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苗苗終于小心謹(jǐn)慎地接捧過周氏遞給她的一些小禮物:“謝謝奶奶!” 周氏激動得說不出話,熱淚盈眶,抱著女娃兒的頭,連翻親吻。 當(dāng)然,苗苗哪里承受得住一個陌生婦人如此熱情,趕緊羞著閃身躲開了。 “顧崢!” 周氏方才站起身,對顧崢說:“孩子已經(jīng)都長這么大了,這么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 也許是同為女人,也許遭遇個同樣拖著個孩子一路走來的艱酸,眼前的這婦人又是自己曾經(jīng)的婆婆,往事如潮水翻滾,歷歷在目。 顧崢忽然胸口一哽?!安?,不辛苦……比起您的辛苦,我這又算什么?” 周氏看著眼前的孩子,深吁了一口氣。是的,同為女人,同為相似的經(jīng)歷,這個女孩兒,又是自己兒子深藏在心尖尖里的人,她為他吃了多少苦,兒子又為她吃了多少苦。周氏眼前浮現(xiàn)過一幕揪心的畫面,那時,她和牧禹和離了,兩個都曾彼此深愛過對方的男女徹底地放手。她兒子周牧禹自那以后,徹底的消沉壓抑。常常想去開導(dǎo)勸慰,卻一臉沉靜淡定沒有放心上樣子,白天里不停地找事情來做,瘋狂地把自己投入公事中,仿佛這樣才能填補心里的創(chuàng)傷…… 他總是不說話,對他老娘也不交心,好幾次想問什么,都被一口回絕打斷。 可是,只有她這個母親才最最清楚不過,白天,那是那樣一個男人,看著沉穩(wěn)平靜,情緒不受絲毫影響,到了晚上,悄悄一推門去看,常常是眼睛呆呆地望著屋頂房梁…… 是的,他在流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在無聲、沉默地……流淚。 作者有話要說:撩撩撩~~~~~~~寵寵寵~~~~~ 另外,女主的名字,叫顧崢,也叫顧錚,她爹給她取了個通假字哈,所以我不改了,以后補充說明。 第26章 同一屋檐 十月的京都內(nèi)城,籠罩在暮云秋影中。日色如霧,霞光如綢。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顧崢仍舊和往昔一樣,她的每天日程似乎沒有因周牧禹母子搬來、有任何改變。起早貪黑,去鋪子里揉面團,和伙計們上工,研究新的糕點花樣,盤賬,再親自去酒肆茶樓給那些老板們送他們看上的點心,談生意,應(yīng)酬交際……到了黃昏時,店鋪該收工了,便回去收拾家里干些零散的活路,管教女兒,和萱草一起縫縫補補,做些針線家務(wù),照顧生病年邁的父親。 可也不得不說,這對母子的到來,要說沒有絲毫影響,也是不可能。 他們的出現(xiàn),讓顧崢迷蒙的雙眼時而情愫翻動,過去被早已塵封在腦海里的記憶往事,如潮水滾涌,紛沓而至。 那時,她和周牧禹成親了,老娘周氏也在宣城開了一家小小的糕餅鋪,常常地,她放下江南首富千金大小姐的高貴兒媳架子,荊釵布裙,故意把自己穿戴得低調(diào)樸素,系著一根粗布圍裙,幫周氏一起搓面團,研做糕餅點心……就是那些充斥在過去里點點滴滴生活小細節(jié),她和周氏漸漸地由陌生、從開始的尷尬不知如何相處,到最后周氏徹底被她打動,當(dāng)真是心悅誠服,最后甚至喜歡她、喜歡到內(nèi)心里早把她當(dāng)親女兒看待,連看周牧禹這個親兒子都不順眼了……周牧禹有什么行差就錯的地方,或者兩口子拌嘴,周氏這婆婆,總會站她這邊。 那些記憶往事呵…… 京都內(nèi)東城,每當(dāng)黃昏時分,會有駱駝商隊徐徐從虹橋涌入東角子門,并經(jīng)過顧崢?biāo)?jīng)營的那家小小糕點鋪門前。小販們的吆喝聲、叫賣聲,以及,穿梭于茶坊酒肆的樂人、手中琵琶胡琴拔弄出的糜靡之音……這些圖畫與樂章,匯集成了一副物業(yè)繁華的市井流動圖,處處是人間煙火的氣味。顧崢有時不經(jīng)意轉(zhuǎn)首、看著她垂掛在店鋪門前的小小風(fēng)鈴木牌,“顧記糕點”四個字,在微風(fēng)里打著旋兒,迷迷蒙蒙間,那些清脆悅耳的風(fēng)鈴聲,又會把她的思緒帶得很遠很遠……還是有關(guān)于周牧禹,以前,和他在江南的那些日常生活歲月…… 顧崢也是現(xiàn)在才方知,這對母子,其實一直沒有住在皇宮內(nèi)廷,甚至在翌臨周牧禹朝堂衙門辦公不遠處的青云道觀,就那么普普通通安了腳。 他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是好奇怪的一對母子!他們到底有什么目的居心?為什么要搬到她這市井小院來,還要和她住同一屋檐?皇宮,那么好的地兒不去,她們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腸?! 顧崢有時候心細,有時候心也粗,對于實在燒腦想不通的事兒,總不愿一個勁兒去鉆牛角。也許吧,真的僅僅是如那周牧禹所說,她老娘周氏如今年老寂寞,想重歸于市井生活,不屑于皇帝妃子身份——要不,她怎會傲氣自尊了那么多年,一直瞞著周牧禹身世不動,連皇帝父親都不讓他認(rèn),要不是臨到兒子快要被凌遲處死…… 也許……也許真的是一樁很簡單的事兒……簡單到,苗苗只是個幌子借口……是的,周牧禹將來的孩子女兒多的是,不缺她苗苗一個……那么,周氏是在躲皇帝?和皇帝置氣?想要追溯往日的民間情懷?……看她自從搬來這里住后,每日還時不時往顧崢的店鋪來湊熱鬧,指點江山,說說笑笑的,聊些過去家常,又告訴她,這個桂花糕該怎么做,那個海棠酥又該怎么用油炸才會更酥更脆……是了!這周氏分明是無聊、在找樂子玩兒! 這樣一想,顧崢搖頭,也好,她這院子五十兩一年租金,有人給她分擔(dān)了大半,這種好事,和前夫住同一屋檐也沒什么不好。 風(fēng)吹云動天不動,見到境界不動心。 …… 呵呵,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罷了!非得掰碎了去細想,倒顯得她念念不忘,死磕著過去不撒手。何必呢,平常心,才是道! 周牧禹現(xiàn)被皇帝封為晉王,監(jiān)管六部,所以,每日里早早收拾齊整,會獨自騎了馬趕六部衙門辦公。以前,他是轎子來轎子去,一大堆隨從伺候跟著巴結(jié)著,現(xiàn)在,據(jù)他老娘透露,其實,就因這個,周牧禹早就厭煩忍無可忍了,竟有一種被人監(jiān)視的感覺,私生活沒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也沒了……顧崢又想:難道,這也是他搬住這里的理由?宮闈深深,常常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各種紛爭利益,勾心斗角,他是不是遇見了什么事兒?在避什么?計劃什么?……當(dāng)然,這些皇宮內(nèi)廷事,并不在顧崢cao心范圍,她也沒有興趣過問。 這母子兩搬來后,既住了同一屋檐,抬頭不見低頭見,算是個左鄰右舍了,一些日常雞毛蒜皮的牽扯,你來我往,打交道鬧嗑肯定是免不了的。 有時,顧崢會聽見母子在隔壁間爭吵對話。 “周牧禹,老娘我可告訴你啊,你現(xiàn)在是在求我、低三下四地求我、麻煩我、拜托我,你知道嗎?!” “——知道什么叫求人嗎?” “既要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款子來,你倒好,反給我臭臉不說,甚至,居然敢當(dāng)面教訓(xùn)我,信不信,你娘我馬上就搬出這院子,你的事兒,我撂起手腳就不管了!哼?!……” “……” 顧崢瞪大了眼,耳朵貼墻壁邊去聽。他們……額,在吵什么? 不一會兒,周牧禹背著兩手走出屋,臉又黑又臭,拉得比驢還長。 顧崢趕緊裝沒看見似的,昂首挺胸,小蠻腰一扭,端著大盆的衣服就往水井邊走。 “你……等等?!?/br> 周牧禹沉默遲疑片刻,負手走至她的身側(cè):“嬌嬌……” 他像是有話說,思索了半晌,道:“若是我娘平時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她那個人……原本就心直口快,你以前不是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捏手里了???這聽起來……”就像受了他娘威脅似的。 顧崢一邊目露同情。 周牧禹俊面刷地一紅,連耳根子都微紅?!暗故怯袀€把柄!還是個很大很大的把柄……” “額……” “我現(xiàn)在得求她不少事兒……” “額……” 顧崢表示沒興趣,繼續(xù)扭著小蠻腰,端著個黃木盆子,依舊往水井邊走。 “你難道不想知道?”男人忽然背過身看她。 女人的腰,扭得越發(fā)就跟水蛇似的,他看得月光下眼眸輕瞇,眸波迷蒙,語氣越發(fā)飄了。 “沒有……” 女人邊回,邊蹲下/身,水一樣的月華,柔和從半空中流瀉而下,照得井口邊沿滿地清霜。 . 這住同一個屋檐,除了以上雞毛蒜皮交談對話牽扯,當(dāng)然還有很多很多事情發(fā)生。 周氏為人熱絡(luò),看來是真孤單寂寞,常常是自己天不見亮就把早膳做好,還笑瞇瞇走過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 顧崢說,不用了,周氏就聳聳肩,倒也并不勉強。 還比如,那天晚上,顧崢和周牧禹一通簡短對白后,周氏一開門出來,趕緊喲地一聲,指責(zé)兒子道:“你死人吶!站在那里傻愣著干啥呢?——人家姑娘要洗衣服,當(dāng)然是要扯水,你還不快過去幫幫她?!” 那周牧禹這才恍然大悟,耳脖又紅,趕緊脫掉蟒服外袍,挽起袖子,殷殷勤勤就幫顧崢拿著水桶扯起來。 顧崢趕緊急道:“呀!別?。e!這不能的!伯母,人家現(xiàn)在可是王爺啊!” “啊呸!啥王爺?……他就是當(dāng)上了皇帝,還不是個從泥地里滾出來的窮力巴漢……” “沒事兒,沒事兒,你這個院子里倒才真是病的病,弱的弱,小小的,怎么著也要有個漢子才成吶!” 顧崢:“……” “哎呀!嘖嘖……” 周氏又嘆:“你瞧他長得這么高高壯壯,一身力氣,又結(jié)實,你不拿來用,他還嫌擱得慌呢!沒事兒,沒事兒,這人不用,要廢的,流水不腐嘛,人不干活,身體也會變虛的……” 反正就是他這兒子她可以盡管用…… 顧崢:“……” 一大桶水,終于從井口邊扯上來了,這男人干起這些事兒,果然比女人有力氣在行。月光如湖面水波,處處滾涌彌漫。她這平時寧靜得不能再寧靜的小院,霎時變得有些微妙的熱鬧。滿院子四溢著槐樹與丹桂的香氣。男人扯了滿滿一桶水上來后,周氏又道:“你讓他也幫你一起洗吧,這天色不早了,你還有個孩子要帶呢,等你洗完,都已經(jīng)啥時候了……” 男人便蹲下來,和她一起搓洗盆里衣服。 顧崢沒注意到,這男人嘴角勾著一抹怪里怪氣的微笑,仿佛做這些事對他來說,一點不嫌累,更不嫌麻煩,倒還洗得挺歡喜、不亦樂乎似的。 長而濃密的卷翹睫毛在月色里低低垂著,眼瞼投著一排淺淺的灰,他幫她洗得認(rèn)真專注,一會兒功夫,把手上一件衣服抹起了皂胰子,邊洗邊問顧崢道:“要是沒洗干凈,你就多擔(dān)待擔(dān)待,畢竟這大晚上的,我也看不清……現(xiàn)在我是目力越來越不好了!” 顧崢窘得不能再窘,“額,這,這多不好意思,真的不用了,你現(xiàn)在可是王爺啊,怎么能做這個呢……” 這男人,也忒孝順過頭了吧! 老娘說一句,便聽一句,之前都沒見如此聽周氏的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覺。 正想著,想得出神,男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幫她洗好了一大盆,還清干凈,擰干了水,站起身,東張西望,正手頭拿著件東西要找地方去晾曬。 顧崢這才慌得一驚,趕緊過去,“啊,我自己來,這我自己就好……” 把男人手上正拿著的一塊東西猛地奪過—— 她耳根子緋紅,臉guntang。 是件紅艷艷的女人肚兜。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今天更晚了 第27章 加更 以前,周牧禹母子還未搬來,顧崢早習(xí)慣這院中的寂寥清冷,一個老老實實、沒什么趣味的丫頭萱草,外加一個年邁體弱的老父親,還有一個小女兒,雖說,有時也說說笑笑,時不時關(guān)承宣會來,到底不像如今這般熱鬧、處處生活況味。這周氏不愧市井混慣了的,難怪也不去皇宮,沒兩天,居然和街坊左鄰右攀談起來。隔壁的張嬸李奶奶問起、她們是做什么的,周氏只笑:“嗨,一點小本經(jīng)意買賣,不值提的……”又招呼人家時常串門子玩。 她會時不時來找顧崢鬧磕話些家常,再幫著帶帶小孫女,“走,奶奶帶你街上賣糖葫蘆,要去嗎?” 苗苗看看顧崢,又看看她,顧崢道:“去吧!” …… 她沒注意到,有男人站在身后,正負手朝她們這邊方向微笑,是那種很感動、很共情的笑。 這周氏和顧老太爺同一屋檐下了,兩個親家鼻子瞪鼻子、眼睛瞪眼睛也是常有發(fā)生的事,有時連萱草都拉勸不住。 原來,周牧禹那天晚上和周氏拌嘴,就是為了這事兒,周牧禹讓老娘對顧劍舟不要那么說話尖酸刻薄,可這周氏,當(dāng)然還記得當(dāng)年和這死老頭諸多仇恨,她心疼顧崢,但不表示喜歡這親家。當(dāng)然,這些陳年矛盾牽扯往事,提起太過冗長。 周氏每天都是樂呵呵的,各種借口讓顧崢去她房間竄門說話,一會兒是眼睛不行了,讓顧崢給她穿針線; 一會兒,是自己有什么事要麻煩顧崢,還道:“你不嫌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吧?” 顧崢哪里好意思拒絕,少不得去應(yīng)付。 顧老太爺就氣得遠處直咳嗽,捂著心窩子直喊疼。 當(dāng)然,每次去,偏巧都是他兒子周牧禹在場,這周氏常常裝作不小心把顧崢一推,就推倒兒子懷里。 顧崢到底還是臉紅了,偏過頭去,便急急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