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泛酸，緊盯著孩子這張白白胖胖的臉頰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忍著喉間的酸澀，問：“他會說話嗎？”

    還是不會嗎？還是沒有大夫能看好他嗎？

    李芷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小平安是個啞巴的事在京城里不算秘密，雖然心知肚明，也沒人會問。

    “大夫說他也不是啞巴，就是性子不活潑，不想說話，我們教了這么久，他還是一個字都不肯說?！?/br>
    涼亭風大，李芷給孩子緊了緊衣服，隨即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們還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燈燈。”她低著臉，說：“你也知道的，這孩子.....雖說皇帝能容下他，還是不希望他和顧六小姐有什么別的聯(lián)系，從前的小名大名都不能用了，被皇帝知道我們還在用，對他不好。”

    顧盼眼眶發(fā)熱，水光濕潤。

    李芷忽然問：“你要不要抱抱他??？他很乖的，也不怎么認人?！?/br>
    只要他喜歡的人，就隨便抱，不哭不鬧，乖的要命。

    李芷起初其實不愿意幫丈夫的親jiejie養(yǎng)這個孩子，誰不知道這孩子是皇帝的眼中釘rou中刺，無論如何都容不下的存在，后來她見到這孩子的第一面，便真心喜歡上了。

    太乖了。

    烏溜溜的黑眼睛望著人，她一個沒生過孩子的姑娘都招架不住。

    顧盼強忍著伸手的沖動，艱難的扯了抹笑，"不用了。"

    她怕自己抱了就舍不得松手。

    李芷逗著懷中的小孩子，“怎么不抱呀？我們燈燈很聽話很乖的，見過燈燈的都很喜歡他呢，都搶著要抱他?！?/br>
    顧盼還不習慣燈燈這個稱呼，她道：“我手笨又粗心，怕把他摔了?！?/br>
    小平安已經(jīng)睜著眼睛，雙眸呆呆的望著她，手指頭努力張開又很用力的合起來。

    顧盼拿了個撥浪鼓，在他跟前搖了兩下，果然小平安聽見鼓的聲音，咧嘴笑開了，上半身努力往她眼前湊，伸出rou乎乎的手試圖抓住她手里頭的撥浪鼓。

    顧盼見狀也笑了。

    “燈燈平日可沒今天這么活潑，看來他很喜歡你呀。”從三姨娘生病了之后，這孩子就一直帶在她身邊。

    燈燈不僅長得討喜，性子也讓她省心，唯一讓她擔憂的便是他太靜了。

    好像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睡醒了也不哭，睜著雙眸等著大人發(fā)現(xiàn)。

    顧盼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頭輕戳了下他的臉，“我也喜歡他?！?/br>
    李芷抱著孩子起身，“我得去那邊看看我meimei了，等下回我請你去顧家玩，到時候你可一定要抱抱燈燈了?！?/br>
    顧盼遲疑半晌，小聲應(yīng)允，“好?！?/br>
    若是能有光明正大去顧家的機會，她當然不想就這么錯手放過。

    李芷一走，顧盼就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怎么都提不起勁來。

    她刻意回避過去，想將之前經(jīng)歷過的痛苦的回憶遠遠的甩在身后，她想要忘掉的那些人，并不曾真正的忘記。

    顧盼深呼吸一口氣，調(diào)整好心情，才從涼亭慢悠悠的走去前院，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有看見李芷，一打聽才知道她找到meimei便匆匆忙忙趕回家去了。

    顧盼找了個人問：“她怎么突然就要回去？”

    那人道：“聽說小太子被皇帝放了出來，又去了顧家，好像還要在顧家住上半個月呢，她可不得著急忙慌趕回去嘛。”

    李芷怕的是愿哥兒沒見著燈燈會發(fā)脾氣，這位小太子脾氣和皇帝如出一轍，非常不好打發(fā)。

    每次兩個孩子獨處，她都膽戰(zhàn)心驚。

    李芷也分辨不出小太子對同母異父的弟弟是什么感情？若說喜歡應(yīng)該也可以說是喜歡的，會給他喂飯幫他穿衣服，可他對燈燈不是那么的有耐心，冷嘲熱諷過也踹過。

    顧盼臉上難掩失落，“知道了?！?/br>
    顏父的生辰一過，顧盼每天都盼著李芷給她送拜帖，請她上門做客。

    半個月之后她還是沒等到消息，心中有了數(shù)，李芷估計是已經(jīng)忘了這件事。

    顧盼自打見了一面小平安，便有些按耐不住，翻來覆去睡不著，夢里面自己偷偷摸摸從顧家后門溜進去，還沒做什么就醒了。

    如此又過幾天，她再也忍不住了，一鼓作氣跑到顧家府門前的那條大街。

    顧家那道門離她不足十米，這個時候她腳下又跟生了釘子似的走不動，她知道顧家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鐘硯不見到她的人是絕不會撤。

    她捏緊雙手，又轉(zhuǎn)身原路返回了。

    鐘硯派去盯著她的人每天都會同他稟告，大半個月的監(jiān)視下來，她身上好像真的沒什么疑點，顧家那邊也沒動靜。

    鐘硯這才將布在她身邊的那些人撤了回來，心頭的懷疑逐漸打消，他自然也知道這段日子她也罵過他幾次，大意便是說他不是個什么好東西，言辭間盡是不屑，鐘硯早知道她人前人后兩種模樣，故而也沒打算和她計較，想著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自己也沒必要為難她。

    他忽然想起來，她和趙隨成婚的大喜日子好像馬上就要到了。

    鐘硯將身邊的太監(jiān)叫到身邊，低聲吩咐，聽不出情緒，“備一份禮送到趙府?！?/br>
    太監(jiān)弓著腰，嗓子尖細，“那這禮單圣上可要看一看？”

    鐘硯不怎么在意，“不必，你看著辦。”

    太監(jiān)領(lǐng)了命，當天上午就帶著手底下的小徒弟去庫房挑了份規(guī)格尚可的大禮，又趕緊讓人送到趙隨的府上提前給他恭賀。

    等到了晚些時候，鐘硯忽然又讓人準備一份大禮，命人親自送到顏家，只當自己這段日子懷疑試探她的補償，看她那天在酒樓里提起趙隨就紅臉的模樣，她應(yīng)該很喜歡趙隨。

    豐厚了她的嫁妝，好讓她在趙隨面前不會抬不起頭。

    當顧盼看見宮里來的大太監(jiān)，有一剎那以為自己是露餡了，鐘硯派人來逮她。

    她僵直在原地，不敢胡亂動，腦子里的想法轉(zhuǎn)了個遍，已經(jīng)想好若是情況不對，她撒開腿就跑。

    大太監(jiān)挽著一柄拂塵，待人和氣，笑瞇瞇的看著人，他面前擺著十來個大箱子，他指著箱子說：“顏姑娘當真好福氣?！?/br>
    顧盼緊繃著的心神松了松，聽這話就不是來逮她的，看樣子也沒人認出她。

    她道：“公公今日來所為何事？”

    “皇上命雜家前來送禮，恭祝您和趙大人百年好合?！?/br>
    顧盼聞言一怔，過后竟然有點想笑，她眨眨眼問：“這是皇上說的話？”

    太監(jiān)不明所以，隨即點頭，“正是?！?/br>
    顧盼笑了笑，“好，公公記得替我謝過皇上美意?！?/br>
    “既然東西送到，雜家就先回宮里復(fù)命了?！?/br>
    “您快回吧?！鳖櫯谓o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立馬會意，上前往大太監(jiān)掌心里塞了個大荷包。

    送走宮里來的人，顧盼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這十幾個箱子，看了好久，她揚了揚手讓奴仆將箱子盡數(shù)打開，定睛一看，金光璀璨，鐘硯果然出手大方，里面有不少她都沒見過的寶貝。

    她過了一遍，就讓人收起來，冷冷的說：“能賣的全都賣了，不能賣的就丟到柴房里去吧?！?/br>
    鐘硯的東西，她看著就礙眼。

    遙想當初，鐘硯在侯府里還是個備受欺辱的瘸腿廢物，他們成親時的聘禮嫁妝加起來都沒有現(xiàn)在多。

    想想也挺有意思，她又要成親了，鐘硯這回還親自給她添置了嫁妝。

    若是讓他知道他上天入地想找的人就在眼皮底下，還耍了他一通，他指不定要被自己氣死。

    第八十三章

    不光顧盼信了新帝軟禁虐待小太子的傳言, 顧家的人也幾乎全都相信了這事，消息傳的有鼻子有眼, 而他們也確實大半個月沒見到愿哥兒的人, 更是信了三分。

    愿哥兒之前從來沒再顧家長住過, 這次他坐著馬車從宮里出來，捎帶了行李，似乎打算要住一段時間。

    他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顧府門前，顧止行一看送他出宮的是司禮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捏緊了的手指緩緩松開，如此可見，那些傳言只是傳言。

    愿哥兒看上去沒有半點像被虐待過的樣子, 軟乎乎的臉蛋, 皮膚比姑娘家還好, 嫩的和水豆腐似的，看著就像輕輕掐一把。

    愿哥兒慢吞吞走到他面前，乖乖仰著脖子看著他，“舅舅。”

    顧止行彎腰將他抱了起來, 揉揉他的腦袋，“進去再說吧?！?/br>
    愿哥兒摟著他的脖子, 小聲說話, “前段時間我生病了, 父皇不讓我出門，這回也是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yīng)讓我在這里住半個月的?！?/br>
    生病實在太難受了，腦子痛痛, 渾身還沒力氣。

    愿哥兒覺得父親比他還要難受，每天半夜都還得守著他，耐心十足給他喂藥，熬夜照顧他。

    顧止行頓了一瞬，倒是沒想過會是這樣，“那現(xiàn)在病好了嗎？”

    愿哥兒點點頭，“好了的?！?/br>
    不然父親也不會放他出門。

    顧止行也不知道拿這個外甥怎么辦才好，他是很喜歡jiejie留下的這個孩子，素來聽話懂禮，行事說話都規(guī)規(guī)矩矩，被老師教的很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但是他太聰明了，好像早就知道小平安和他的關(guān)系，對弟弟并不友好，很有敵意，這讓顧止行倍感頭疼。

    愿哥兒先是去看了在病榻上的外祖母，隨后揪了揪他的袖子，眼巴巴的望著他，“弟弟呢？”

    顧止行有些無奈但又沒辦法，“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可能在睡覺吧。”末了，他加上一句，“不要欺負弟弟?！?/br>
    愿哥兒嗯了嗯，便跑去小平安的屋子里去找他。

    李芷正在給孩子喂米糊，見小太子跨過門檻走進來，趕緊吩咐丫鬟去扶一把，丫鬟卻被愿哥兒冷著臉推開了。

    “太子來看燈燈嗎？”她勉強笑了笑，努力用輕松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愿哥兒聞言皺起了眉毛，好像不是很高興，燈燈是什么名字？一點都不好聽。

    他板著小臉，走到李芷跟前，乖乖叫了聲，“舅媽好。”

    李芷受寵若驚，只見小太子指了指坐在小木車上等著被喂飯的弟弟，問：“他還沒吃好嗎？”

    “沒有呢，太子吃過了嗎？要不要讓人給你也弄點吃的？”

    愿哥兒搖了搖頭，“我吃飽了的，沒關(guān)系，我等他吃完?！?/br>
    李芷不想讓他們獨處，但又沒辦法阻攔，只好放慢了喂米糊的速度，能拖一時是一時，若是能拖到小太子犯困再好不過。

    可他的精神很不錯，站在屋里等了半個多時辰，不困不累。

    李芷嘆氣，覺得這孩子真是倔強，也不知道這個性子更像誰。

    臨走之前，她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太子一定要照看好弟弟呀，他身體不好，摔了碰了就得看大夫吃藥了，很遭罪?！?/br>
    愿哥兒點頭，“知道了?！?/br>
    門窗都關(guān)了起來，暖光透過紙窗映照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