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jié)
她看起來其實和平常也差不多,但洛神就是有這種感覺,她似乎帶了點心事,有時自己陪她說話,她聽著聽著,就會走神,仿佛在想什么。問她,她卻又笑著說是無事,言笑如常。 她忍不住問:“菊嬤嬤,我阿娘這幾日可是有事?方才我見你在她跟前,似想說話。” 阿菊停了手中忙碌,轉過身,看了洛神一眼,猶豫了片刻,搖頭。 洛神原本還是不大確定。問出了口,見阿菊這等反應,愈發(fā)肯定,這幾天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屏退了人,說道:“嬤嬤,你不要瞞我。阿娘若真有事,她不方便和我說,你一定要叫我知道。難道我是外人嗎?” 阿菊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她的身邊,小聲地道:“小娘子,你如今大了,有件事,我告訴你也無妨!實在是太氣人了!” 她靠到洛神耳畔。 “從前長公主和相公不和,小娘子你不是想知道緣由,曾多次問我,我卻不肯告訴你嗎?那時我覺著你小,怕你不懂,不敢叫你知道。如今你也大了,告訴你無妨。全都是被一個姓邵的賤人給害的!” “那個賤人,如今竟又回來了!” 洛神一愣。 阿菊憤憤不平。見洛神一臉的不解,便把當年高嶠北伐帶回邵氏姐弟,長公主為報答,將邵玉娘接入府中,以貴客之禮相待,不想邵氏卻趁著長公主不在,爬高嶠的床,事發(fā)之后,引長公主大怒,逼她回江北,半道被人劫攔最后跳江的整個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原本以為死了,沒想到竟還活著,入了天師教。從前咱們在京口,不是有個女天師嗎?那人就是她!裝神弄鬼,做盡了壞事,如今竟還有臉露面又纏上高相公!最可氣的是,高相公還信了她那些鬼話,把她留在建康養(yǎng)著身體!” “叫我看,就是那賤人見天師教沒前途了,見不得長公主的好,才故意把自己弄得如此凄慘,不過就是認定高相公心軟,記著當年那么點救命之恩,又纏了上來!這種不要臉的賤人,爬床脫衣服的事都能干得出來,到了男人面前,嘴巴又跟抹了蜜似的,黑得能說成白的。偏男子還就信這一套。小娘子你說,氣不氣人?” 蕭永嘉的原話,自然不是這樣的。甚至叫她出去打聽消息時,情緒也是平靜的。反倒阿菊自己氣得不行,這會兒說起來,咬牙切齒,連聲音都在發(fā)抖。 洛神簡直是震驚了。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很想知道,父母到底為何不和??上那皼]人和她說。后來父母和好,這個困擾她多年的謎團,慢慢也就變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她沒有想到,今天竟從阿菊嘴里說了出來。更沒有想到,這竟然就是這幾天導致母親情緒反常的原因。 “菊嬤嬤,你先莫氣。你和我說清楚,這幾日到底又是怎生一回事?” 洛神終于反應了過來,急忙安撫她,又追問了一句。 阿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下心情,這才又繼續(xù)道出原委。 三天之前,高嶠回來告訴蕭永嘉,獄官上報,說邵氏病得很重,繼續(xù)待在牢里怕是不妥。他知照了主管此案的蕭道承,暫時將人提出,安置在了外頭的一處住所里。 蕭永嘉把事情告訴了阿菊。阿菊打發(fā)人去看,回來說那地方位于建康東郊,周圍很是僻靜。那個邵氏的弟弟邵奉之也跑了回來,照顧邵氏。 “你瞧著吧。她就是瞧準了高相公心軟,記人的好。這回好不容易又巴住了,病必會越養(yǎng)越重。等她能走,怕是要到猴年馬月了!” 阿菊冷笑著道。 洛神這才徹底弄清楚了來龍去脈,一時沉默,沒有說話。 “罷了罷了,不說了。好在高相公這回沒有瞞著長公主,事事告知。料那賤人也掀不了什么風浪。小娘子你心中有數(shù)就行。長公主也是不想叫你知道的。” 阿菊檢查完了行裝,樣樣不缺,合上箱蓋,轉身對著洛神說道。 洛神想了一會兒,說:“菊嬤嬤,你去告訴阿娘一聲,我還是在家再伴她幾日吧。過幾日再去京口,阿家應也不會見怪?!?/br> …… 阿菊走后,洛神出神了良久。 原來這么多年以來,在父母不合的表象之后,竟然還橫亙著如此一樁往事。 以她對父親性格的了解,想必這許多年來,在他的心里,那個邵玉娘的死,一直是塊心病。 雖然當年邵氏做出過那樣的事,但在父親的眼里,錯不致死,即便后來得知那些被派去劫她的人和母親無關,對于父親而言,負疚之感,想必始終未曾徹底消去。 如今,他以為早已死去的人竟復生了。父親必定如釋重負。 洛神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理解父親如今的做法。 但是,理解歸理解。想叫她在這個問題上和父親站同一立場,這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 姓邵的女人,竟然就是當初在京□□動的那個蒙面女天師! 退一萬步說,即便沒有京口的事,洛神對這個女人的復活現(xiàn)身,也是抱了極其抵觸的態(tài)度。 父母兩人在蹉跎了那么多年之后,好不容易終于和好,再幾個月,母親就要生產(chǎn)了。 她無法容忍這個女人在這種時候突然又現(xiàn)身,夾在父母的中間。 洛神太知道父母的性格了。 阿耶大約也是記取了當年的教訓,這回終于沒有隱瞞阿娘,坦坦蕩蕩,但他卻是個認死理的人。在他的眼里,邵玉娘或許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對他有恩,因為一時犯錯而遭到過度懲罰的女子。她僥幸死里逃生,這些年經(jīng)歷坎坷,諸多無奈,境況可憐,需要他的相幫。 阿娘也不再如當年那般沖動了。對于阿耶的舉動,她看起來很是通達。 但在她的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如此毫無芥蒂下去? 不是洛神信不過父親,而是信不過那個女人。 就憑邵玉娘當初在京口干過的那些事,洛神真的無法相信她是完全無辜的,只是被迫行事。 更何況,如今還用如此湊巧的方式,在父親面前死而復生,博得他的同情,還順利地落下了腳。 洛神沒法拿善意的目光去看待這一切。 她覺得邵玉娘別有用心。至少,對自己的父親,她絕對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阿菊那最后的顧慮,正是洛神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