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葛銀玲噗的笑出聲,原本壓抑的情緒一下舒緩了不少。于是,她很配合地打開了窗戶。 “鐵軍”小三扭著身子,聲音像是拐著彎一樣。 “國家不是取締妓院了嗎哪個不長眼的把個暗娼放出來了”張依一嘖嘖兩聲,又是一陣諷刺帶挖苦“長成這樣,也只能當個暗娼了??善陀心遣婚L眼的,把個垃圾當成寶。” 張依一平時最看不慣小三和渣男,又一向毒舌,說起話來沒輕沒重。 “你夠了”陳鐵軍的臉上掛不住了,怒瞪著張依一。 “唉吆喂,我罵暗娼,陳連長激動個啥哦,不對,你現(xiàn)在不是連長了,你被驅(qū)逐出革命隊伍了。團部英明,軍區(qū)英明,堅決不讓部隊藏污納垢” “鐵軍,咱兒子踢我了”小三見陳鐵軍拿張依一沒辦法,心里又氣又恨,她說不過張依一,便把一腔怒氣撒到葛銀玲身上,用這個來刺激葛銀玲。 “你兒子怕是個妖怪吧胎兒五個月以后才開始踢人呢,難道”張依一突然捂住了嘴巴,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難道說,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陳連長的” “你胡說什么,你再胡說八道,我去告你”小三登時變了臉色,手指著張依一怒道。 “你去告我啊,我等著。不是你說的嗎,你兒子踢你了。聽說你和陳連長認識才四個月,胎兒四五個月才開始胎動,能感覺到踢人,最少五個月以上?!?/br> 有團里的文書過來給陳鐵軍送東西,已經(jīng)在屋外站了好大會,張依一諷刺挖苦陳鐵軍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一向文明的小文書,哪聽過這樣的話,憋笑都快憋出內(nèi)傷了。 最后還是陳鐵軍發(fā)現(xiàn)了小文書,給自己找了臺階下,不搭理張依一了。 小文書走了,陳鐵軍也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家具是部隊的,他只帶走了他個人的東西。 臨走前,陳鐵軍看了眼一直沒說話的葛銀玲,說道“玲子,咱們夫妻一場,你以后要是有啥事,就告訴我一聲,只要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不用,我跟你老死不相往來”葛銀玲冷冷地說道,甚至都沒看陳鐵軍一眼。 “鐵軍,你一片好心,可人家不領情呢”小三挽住了陳鐵軍的胳膊,譏誚地看了葛銀玲一眼。 眼看著葛銀玲的怒火就要被激起來,張依一連忙拉住了她“玲子姐,我明天托人找點酒精,把這屋里的桌子椅子,只要是被某些臟東西碰過的,都消消毒,那些臟東西可是很惡心的?!?/br> “鐵軍,你看看啊”小三不敢惹張依一,只能向陳鐵軍求救。結(jié)果,陳鐵軍什么也沒說,扯住那個女人的手腕,快步走了。 走到大門口時,陳鐵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小院,眼睛里閃過一絲留戀。 這些,葛銀玲都沒看見,即便是看見了,心里也不會再有什么波瀾,他們的夫妻情分,在小三上門炫耀般地告訴她懷了陳鐵軍的孩子時,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 張依一說到做到,還真從醫(yī)院找了一瓶酒精,把桌椅、床鋪,甚至是門把手都消了毒,還將廚房里的鍋碗瓢盆用開水煮了。 收拾好以后,張依一將自己的東西搬到了葛銀玲那,兩人正式成了室友。 在外人看來,兩人都是被男人拋棄的可憐女人,有個別嘴毒的,說她倆是棄婦,還把這個小院稱為“冷宮”。 這話傳到張依一的耳中,她一笑了之,什么棄婦難道不是她們甩了渣男嗎 葛銀玲和張依一住在一個屋檐下,兩人一起上下班,一起做飯,就像一家人一樣。慢慢地,葛銀玲從以前的陰霾中走了出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 秋意漸濃,轉(zhuǎn)眼就到了九月底,明天是開國大典,全國各地都要舉辦慶祝游行活動。 快下班時,張依一所在的裁剪組接到了放假通知,被服廠十月一日放假一天,去市區(qū)參加慶祝游行活動。 張依一收拾好東西,背著自己的小布包,去整燙車間去找葛銀玲。 葛銀玲一開始做的是鎖扣眼的活,車間主任見她做事利索,就把她調(diào)到了整燙車間,她踏實肯干,才一個多月就成了熟練工。 剛到整燙車間門口,就看見女工們陸續(xù)出來,葛銀玲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大姐走在一起。 女人看到張依一,立刻揚起了笑容,用胳膊戳了戳葛銀玲“玲子,你妹子來找你了” 張依一和大姐打了個招呼,大姐嬉笑著先走了,臨走前,還提醒她們明天去游行。 “玲子姐,咱們今晚去小容姐那,小容姐這幾天反應大,咱們幫她做飯去?!?/br> “行,把咱們廚房里的芝麻帶上,我給小容烙芝麻餅吃?!?/br> 葛銀玲雖然是南方人,可做起面食來,一點也不比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差,尤其是她烙的各種餅,更是一絕。 在整個家屬院,她們?nèi)齻€人關系最好。眼下,余小容懷孕了,張依一和葛銀玲不但幫著她做家務,更是幫她照顧毛娃。 兩人回到家,將東西放好,從廚房里拿上芝麻和一瓢白面,一起去了余小容家。 柵欄門沒關,兩人直接進了院子。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毛娃離多遠就迎了出來,“翠姨,玲姨” 這小東西精得很,知道兩個姨一來,他就有好吃的。 毛娃是整個大院最幸福的孩子,有個會裁衣服做衣服的小姨,給他做小軍裝,讓大院里的孩子好不羨慕。還有個做飯好吃的大姨,同樣是玉米面餅子,可大姨做的就是比別家好吃。 兩人進了屋,見余小容正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她這幾天反應大,胃口不好,整個人沒什么精神。 見兩人進來,余小容坐直了身子,笑道“玲子姐,你又要做啥吃的你和翠翠都把他嘴巴養(yǎng)叼了,嫌我做飯難吃,老想著往你們那跑?!?/br> “芝麻餅,是給你做的,你和翠翠說話,我去廚房。”葛銀玲拿著芝麻和白面去了廚房。 張依一捏了一把毛娃的小臉,沖余小容嬉笑道“我們巴不得毛娃來呢,小男孩陽氣重,也好給我和玲子姐的冷宮增加點陽氣?!?/br> “啥冷宮,就那兩個不要臉的女人瞎胡扯,壞事做多了也不怕被雷劈?!庇嘈∪輵崙嵅黄剑罢麄€大院,誰不知道她們家里的保姆,就是她們那口子的原配,搶了人家的男人,還把人家當保姆使喚?!?/br> 接著,余小容又恨鐵不成鋼道“也怪那兩個女人不爭氣,哪怕在老家種地,也比忍氣吞聲地伺候陳世美和小婆強。再不行,就像你和玲子姐這樣,去工廠做工,怎么也能養(yǎng)活自己和孩子?!?/br> “誰說不是呢,去他的離婚不離家,想找個免費保姆,想得美” “翠翠姨,啥叫免費保姆”毛娃閃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問。 張依一揉了揉毛娃毛茸茸的小腦袋,斟酌了一下說,“保姆就是幫人家干活看小孩的女的,免費保姆,就是不給錢,白讓人干活?!?/br> “就像翠翠姨和玲姨這樣嗎” “咳咳咳”張依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緩了會便解釋道“翠姨玲姨和毛娃是親戚,親戚幫著干活是應該的,不是保姆?!?/br> 余小容被兒子弄得頭疼,毛娃每天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幸虧有翠翠在,才能回答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兩人正說著,趙長才回來了,葛銀玲也做好了飯。葛銀玲將飯菜一一擺好,其他幾個人也洗了手,坐在了飯桌前。 余小容把筷子遞給趙長才,問道“你今天咋這么晚” “剛散會,團里召開動員會,連長以上的都要參加,布置了明天的任務。” “發(fā)生啥事了”余小容擔憂地問。 “沒啥事,明天不是開國大典嗎,各地都要舉辦慶?;顒?,彭城是交通要道,政府擔心有國民黨特務搞破壞,警察忙不過來,向軍區(qū)請求支援,軍區(qū)給咱們團里派了任務,負責明天的安保?!?/br> “爸爸去嗎我也要去”毛娃正是懵懂的年齡,和大院的其他孩子一樣,喜歡看穿軍裝拿槍的人。 “爹明天可沒空管你,爹有正事干。明天人多的很,你在家陪你娘?!?/br> “爸爸,我想跟你去,要是我沒去,王紅軍他們又要笑話我了?!?/br> “毛娃,別鬧了,你爹要干正事,明天我和你翠姨玲姨帶你去” “小容姐,明天人多,別擠著你了,我和玲子姐帶毛娃去,你在家歇著吧”張依一看過老照片,知道這天的盛況,用人山人海形容毫不夸張,她擔心余小容這身體吃不消。 趙長才看了眼余小容的肚子,蹙眉道“翠翠說得對,你別去了,這么多人,再擠出個好歹來” “看你說的,我又不是嬌小姐,以前懷毛娃的時候,都快生了還干活呢,不就懷個身子嗎,我明天還偏要去?!庇嘈∪莘钙鹆司笃狻?/br> 趙長才拗不過她,只好拜托張依一和葛銀玲照應她。幾個人約定,明天早點吃中午飯,飯后一起去市里。 第二天,張依一和葛銀玲早早地就吃了午飯。兩人就跟過年似的,都穿上了新衣服。 張依一編了兩個麻花辮,上身穿了一件碎花的對襟襯衣,搭配了一條灰色工裝背帶褲,腳下一雙圓頭平跟皮鞋??瓷先ゾ拖褚粋€女大學生,氣質(zhì)清新自然。 葛銀玲剪了頭發(fā),留了個眼下流行的齊耳短發(fā),上穿水紅色對襟褂子,下面是一條煙灰色褲子,腳穿帶袢黑布鞋,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 等兩人趕到余小容家時,余小容差點沒認出來兩人,盯著兩人看了好大一會,嘖嘖稱贊道“你倆今天真好看,翠翠就跟個洋學生似的,玲子姐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臉又白又嫩?!?/br> “我本來想買那件青灰色的褂子,可翠翠非說這件好看,我都一把年紀了,穿出去不是惹人笑話嗎” “你還不到26,咋就一把年紀了你好好打扮打扮,說是大姑娘也有人信?!睆堃酪蝗嗔巳嗝薜哪X袋,笑著問“毛娃,玲姨好看不” 毛娃小腦袋直點“好看,翠翠姨也好看,就像小畫書上的jiejie?!?/br> 毛娃的話引來三人一陣大笑,張依一捧住毛娃的小臉又是揉搓又是猛親,引來小家伙的一陣抗議。 “你們倆一個大小孩,一個小小孩,真拿你們沒辦法,咱們趕緊走吧,別趕不上游行的隊伍。”余小容及時地叫停了兩個打鬧的人。 三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出發(fā)了,路上遇到了好幾個家屬帶著孩子,其中王營長的愛人梁大姐帶著十一歲的閨女王紅霞和七歲的小兒子王紅軍。 幾人結(jié)伴同行,路上又遇到了幾個家屬,人越聚越多,最后,大人孩子加一起二十多口子,浩浩蕩蕩地向市政府那邊行進。 從高炮團駐地到市政府,走路要四十多分鐘,顧及到余小容是個孕婦,眾人的行走速度很慢,等趕到目的地,整整耗時一個多小時。 市政府前面的廣場上人山人海,仍不斷有人流向這邊聚集。葛銀玲和張依一兩個人分了工,葛銀玲負責看住毛娃,張依一則是寸步不離地護住余小容。 “娘,爸爸在那邊”眼尖的毛娃隔著這么多人,一眼看到了趙長才,就要跑過去。 “你爹在執(zhí)行任務,別影響他”余小容一把扯住了兒子。 趙長才帶著一隊戰(zhàn)士,正在主席臺的前面維持秩序。 主席臺上坐著各界人士代表,第一排是政府和部隊主要領導,以及戰(zhàn)斗英雄,劉恪非和高團長分別坐在第一排最邊上的位置。主席臺旁邊臨時搭建的應急點,十幾個醫(yī)生護士嚴陣以待。 張依一緊挨著余小容,唯恐有人擠著她。她四處打量著,忽然發(fā)現(xiàn)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那些人是高炮團的戰(zhàn)士,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中。 她還看到了工人裝扮的張銘恩,和幾個小戰(zhàn)士分散在她們不遠的地方。 離慶祝大會開始還有一刻鐘的時間,現(xiàn)場的人流達到了頂峰,靠近主席臺不遠的地方,忽然出現(xiàn)了sao亂。 馬上有穿著軍裝的戰(zhàn)士過去維持秩序,那些個穿便衣的戰(zhàn)士則警惕地注視著人群。 突然出現(xiàn)的sao亂,讓張依一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她將身邊的余小容護住。早知道這樣,她應該勸住余小容待在家里的。 “毛娃,你別亂跑,跟緊你玲姨?!睆堃酪灰娒抻泻脦状味疾铧c掙脫了葛銀玲,忙沉著臉訓斥他。 主席臺上,氣氛有些沉重,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市長、軍部首長及軍分區(qū)領導,幾人不知在說些什么,就見幾個人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很快,軍部的首長朝劉恪非招了招手。 “恪非,剛剛傳來消息,警局的線人接到線報,有殘余特務混在慶祝的人群中。特務在主席臺附近布置的炸彈,都被咱們的人給找到了?,F(xiàn)在讓人擔心的是,就怕有特務將炸彈綁在身上。” “首長的擔心不無道理,但現(xiàn)場這么多人,一下也不好排查。他們的目標是主席臺上的領導,暫時還不會對下面的群眾造成威脅?,F(xiàn)在只能讓咱們的便衣提高警惕,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及早動手。” “恪非,以你對國民黨特務的了解,他們會選擇同歸于盡的方式嗎” “正常情況下不會,現(xiàn)在形勢很明顯,他們知道垂死掙扎沒有任何作用。當然,也有極個別人為了高額的賞金鋌而走險,又或者有人用他們家人的性命相威脅?!?/br> 首長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勃朗寧小手槍出來,遞給了劉恪非“恪非,你先用我的這把槍,個頭小不顯眼。你槍法準,如果遇到突發(fā)狀況,你可以將特務就地正法,不要傷及無辜。” 劉恪非將手搶放進褲子口袋,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英俊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波動,但心里卻是暗潮涌動,一雙銳利的眸子掃向下面的人群。 很快,他的視線便落在了一個精瘦的男人身上,男人一身工人裝扮,但是他無意中的一個小動作,還是暴露出了他的身份。 那人腰間有槍 劉恪非正想著怎么能不動聲色地將那人從人群中帶出去,就見有兩個身穿百姓衣服的便衣,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還沒等瘦男人掏出槍,就被便衣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