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續(xù))
航船離開閶門,一路順水,由運河轉到婁江,途經跨塘、唯亭、正儀來到昆山玉山鎮(zhèn)。張老大把航船停靠碼頭后,就帶領文昌君和顧擷岡到鎮(zhèn)上的亭林棧,在一間上等房安頓下來。稍許休息后,又帶領他們到鎮(zhèn)上轉了一圈,告訴他們哪里是顧恂的住宅,哪里是他家的店鋪,哪里是顧鼎臣的養(yǎng)父家,哪里是私塾學館,都一一詳細指路。他們對張老大熱情周到的服務,感到非常滿意,額外多給了一份船費。 翌日,他們穿上隱身衣先到顧恂的住宅去探看個究竟。顧氏家族在玉山鎮(zhèn)是個大戶人家,到顧恂這一代雖說已經衰落,所幸祖?zhèn)髡罕W×耍瑳]有變賣,大戶門第依然如故。這是一座三間開、三井深的江南古典宅院,由于多年失修,顯得有些破落。 顧恂的妻子看上去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從她的衣著打扮,言談舉止上,使喚婢女的派頭看出,她娘家也是家底厚實的富裕家庭。顧妻雖然兇悍,像個潑婦似的罵陣,但看上去也只是色厲內荏,虛張聲勢而已。 顧鼎臣的生母蓬頭垢面,衣衫襤縷,卻遮掩不住她那秀外慧中的氣質,她的眼神里充溢著堅韌與期待的目光,她堅信他的兒子是個聰明能干的孩子,一定能為她爭氣,一定能為顧家光宗耀祖。文昌君和顧擷岡穿著隱身服在顧宅逗留觀察,眼睜睜看著顧鼎臣生母被那潑婦呼來喚去,低聲下氣地干著臟活重活, 文昌君憤憤不平地說:“在古代,家傳的婢女雖然終身為奴,但是男主人完全可以合法地收在房里做陪房丫頭,男主人與妻子行房時,陪房丫頭要在床頭侍候,男主人高興時也可以與陪房丫頭一起行房,如果生了孩子還可以納為小妾。在《紅樓夢》里這樣的丫頭多的是,寶玉房里就有十幾個,有的陪寶玉洗鴛鴦浴,襲人還甘愿與寶玉偷試**情呢。這些個主子還不知性侵了多少丫頭,等到玩膩煩了,就放出去與家奴婚配。王熙鳳是個‘夜叉星’,她不許賈璉碰平兒,賈璉不愿屈服于她的yin威之下,不僅把鮑二家的引到房里偷歡,還在外頭偷偷娶尤二姐為二房。賈府被抄家落難后,賈璉干脆把王熙風給休了。顧妻吳氏如此霸道,不讓顧恂碰那婢女,也是個‘夜叉星’,要是換作我,早就把如此俊美的婢女睡了,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再名正言順地娶做二房太太。顧恂是個儒生,孔老夫子的書讀得太多,成了克己復禮的老夫子了。我認為那婢女就是顧恂名正言順的二房太太,說顧鼎臣是顧恂與婢女的私生子有失公允?!?/br> 說到氣憤處恨不得上去將那母老虎痛斥一頓,卻被顧擷岡攔?。骸安灰?,你可是一個隱身外星人?!?/br> 離開顧恂家宅院后,兄弟倆到酒店叫了幾樣酒菜,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等到酒足飯飽之后,他們穿著隱身衣來到顧恂家的雜貨鋪??瓷先ヤ伱骐m然不算小,但是貨架凌亂,品種也不齊全,看來他確實像個不善經營的迂闊儒生。早市過后,街上便冷冷清清起來,顧恂正捧著書籍專心致志地讀書。店鋪的后邊就是他的臥室兼書房,墻壁上掛著他書寫的詩詞對聯(lián),還有山水畫,看上去他在這方面也有較深的造詣,也算是個名門長者。他是個童試秀才,因為入贅為婿,就斷絕了仕途,于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臥室陳設簡單,一張小床,一只小書柜,一只記帳桌子。小床上鋪蓋單薄,想必家有悍妻,晚年只能過著如此簡陋、清貧的生活??磥硭咽菬o聊至極,就到對面的酒店買些酒菜來,一人對著街景,獨飲獨酌起來。酒至半酣,他就開始獨自吟誦起詩詞,詠嘆之調飽含晚年凄涼之情。 看著顧恂對著街景獨飲獨酌的情境,禁不住傷感起來。顧擷岡憐憫道:“多么慈眉善目的一位老父親,如今卻過著如此凄慘的晚年生活?!?/br> 文昌君說:“幸運的是,他與二房太太生了一位聰明伶俐的兒子,將來不僅狀元及第,官至宰相,還是一位懷有赤子之心的大孝子,想必晚年也是非常幸福的。我們還是到顧鼎臣的養(yǎng)父家去看看吧?!?/br> 離開顧恂家的店鋪,他們來到磨坊。文昌君說:“擷岡老弟,我想去顧鼎臣的養(yǎng)父母家,為了拜會的真實可信,我扮演唐寅,你扮演唐寅的書童。” 顧擷岡擔心道:“文昌兄,要是給唐寅知道我們假扮他在外面招搖撞騙,我們可就難以向他交代了。” 文昌君笑嘻嘻道:“唐寅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他向來風流倜儻,不拘小節(jié),為了追求秋香,甚至可以扮成家奴。放心吧,遇到他,我會給他解釋清楚的?!?/br> 顧鼎臣養(yǎng)父母見是唐寅和他的書童來訪,喜出望外:“唐公子,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增輝?!?/br> 因為三年前唐寅曾經到訪過顧鼎臣養(yǎng)父母家,所以他們特別親近。“這次我是去松江一位朋友家走訪,順便過來看望兩位老人家的?!?/br> 文昌君說話小心謹慎,生怕露出馬腳:“鼎臣老弟不在家?” 養(yǎng)父說:“鼎臣在蘇州光福鄧尉山,前年我?guī)ьI鼎臣拜光福鎮(zhèn)上的一位才學淵博、通曉古今的徐老先生為師。在徐老先生教育熏陶下,鼎臣的學業(yè)大有長進,打下了扎實的儒家經學基礎。明年鼎臣準備到南京江南貢院去考舉人?!?/br> 顧擷岡問:“顧公子的書童呢?” 養(yǎng)母說:“你是唐公子的書童吧?上回你來我家還是個小孩子,如今都長成毛頭小伙子了。不怕你們笑話,鼎臣在蘇州府學讀書時的書童是臨時租用的,早就回老家去了。這幾年江南鬧饑荒,磨坊的生意江河日下,再加上苛捐雜稅,我們都揭不開鍋了,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但是再苦再難也不能耽誤了鼎臣的學業(yè)。我們賣房賣地,砸鍋賣鐵也要送他出去求學?!?/br> 文昌君關切地問:“鼎臣老弟見到他親生母親沒有?” 養(yǎng)父氣憤道:“別提了,顧恂的大房就是不讓鼎臣見自己的親生母親。顧恂怎么娶了這么一個兇悍的妻子!鼎臣親生母親雖說是婢女出身,可也是顧恂的二房,她這個大房怎么可以如此欺負二房?依然把她關在柴房里,么五喝六,還是把她當婢女使喚,干臟活重活,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這個母夜叉揚言說,今生今世你別想再見到親生兒子。唉,真是造孽喲!我們鼎臣可是有大志向的人,從小養(yǎng)成堅強不屈,吃苦耐勞,忍辱負重,與人為善的性格。他原名叫顧仝,后來自己改名叫顧鼎臣,立志要成為一位鼎鼎大名的清官、忠臣。鼎臣他岳父曾任河南布政使、江南巡撫,看中鼎臣既聰明能干,又忠厚老實,還能忍辱負重,將來必成棟梁之材,執(zhí)意要把女兒嫁給鼎臣。真是上輩修來的福分,媳婦賢淑能干,雖說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照顧二老和丈夫盡心盡力,每晚伴讀丈夫到深夜,還變賣嫁妝維持生計,不像顧恂他大老婆那樣嬌縱蠻橫,毫無人性。” 兩位老人講起養(yǎng)子的瑣事,真是絮絮叨叨,侃侃而談。臨別時文昌君留下十兩銀子,養(yǎng)父母堅持不收。顧擷岡勸說道:“這是唐公子的一片心意,卻之不恭,請二老還是收下吧?!眱晌焕先送妻o再三還是分文不受。 離開顧鼎臣的養(yǎng)父母家,他們前往私塾學館,文昌君說:“去學館見私塾先生,你扮演我的兒子,這樣演戲更加自然真實?!?/br> 顧擷岡沒有反對:“不過這次要讓我當主角,見我的眼色行事?!?/br> 私塾先生見來了一老一少,心想一定是父親送兒子來求學的,便自我推介道:“我的私塾教書有方,出了一名神童,童試就中了秀才第一名。” 顧擷岡搶白道:“先生,那位神童我知道,名叫顧鼎臣。先生你給他出的對聯(lián)的上聯(lián)是:竹筍出墻,一節(jié)須高一節(jié)。神童對的下聯(lián)是:梅花遜雪,三分只是三分。” 私塾先生驚喜道:“想不到你也是一位神童。剛來時我不知道顧鼎臣家境貧寒,交學費時每次都只有三分錢,我嘴上不好直接說,便給他出了如此一個上聯(lián)。誰也沒有想到他相當機敏,便對了這么一句下聯(lián),后來我了解他家庭的困苦后,也不再計較他能交多少學費了。” 顧擷岡說:“先生你還出過很難的對聯(lián)考顧鼎臣。我記得你出的上聯(lián)是:花塢春晴,鳥韻奏成無孔笛。先生你把鳥兒唱歌的聲音比作在吹奏無孔笛,真是太難對了??墒穷櫠Τ紖s對得美輪美奐:樹庭日暮,蟬聲彈出不弦琴?!?/br> 私塾先生說:“顧鼎臣父親是個秀才,雖然滿腹經綸,卻因入贅為婿,斷送了仕途。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因為家有悍妻,又不認他與二房生的這個兒子,所以只能到我的私塾來與兒子見面。他在詩詞對聯(lián)方面頗有造詣,經常出些對聯(lián)考兒子?!?/br> 顧擷岡說:“他父子倆的對聯(lián)我能背兩副。第一副對聯(lián),父親出的是:柳線鶯梭,織就江南三月景;兒子對的是:云箋雁字,傳來塞北九秋書。第二副對聯(lián),父親出的是:碧水連天天連水,水天一色;兒子對的是:明月伴星星伴月,星月交輝。父子倆對的真是珠聯(lián)璧合?!?/br> 文昌君說:“先生的私塾遠近聞名,我兒子特地要我?guī)麃砜纯础?上愤h迢迢,我得回家考慮考慮再作決定。” 辭別了私塾先生,他們準備乘船回蘇州去。路過一座龍王廟時,他們想進去看看是否就是顧鼎臣與伙伴烤狗rou時劈了菩薩當柴燒的那間廟。走進大殿,見里邊有年輕人在聚會酒宴,為首的一位男士見有自遠方來,便盛邀他們同飲幾杯。顧擷岡眼觀六路,發(fā)現(xiàn)墻壁上有一首詩,便低聲吟誦起來: 玉洞千山鎮(zhèn),幽泉萬古清。 夜深僧出走,洗缽老龍驚。 文昌君說:“這是顧鼎臣寫的一首詩。諸侯仁兄是否認識顧鼎臣?” 眾人齊聲道:“顧鼎臣是我們小時候的玩伴,兩位公子也認識顧鼎臣?” 顧擷岡驚喜交集:“我們就是來尋訪顧鼎臣的?!睘槭椎哪惺空f:“請兩位公子上坐,我們好好暢飲一杯?!?/b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