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托雅小聲驚呼,慌忙站了起來。 方才熱鬧的帳篷里安靜了下來,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看了過來。 殷成瀾望著坐在另一端角落里的青年:“靈江,你想做什么?” 靈江的目光與他隔著一條長長的桌子對峙,語氣漠然道:“你不能喝酒?!?/br> 殷成瀾一怔,唇角彎了下:“今日是個好日子,并無大礙?!彼f著,讓連按歌又去取了一只酒碗,抬手去拿手邊的另一壇酒,手剛碰到,又是一道勁風(fēng)射了過去,這次沒再射他,而是直接劈碎了酒壇。 陶瓷壇子猛地裂開,碎片和酒水‘砰咣’四濺出來。 殷成瀾迅速抽出桌布,擋在殷清漪面前,沒讓酒水和碎片濺到她身上,但周圍卻響起了一片躲讓聲。 殷成瀾眉頭一皺,聲音隱隱蘊含怒意:“靈江,不準胡鬧!” 靈江冷然道:“你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br> 周圍的人大多數(shù)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僵持的氣氛讓眾人都不敢在說話,殷清漪發(fā)現(xiàn)是自己考慮不周,沒顧忌到殷成瀾身上的毒,幸好有這小孩提醒,才沒釀下大錯,便打算出言謝過靈江,還沒張口,卻被殷成瀾攔住了。 殷成瀾嘴唇抿成一線,不笑的時候,眉間神色極其冷淡,他身上天生的孤傲作祟,容不得別人在他面前逞威風(fēng),更何況靈江帶著故意挑釁的舉動。 殷成瀾說“和你沒關(guān)系,不用你管。” 靈江心里狠狠一疼,站了起來,目光在殷成瀾臉上剮了一下,飛快的移開視線,看著破碎的陶瓷片,垂在身側(cè)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包在紗布里的傷口才剛長好,就又裂了開,他知道殷成瀾吃軟不吃硬,過去他一直用的得心應(yīng)手,可現(xiàn)在他卻不想用了。 靈江刻意放慢呼吸,才壓下心里涌出來的委屈和憤怒,閉了下眼,啞聲說:“是我多管閑事了?!?/br> 說完,抬步出了帳篷,再也待不下來了。 殷成瀾緩緩坐直身體,拿過連按歌的杯子給自己斟滿了酒,舉起來向其他人敬酒:“抱歉,打擾各位興致了,我們繼續(xù)吧?!?/br> 說完,便低頭去喝,但被他娘攔住了。 殷清漪接下他手里的酒,不贊同的說:“是為娘的錯,你不能喝酒,酒容易引起你的毒發(fā)作,那小孩又沒說錯,你何必逞強呢,你去向他賠禮道歉。” 殷成瀾苦笑起來,只好放棄了喝酒的想法,頭疼似的按按額角,說道:“他是小孩脾氣,不用管他?!?/br> 連按歌在一旁接話:“可不是嗎,狗脾氣,夫人,您不用管他,我去替爺看看他?!?/br> 就起身要去,只聽殷成瀾道:“坐下?!?/br> 第55章 寒香水(十六) 連按歌只好又乖乖坐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人身上,大人捂著原本吵鬧的小孩, 看向自己的長老。 長老聽不懂他們爭執(zhí)什么, 也不好貿(mào)然開口。 帳篷的簾子在風(fēng)雪中肆意翻卷, 篝火將帳前映出一片光怪陸離的顏色。 殷成瀾放在腿上的手神經(jīng)質(zhì)的抽了下, 他下意識摸住杯子送到唇邊, 碰到冰涼的液體時,才反應(yīng)過來是酒,便又放了下來,說:“娘,別打擾了興致, 繼續(xù)吧?!?/br> 殷清漪勸不了他,只好向其他人解釋了一下,示意他們宴會繼續(xù)。 酒水被重新端了上來,咸奶茶和牦牛rou也滿上盤子, 空氣中彌漫著烤rou的香味, 熱烈烈的辣椒在焦黃鮮美的rou上‘啵滋’亂響,沁出一層誘人的油。 但氣氛卻遠不如方才的熱鬧,說話聲也拘謹起來。 吃了沒一會, 殷成瀾便咽不下去了, 胸口堵著一口氣, 漲的他喉嚨發(fā)梗,蟄伏的毒血在骨子里隱隱有沸騰之勢。 “我出去透透氣?!?/br> 最后殷成瀾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不甚體面的離開帳篷。 殷清漪本想讓托雅跟上去看看, 但被連按歌攔住了, 連大總管吃的滿嘴流油,用帕子擦了擦殷紅的嘴唇,眨眼之間腹中就有了一篇說辭,他挑揀兩三句認為最合適的,彎起唇角,浮出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夫人不必擔(dān)心,爺和靈江都是有分寸的人,他們平日里就好吵上兩句下飯,每天不來這么一出都跟過不下去似的,不打緊,一會兒和好了?!?/br> 殷清漪眨眼,往外面張望,驚訝道:“吵架?” 她印象里太子自幼行事端方沉靜,一丁點大的時候就很穩(wěn)重,從不像同齡的孩子嬉鬧玩耍打架,更別提跟誰拌過嘴吵過架。 他自己從不幼稚,也沒人敢上前跟他爭辯什么。 乍一聽見這個詞用在殷成瀾身上,身為親娘的殷清漪不由有些訝然,連按歌趁機繼續(xù)說:“是啊,靈江有事沒事就氣爺,都把爺給氣的跟個活人似的?!?/br> 殷清漪一愣,眸子忽然盯緊了他。 連按歌坐直了身體,神色正經(jīng)下來,眉眼間帶著歷經(jīng)歲月的平靜:“夫人,爺這些年過的什么日子,您沒親眼見過也該知道吧,說是行尸走rou也不為過,馭鳳閣的峰頂夜里寒冷,連鳥都飛不上去,爺自己竟然在上面住了十多年了,我之前還一直覺得爺?shù)亩托男远伎炷艹上闪?,可等靈江出現(xiàn)后,我才知道我錯了,他不是成仙,他快成魔了。” 就是一個正常人熬著仇恨,熬了這么多年,也受不了了,何況一個原本能跑能跳、卻被強行廢去雙腿,困在方寸之地的人呢。 連按歌道:“自從靈江出現(xiàn),爺就像活了的人一樣,該笑時就笑,該怒的時候也是被氣得牙根發(fā)癢哭笑不得。夫人,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了,比當(dāng)年深宮內(nèi)苑的太子殿下還好,還更像活人。” 殷清漪聽著,似乎不忍什么,輕輕闔上了眸,她美的很溫柔,銀白的頭發(fā)好像帶著歲月的微光,殷成瀾和她很像,但他的眉間總是溝壑,眼底總是深沉,心里總是算計,從沒真正真正開懷過。 殷清漪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密密麻麻的心疼一時間難以抑。 “是靈江讓他變了?” 連按歌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確實是。” 殷清漪輕輕抽噎了一下:“他們是不是……是不是那種關(guān)系?” 連按歌朝旁邊低著頭不說話的托雅往了一眼:“嗯。所以您不用擔(dān)心,吵不起來的,靈江雖然是狗脾氣,有事沒事總炸毛,但不會真咬爺?shù)摹!?/br> 殷清漪卻搖了搖頭:“我好像知道靈江那孩子為什么生氣了?!?/br> 她抿唇,好像犯了大錯似的,猶豫的輕聲說:“我早上跟瀾兒說媒來著?!?/br> 連按歌:“……” 這個天大的八卦,為什么沒人通知他?! 殷成瀾找了一大圈,才在離部落不近的地方找到靈江。 他靠坐在一塊從雪山上滾下來的巨石后面,身上落滿了雪,白雪鋪在黑發(fā)上,濃墨重彩的極致里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清幽。 他要么沉默的像墨,要么熱鬧的似雪,這種矛盾的性格在靈江身上渾然天成。 該是多少的造化和靈性,才能在天地間生出這么一個透徹的人來。 巨石前是一片洼地,積雪很深,輪椅過不去,殷成瀾只好停在落山石前的小山丘上,俯瞰著十步之外的人:“過來吧?!?/br> 靈江靠著山石屈起一條腿,閉著眼,好像睡著了。 殷成瀾見他沒反應(yīng),嘆口氣:“我不喝酒了。” 靈江卷長的睫羽顫了顫,緩緩睜開,望著眼前的一片雪地。 遠處風(fēng)雪紛紛揚揚,殷成瀾下頜繃成一線,喉結(jié)滾動著:“我不會娶她的”。 這句話梗著脖子一說出來,下面的話立刻就順著喉嚨滑出:“你別慪氣了,過來吧,嗯?” 這時,靈江才將眸子對上他,沉默了片刻,問:“那我呢?” 殷成瀾不解。 靈江扶著山石站起來,長身玉立在風(fēng)雪中,臉色近乎透明,眼底泛著幽光:“我呢,你將我放在什么位置?” 殷成瀾心頭抽了一下,他勉強笑道:“像現(xiàn)在一樣不好嗎?!?/br> 靈江從低洼里踏雪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雙手撐在殷成瀾身側(cè)的輪椅扶手上,以一種逼迫的姿勢低下頭,聲音聽不出情緒的道:“我不好。我一點都不好,我受夠了你含糊不清的態(tài)度,受夠了在你面前裝傻充愣,受夠了這種淺嘗輒止?!?/br> 靈江:“殷成瀾,我不要和現(xiàn)在一樣,我要你給我更多,我要你把我給你的血給你的疼惜給你的照顧,你也要全部給我,我待你如何,你就要一分不少的也這樣待我,這才是我想要的,而不是你以為的現(xiàn)在就好!” 殷成瀾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倉皇的別開頭,不敢和靈江對視,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著,一開口,聲音都嘶啞了:“我不能,你——” 鮮血猝不及防涌出唇角,殷成瀾劇烈咳嗽起來,殷紅的鮮血滴在雪地里,刺進靈江眼里,燒的他眼球發(fā)疼。 靈江伸出去想去抱他,然而卻僵在了半空,他默默看著鮮血濺到他身上,明明心里抽疼的快要裂開了,眼里卻一片清冷。 他就這么一邊心疼著,一邊冷漠的看著他,心中想到,要是殷成瀾現(xiàn)在就死了呢,他死了,自己會好很多吧,不必日日夜夜擔(dān)心著他的毒什么時候發(fā)作,恐懼著解藥到底能不能尋到,不用為他在受任何人的委屈。 可只是想著這些,他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靈江收回手,薄唇翕動,卻沒說出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就在又要擦肩而過時,殷成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靈江咳咳咳咳你咳咳咳——” 殷成瀾緊緊攥著他的手,伏在輪椅上劇烈咳嗽,唇瓣殷紅是血,想說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靈江想抽回自己的手,這時,殷成瀾身下的輪椅隨著他的震顫,輪子松動,忽然向小山丘下滑去,殷成瀾一時不著,重心一偏,整個人都跟著輪椅栽了下去。 在滑落的一瞬間,殷成瀾反應(yīng)極快的松開了靈江,而后者卻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腳下三兩步一轉(zhuǎn),手滑到他肩膀上,用力一拽,將殷成瀾帶進了懷里。 紅木輪椅則一路滾了下去。 靈江摟著殷成瀾踩到雪面上,還沒站穩(wěn),就皺眉想說話,還沒出口,腳下也跟著一滑,他顯然還沒試過冰天雪地的厲害,腦子一空,就摔到了地上,抱著殷成瀾重蹈輪椅的覆轍,天旋地轉(zhuǎn),一路不帶拐彎的滾進了半人高的雪堆里。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風(fēng)聲都好像刮不進這雪坑里,天地之間除了一片雪白之外就只剩下眼前的這個人。 靈江著地的時候?qū)⒁蟪蔀懽o在懷里,有幸當(dāng)了他的rou墊,來不及感覺自己身上的有沒有撞傷,皺眉先問道:“受傷了嗎?” 殷成瀾從他身上撐起自己,看著靈江關(guān)切的目光,再也忍不住了,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我只是怕……” 靈江的眼睛驟然一縮,沒讓他說完后面的話,腰下用力一翻,頃刻之間便將殷成瀾壓到了身下,隨即覆身吻住了他。 靈江的吻兇猛又激烈,像一點就著的火星,沒有任何技巧,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一時間爆發(fā)出來,悉數(shù)招架到殷成瀾身上。 他全憑本能的親吻,又狠又疼的摩擦著殷成瀾的嘴唇,粗暴的撬開他的唇,攪弄著他的舌。 殷成瀾唇瓣上全是血,被靈江含進口中,吮吸舔舐,恨不得要將他剝皮喝血剜骨挖rou。 男人天生的熱血和兇禽骨子里的野性在靈江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他一忍再忍,終于忍無可忍,憤怒的將殷成瀾的手按到頭頂,瘋狂的啃噬他,另一只手一把拽開殷成瀾的腰帶,撕開他的領(lǐng)口,露出大片柔韌的肌膚,然后靈江胡亂扯開自己的衣裳,讓兩具guntang的胸膛貼到一起。 直到腰帶被解開,陷在這股熱情的親吻里的殷成瀾才回過神來,眼看事情就要無法控制的發(fā)展下去,他連忙按住靈江的肩膀,艱難的躲避身上人的親吻:“靈江,靈江!” “閉嘴。”靈江頭都顧不上抬,冷冷道。 殷成瀾心里一陣惶恐,他平生里極少有這種恐慌的時候,奮力的將手臂橫在自己胸口,擋住不斷吻上來的人,慌忙道:“你、你先別、嘶,靈江,我咳咳咳咳咳咳——” 這一咳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察覺到他是真的難受,靈江這才意猶未盡的從他身上爬了起來,欲求不滿的冷著臉,幫殷成瀾整了整凌亂的衣裳。 一整才發(fā)現(xiàn),差點就將人脫光了。 等殷成瀾整理好,靈江也穿戴整齊的站到雪坑的另一邊。 他依舊不怎么說話,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殷成瀾坐在地上扯著自己的腰帶,總覺得這一幕很荒唐,他怎么險些就被那啥啥了,而且險些把他那啥啥的人,占夠便宜竟然還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