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拾取了段菲和章天陽的廢卡，兩張卡片上面依舊什么也沒有，但是林夕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卡片收好。三人下了樓，經(jīng)過那架鋼琴時，林夕特意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鋼琴果然已經(jīng)被人從背后拆開，抽掉了里面的鋼琴絲，只是不知道是誰做的。回到客廳，林夕重新捧起了那個木頭盒子書，一點點地翻閱瀏覽了起來。這本書有點像《聊齋志異》，里頭講述的是一個個關(guān)于鬼怪的故事，但是在林夕看來，更像是在描述人性。

    盒子書里記載了很多關(guān)于游戲的規(guī)則，林夕閱讀了半天，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不是第一批參與這場游戲的人。

    華國有三大鬼節(jié)，分別是清明、中元、寒衣，分別在春分后十五日、七月十五和十月初一這三天里。林夕核對了一下他們出行游玩的日子，發(fā)現(xiàn)恰好踩在了七月十五的中元節(jié)上，這個節(jié)日是民間的鬼月，也是道家用來超度亡魂，赦免罪行的法事之日。正所謂“天官賜福，地官釋罪，水官解厄”，正是來源于這個節(jié)日。盒子書上寫了，人心與鬼怪互為表里，每年的三大鬼節(jié)，陰界冥府會與此地的山脈產(chǎn)生共鳴，鬼門大開，亡魂不寧，這個游戲是他們的一線生機，也是此地亡魂的一線生機。

    中元法事是亡魂赦罪，為的是能夠凈化冤魂厲鬼的陰煞之氣，雖然不能完全凈化他們的罪孽，但是卻能讓他們早日安息。

    讓林夕覺得有些震驚的是，這被鬼煞環(huán)繞的陰山已經(jīng)被污濁了將近百年，束縛鬼怪的詛咒卻始終沒能被破解。而另一方面，一處旅游景點如果真的死過那么多人，那也早就應(yīng)該被國家列為禁忌，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從這里走出去的人們仿佛遺忘了這噩夢一樣的遭遇，每年依舊有受害者踏足這里。

    林夕翻看著盒子書里面關(guān)于游戲的記載，第一次游戲是全軍覆沒，魑魅沒能殺死所有的人，而其他人也沒能找出真正的魑魅，所以他們?nèi)慷汲蔀榱松街醒У难?；第二次游戲，拿到魑魅卡的是個狠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殺死了所有參與游戲的人，自己一個人活著離開了陰山；第三次，付出了三條生命的代價之后，其他參與者終于找出了魑魅，由道士結(jié)束了魑魅的生命，剩下的人終于活著逃出了生天……

    林夕快速地瀏覽著這些記錄，終于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低聲說道：“拿到魑魅卡的人從一開始就沒得選擇，注定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可是殺的人越多他就越來越強大，哪怕最后一個人活著離開了陰山，活下來的那個人到底是原本的人，還是已經(jīng)完全扭曲了心性的魑魅呢？”

    這個問題有些沉重，葉青垂著眼睛沒有說話，郭冠宇卻微微仰著頭，有些迷茫地道：“如果是我，殺了那么多人，那我也很難作為一個正常人活著了?！?/br>
    “而且，游戲的規(guī)則只說了三種可能，一種是魑魅獨活，一種是魑魅死而眾人活，還有一種是魑魅沒能殺死所有的人，大家就全軍覆沒?！绷窒粗旁诖笸壬系拇u頭書，斟酌著說道，“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魑魅自殺呢？”

    郭冠宇神情愕然，葉青也抬頭睨了林夕一眼，但是依舊沒有開口說些什么。

    林夕思考著，仿佛自言自語一樣地說道：“來到這里的很多都是普通人，但是我不相信人心真的會險惡到這種地步，為了活命而肆無忌憚地殺害他人?？倳行拇娲髳鄣娜舜嬖诘陌桑繜o法下手的人總會有的吧？純粹善良通透的人雖然少，但是也不是不存在不是嗎？為什么不存在魑魅自殺的可能呢？如果魑魅自殺了，那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就算是被打破了吧？可是為什么這本書里面記載的所有游戲里面，都是兩敗俱傷作為結(jié)局的呢？”

    “因為人心是不可能一點負(fù)面情緒都不存在的?！比~青突然開口說話了，他用一種理智得近乎無情的口吻，將這游戲中最丑陋朽爛的一面曝光在林夕的眼前，“拿到魑魅卡的第一時間，內(nèi)心的負(fù)面情緒會被不斷放大，恐懼、嫉妒、憎恨、貪婪……在這種情緒的污染之下又還有多少人能夠保證自己還能正常？正如你說的，心存大愛的人其實不是沒有，但是當(dāng)人類面對死亡，不論如何，他們總會有所猶豫，這一瞬間的猶豫，就會讓陰煞之氣鉆了空子?！?/br>
    林夕果斷抓住了葉青話語中的漏洞，詢問道：“你的意思是，拿到卡牌的第一時間立刻自殺，詛咒就能破解嗎？”

    “沒那么容易?！比~青垂了垂眼，避開林夕那雙星火璀璨的眼睛，緩慢吐字的語氣沉靜平和到了極點，“你的推測其實很有道理，或許打破詛咒的方法就是魑魅醒悟過來然后自殺。但是我懷疑這么做，拿到魑魅卡的那個人需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不僅僅是死亡那么簡單?！?/br>
    林夕覺得匪夷所思，很想問他一句“人都死了還有什么代價能讓人畏懼的”，但是她想到這漫山遍野不得超生的厲鬼，突然又咽下了話。

    如果，魑魅自殺的代價是永不超生，一直被痛苦所磨折，在這里等待下一個可能打破詛咒的人……那拿到卡牌的人，誰能不猶豫呢？

    林夕有些悵然地抬頭看向掛在壁櫥上的時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凌晨五點了，天也要亮了，可是他們還沒有找到魑魅，魑魅也沒有找上他們。林夕抬頭看向窗外，想知道雨勢有沒有稍微變小一點，可是這一眼掃去，她的目光便凝住了。

    他們來到旅館之后已經(jīng)是夜晚時分了，但是游戲開始之后，窗外一直留存著一線的天光，天空雖然是灰色的，四周光線也很暗淡，卻還是能看見東西的。就好像是陰沉的雨天，或是被霧霾籠罩的一片地域，他們走在林間的小路上，也好像穿梭在一個斑駁灰暗的異世界里。

    但是這個時候，窗外的景象變了，原本一眼掃去是蔥蘢的綠樹，但是此時一眼掃過去，居然滿目都是棕褐色的枝干。那片樹林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拔高了許多，變成了遮天蔽日的巨傘，雨勢漸小，但是一直灰蒙蒙的天空連最后的光都被遮掩，森林里扭曲的枝干就像是人類朝著天空抓過去的枯瘦手臂，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都能感受到那種絕望掙扎的扭曲，讓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林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窗外，葉青和郭冠宇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外頭的異樣，郭冠宇憂心這是妖魔要動手的前兆，葉青卻皺了皺眉，仿佛在思考。

    “你們看?！绷窒吭诖斑叄钢贿h(yuǎn)處的一棵蒼天大樹，“那上面，是不是掛著什么東西？”

    郭冠宇聽她這么說，也仔細(xì)朝著遠(yuǎn)處的樹木眺望，果然看見拿你似乎掛著一大顆好像蠶繭一樣的東西，足足有一個人那么高。

    葉青也看了那里一眼，神情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他才開口說道：“我們可以出去了。”

    林夕和郭冠宇立刻扭頭看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瘋了，魑魅還躲在暗處不肯出來，門外那么多妖魔鬼怪，這個時候出去跟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葉青看出他們的困惑，指著那巨大的蠶繭說道：“外面的陰煞之氣消退隱匿到森林里去了，只要不走進(jìn)森林，我們在屋子附近行走，暫時是沒問題的。有人使用了那張通靈卡，讓陰山露出了真實的模樣，雖然環(huán)境可怖，但是現(xiàn)在妖魔都被暫時被壓制安撫了，你們也不用擔(dān)驚受怕。”

    林夕想到之前那在屋外不停蹦跶的刀勞鬼和鬼母，雖然他們不能進(jìn)入屋內(nèi)，但是那虎視眈眈的模樣也差點把他們嚇破膽?，F(xiàn)在往窗外看去，那股不詳?shù)年幧分畾夤煌嗜チ瞬簧?，只是在森林里縈繞不散，卻在屋外留出了一大片空白，讓人不用再害怕一回頭就看見形容恐怖趴在窗邊的妖魔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使用了通靈卡？”林夕有些困惑地看著葉青，卻也沒有抗拒地任由葉青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我不能確定，但是我能看到。”葉青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流轉(zhuǎn)著淡淡的華光，透著金屬一般冰冷的質(zhì)感，“如果我猜得沒錯，之前我們出去尋找司機的時候，屋外的環(huán)境那么明亮是因為有人使用了境像卡，才讓我們能夠在夜晚里視物?，F(xiàn)在那張境像卡失效了，妖怪卻又暫時離去，應(yīng)該是有人用了通靈卡?！?/br>
    林夕被葉青說得有點懵，忍不住說道：“誰用的？是為了幫我們？”

    “不一定?！比~青閉了閉眼睛，皺著眉頭揉了揉眉心，似乎感覺有些暈眩，“可能是為了讓我們混淆時間，或者讓我們有出去的勇氣，好嘗試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吧。”

    林夕聽他說得瘆人，一時間背生冷汗，有些遲疑地道：“那我們現(xiàn)在要出去嗎？”

    “去?！比~青握緊她的手，說道，“那個蠶繭抽絲為桑，音同喪，蠶神有‘菀窳婦人’和‘寓氏公主’兩種說法，抽絲為桑，編桑為衣，桑服，喪服，有安撫亡靈的意思。而中元鬼節(jié)本也是超度法事，赦免罪孽，這大概就是妖魔會暫時退去的原因了?！?/br>
    林夕被他說得心里有點毛毛的，頭皮微微繃緊，一陣發(fā)麻：“……你的意思是說……”

    “啊?！比~青眼神冰冷地掃向外面的蠶繭，輕聲道，“就是不知道這個被做成繭、裹上喪服的人是誰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咀嚼）hmmm，大概還有兩章，這個世界就能結(jié)束了。

    什么嘛……林夕還是沒能活過這一周_(:3ゝ∠)_

    第六十一章 陰山鬼屋（10）

    一踏出屋門，林夕就恍惚間覺得自己走進(jìn)了原始森林。出乎意料之外的，被雨水洗滌過的空氣清新得如同雨后新芽，格外清冽好聞。林夕以前總覺得“如臨仙境”之類的說法有些夸大其詞，但是此情此地，哪怕死亡的威脅如影隨形，她也在一瞬間的愣怔之后感覺到了一種遠(yuǎn)離塵囂的清寂。

    葉青牽著林夕的手，林夕想了想，也牽起了郭冠宇的手。郭冠宇知道林夕這么做是為了他的安全，不由得抬頭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很快又低頭避開了葉青冷凝的視線。這一晚上下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葉青和林夕之間的關(guān)系不簡單，葉青時時刻刻跟在林夕的身邊，仿佛怕她出事，又仿佛一種強得可怕的占有欲一樣。在這個人心莫測的游戲里，郭冠宇自認(rèn)自己處于劣勢，他可不想攪和進(jìn)這一對莫名其妙的情侶里面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不錯，是莫名其妙的情侶。

    郭冠宇的心態(tài)過硬，養(yǎng)氣功底極好，也很冷靜理智。他很申時合度，也清楚自己下一步應(yīng)該做什么。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待林夕和葉青，他實在是無法理解他們這種極富張力又仿佛隨時會斷裂的相處模式。他們看起來像是對彼此完全陌生的人，但是又似乎對彼此十分了解，像是背道而馳的光明和陰影，又像是命運交織在一起的馬路十字。林夕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葉青對她有著一份自然而然的親昵，林夕對葉青也有一份毫不摻水的信任和維護(hù)。

    死了這么多人，發(fā)生了這么多詭異的事，葉青依舊不肯坦白自己卡片的內(nèi)容，而且對鬼怪的資料簡直嫻熟于心。就算郭冠宇理智為上，也忍不住思考葉青會不會就是在背后cao控所有人生死的魑魅，也就只有林夕，勇敢無畏，一往無前，又固執(zhí)地相信著他。

    這種毫無理由毫無根據(jù)的信任，難道就是“愛情”嗎？

    那他又該怎么做呢？時間所剩不多，魑魅的身份卻還隔著霧氣一樣模糊朦朧，郭冠宇有些冷靜也有些無奈地想，大概是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想到自己剛剛開始起步的人生，想到自己的父母和家人，這個年紀(jì)也不過二十歲的青年微微濕潤了眼眶，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邁出一步，覺得步伐有些沉重，邁出第二步，他覺得自己過于焦慮的心影響了行動，邁出第三步，他終于覺得哪里不太對了。

    “林夕?！惫谟钆νχ绷搜?，但是額角還是有冷汗沁出，“你……你們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林夕扭過頭來看他，目光卻微微一凝。而郭冠宇則微微低著頭，有些喘不上氣來地說道：“……就，就好像是……”

    “背了一個人……一樣?！?/br>
    郭冠宇勉強說完這句話就有些撐不住了，如果不是林夕還拽著他的手，他幾乎要跪倒在地上。他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簾，卻對上了林夕一張復(fù)雜的情緒臉，郭冠宇也說不清楚她神情到底有多糾結(jié)和復(fù)雜，但是他卻聽見林夕這么說：“呃，你……你別回頭，千萬別回，我拉著你走。”

    郭冠宇脖頸都僵硬了，如果不是林夕突然伸手壓住他的腦袋，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而回頭去看。但是在林夕的阻止之后，他還是硬生生的壓下心頭的不安和惶恐，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踩出的深深的腳印，任由汗水濡濕了眼睛：“林……林夕……救我……”

    “負(fù)尸，沒有攻擊力，就是嚇人?！比~青拽開林夕的手，干脆自己站在了中間，牽起了林夕和郭冠宇，“走到樹下就沒事了，那些妖魔不能動手但是也不想要我們好過，你別回頭，就不會有事?！闭f完他還順勢攙扶了一把站立不穩(wěn)的郭冠宇，拉著他繼續(xù)往前走。

    郭冠宇看著林夕和葉青那兩張如出一轍的面癱臉，理智終于忍不住破碎了一角，他有些崩潰地道：“為什么你們兩個人能這么淡定??！”

    他背上背著的是尸體??！雖然他看不見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的想象，自己嚇自己就夠恐怖了，結(jié)果這兩個人直面了死尸，居然一點正常人的反應(yīng)都沒有！

    破鍋配爛蓋！難怪你們是一對呢！

    郭冠宇憑借著這一份吐槽的心，終于咬牙走到了樹下，當(dāng)他感覺到肩膀上驟然一輕時，才如釋重負(fù)般地嘆了一口氣。他抬頭有些敬畏地看著樹下一人高的巨繭，想到里面有一個人，眼前的景象便無端端地詭異恐怖到了極點，但是這巨繭落在郭冠宇的眼中，卻隱隱帶了幾分端莊與圣潔。

    是誰，寧愿用生命作為代價，來為他們換取一線的生機呢？

    林夕想撕開蠶繭，但是這個蠶繭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要來得堅硬，菜刀砍下去直接缺了口，林夕只能選擇放棄。她有些煩惱地伸出手拍了拍這個巨大的蠶繭，卻觸碰到了一手絲綢般的柔軟。林夕感到有些詫異，她五指一抓，竟直接在剛剛刀劈斧鑿都撬不開的蠶繭上面抓出了一個口子。

    什么鬼？用利器不能破壞，用手卻可以嗎？

    林夕抓著一把蠶絲有些莫名其妙，郭冠宇好奇之下也走上前抓了一把，卻摸了一手冰涼，只能困惑地道：“為什么你可以抓出蠶絲，我卻不行？”

    葉青也摸了蠶繭一把，跟郭冠宇的結(jié)果一樣，林夕想了想，說道：“會不會是因為我是女性的緣故呢？”

    男耕女織幾乎是華國人的傳統(tǒng)思想，采桑紡織也是主要由婦女來完成的，這個念頭在林夕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劉穎已經(jīng)死了，蠶繭里的人會是誰呢？

    行動力很高的林夕不愿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她干脆直接上手一點點地抓碎蠶繭，很快便在蠶繭上挖出了一個洞來。從洞口里抓出一縷和雪白蠶絲格格不入的黑色絲縷時，即便是林夕也愣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人的頭發(fā)。

    頭發(fā)漆黑如墨，柔順光亮，就像是上等的絲綢錦緞，但是林夕抓著那一縷發(fā)，面色卻微微蒼白了起來。

    蘇瑩雪一直是走在時尚前沿的女孩，她有著一頭知性優(yōu)雅的栗色微卷發(fā)，笑起來總是清純中帶著幾分洋氣的嫵媚，絕對不是這樣乖巧的黑長直。

    除了她和劉穎，那么剩下的那個人無非就是……

    林夕心神動搖了一瞬，說不清到底是震驚還是悲痛，她伸出手想要從蠶繭中抱出自己的友人，下一秒?yún)s錯愕無比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蠶繭蠕動了起來。

    葉青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異樣，他猛然回頭，卻發(fā)現(xiàn)剛剛因為林夕要去撕開蠶繭而松開了他的手，但是蠶繭卻突然在三人的眼前炸開，爆發(fā)出幾乎要將人燒灼成灰的熱浪。陰煞之氣仿佛撞見什么忌憚之物一樣退開了幾十米，白茫茫一大片的蠶絲如同堅韌的鋼絲一般扎穿了枝椏樹干，像是抽絲一樣的天羅地網(wǎng)以可怕的速度蔓延開來，將森林邊緣的外圍隔離成一片完全真空的地帶。

    葉青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夕，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神情錯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郭冠宇被那熾熱的浪潮掀飛了出去，等到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爬起身，卻發(fā)現(xiàn)林夕不見了，他下意識地喊道：“葉青，林夕呢？”

    葉青沒有開口說話，他目光冰冷地凝視著空蕩蕩的蠶繭，濃稠的黑色在他的眼睛里翻涌，時不時帶起一絲金屬般的藍(lán)，一點點凝固，一點點碎裂開來。

    一次、兩次……這是第幾次了呢？

    難道真的，不管他做什么，付出什么，改變什么，都無法阻止她走向可悲的結(jié)局嗎？

    林夕，離開我，你會死的。

    葉青抬起手，不管不顧地往自己的眉心一拍，下一秒，青色的絲線如同熒光聚集而成的實體一般從他的指尖延展而出。如果目睹了這一幕的人能夠?qū)⑦@青色的絲線放大千百倍，那么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青綠色的絲線就像是能量構(gòu)造而成的虛幻體，其本質(zhì)是密密麻麻的代碼與數(shù)據(jù)。

    將思維數(shù)據(jù)化為生物電流，將電流轉(zhuǎn)化為光能，將電磁波形態(tài)的光子匯聚成受激輻射光，就是葉青將精神力化為擁有實際攻擊力的方法。

    葉青神情冰冷地抬起手，張開五指的瞬間，青綠色的絲線飛竄而出，一股強橫得可怕的能量流以鋪天蓋地的威勢橫掃了整座山脈。

    一瞬間的爆發(fā)，讓葉青的面色霎時慘白，他眼睛與唇角沁出了血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葉青星空一般璀璨而遼闊的腦域里很快便出現(xiàn)了機械的電子音，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竭嘶底里地怒罵道：“葉青——你瘋了嗎？在主世界延伸而出的樹突狀世界你還敢——”

    “閉嘴?！比~青眼神冰冷地掐斷了那一絲微弱的精神脈動，無情得令人心驚，“我得找到她?！?/br>
    ——找到她，讓她眼中的星火永遠(yuǎn)璀璨，永遠(yuǎn)輝煌。

    ……

    林夕睜開眼，只覺得眼睫毛上墜著雨露，沉甸甸地壓在眼簾上，有種濕潤的清涼。她抬頭，看著眼前江南水鄉(xiāng)的美麗景象，天邊小雨細(xì)如酥，蒼穹潑灑下溫柔的天光，池塘里開滿了粉色的蓮花，布滿青苔的石子小路上浸潤了雨水，顯露出滴翠一般怡人的鮮綠。

    雨水打濕了衣服，有點涼，但是沐浴在這樣淋濕夏意的雨中，竟然覺得有幾分無法言語的清爽。

    “會著涼的?！?/br>
    不等林夕感慨，那落在她身上的雨絲就停了。能看見這一簾細(xì)雨，卻并不能感受那雨絲細(xì)密柔婉的冷冽清涼。

    林夕微微抬起頭，卻看見了一柄遮擋了雨絲的天青色油紙傘，而她的身邊站著一位身穿青色連衣裙的姑娘。

    “是你啊?！绷窒φZ氣平平，并不感到意外，也沒有多少驚怒，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傷感，“賊老天總是看不慣別人好過，該說命運弄人嗎？”

    “我本來也不是心靈純凈的人?！迸拥拇浇枪雌鹨荒ㄇ鍦\的弧度，她一笑，夏時的粉蓮幾乎都要在水光中璀璨，“我沒有林夕那么堅強啊?！?/br>
    堅強？林夕看著眼前江南水鄉(xiāng)的如畫美景，神情沉靜，沒有半分迷茫。

    過了片刻之后，林夕有些無奈地耷拉下了肩膀，說道：“你都來找我了，是因為你把其他人都?xì)⒘?？把我放在最后一個，是因為人性的一面還殘存著嗎？”

    “沒有?！彼Z氣平靜地回答了林夕的困惑，用一種婉轉(zhuǎn)的語調(diào)輕聲說道，“我一個人都沒殺?！?/br>
    “本來以為，天亮之前還有時間讓我猶豫和思考，可是現(xiàn)在，連我自己都覺得糊涂了?！?/br>
    清雅如蓮的少女忍不住苦笑。

    “林夕，我一直在想，因為我拿到了那張卡，所以我活該去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