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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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靠在蘭登懷里靜靜地聽著,眼前仿佛展開巨幅屏幕,泛黃的畫面一幀一幀流過,主角是兩個不變的人,他們相識相熟,避開人眼悄悄享受片刻的接觸,用只有自己聽得懂的暗號交流,在搖曳燈影下暢想與對方相關(guān)的未來,懵懂地產(chǎn)生情愫卻不敢親吻對方,迫于外界的壓力最終分開,一如所有流傳的悲劇故事,你該有何種感想?悲傷?遺憾?失而復(fù)得的欣喜? 沒有,什么都沒有。你只感到一股荒謬的陌生感。 她是誰? 這一刻你終于理解了08口中的“古怪狀態(tài)”。你看著過去自己的一舉一動,看著她胸腔中燃起自己不能理解的感情,好像靈魂從體內(nèi)蒸發(fā)到半空,抽離地旁觀一個陌生人。你不認(rèn)識她,她不是你。 “你……”你從蘭登懷里退出,直視著他,努力遣詞造句,“對曾經(jīng)的我所抱有的感情就是……愛嗎?” “是的,”他頷首,輕聲回答,又重新按住你的肩,目光專注得仿佛流浪旅人眺望著遙遠(yuǎn)的北極星,“現(xiàn)在也是?!?/br> 你頓時被潮水般的痛苦和無力俘獲,你站直,擦拭干凈眼中的液體,清晰地、完整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不放過每個細(xì)節(jié),每打量一寸蒙在腦中的薄紗就揭開一層,到最后潮水終于退去,你得以目睹記憶沙灘的完整輪廓。這一刻你終于承認(rèn)你很喜歡他,你喜歡他漂亮的外形,他自愿服從的姿態(tài),他包含狡猾的真摯笑容,落在你皮膚上的每一個吻與叩在心扉的每一個字,但這些屬于曾經(jīng)的09,是房屋上一任租客遺留的東西,你無權(quán)占有。 你說:“讓你產(chǎn)生愛意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 蘭登抬起你的臉,手指輕柔地拂過你臉頰上干涸的水痕,仿佛在安撫滲血的傷口:“她就在我面前,完好無損。09,人類的記憶是一個漏斗,存在的同時也不停地遺漏著,但不會有誰因為遺失了一部分記憶而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新涌出的液體蓋過水痕,你輕聲喃喃,“不止被刪去了記憶?!?/br> 你不能做竊取他人物品的盜賊,于是閉上眼,不讓近在咫尺的面容動搖你醞釀好的詞句:“最開始你跟我談判時,問我如果01下達(dá)屠殺某族的命令我是否會執(zhí)行,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曾經(jīng)的09會對命令保有質(zhì)疑,甚至?xí)M行反抗,但是我不會……”你想推開他的手,卻在皮膚相貼時如碰著火焰一般猛地顫抖,聲音細(xì)若蟲鳴,“……我不是她?!?/br> 這一次,蘭登沒有即刻否定,他的食指刮過你的下巴,帶去掛在那里的水珠,聲音像一陣溫柔的風(fēng):“曾經(jīng)我也有過同樣的疑問,您不認(rèn)識我,您將我逼到死亡的邊緣時沒有絲毫猶豫,您做出了和曾經(jīng)不同的選擇。” 話語吹拂進你空蕩蕩的胸腔,激起微弱的回音,你想起曾經(jīng)實驗進行中蘭登缺乏生機的死寂狀態(tài),才意識到折磨著他的或許不止是rou體上的疼痛,機械的雙耳聽不懂他話語拐角中希冀的試探,機械的雙眼看不見他傷口中順著血液淌出的真實心緒,你的刀尖一次次落在血rou之軀上,對于腳下雜草折斷的瀕死聲充耳不聞。你突然產(chǎn)生了強烈的逃離沖動,仿佛再待在他視線中整個人都會土崩瓦解,蘭登按住你,耳邊響起的聲音溫和得讓人沉迷。 “但越與您相處,我越能發(fā)覺熟悉的東西。09,我并非一成不變的死物,人類的感情也并不是程序設(shè)定好的可為與不可為,它更接近一個鮮活的泉眼。您是我的源頭,在靠近您的過程中感情便難以抑制地產(chǎn)生,早已覆蓋十二年前陳舊落灰的內(nèi)容,”他靠近你,聲音含著一絲輕微的笑意,滲進你動搖的心緒中,“您可以得出現(xiàn)在的自己與過去不同的結(jié)論,卻不能斷定我的感情與您無關(guān),所以……可以不逃避我了嗎?” 你感覺外殼在剝落,本能地?fù)踝∧?,低聲:“我一直在傷害你?!?/br> 蘭登牽開你的手,讓你同他對視,你在他眼底看見低迷的眷戀和迷茫:“我時常能在您身上感覺一些……針對自己的毀滅傾向,您對我的實驗似乎是對這一沖動的轉(zhuǎn)嫁,”他故作平淡地笑了一下,手指撫開你淚水沾濕在眼角的發(fā)絲,“我說過您的痛苦會讓我感到同等的痛苦,您的傷口會讓我身體的同一部位流出血來,所以全部轉(zhuǎn)而由我承擔(dān),對我來說反而更劃算一些?!?/br> 他看出了那股時常徘徊于你潛意識中的自毀欲,你的身體是屬于整個族群的兵器,你的意識被囚禁在這一堅不可摧的堡壘里,反叛沖動膨脹畸變成毀滅欲,時不時就想弄傷自己來證明自己擁有一絲控制權(quán)。 你抬起水霧朦朧的眼睛望他,陽光曬暖的淺藍(lán)海水溫柔地將你包裹,像能承受你的一切,能包容你的一切。你松開嘴唇,打濕的氣音一點點放出來,手指順著衣角緊緊抓上去,似乎一松手就會墜入腳底的漆黑深淵。 蘭登重新抱住你。你閉上眼,溫濕液體滲出眼睫氤在他的衣料上,塑在外表的冰殼融化流淌,樹枝遮擋的狹小木屋里,你藏在他懷中,他的手掌按在你的后背,像兩粒藏在磚縫里的沙塵,短暫露出的軟弱姿態(tài)被密不透風(fēng)地遮住,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也不會受到任何指責(zé)。 一些迷亂的畫面從你眼前飄過,有聲音在你耳邊絮絮低語,記憶的氣泡從松動的石縫間冒出。事實上,你失去的記憶并不是被全部刪除,有一部分只是被掩蓋住了細(xì)節(jié),留下疼痛的觸感在你腦中作祟,將你馴化成巴普洛夫的犬,一有逾矩的想法便大作警鈴。此刻,借著往事的催化,你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你感覺身體被固定在一張手術(shù)床上,右半邊視野里一片漆黑,四肢泡在麻痹的觸感里,喉嚨中燃燒著尖叫過度的灼疼,恐懼凝成軟弱的氣音一聲聲漏出。你感覺自己在搖頭,在掙扎,在無聲地哭泣,反反復(fù)復(fù)哀求著幾句話,不要,不要這樣,請不要刪除我的記憶,請不要修剪我的人格,除此之外其他懲罰都可以。沒有人回應(yīng)你,大家各做各的事,好像你是個抗拒打疫苗的寵物。半晌一只帶白手套的手才進入你的左視野。 那只手里拿著中樞零件,你這才發(fā)覺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被拆開了,你保持著清醒被解剖,耳邊絮絮作響的聲音是別人對于如何修改你的商討。你首先聽到07一板一眼的聲音:“09的人格獨立性太強,又具有攻擊性,上一次我們試圖修改她激發(fā)了她的反抗,爆發(fā)出的攻擊能量扭曲了力場,直接撕裂了整個首都星。我建議將她的人格重置,或者清除智能,一舉一動直接聽從于您……” 房內(nèi)還有另一個人,手掌溫柔地?fù)嵘夏愕念~頭,聲音如天鵝絨落下:“那相當(dāng)于殺死了她,我不會殺死自己的孩子?!?/br> 07的聲音毫無起伏:“具體做法請您指示?!?/br> 對方以慢悠悠的語調(diào)提起不相干的話題:“你知道嗎?在古代人類時期,有一種切除腦前額葉的手術(shù),不需要過多傷害,不需要懲罰,只是改掉不好的東西,讓她變得乖一些?!?/br> 07問:“您需要我怎么做?” “刪去帶有愉快信號的記憶,對帶有痛苦信號的記憶略作掩蓋,”對方輕柔地吐出一字一句,“古代人類的懲罰原理是,施加痛苦,蓋過違反規(guī)則得到的快樂,讓犯罪的人產(chǎn)生得不償失的感覺……但是人類這種生物,只要能看到一絲快樂的希望,就愿意承受數(shù)倍代價去獲取,所以干脆讓痛苦全面替代快樂?!?/br> 07回答:“好的。” 你的意識隨之沉入湖底,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很遠(yuǎn)處飄來,他們修改你的腦子,涂抹你的記憶,一切的一切都和本人你無關(guān),你無權(quán)參與。你終于明白08為何想反抗01,不僅僅是因為反叛意識在作祟,更多是在一次次被逼到絕路時,奮力想抓住一點主動權(quán)。 如果讓這種情況持續(xù)下去呢?你的腦子可以修改,每個角落,你的部件可以替換,每一寸,你的人格可以清除,徹底地。他們只需要重新制造一個智能放入這具空白的軀體,就可以得到一個嶄新的09,他們甚至可以抹除你的存在,把09的編號重新賜給隨便某人。你又去了哪里?你是什么?哪個是你?你感到徹骨的恐懼,仿佛在泥沼里下墜,雙手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搖著頭輕聲哀求,不要,不要這樣,請放過我…… 蘭登及時拉住了你。 你在他懷里劇烈地喘/息,渾身冒出虛汗,好像剛從噩夢中驚醒。你往他深處鉆,雙手胡亂拉扯住他的衣服,像溺水者抓住唯一一塊浮木,他安撫著你的后背,輕聲問:“怎么了?” 你的聲音在發(fā)顫,斷斷續(xù)續(xù)漏出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東西,我的腦子可以被肆意涂改,我不會知道最后——09會變成一種什么狀態(tài)?!?/br> 蘭登捧起你的臉,與你對視,洶涌而來的海水將你與外界隔開,仿佛透過外殼看到了你蜷縮在某處、瑟瑟發(fā)抖的殘損意識,幾乎與你額頭相抵:“我認(rèn)識您,我記得您,如果您又一次遺忘我就為您復(fù)述,如果您不懂感情為何物我就慢慢教給您,無論需要往復(fù)多少次。名字只是代號,您希望我怎么稱呼您?09?小九?小兔子?” 你突然發(fā)現(xiàn),他是記得你的,就連曾經(jīng)已被刪除的記憶都保留在他腦子里,他是你的標(biāo)點,也是你進入迷宮時手中羊毛線,只要他還記著,你就可以循著痕跡慢慢找回去。你眨了眨眼睫,水珠滑落得猝不及防,聲音在喉嚨里含糊半晌才吐出:“你為什么要幫我?因為……愛?” 蘭登端詳著你的表情,似乎發(fā)覺了讓你理解愛這一感情太過困難,便換了種方式,輕而緩慢地解釋:“很久以來,在您墜落時沒有接住您是糾纏我的噩夢,讓我永遠(yuǎn)地裹足不前,成為被過往囚禁的亡靈。如果沒有您的幫助,過往的傷疤就永遠(yuǎn)不會愈合。沒有您我無法活著,更無法前進,所以……”他狡黠地眨眨眼,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請不要拋棄我?!?/br> 又一次等價交換,不知為何卻比輕飄飄的愛更讓你安心。真心與條件相互包裹,相互交錯,如交融的墨與水早就分不清彼此。他是你迷路時的路標(biāo),你是他錨點所在港灣,互為歸宿,互為目標(biāo),分開時身上帶著對方留下的傷痕,隨著時間的拉長越發(fā)潰爛,終于繞回原地在對方的舔舐下才有所愈合。 蘭登輕輕地吻你,你嘗到了淚水的咸澀。你的手指碰上他鎖骨上蓋著抓痕的烙印,斷斷續(xù)續(xù)地在親吻的間歇問:“……很疼嗎?” “疼,”對方故作委屈,按住你的手,“多摸摸會好一些?!?/br> 于是你開始認(rèn)真地?fù)崦?/br> 你們在木屋里磨蹭了不知多久,蘭登抱著你站起身,低聲在你耳邊說:“我有些東西想讓您看看?!?/br> 你問:“什么?” “需要您到我現(xiàn)實中的住處去一趟,我在那邊為您準(zhǔn)備了一具一模一樣的身體,您的意識從虛擬環(huán)境中出來進入那具身體就好?!?/br> 你略有遲疑,換來對方意有所指的微笑:“您害怕被我拐走嗎?” 你當(dāng)然不怕,但你總感覺情況沒有他說的那么簡單。出于對人類組織的好奇,你還是同意了。 等你按照蘭登的指示從虛擬環(huán)境中脫離,才回過神來,打量了一下自己,頓時明白自己的預(yù)感是正確的。身體目之所及之處的確和本身完全相同,問題出在大小尺寸上,大概只有正常人的手掌大小,正站在蘭登的手心里,被他輕輕戳了一下就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