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收回視線，一個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

    只見瘦男人猛地掙脫了兩個便衣的束縛，拔腿沖向了人群。附近的幾個便衣，很快加入了圍追堵截中，人們紛紛躲避，自動閃開了一條縫，將瘦男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瘦男人被追的急了，隨手從附近的一個年輕女人手里扯過一個小男孩，一手拽住男孩的衣領(lǐng)，一只手拿槍抵在了小男孩的頭頂“讓開，放我走，不然我打死這個小崽子”

    “娘”小男孩哇地一聲哭出來，想要掙開那人的手。

    “不許哭，再哭打死你”男人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手上的動作又大了些。

    小男孩立馬嚇得不敢哭了，忍著頭上的疼痛，使勁地憋住嘴，小臉憋得通紅。

    “毛娃”余小容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身子搖晃著向下癱軟下來。梁大姐一個眼疾手快，扶住了快要倒地的余小容。

    張依一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呆在原地沒有了動彈的力氣。這種在電影里才會出現(xiàn)的鏡頭，居然真實地發(fā)生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葛銀玲整個人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她不是拉著毛娃嗎，怎么就被人搶走了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現(xiàn)場安靜得可怕，沒有人發(fā)出一絲響動。大家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動了那個惡魔，扣動了扳機。

    寂靜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我去換下我外甥”

    第23章

    張依一恢復(fù)了清明，像電影里放的那樣，舉著雙手慢慢靠近那個精瘦的特務(wù)。

    特務(wù)長了一張平庸老實的臉，要不是他手里握著槍，將黑漆漆的槍口對準(zhǔn)了一個孩子，任誰也不可能將這么一個普通工人模樣的人，當(dāng)成窮兇極惡的特務(wù)。

    忽然間，她看到了正向這邊靠近的趙長才。趙長才穿著一身軍裝，原本白皙的臉龐已經(jīng)變得慘白，憤怒的情緒一觸即發(fā)。

    張依一連忙沖趙長才暗暗搖了搖頭，用唇語說了兩個字“不要”。趙長才沖過來，只會增加毛娃的危險。特務(wù)要是知道了毛娃是軍人的孩子，更加不會放開他了。

    “別過來”看著越來越近的張依一，特務(wù)大喊了一聲，這女人是瘋了還是另有目的

    “求你放了我外甥，他還小，我替換他”張依一又往前靠近了一步，“到處都是戰(zhàn)士和警察，你帶著一個孩子不好跑，不如我換下他”

    看張依一和特務(wù)交涉，現(xiàn)場的便衣以及穿著軍裝的士兵，都停下了腳步，趙長才也恢復(fù)了理智，躲在兩個戰(zhàn)士后面，不讓毛娃發(fā)現(xiàn)他。

    主席臺上的劉恪非，冷靜地看著這一切，悄然地將手伸進(jìn)了褲子口袋。

    “你不怕死”特務(wù)挑了挑眉，眼前這個頂多二十歲的姑娘，是不要命了嗎

    “怕，可我更怕我外甥有事，他要是有事，我jiejie也活不成。我從小沒爹沒娘，jiejie最疼我，我不能讓jiejie出事?！睆堃酪槐M量將自己的情緒控制好，既悲傷又不聒噪，免得激怒焦躁不安的特務(wù)。

    見特務(wù)陷入短暫的思索中，張依一加大了籌碼“我是部隊干部家屬，抓住我要比我外甥有用得多，我姐是家庭婦女，姐夫只是一個海員，沒有我的分量大。”

    特務(wù)的表情有所松動，張依一繼續(xù)游說道“我丈夫是干部，我們剛結(jié)婚，感情很好，他不會不管我的?！?/br>
    主席臺上的干部們正在有秩序的分散，張依一一眼就看到了劉恪非，腦子突然一熱，脫口而出“你看到主席臺上那個瘦瘦高高的軍官嗎，那是我丈夫。”

    “高炮團(tuán)政委劉恪非”特務(wù)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好得很，這還真是意外的驚喜，上面早就給我們下了命令，遇到劉恪非格殺勿論。那些年，我們折在他手里的同僚不知有多少，今天能抓到他老婆，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我想看看，當(dāng)年的軍統(tǒng)之鷹是家國大義，還是兒女情長?！?/br>
    張依一“”這是什么個情況她這是要弄巧成拙了

    “你過來”特務(wù)向張依一抬了抬下巴，臉上帶著嗜血的危險。

    開弓沒有回頭箭，張依一一步一步向前挪動著。想死和真去死還是有區(qū)別的。雖然她很想穿回去找自己媽，可真要是讓她被爆頭，她還是很害怕的。

    “別磨蹭，快點”特務(wù)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

    張依一像是豁出去了，三兩步就到了特務(wù)跟前。

    特務(wù)獰笑一下，猛然一把箍住她的脖子，手中的槍頂在她的太陽xue上，一腳將不斷抽泣的毛娃踢到了一邊。

    馬上有便衣沖過來，飛快地將毛娃抱離，整個過程只有幾秒。

    “毛娃”癱靠在梁大姐身上毫無生氣的余小容，突然間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猛地?fù)湎蛄嗣?，將他緊緊摟在懷里，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又驀地睜大了眼睛，看著被特務(wù)拿槍指著頭的張依一，她又是心痛又是自責(zé)，胸腔里更是盤亙著一腔熱血，脫口道“我meimei還年輕，我來換下我meimei?！?/br>
    “滾，現(xiàn)在誰換她都不行，她現(xiàn)在可是我的救命稻草”特務(wù)惡狠狠地瞪了余小容一眼。

    靠近主席臺的張銘恩，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睛里透著緊張和擔(dān)憂。他按了按腰間的手槍，就要向張依一的方向靠近。

    “銘恩”在應(yīng)急點值班的楊碧玉，沖著張銘恩搖了搖頭。她一眼就看出了張銘恩的意圖，心里涌出一股酸意。

    張銘恩腳步稍頓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后什么也沒說，繼續(xù)朝前走。

    “劉恪非，別做縮頭烏龜了，你老婆在我手里呢，你讓你的人都讓開，再給我準(zhǔn)備一輛車?！碧貏?wù)朝劉恪非大聲喊道。他現(xiàn)在既緊張又興奮，能和當(dāng)年的軍統(tǒng)之鷹面對面較量，他的特務(wù)生涯也算是圓滿了。

    劉恪非跳下了主席臺，撥開人群，大踏步走過來，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在離張依一和特務(wù)還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快點，讓你的人給我找輛車，等我出了城，自然會放了你老婆”

    “她不是我老婆”劉恪非的聲音平靜卻又不容置疑。

    “劉恪非，你騙誰呢，她一看就是良家女子，不可能亂認(rèn)丈夫?！碧貏?wù)被激怒了，耐心也在一點點耗盡，槍口更加用力地抵住張依一的太陽xue，恨恨道“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一槍打死她”

    冷冰冰的槍口抵在張依一的太陽xue上，徹骨的寒意一下從皮膚滲到了血液，渾身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她還真不是我老婆”劉恪非勾了勾唇角，“你們應(yīng)該對我很了解，自然知道肖想我的女人有多少，我連軍統(tǒng)之花和世家名媛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娶一個什么都沒有的蠢笨小姑娘”

    劉恪非說完，深深地看了張依一一眼，眼睛里快速閃過一道暗光。這道光實在是太快，快得不光張依一沒看到，就連特務(wù)都沒察覺。

    張依一懵了，她被劉恪非徹徹底底的嫌棄了她蠢笨她什么都沒有追求他的都是軍統(tǒng)之花和世家名媛級別的，她不過是個村姑，也敢肖想人中龍鳳劉恪非

    “劉恪非”張依一怒了，杏眼圓睜，聲音也大起來“你自戀什么，我是什么都沒有，可我有尊嚴(yán)你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你這個大冰塊呢”

    她剛才冒充干部家屬，是想替換毛娃，之所以冒充是劉恪非的家屬，是因為她一時想不起來別人，剛好一眼看到了他，結(jié)果嘴一禿嚕就出來了。

    “”特務(wù)被整蒙了，這是什么意思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我是有自知之明，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還政委呢，你就這么對待人民群眾你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是怎么學(xué)的”張依一氣極了，完全忘了自己還處在危險的境地。

    她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被激怒的人，現(xiàn)在被心心念念的人嫌棄不說，還被他諷刺，突然就失去了理智。

    “別吵”特務(wù)被吵得頭疼，心里越來越焦躁，拿著槍柄照著張依一的頭就砸了下去。

    張依一疼得嘶了一聲，眼前直冒金星。

    對面的劉恪非，目光一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地掏出了手槍。

    只聽“砰”地一聲脆響，還沒等周圍的人反應(yīng)過來，特務(wù)就應(yīng)聲而倒，直挺挺地仰面倒地。

    一槍爆頭，正中眉心

    有戰(zhàn)士看得清楚，子彈是挨著那姑娘的頭頂飛過去的，再低一點就會擦破她的頭皮。沒有絕對的把握，真不敢開這一槍。

    一股熱流噴濺在張依一的頭上、臉上、脖子上，黏糊糊的很難受。失去了桎梏的張依一，身子晃悠了幾下，最后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

    子彈的炸裂聲，縈繞在她的耳邊，其余的她什么也聽不見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到處是特務(wù)濺出的血跡，nongnong的血腥味，不斷地朝著她鼻中涌來。

    “嗚嗚嗚”張依一終于哭出了聲，哭得肆無忌憚，仿佛要將所有的復(fù)雜情緒都哭出來一樣。

    看見毛娃被抓的那一刻，她根本沒時間考慮危險不危險，想也沒想就沖了過來?，F(xiàn)在危險解除，這種劫后余生的感覺，恍如隔世。

    張依一癱在地上正哭得毫無形象，忽然看到一只白皙干凈，骨節(jié)分明的手朝她伸了過來。

    她打了個哭嗝，抬起一雙淚眼，失神地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劉恪非挺拔的身姿。剛要伸出的手，忽地又縮了回來。

    “剛才不還挺勇敢的嗎”劉恪非揶揄道。

    這姑娘還真讓人頭疼，什么都敢說。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卻從沒見過這樣矛盾的姑娘。一面是機智勇敢、臨危不亂的聰明姑娘，一面又是莽撞，不按規(guī)則出牌的傻大姐兒。

    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面目或許她根本就是個兩面人

    “不用你管，你是資本家少爺，留過學(xué)的優(yōu)等生，我是沒文化的村姑，免得玷污了高貴的劉政委”

    “真不用我管你能起來”劉恪非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哼”張依一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骨碌一下坐起來，豪放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別過臉不去看劉恪非。

    她一個學(xué)過解剖的人，難道還會怕尸體和鮮血剛剛癱倒，實在是因為怕死，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換了誰都不會淡定。

    有戰(zhàn)士過來搬運特務(wù)的尸體，膽小的女人和孩子捂著眼睛不敢看。

    張依一看了特務(wù)一眼，還別說，劉恪非真不愧是神槍手，這一槍正中特務(wù)的眉心。

    “翠翠”余小容哭著就要撲過來抱張依一。

    張依一連忙伸出手臂扶住了余小容“別過來，我這一身的血，別弄你一身?！?/br>
    “翠翠，謝謝你，要不是你，毛娃就”余小容哭的說不下去了。

    “翠翠，幸虧有你，要是毛娃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葛銀玲一開口就泣不成聲。

    葛銀玲眼睛都哭腫了，她一直在自責(zé)，覺得毛娃是在她手里被搶走的。要不是梁大姐死死地拽住她，她早就沖過來替換張依一了。

    余小容抹了一把眼淚，反過頭來安慰她“玲子姐，這哪能怪你，特務(wù)這么兇殘，別說是你，換了誰也拉不住啊，?！?/br>
    受驚的毛娃，將頭埋進(jìn)趙長才的懷里，摟著爸爸的脖子不撒手。趙長才抱著兒子，感激地看著張依一，笨拙地表達(dá)著自己的謝意“翠翠，以后你就是我親meimei”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幾個家屬，呼啦一下將張依一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夸贊著她。有說她膽大的，有說她聰明的，也有說她反應(yīng)快的，對她編造的干部家屬身份，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么。

    “好了，咱們還是走吧，我這一身的血，得趕緊回家洗洗，時間長了血就洗不掉了，我可舍不得我這身新衣服?！?/br>
    緊張的氣氛被張依一沒心沒肺的話沖散了，大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在梁大姐的帶領(lǐng)下，大家結(jié)伴回駐地。

    “毛娃，你跟娘先回家，爹還有事”趙長才想要將懷里的毛娃放下來。結(jié)果，毛娃就跟個八爪魚一樣，抱住他不放手。

    “毛娃，跟娘回家，你爹要抓壞人”余小容柔聲地哄著毛娃。

    貪戀父親寬厚溫暖懷抱的毛娃，死死地?fù)ё≮w長才的脖子。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躲避危險。

    “毛娃，你是男子漢，男子漢就要勇敢。你爹去抓壞人，現(xiàn)在只有毛娃一個男子漢了，你娘、翠姨和玲姨還要靠你保護(hù)呢，毛娃，你愿意保護(hù)我們嗎”

    毛娃動了動身子，抬起毛茸茸的小腦袋，沖張依一點了點頭。

    趙長才見狀，松了一口氣，輕輕地將兒子放了下來，轉(zhuǎn)身大踏步地走了。

    余小容和葛銀玲一左一右拉著毛娃，和眾人一道，按照來時的路線往回走。

    眾人正走著，聽到后面?zhèn)鱽硪魂嚻嚴(yán)嚷?，大家自覺地往兩邊閃。一輛吉普車從旁邊輕快的駛了過去，在前面一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卻又停了下來。

    小何跳下車，沖張依一招手“翠翠，我現(xiàn)在要回駐地，你帶著余嫂子和孩子上車?！?/br>
    張依一看向余小容，余小容又去看梁大姐。大家一起來的，這么多人都走回去，偏偏她們坐車回去，總覺得不好意思。

    梁大姐爽快地笑道“行了，別看我了，你懷著身子，毛娃又被嚇著了，還有比你們幾個慘的嗎你們幾個趕緊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