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你爹爹和娘親夫妻關(guān)系不好,可不代表你爹爹和你父女關(guān)系不好……娘和爹爹的關(guān)系不好,那是我們之間相處不和睦,他怎么會討厭你呢!” “再說了,你這么聰明漂亮可愛,有這樣的女兒,他稀罕還不來及……” “是娘親不要他的,他想要苗苗,也不能呢!” “……” 苗苗似懂非懂,思考了半天,才學大人嘆了口老沉的氣:“哎,這么說,他可真夠可憐……” 方才笑了。 顧崢摸摸孩子的頭,搖頭也笑:扯個謊吧?扯個善意的謊言,也好過給孩子心靈上產(chǎn)生任何不好痕跡…… ※※※ 金秋十月這天,顧崢收到了一封信,是她表妹徐茜梅從池州托人捎來的。宣城戰(zhàn)亂,她和父親顧劍舟一路流亡到帝都汴京,而表妹則隨夫婿一家搬遷去了池州。說來兩姊妹從小一塊兒長大,好得蜜里調(diào)油,可經(jīng)過戰(zhàn)亂流離,一別,就是四五年光陰。表妹梅兒在信里說,她家相公患了點病,不嚴重,但是還是想上京來找大夫?qū)に?,看顧崢能不能幫忙打聽一下,順便看看有沒有房子,她們下個月就會搬來暫住。 顧崢讀完信,顧老爺在房間里問:“誰寫的?” 顧崢說:“是表妹一家要來京了,讓我?guī)蛶兔?,給她打聽大夫再找找地方……” 顧劍舟便沉默著,點點頭,再沒說什么。 他的心疾若是沒有那藥,會越來越嚴重,顧崢想,他這個父親真是挺不容易,他最終屈服于現(xiàn)實,還是繼續(xù)服那周牧禹的藥,甚至非常節(jié)儉服用——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為了她呀! 吊著一口氣,自尊傲骨統(tǒng)統(tǒng)放一邊,就是因為,女兒現(xiàn)在還沒有著落,他不能這么快閉眼,強撐強拖著,也要看女兒有個歸宿才能放心離世…… 顧崢不忍看父親越來越年邁蒼老的背影,以及聽他那胸窩子一聲又一聲劇咳。 她放下梅兒的信,把信放在抽屜里,收拾利落,正打開了院門準備出去—— “嬌嬌,岳父大人可好些了嗎?我給他帶藥來了……” 仍是周牧禹。 . 金秋早晨的陽光迷蒙如夢照打在他俊面,像在輪廓渡了一層毛絨絨金邊。 墨綠色錦袍,豐神秀逸,話依舊很簡短,眉眸沉靜,透著玉一般雅致。 兩個人無言對視好一會兒,他才把手上一樣東西遞給她。 顧崢顫顫伸手接過,低頭看看手上突多出來的、珍貴得不能再珍貴的東西。旋即,微笑了?!巴鯛?,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她的語氣客套當然顯得很假。男人當然不予她計較。須臾,兩個人站院門口站了一會兒,聊著。 顧崢說:“你這不又幫了我一次,真是太麻煩您了!” 男人淺抿著嘴,他盯著顧崢出神,腦子里,回憶起老娘周氏昨兒晚上的那番教導教訓—— “周牧禹!就你這烏龜木頭性子,你要是能把你媳婦給追回來,我手心給你煎魚吃……” 他悶不吭聲繼續(xù)埋頭扒拉他的飯。 周氏又道:“哎呀!真是急死個人!兒子,老娘告訴你一個追女人的巧宗……” 他微微一回神,方笑了笑,道:“其實吧,我?guī)湍?,也不算白幫,主要想麻煩你一個事兒?” 顧崢一愣:“什么?” 周牧禹背著兩手,故意放慢腳步,在女人身側(cè)踱來踱去,裝作很為難、很尷尬的樣子,“我母親她人老了!身體也越來越不太好!” 他仰頭嘆:“你知道她個性,嗯咳……就跟你似的,很倔,她不愿去皇宮做妃子,只想找個僻靜地方,好好度過她的晚年,但她又覺得自己常常感覺很孤獨寂寞……也想苗苗了!” 顧崢半瞇著眼睛,胸口的那團火,感覺是忍了又忍,才沒被燒起來。 轉(zhuǎn)念又一想,苗苗是那周氏的親孫女兒,想也是正常,可就是順不了這口氣。是的,一遇見苗苗的事,她腦子總是會失去運轉(zhuǎn)的方向。 “王爺,您不是答應過民婦,不與苗苗相認的嗎?您這是想改變主意,來和我爭女兒的么……” 她的眼圈越說越紅,像是回憶起這幾年來自己從懷胎十月、到把苗苗養(yǎng)這么大一路所受心酸。 周牧禹看著也很心疼,趕緊道:“嬌嬌!你不信我?” “我別無他意,我是想,孩子,當然還是由你帶著,我也不打算來和你爭她,再說,女兒終究是離不開母親的,她已經(jīng)跟了你那么多年,我怎能說奪走就奪走……” 是哦!顧崢這才回神,她的孩子多的是,不缺苗苗一個。“那么王爺這話的意思……” —— 三天過后,她這小小四合院的院子多了個合租鄰里,周牧禹,和他的老娘,周氏。 作者有話要說:周氏:呆兒子,來,老娘手把手教你如何泡妞撩妹…… 神助攻終于出場鳥,我也終于寫到甜寵撩妹部分了,好想哭(┯_┯) 第25章 入v第三更 且說青云道觀,周氏自顧自收拾著包袱細軟,低下烏壓壓跪了一地宮女太監(jiān)。仿佛想勸已不能勸了,周氏仍舊收拾她的。陳國公府的千金徐萬琴也在,徐萬琴道:“伯母,您究竟是想搬去哪兒?若是真要搬,好歹跟皇上說一聲,可好?” 女孩兒的低三下四討好已經(jīng)發(fā)揮到極致,徐萬琴有些悲哀慍怒地想,何時自己為了個男人,已經(jīng)屈尊低三下四到了這地。 周氏頓了一頓,轉(zhuǎn)身笑道:“徐姑娘,請回吧,咱們兩個,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是國公府千金,我是個市井粗人,人家說,門當戶對,籬笆門對籬笆門,我們家牧禹深受不起……”“他是什么?嗨,他如今就算成了皇子殿下,還是民間長大的,你兩呀,不合適!” ……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徐萬琴抿著嘴,眼圈紅紅地,如同被挨了一耳光。這女人直來直往,一點情面不留。有時候她都會想:為什么要迷戀那晉王殿下? 正說著,只聽一聲,“萬歲爺駕到——”皇帝表情慍怒負手進來,地上依舊跪的跪,磕頭的磕頭?!澳阋ツ膬海俊被实圳w宗澤掰著女人下巴,狹長鳳眸微微瞇起。 周氏恭恭敬敬福了個身:“自然是從來處來,去處去……” “呵!你居然還說起佛語來了!”皇帝冷笑道:“周思如,朕對你的耐心快用光了!告訴你,朕三宮六院,每日里等著朕垂幸寵愛的不知有多少,年輕鮮嫩的,異域風情的……你瞧瞧你,一個半老徐娘,虧得朕每日里低三下四來討好,都還討不得你的歡喜,朕已經(jīng)受夠了!” 周氏道:“陛下若是受夠了,就該回宮里去該干什么干什么,您可是一國之君,卻為了個半老徐娘,您這又是何苦!” “周思如!!——” 皇帝的一雙眼眸徹底溢滿惱怒。 . 數(shù)個時辰后,金烏西墜,一輛馬車緩緩停在被夕陽光影籠罩的小小四合院。周氏讓一路隨同他的兒子周牧禹攙扶她下馬。周氏道:“你看你,這一路上風塵勞碌的,這衣服都起褶皺了,來,娘給你撣撣理理……”周牧禹有些失笑,悶悶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兒,你何苦這樣,讓人看著笑話!”“胡說!無論多大,兒子在母親的心中,就是永遠長不到,再者,你要真是長大了,就連一個媳婦都追不回來,還要老娘我出馬幫忙?真是!別嘴硬了!還不快搬馬車上的行李?” …… 卻說顧崢見夕陽西沉,鋪子今天生意也不太好,頭皮有些癢,便早早地回來要給自己洗個頭,萱草給她燒了好大一鍋熱水,她在井水邊洗著頭發(fā),烏黑油亮的青絲被水一沖,越發(fā)光可鑒人,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洗發(fā)香露味道?!拜娌?,萱草,你來幫我澆澆水,我眼睛灌進洗發(fā)露了!”她埋著頭,眼睛瞇得死緊,臉兒通紅?!啊娌荩枯娌??”直喊了兩遍無人。周氏和周牧禹下了馬車,從院門口進來,一愣,自然首先入目的便是這一幕。 “嗯咳!嗯咳!” 周氏挑挑眉,趕緊去扯兒子衣袖?!叭パ剑∵€不快去!”周牧禹半天呆愣傻站那里干著不動。周氏又去扯他袖子,“快去!”感覺要氣個半死。周牧禹終于反應過來老娘意思,趕緊三步兩步快速走到那水井邊,蹲著身,拿起一只木瓢舀木桶里水,幫顧崢澆起來。 這副畫面,自然又溫馨又美好,顧崢也被澆得舒服,只當是萱草,男人的寬袖時不時被風吹拂過她耳鬢也不知。 顧崢笑:“洗一洗,可是爽快多了!來,萱草,你再幫我多澆點兒……” 男人不吭聲,只是默做。顧崢又道:“哎!你洗不洗,今兒水燒這么多,你也洗洗吧,怪可惜的……” 周氏看這小兩口如此這般,歲月靜好的模樣,抿著嘴兒,趕緊悄身走開了。 然后去找她該住的屋子。 今日秋高氣爽,天空碧藍清澈得可愛。小小四合院,是磨磚對縫的灰色磚墻,黛色的瓦,院落不寬,但很干凈整齊,連著耳房廂房廚房等,總共加起來才有九間。一棵老槐樹蒔種在院門口的圍墻邊上,風兒一吹,老槐樹葉子便簌簌抖落下來。繞過那棵老槐,接著又是紫藤花架,還有一些石榴盆景,海棠樹為點綴,再接著,是一道影壁,四周裝飾著磚雕,沒有字畫,像一片皎潔的月光照進銅鏡里。 周氏一邊繞過影壁,一邊打量感嘆:可不是,她這個老娘再不出手,真要等這悶葫蘆兒子把媳婦給追回來,估計人都已經(jīng)被氣得進了棺材板! …… 是的!是該自己出馬了!人都說,男人與女人之間,距離產(chǎn)生美,啊呸!真是放他娘屁!……眉來眼去,眉來眼去,大家就這么同住一個屋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久了,沒有感情都會處起感情,更何況這對男女!……她正心頭美滋滋盤算著。 “嗯咳!……怎么是你?!” 顧老太爺穿著一襲直裰青衫,手拄著拐杖,瞇縫著眼睛,居高臨下,站在院子的臺階上。 周氏回頭一愣,又是這個老不死的…… 然而,人在屋檐,現(xiàn)是她兒子去求人家閨女,少不得卸下那□□碳脾氣和不爽利?!笆俏夷兀趺戳?,親家公,咱們又碰面了,你不高興?” 顧老爺渾身好似在抖,其實,這對母子要搬過來合租,他隱隱約約是知道了,當時,乍一聽見這消息,他心情頗為復雜,就跟大風吹翻了麥草垛,不知作何形容。 周氏笑得尖酸刻薄走過去:“怎么樣?身體可是好些了?我說親家公啊,哎,這養(yǎng)身之法,在于心平氣和四個字,你看你女兒嬌嬌,就比你大氣、心胸開闊多了,你還是多學學她吧?” 顧老爺氣得整個背皮都在發(fā)顫。 恰時萱草聽見顧崢在喊幫她洗頭,正要跑過去,跑到井水邊,周氏機靈,趕緊拉住,“嗨,有人正伺候著呢,不用你個小丫頭片子cao心……” 又仿佛是鬼打墻,萱草直瞪大了水汪汪杏圓眼,仿佛現(xiàn)在還反應不過來。 . 那邊顧崢還沒反應是誰在幫她用水澆頭發(fā),正要抬頭說聲,“洗好了我……”忽然,整個身子僵凝不動,迎面男人清俊的眉眼五官豁然闖入她眼簾。一縷風吹過,恰時滿空氣里的桂花香輕送入鼻尖,和著發(fā)間的洗發(fā)露味道。 她愣愣傻站在那里,還披著濕漉漉的一頭油亮青絲,壓根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jīng)何時拿起帕子給她擦頭發(fā),盯著她,眸波里,映著她美麗的倒影。“你忘了?以前咱們做同窗之時,那時,你和同住一屋子,你常常讓我這樣給你擦頭發(fā)……” …… 顧崢忽然沒來由心一跳。 ※※※ 向來安靜得出奇的小四合院,瞬間就多了兩個人來住。日頭一點點沉落下去,幾只飛鳥掠過小院的屋瓦。這對母子還說來真就來住了。顧崢心情復雜,她看著他們所雇的兩小廝,搬著大堆行李忙上忙下,跑進跑出。小廝道:“搬哪間屋子?”周氏想想:“諾,我就住這間,我兒子住那間……”因為那間挨著顧崢母女特別近。當然,誰都沒看出這周氏的小心思機巧。 小苗苗站在院子中,也看著他們,烏溜溜的大眼睛,把周牧禹從上打量到下,小小的rou包子水晶臉蛋時不時發(fā)紅害羞。 她不停地想:原來,我爹是那個樣子,便扭扭捏捏,希望再看清楚仔細一些…… 周氏這時自然也注意到小孫女兒,沒有見面禮那怎么成,趕緊拿過一包袱,親自打了開來,笑容親切和藹地把些什么小孩兒喜歡玩的、漂亮裙子全都拿到苗苗跟前?!敖形乙宦暷棠?,好嗎?小寶貝?” …… 顧崢在旁抽動著五官,忐忑不安寫滿整個臉。 她趕緊假裝不甚在意過去,福福身?!澳锬锶f安……” “喲!我可不是什么勞什子娘娘!” 周氏笑瞇瞇只蹲著身去摸小苗苗的臉。“小寶貝兒,你幾歲了?奶奶給你的禮物,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苗苗自然看看顧崢,又看看眼前這個陌生的婦人。其實,奶奶這個稱呼,若是換做普通隨口也是說得通的。顧崢朝她輕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