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舟：“小師妹……”

    月亮漸漸爬上枝頭，盈盈的月色灑在蛙鳴一片的蓮花池里。

    須臾，只聽輕微的“撲通”一聲，池面又歸為寂靜。

    第7章

    樹影婆娑的后山，細(xì)碎月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三個(gè)鬼鬼祟祟的身影上，也灑在四條肥美的錦鯉上。

    破成兩半的竹筒和荷葉洗凈搭在石塊上，處理好的錦鯉瞪著眼珠躺在里面，有著淡鹽味，還有著誘人的辣味。

    李八卦蹲在另一塊石頭上，指使著元清：“切點(diǎn)大蒜、黃瓜、茄子、香菜進(jìn)去。不對(duì)，你別切那么大塊，烤不熟的?！?/br>
    “小師妹?！痹逵行┪?，可憐巴巴舉著從廚房偷出來的菜刀，“為什么是我切？我不會(huì)呀?！?/br>
    “那難道是我嗎？”李八卦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片刻，她挽起袖子，搖晃著似乎要下去，“嗯，還是我來吧！十二師兄，我一定能拿動(dòng)刀呢！”

    “小師妹你別摔著！”到底是半大的孩子，明舟怕被巡夜的人抓到，一直縮頭縮腦在前面放哨，聽到動(dòng)靜回頭，見李八卦站在石頭上搖搖晃晃的，心都快被嚇出來了，“別動(dòng)別動(dòng)，我抱你下來！”

    “別別！我是說明舟師兄啦！”元清把頭搖得飛快，劈材一樣切著黃瓜，“小師妹你別動(dòng)，十二師兄可以的！”

    “嗯！那我不下去啦?！崩畎素渣c(diǎn)頭，索性坐下，來回晃蕩著腿，輕輕哼著小調(diào)子。

    “小師妹，你別唱了，萬一引來巡夜的，我們肯定要被罰去崖底思過?！毕氲侥厦娴难碌祝髦鄞蛄藗€(gè)冷顫。

    見明舟兩次提到崖底思過，李八卦不由好奇：“崖底？”

    “沒錯(cuò)，往南面走到盡頭有處斷崖，下面就是思過崖底，犯了嚴(yán)重戒律的弟子會(huì)關(guān)到下面思過一個(gè)月?！泵髦郾еp臂，抖了抖，“里面可恐怖了?！?/br>
    李八卦來了興趣，雙手撐著下巴，聚精會(huì)神聽著：“多恐怖呀？”

    此時(shí)有微風(fēng)從南面吹來，有點(diǎn)涼。

    明舟嚇得不輕，小臉蛋煞白煞白的，攥緊衣領(lǐng)，往前走了好幾步：“聽犯了戒律的師兄說，崖底的東西比山下妖怪可怕多了，去過一次，還敢再犯戒的都是勇士。”

    “比山下妖怪還厲害的妖怪？”李八卦嘴巴微張，“比那個(gè)巨目猿猴還厲害？”

    “不知道，大概吧，我也沒見過?！泵髦蹞u頭，“反正咱們別被抓到就是。不過……”他笑了笑，抬手輕輕拍了拍李八卦的頭，“到時(shí)候要是被抓，十一師兄扛著！小師妹你別怕！”

    真是個(gè)實(shí)誠(chéng)的乖孩子。

    李八卦一笑，可愛極了：“十一師兄你真好。”

    “哎喲，可算弄好了?！辈贿h(yuǎn)處，元清把所有菜切好，扔下菜刀虛脫地坐到石頭上，“小師妹啊，你為什么要我抓四條魚，咱們只有三個(gè)人呀?！?/br>
    “因?yàn)椤崩畎素暂笭枺p松從石頭跳下去，“我一個(gè)人要吃兩條呀。”

    “哇，小師妹你胃口比我還大！”元清撓了撓頭，有些納悶小師妹那么小小的身子，是如何裝下那么多食物的。

    記得剛剛在飯?zhí)?，她吃了兩碗飯，兩個(gè)饅頭，三個(gè)素包子，一盤素餃子，后面……還連喝了三碗湯才作罷。

    現(xiàn)在還能吃兩條魚？

    “糟了……”這時(shí)明舟翻了翻空空如也的袖口，聲音有些心虛，“似乎火折子……丟了……”

    “什么？！”元清當(dāng)即彈起身，滿臉的生無可戀，“那我忙活半天白忙活了？！嗚嗚，明舟師兄你這個(gè)大蠢蛋！”

    “我又不是故意的……啊，火！”明舟話沒說完，就驚訝地看向前方，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小小小師妹，你你你會(huì)噴火！”

    李八卦趴在地上，淡定自若地往石頭下噴三昧真火。

    那三界間的第一火，煉出無數(shù)法寶的價(jià)值千金的火，頃刻間把魚烤得外焦里嫩，魚香撲鼻。

    元清也呆了，甚至忘了垂涎欲滴的烤魚，怔怔道：“小師妹……你不是人參精嗎？怎么會(huì)……怎么能噴火呢？”

    “對(duì)呀?！崩畎素云鹕砼牧伺南ドw，眼圈微微有些紅，隨口胡謅了一個(gè)理由，“人參精是不會(huì)噴火的，可是你們也知道我是野生的人參，從小孤零零一個(gè)人參在外面晃蕩，總是被別的小妖精欺負(fù)。后來……后來有個(gè)天仙一樣的姑娘，她說她是上古的神仙，見我可愛又大補(bǔ)，所以特地教我三昧真火來防身，免得那些妖怪總想吃我補(bǔ)身子?！?/br>
    她口中天仙一樣的姑娘，自然是她自己。

    “三昧真火！”元清眼睛都直了，“小師妹你運(yùn)氣真好，那可是三界第一火呢！”

    “按我說，是小師妹福緣深厚才有此奇緣?！泵髦壅f著眼眸一亮，激動(dòng)道，“還記得大師兄說的嗎？！師父收小師妹就是因?yàn)樗邢删?！?/br>
    “食rou?！?/br>
    “偷魚?！?/br>
    “縱火。”

    “三罪并罰。”

    下一瞬，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明舟和元清身子一僵，緩慢地回頭，在看清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時(shí)，心都碎了：“二師兄……”倒霉被抓也就算了，為何偏偏巡夜的還是池硯！

    而李八卦在第一個(gè)“食”字響起來時(shí)，已經(jīng)飛快用荷葉裹好一條烤魚塞到袖口里，她本就是火爐，絲毫不怕燙。

    池硯目光淡淡掃過三人：“誰(shuí)的主意？”

    “我?！泵髦圻€沒來得及背鍋，李八卦主動(dòng)站了出來，她耷拉著腦袋，兩滴淚珠已經(jīng)掛到了臉上，“二師兄，都是我的錯(cuò)，你罰我吧！不要怪十一師兄和十二師兄?！?/br>
    “是我的主意二師兄！”

    “魚是我抓的二師兄！”

    兩道聲音同時(shí)響起，明舟和元清都擋到李八卦身前，盡管很怕即將到來的三罪并罰，可兩人還是咬牙異口同聲：“要罰就罰我們吧二師兄！”

    池硯不為所動(dòng)，待戒律堂的道士收拾好滿地狼藉，沒收掉三條烤魚，他才淡淡道：“元清?！?/br>
    元清灰溜溜出列：“在?！?/br>
    “《道德經(jīng)》一百卷?！?/br>
    “是?！?/br>
    “明舟?！?/br>
    明舟挺直小身板，抖成篩子出列：“二師兄……”

    “挑水一百擔(dān)?！?/br>
    “是！”

    比想象中的懲罰輕不少，兩人都松了口氣，乖乖等著池硯走。池硯卻不動(dòng)，只微微皺了皺眉看向兩人，無聲勝有聲。

    “我馬上去抄！”元清機(jī)靈，立即撒著腳丫子跑遠(yuǎn)。

    明舟猶豫，悄悄瞄了幾眼李八卦，二師兄已經(jīng)罰了他們，小師妹應(yīng)該不會(huì)有事了吧？他躊躇了一會(huì)兒，還是承受不住池硯的冷氣，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二師兄，我也去擔(dān)水了……”

    樹林里響著不知名的鳥叫，風(fēng)吹得樹葉唰唰唰，池硯的臉色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冷，那些戒律堂的大氣都不敢出，默默往后退，又退，再退，繼續(xù)退。

    這冷凍冰塊，不會(huì)要揍她吧？

    李八卦淚珠還掛在臉上，心里打起鼓，好像賣慘賣乖巧都不怎么有用，她可不想抄經(jīng)書，挑水，掃地……

    “李八卦？”這時(shí)池硯走到她面前。

    “在！”她立刻站得筆直，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抬頭，“二師兄，我知道錯(cuò)了，你能原諒我這一次嗎？”

    池硯沉默，李八卦心里燃起簇希望的小火苗，眨巴眨巴眼，甜甜糯糯地喚：“二師兄？”

    “山下田除草十日?！边^了片刻，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我監(jiān)工。”

    “……哦?！?/br>
    月色下，一片碧綠無垠的蠶豆田隨著微風(fēng)輕蕩，如海浪似的此起彼伏，完全看不到盡頭。

    李八卦吸了吸鼻子，眼淚汪汪地抬眸：“二師兄，佛曰眾生平等，我，親手剝奪小草的生命，這樣不大好吧？”

    池硯不語(yǔ)，手微微一抬，一道盈盈藍(lán)光籠罩在蠶豆田里，那些搖曳的野草瞬間有了生命，嘰嘰喳喳說了起來：“拔我呀，拔我呀！”

    “先拔我！我要投胎做人！”

    “我先，我先！”

    池硯收回法術(shù)，面無表情。

    “我……”李八卦嘴角抽了抽，“拔！”

    天光破曉，嫩綠的葉子上掛著濕潤(rùn)的露珠，在微熹的晨光下晶瑩剔透，如水晶般璀璨，朝霞飄蕩的藍(lán)天襯著碧綠蠶豆田，如詩(shī)如畫。

    須臾，沾滿草屑，散發(fā)著泥土芬芳的李八卦從蠶豆田里冒出頭，打破了這一刻的詩(shī)意寧?kù)o。她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二師兄……我拔完兩塊田啦……”

    明明沒休息，池硯卻毫無倦色，淡淡道：“今天到此為止，回山上早課?！?/br>
    聞言李八卦立刻爬到田埂上喘氣，她懶了上萬年，又胖成球，下田拔草一晚上，簡(jiǎn)直去了半條命：“不行，二師兄，我，我真的走不動(dòng)了！我，我，我再休息一會(huì)兒，你先走吧，不用理我?！?/br>
    快走吧，冰塊！

    “上來。”須臾，一把變大的，斂了劍氣的長(zhǎng)劍伸到她眼前，泛著淡淡的藍(lán)光。

    “……”

    李八卦覺得她可能沒那么胖，不然池硯為什么單手持著坐著她的長(zhǎng)劍上山，竟然連表情都沒變過？

    “謝……”到了竹海，她從劍上跳下來，眼睛彎成月牙，轉(zhuǎn)身剛想編一通言不由心的感謝，就只來得及看見池硯走遠(yuǎn)的背影。

    真是冰塊中的冰塊怪！

    李八卦對(duì)著他的背影做了個(gè)鬼臉：“池扒皮，你給我等著！”

    第8章

    竹海很安靜，剛走幾步，李八卦就看到抹熟悉身影走出來。

    孟洵換了套白色道袍，整個(gè)人出塵的俊秀，見她一身草屑，微微一怔：“你昨夜去哪兒了？”

    “去山下除草啦?！崩畎素晕宋亲?，隨手拍了拍道袍，眼睛笑彎成月牙，“我不小心犯了一點(diǎn)小小的戒?！?/br>
    “犯了一點(diǎn)小小的戒？”孟洵彎身，輕輕揭下沾在她發(fā)間的蠶豆葉，笑道，“那你是犯了什么一點(diǎn)小小的戒？”

    “這個(gè)！”說著李八卦從袖口掏出荷葉，獻(xiàn)寶般遞到孟洵面前，咽了咽口水，“給你吃的，大師兄！”

    荷葉？

    孟洵心底閃過絲疑惑，還是接過打開。然而一眼，便沉默了。

    只見有些皺巴巴的荷葉里，裹著松散的碎魚rou，還夾雜著涼掉的黃瓜，茄子，模樣很是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