我讀書的時候,窮嘛,有什么好事了,才舍得來吃一次關(guān)東煮,要這一杯還挺貴的呢,20多了,又吃不太飽,平時沒事哪里舍得……”“我看你現(xiàn)在也舍不得,”師霽刺她一下,“不是叫我付錢嗎?” 說是這么說,但他胃口也還算不錯,沒有嫌關(guān)東煮上不得臺面,吃得比胡悅還快,胡悅吃了幾口,反倒沒什么胃口了,撐著下巴看著他笑,“我欠你那頓飯總不好真請關(guān)東煮吧?這東西雖然挺好吃的,到底是店里做的,比不上家里的飯菜好。” 師霽照例回以一個含糊不清的emm,他沒計較她擅自就把一飯之約官方化了,好似已經(jīng)是兩人的約定,“好吃你不吃?” “我可能還有點興奮,”胡悅攤開手看了一下,“剛才……真是挺險的?!?/br> 她笑了一下,“沒想到住院總是這種感覺……也許,我的積累還有點不夠吧?!?/br> “說實話,你遇到的的確是很罕見的情況?!睅熿V看她一眼,從懷里掏出手帕紙擦了一下嘴,他的語氣居然難得地不含諷刺?!懊總€醫(yī)生都是這樣過來的,這沒什么積累夠不夠的,不是本方向,遇到突發(fā)情況任何人都要去查醫(yī)書?!?/br> 要說她對自己那一瞬間的驚慌沒有耿耿于懷,那是假的,但胡悅也知道師霽說得有道理,雖然醫(yī)生漫長的實習(xí)期就是為了讓他們在獨當(dāng)一面的時候不至于不知所措,但非本專業(yè)方向,罕見的過敏,以及病歷登記不全導(dǎo)致對病人體征無法有效判斷,她會無法診斷也能理解,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就能原諒自己。 “無知可以被原諒,”她笑了一下,“但惶恐和軟弱是不能的?!?/br> “你對自己這么嚴(yán)格的嗎?” 胡悅也不能離開病區(qū)太久,她捧著關(guān)東煮和師霽一起走回醫(yī)院——他要去拿車?!拔覍ψ约寒?dāng)然要比你對我更嚴(yán)格啊?!?/br> 他們的對話,似乎總是在針鋒相對,但又似乎充滿了你進我退的默契節(jié)奏感,師霽笑了,胡悅猜,他對她今晚的表現(xiàn)終究還算是滿意?!澳?,你還算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不答話了,而是抬頭看著朦朧的街燈,長長地噓了口氣,師霽偏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確認(rèn)她有沒有生氣,他們的眼神撞在一起一會兒,又都挪開了。在沉默中走了一段,師霽問她,“今晚,有什么感想嗎?” 也許他不問,她還能整理出點什么,他問了,就只剩下亂糟糟的情緒了。胡悅盯著自己的右手,屈張了幾下,她想到哪里說到哪里,“對自己不滿意啊……后怕啊、生氣啊……” 想到今晚的種種畫面,給常醫(yī)生打電話打不通時的惶恐和絕望,晴晴臉上的欲言又止,她的心領(lǐng)神會…… 胡悅又長出一口氣,她不無惆悵地說,“有時候,最讓自己失望的只有自己?!?/br> 失望什么呢?沒有想象中那么冷靜,沒有想象中那么睿智,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定……“覺得不知不覺間,我也變了啊……變了好多好多,變得都有點不認(rèn)識自己了?!?/br> 如果是以前,不會這樣看待整容的吧,如果是以前,也不會和于小姐做朋友的吧,如果是以前,更不會……放著22床病人不管,不介入更深吧。進了十六院以后,她變得比想象中快得多,也大得多。胡悅是抱著最堅定的決心進來的,可現(xiàn)在想想,她變化的速度連自己都有點害怕,更有了一點兒迷失的感覺。 以后她會變得怎樣?以后她還能不能再堅持?以后她——她也會和師霽一樣嗎?她所抱有的這些善意,會失去嗎?她也會成為她現(xiàn)在劃清界限的那種人嗎? 這變化,讓她對自己有點失望,師霽看出來了,她的話他似乎一向都能懂,他的唇邊也掛上了那諷刺的、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這不是變得更接近這個社會了嗎?!彼f,“我還當(dāng)你從來都不會動搖呢?!?/br> “怎么可能從來都不會動搖呢?”胡悅脫口而出,“我不就——” 我在對你的事情上不就—— 她沒說完,但他好像已經(jīng)懂了,師霽神情一動,像是想阻止她說下去,但在此之前,胡悅已經(jīng)察覺到了她的疏忽,兩人眼神相對,有那么一瞬間似乎時間都頓了一秒,胡悅猛地閉上嘴,有些驚疑不定,師霽也挪開視線,經(jīng)過極為尷尬緊繃的一秒,他們又像是有了無言的默契,都忽略了這一瞬間的異常。 “每個人剛踏入醫(yī)院的時候,都和你一樣?!币苍S是因為剛才的尷尬,師霽的語氣竟沒有多少諷刺和挑釁,而是平和地陳述事實。“呆久了就都變成我了?!?/br> “你覺得他們不善良嗎?其實現(xiàn)在,你也漸漸明白他們的選擇了——你不就在做他們的選擇?” 電梯門廳里,他們分別按了上與下,師霽對她說,他唇角有一絲模糊的笑意,像是諷刺卻又有點悲憫,“而且這當(dāng)然是正確的選擇——你知道的,不是嗎?” 胡悅沒有否認(rèn)他的觀點:師霽說得不錯,今晚,22床病人所遇的險情,一定要有人出來負(fù)責(zé)。這里面肯定有很多撕扯不清的地方,她接觸過常醫(yī)生,了解他的為人,解決掉今晚的問題,履行好住院總的職責(zé),余下的管太多,給病人留下錯誤印象的話,那就是用自己給常醫(yī)生搭梯子,讓他踩著她從這攤泥沼里出去。 她有一千個理由不這么做,晴晴和師霽都贊成她的選擇——22床病人當(dāng)然會哭,這也不關(guān)她的事,她已經(jīng)做了自己份內(nèi)的事,又何必為了一點無濟于事的探視給自己惹更多麻煩? 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倪x擇,胡悅知道她也不會賭氣去病房,但這選擇依然讓她很不舒服,她覺得自己正在丟失一些很重要、很關(guān)鍵的東西,但卻又無能為力,就像是在狂風(fēng)中行走,她低著頭,抱了滿懷的珍寶,多想護著,但卻也阻止不了它被吹散。 “我覺得可悲的不是這個?!?/br> 她不提起這些無力感,轉(zhuǎn)而采取了攻擊的姿態(tài),“我覺得可悲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也還是沒能獲得多少好處,有些事還是會來?!?/br> 師霽又笑了,他是真的明白她在說什么,“但這就是人間真實啊。 ” 明知會來,明知會很丑陋,卻依舊只能參與其中,投入表演,這才是讓人不快的人間真實,胡悅抿緊嘴,沒有作聲,師霽伸出手,猶豫一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加油哦。” 這接觸,很輕,充滿了惡意的虛偽,但依舊仿佛帶了電流,讓他們兩人的寒毛都隨之豎起,胡悅抑制發(fā)抖的沖動,看著他努力做出不屑的樣子——他在假裝安慰她,其實是在看好戲,她知道,他還想看她怎么掙扎,怎么沉得更低。 而這也讓她感覺自己受了無言的挑戰(zhàn),讓她想要挺起脊背驕傲地走出這片泥沼,想讓她去證明點什么,證明世界并不是師霽看到的這樣—— 這一次,他們的賭約無需再用言語闡明,甚至已不能算做是賭,更像是無言的對抗,師霽慢慢收回手,他們?nèi)跃S持著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