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季玉山愣了下,疑惑的扭頭看他。 嚴楚直視殷成瀾:“正好最終的解藥我還沒煉制出來,你總要回來取藥?!?/br> 殷成瀾道了聲多謝,放下門簾。 連按歌躍上車轅,沖嚴楚二人微微點頭,揚鞭沖進了雨里。 車輪在爛紅泥里飛濺雨水,嚴楚拉著季玉山閃躲到一旁。 季玉山接過他手里的紙傘,他比嚴楚高些,剛好將人摟進懷里,二人躲在一柄傘下,踩著水洼往回走。 “那只貓不是野的嗎?”季玉山問。 嚴楚看見他外側(cè)的肩膀濕了一半,傘往他那邊傾斜,他勾唇,不明顯的笑了一下。 “嗯,再過不久,那枚蛋估計就孵出來了?!眹莱溃骸澳悴幌胗H眼看看那蛋里是什么玩意兒?!?/br> 季玉山道:“不是玩意兒,里面可是靈江的小小鳥?!彼O履_步看著嚴楚:“你是為了我才故意讓他們親自把貓送回來的?” 嚴楚道:“不然你以為呢?!睂⑹执惯M袖中,負到身后,示意他天冷趕緊回去。 季玉山笑起來,忽然從身后摟住嚴楚,一只手環(huán)住他的肩膀,低頭吻了下去。 吻在他精致俊美的額頭。 嚴楚一怔,迅速伸出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與他在雨中纏綿親吻起來。 溫?zé)嵯噘N的唇瓣有著春雨的微涼和草木的清香,嚴楚與他額頭相抵,在雨中喃喃說:“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br> 季玉山把他抱的更緊:“嗯?!?/br> 馬車疾馳,不時有雨飄進來,靠窗的位置有些潮濕。 貓本性怕冷喜暖,在馬車里尋找熱源,沒一會就挪到了殷成瀾腿邊,緊緊貼著他的大腿,還伸出兩只胖乎乎的rou爪扒了上去,將肚子脖子都跟他熱乎乎的挨著。 世間竟有如此厚臉皮的貓,殷成瀾想。 撩開一點被子,黑漆漆的毯子里面,鵪鶉蛋正陪橘貓睡覺,小黃鳥百無聊賴的把腦袋擱在柔軟的貓毛里發(fā)呆,見有光亮,就抬眼去看。 殷成瀾看著小黑眼里熟悉的眸光,喜道:“靈江,你認得我?!?/br> 這次不再是疑問的語氣。 靈江小嘴張了張,想說話,又想起什么,重新抿住了。 殷成瀾道:“為何生氣?” 靈江瞪他,這次為何生氣,心里依舊沒數(shù)嗎! 殷成瀾想了想,試探說:“我……并不想死,可我更不想你受傷?!?/br> 他把小黃鳥摸了出來,放在手心,微微抬起,讓自己能和小黃鳥面對面交談。 小黃鳥看見他就糟心,轉(zhuǎn)了個身,把屁股對著他。 并非這個原因。 小黃鳥冬天拔掉的尾翼現(xiàn)在已經(jīng)生了出來,他并不像有的飛禽拖著一把艷麗的大羽尾,而更像一柄巴掌大的細細絨絨的小扇子,微微翹起,擺動的時候會扇起小小的風(fēng)。 ‘小扇子’下藏著一朵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小菊花。 殷成瀾看著小菊花,心里一動,不等動完,就連忙驚慌遏止住了自己放飛的想法。 小黃鳥忽覺小屁股發(fā)涼,扭頭看了眼神色深沉臉皮卻微微泛紅的殷大閣主。 見他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小黃鳥冷哼一聲,跳下他的手心,鉆進了毯子下面。 煩死鳥了。 深宮內(nèi)院,綠瓦朱甍的禮佛大殿里,一個清秀年輕的僧人坐在大殿門口,身前擺著墊著手帕的木魚,細白的手腕纏著一串殷紅的佛珠,一手握著木槌,另一手持一卷經(jīng)書,正在誦經(jīng)念禪。 念了一會,就揚起頭,望著斜風(fēng)細雨落進皇宮。 他的的容貌極為年輕,約莫正處于少年時期,看雨的時候,臉上還能瞧出幾分清稚和純真。 正是山月禪師收的名喚一玄的小和尚。 “咳?!币宦暱人詮亩Y佛殿外的回字廊里響起。 一玄飛快的收起方才懵懂的神色,握著手里的佛珠站起來,故作鎮(zhèn)定的看向來人。 一看之下,愣住了。 來的那個人比他大不了多少,穿著一身青色樸素的僧袍,手里沒有拿佛珠,自然閑適的垂在身側(cè)。得到一玄的注意,來人眉眼含笑,雙手合十,向他微微頷首。 他的面相很眼熟,但一玄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微訝問道:“你是?” 來人長身玉立,笑道:“和你一樣,出家人?!?/br> 一玄搖搖頭:“我不認識你,我在宮中沒見過你?!?/br> 眼里警覺起來,目光探向來人身后,暗中尋找山月留下來保護他的影衛(wèi)。 來人施施然,笑道:“他們不會攔我?!?/br> 一玄皺眉:“為何?” 他問出來后便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一雙眼睛微微瞪大,顯得虎頭虎腦的,有幾分可愛。 “你是我?guī)煾傅娜???/br> 睿思心里搖搖頭,這小和尚也太單純了,他走了兩步,靠近大殿門口,垂眼看著一玄擺在地上的一套東西,有意引導(dǎo)的問:“是誰讓你在木魚下擺一方帕子的?” 帕子的一角繡著淺粉的梅花。 一玄老實道:“我不能告訴你?!?/br> 睿思好笑,懷疑這個小家伙是否真的能接替山月禪師,完成義父的復(fù)仇計劃。 他道:“雖然你沒見過我,但你應(yīng)該能認出來我的,一玄,你再好好看看我的臉。” 剛一見面,一玄就覺得他眼熟的很,他的眉眼之間,微卷起的唇角都像極了一個人,這個人的名字在一玄心里呼之欲出,可他就是猛然想不起來。 睿思只好收斂笑意,雙手背到身后,眼角垂下來,眼底發(fā)沉,看人的微微一瞥,神情之間就流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神色。 一玄脫口而出:“皇上……” 睿思一笑,是大荊皇帝固有的,傲慢自負而又故作隨和親近的笑容,他竟已把未曾見過面的皇帝老子模仿的惟妙惟肖了。 一玄這才恍然迷過來,這個人便是皇帝流落在外,被那位十九王爺收養(yǎng)身前,只等將來他們偷天換日,改換山河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他一慌,垂下頭,不知該怎么向睿思行禮問候。 睿思在他手臂上虛虛一扶:“我不曾年長你多少,就不必行虛禮了,況且我自幼在民間長大,你給我行禮,我還不曉得怎么還呢?!?/br> 一玄吶吶:“公子怎么會進宮?” 睿思將帕子從木魚下抽出來,摩挲著上面的桃花:“畢竟計劃里你我是一同在寺里長大的師兄弟,我來和你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省的將來見面不相識,再漏了餡?!?/br> 一玄以為他責(zé)怪自己方才沒有認出他了,將頭低的更深,心里慚愧起來。 睿思拉著他坐到蒲墊上,笑著說:“山月師父曾說過你是他見過最有靈氣的人,將來必將成為一代高僧,我之前在黎州時,也曾入佛門念過幾年的經(jīng)書,但終不得要領(lǐng),想來是資質(zhì)愚鈍,佛祖不收我這樣的人?!?/br> 一玄眼巴巴的,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好認真說:“公子妄自菲薄,我?guī)煾敢舱f過,公子在佛理中頗有自己的見解,還曾與我講過公子的禪言。” 睿思失笑:“給我講講你在看什么經(jīng)書吧?!?/br> 大荊夜雨,肅穆孤冷不近人情的深宮之處,燭火微冥,低沉的木魚聲里少年清朗純粹的念禪聲隨風(fēng)幽幽飄入睿思的耳中。 他從燭火中看著少年清澈專注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一夜未消。 何時才能這般一心清凈,不問世俗,藏入唯有山水風(fēng)雨的靜世里,就像此刻在夜下專心致志念禪的少年一樣。 睿思淡淡笑著,他知道今生今世都不再有可能了。 第二日,雨依舊。 一只不起眼的麻雀落在了大殿的飛檐上。 睿思接了信,對身后打著哈欠的小和尚道:“義父到長安寺了?!?/br> 一玄好像受了驚嚇,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站了起來,整了整袈裟,對睿思道:“那便到時候了?!?/br> 一玄:“師父交代我桃花盛開后,每日都在要在桃林之前設(shè)臺講經(jīng),你來嗎?” 睿思自然知道原因,那滿天飛舞的桃花瓣曾是他娘親一生里做的最好的夢。 “下雨也要去嗎?!?/br> 一玄點點頭。 睿思道:“辛苦你了。 第76章 佛火小鳳凰(五) 細雨如絲, 殘紅滿地,碧波微漾。 淡霧朦朧的桃林里,佛臺就設(shè)在一地濕漉漉的桃花瓣上。 佛臺上有青色綢傘,小和尚一身素色僧袍坐在傘下。 他結(jié)跏趺坐,膝前擺著一樽木魚, 木魚下面依舊鋪著那方帕子,斜飛的雨打濕他的肩頭, 在他身前積起了一層淺淺的水洼。 手帕浸在里面, 上面繡的幾片花瓣在水中起伏,繡工逼真, 好像一縷清香氤氳著就要從雨霧中幽幽飄出。 睿思是不能親自去聽他講禪的, 他還不能露面。 他躲在皇宮的暗處,看著一玄安安靜靜的坐在佛臺上,只身一人, 閉目誦經(jīng), 神情虔誠而專注。 威嚴的皇宮里,人煙罕見, 入目只能看見青灰色的宮墻和十步之外披甲執(zhí)銳宛如銅像的侍衛(wèi),墻是冷的,人也是冷冰冰的,在這人心皆冷漠的華麗囚籠里, 兩列身著水粉色衣裙的宮女撐著青色油紙傘從遠處威儀的蟠龍大殿裊裊婷婷而來, 后面跟著身披玄甲的帶刀侍衛(wèi)。 睿思就是在這時, 看見了那個他從未謀面過的皇帝老子。 皇帝眉頭緊鎖, 大步走在前面,身旁的太監(jiān)公公邁著小碎步,奴顏婢膝低聲說著話,他不知說了什么,皇帝腳步一頓,太監(jiān)公公立刻撲通跪了下來,渾身發(fā)抖。 皇帝臉色陰沉,目光宛如要在他身上剮下一層rou,繼而冷冷一甩袖子,踢開太監(jiān),走了。 皇帝一直走到桃林前,在能望見佛臺的地方站住,隨意往四周瞥了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張開手臂,身側(cè)的宮女上前給他整了整衣襟和袍角,漫不經(jīng)心道:“他在那里多久了?” 跟上來的太監(jiān)公公道:“回皇上,已有兩個時辰了?!?/br> 皇帝眉梢一瞬間攏起厭煩之色,不過很快就消失了,他撫摸著自己的衣角,說:“朕要感激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