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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品代嫁在線閱讀 - 第92節(jié)

第92節(jié)

    沈夫人心里高興,看誰都順眼了些,就連早晨香姨娘來給她請安,她也不那么板著臉了,開口笑道:“老爺說了,等辦完了安兒的喜事,就該把婷姐兒的事定下了。你這些日子也不用總到我這兒來,瞧著婷姐兒那里差什么,也幫她準備準備?!?/br>
    香姨娘一聽這話,心里頓時就是一堵。

    沈夫人自嫁進門就拿香姨娘當個對手,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沈夫人不敢說對香姨娘了如指掌,但有些事兒卻是猜得透透的,一看香姨娘的表情就笑得更歡喜了:“梅大公子學問是極好的。老爺平日常說婷姐兒愛讀書,我還發(fā)愁過,若是給她尋個武人家的夫婿,大字識不了幾個,可不委屈了婷姐兒?這下好了,竟就尋了個舉人來,可見這姻緣是天定的,婷姐兒順了心意,你也該放心了?!?/br>
    她就曉得這捧香是個心高的,偏老爺總覺得她平和本分。不說別的,就這回沈云婷的親事,她看得準準的,捧香這賤婢根本就不滿意!

    只可惜啊,這親事若是她定的,香姨娘還能到老爺面前去哭一哭。如今卻是老爺說好,看她還有什么辦法!

    沈夫人越想就開心,橫豎兒子的親事都準備好了,索性跟香姨娘算起賬來:“婷姐兒雖是庶出,可這女孩兒家出嫁不是等閑的事兒,你再講規(guī)矩本分,這上頭也不要再拘泥了。老爺說了,公中的例,婷姐兒與嬌姐兒是一樣的,都是五千兩。我是嫡母,少不得再給她添兩副好頭面。至于老爺和大郎那里,想必也有添的。你就這一個女兒,想怎么貼補也隨你,不必想太多?!?/br>
    香姨娘聽她巴拉巴拉說了半晌,等從正院出去的時候,掌心里都被掐出了好幾個指甲印子。百靈看她臉色不虞,小聲道:“姨娘別聽夫人的,大少爺那日不是都說過了,梅大公子雖不出仕,可他學問好,將來或著書,或開個書院,名聲一點兒不比做官差的。再說,梅二公子是要出仕的,到時候梅家斷不會差的。”

    香姨娘再忍不住,道:“名聲不比做官差,那又算什么?到底不是做官!”梅若堅出仕那就更不用說了,弟弟做官跟自己做官,能一樣嗎?

    百靈小心地道:“可是大姑娘自己也喜歡……”沈云婷終于忍不了生母這樣來回地念叨,已經(jīng)隱晦地向香姨娘表示她見過梅若明了。且那日沈云殊去了芥子居,將這門親事細細向香姨娘說了一回,最后也表示,沈云婷自己是愿意的,是她沒有取中梅若堅。

    香姨娘冷笑出聲:“婷兒曉得什么?她說見過,不外是大少奶奶拉了她去逛花園子,叫她見一面罷了。還不知是讓婷兒挑,還是讓人去先相看婷兒呢!”

    如今她是真后悔,當初就不該總說什么嫡庶之別,說得女兒挑夫婿都縮手縮腳的。說是沈云婷自己挑的,香姨娘敢打包票,梅家兩兄弟的條件列出來,那傻丫頭必然撿差的挑。許氏這可倒好,一推六二五,全沒她的責任不成?

    “都是我的錯……”香姨娘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害了婷姐兒……”

    “姨娘怎么這么說呢……”百靈連忙勸慰,“奴婢雖不懂,可看大姑娘做針線做得歡歡喜喜的——只要大姑娘日后過得舒心,姨娘也就放心了不是?”

    香姨娘哭道:“如何能舒心?梅大公子肯給前頭的娘子守孝三年,可見情意是深的。婷姐兒做人填房的,只消一處半處不到,就免不了被人拿著與前頭原配比較。原就命苦投生在我肚子里,想不到嫁人也不得好兒……”到底是在路邊上就哭了起來。

    百靈慌了手腳,道:“若不然,再與大少爺說說?如今這還沒過明路——”要改也還來得及。

    “大少爺?”香姨娘如今也是灰了心了,“他這幾日只顧著帶大少奶奶出去騎馬了,何曾還想著婷姐兒……”

    其實這話說得并不準,沈云殊并不是只帶許碧出去騎馬,他是連沈云婷和連玉翹都帶了去的。當然,也問過沈云嬌,但沈云嬌素來嫌馬臭,才不要去學呢。

    這處跑馬場也是沈云殊的新產(chǎn)業(yè),莊子不大,好在離得近,早晨去下午即可回來,并不耽擱什么。

    莊子背后是個小山坡,因土地并不肥沃,價錢也便宜些。沈云殊也沒指著它有什么大出息,山腳下整出一塊地方來,若要大加馳騁自是不行,但初學之人跑跑馬卻是盡夠了。

    連玉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馬背上,整個人僵得好似木頭做的,死攥著馬韁繩不敢松手,直喚旁邊的沈云婷:“婷表妹,你怕不怕?”

    沈云婷比她強些,笑道:“表姐不用這么害怕,馬都有人牽著呢,不會亂跑的,你且放松些,讓它慢慢走走?!?/br>
    連玉翹來了兩回才敢上馬,雖然明知道有人牽著馬,但坐在這么高的地方,她心里就呯呯亂跳呢,哪里能放松,羨慕道:“表妹膽大?!?/br>
    沈云婷笑道:“我哪里算膽大的,嫂子才膽大學得快呢?!?/br>
    連玉翹抿嘴笑道:“嫂子有好師傅?!?/br>
    沈云婷噗一聲就笑了出來:“表姐說的是?!笨刹皇悄?,她們這里只有小廝牽著馬,婆子們扶著,一邊嘴里喊“姑娘踏牢了鐙”,“姑娘拉緊了韁繩”云云,到底不如大嫂那里,有人手把手地教呢。

    許碧這會兒可顧不上被人打趣,正開心呢。

    袁家閉門守孝,沈云殊就打著張羅沈云安親事的幌子,沒再回營里。

    許碧曉得他必是為了監(jiān)視袁家的動靜,但就這樣,已經(jīng)是難得的閑暇時光了。算起來,上一次兩人這般朝夕相處,還是去京城那會兒,可那時還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又怎能比得了如今身心交融,情意相通呢?

    就比如說現(xiàn)在吧,許碧其實就挺想把沈云殊踹下馬背去的:“meimei和表妹都在,你也收斂著點兒!”就說教騎馬吧,也不用這么著,都快粘上來了,也虧得他這匹馬實在聰明,居然能跟她的馬并肩而行,挨得緊緊的,卻又并不沖撞。

    “認真著學?!鄙蛟剖庖荒樥?jīng)模樣,仿佛倒是許碧理虧似的,“似你這般不用心,幾時能學會騎馬?一心不可二用,這個道理總要懂的罷?!?/br>
    許碧被他氣笑了,索性一腳松了鐙,就在沈云殊小腿上踹了一下,倒把沈云殊嚇了一跳:“腳不可離鐙!”

    這下好了,他更滔滔不絕了:“你初學騎馬,怎能如此冒失?萬一這會兒馬驚了,你只一腳在鐙里,如何坐得穩(wěn)?”

    許碧被他念叨得舉手投降:“罷了罷了,都成了我的錯了。”

    “本來就是你的錯。”沈云殊板著臉說完,回頭瞄了一眼,忽然嘿嘿一笑,忽然伸手在許碧腰里一圈,直接就把人提到了自己馬上。

    許碧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去看,沈云殊已經(jīng)笑道:“表妹和婷兒都離得遠呢,我遮著你,她們看不見?!?/br>
    “馬背上沒了人,她們怎會發(fā)現(xiàn)不了!”許碧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這會兒你倒不怕馬驚了?”

    “我的馬好,不會驚的?!鄙蛟剖庹f著,還裝模作樣地拍了拍座下的黑馬,“乘云,你說是不是?”

    黑馬嘶鳴一聲,踏著步子小跑起來,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

    這馬實在是好,是沈云殊從西北帶過來的,說還是小馬駒的時候養(yǎng)在身邊,后來沙場沖鋒陷陣,都是此馬相陪,如今十二年了,正在巔峰之時。沈云殊養(yǎng)得也精心,馬身上的毛黑亮如緞,極是威風漂亮。也難怪許碧那匹母馬任由它在身邊貼來貼去,毫無意見。

    許碧比沈云婷和連玉翹膽子都大,如今身體素質(zhì)也上去了,來了兩三回就敢自己策馬小跑了。只是到底還有些緊張,自然比不得坐在別人馬背上來得自在。

    沈云殊輕輕一提馬韁,乘云便把步子又放大了些。沈云殊嘆道:“這地方跑不開,乘云來了也憋屈。幾時帶你去西北,那茫茫草原上,才是跑馬的好地方呢。日出日落之時,奔著太陽而去,簡直覺得能一直跑到天邊也似?!?/br>
    許碧微微笑道:“你想西北了?”

    “有點兒?!鄙蛟剖庖皇秩χS碧的腰,下巴在她鬢邊挨著,輕聲道,“雖說做武將的,哪里有仗就到哪里打,到底是在西北住了多年的。何況,我娘也葬在那里。她還不知曉我娶了這么個好媳婦呢,幾時能回去,也該帶你去她墓前,叫她看看你?!?/br>
    許碧倚著他堅實的胸膛,柔聲道:“等這邊平定了,自然能回去的。”

    沈云殊嘆道:“且沒那么容易呢。就算平定了,估摸著也得先回京。說不得明后年的,皇上就要召我回京城了?!?/br>
    “這是為什么?”

    沈云殊嘆道:“當初咱家在西北經(jīng)營久了,才招人忌憚,如今是不能再把江浙變成西北了。到時候父親留在江浙,我去京城,他們才能放心呢?!?/br>
    他壓低聲音:“再說,我去京城,也能幫幫皇上?;噬险f,如今京營實在不大像個樣子,頗有些人托人走門路進去,一群公子哥兒,吃喝玩樂的行,真要叫他們騎馬開弓,個個稀松。再這么著,京營上行下效,就根本不能打仗了。”

    京營乃是守衛(wèi)京城的禁軍所在,要說重要是頗重要的,可是要說打仗的機會卻少。這些年西北的北狄人進不了大同,京營也有七八年不曾真刀真槍打什么仗了,平常訓練都不由得懈怠起來,倒成了一些勛貴子弟鍍金的地方。

    許碧對于去哪兒倒沒意見:“你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只要咱們還在一處就行了。”

    沈云殊心猿意馬,趁機就在許碧小巧的耳朵上親了一下:“若要進京,我能再立一樁功勞就好了,四品官兒,在京城里到底是不算什么?!彼墓俾毜?,許碧的身份也就低,不免日子過得不夠舒心。

    許碧被他弄得耳朵癢癢,半邊臉連著脖子都紅透了:“別胡鬧,meimei她們要看見了!”你有這份心,哪怕官職不能再升,我也滿意了。

    第106章 成親

    雖說拿紅白事來比較不大合適, 但沈董兩家這一樁喜事,的確比袁家那驚動了整個杭州城的喪事都熱鬧些。

    董家提前三天送了嫁妝過來。董夫人是個最規(guī)矩的人,即使兩個庶子非她所出, 她也沒把所有的家當都貼補了女兒的嫁妝。倒是沈家送過去的聘禮, 董家一件未留, 全部放進了嫁妝里,也有滿滿當當?shù)牧奶?,不算十里紅妝,卻也不少了, 中規(guī)中矩,正合著董夫人這個人的性情。

    沈夫人是有點遺憾的。她巴不得兒子娶的妻子嫁妝豐厚, 叫所有人都看看。只是雖同是嫡子,嫡長子與嫡次子終歸不同,沈大將軍給沈云安的聘禮只按公中的例, 自己添了點東西罷了, 比不得當初沈云殊成親的時候給的東西多。

    這事兒,沈夫人原本是想跟沈大將軍講究講究的,都是嫡子,再怎么長幼有序, 也不能差太多不是?再說了,她兒子娶的可是知府的嫡女, 許氏——不過是以庶充嫡罷了。

    結(jié)果,沈夫人剛說完這話,沈大將軍就回了她一句:“以庶充嫡, 不是夫人你的授意嗎?”

    沈夫人當時就懵了,這可死不能認啊!

    沈大將軍沒多說,直接叫人把林mama叫了來,也不問她別的,只說當初許碧在驛站遇險時,林mama失職之事。按沈家的規(guī)矩,這叫失于職守,依后果嚴重與否,打二十到五十板子不等。

    林mama萬沒料到,這都一年多前的事兒了,現(xiàn)在掀出來,當即就嚇癱了。

    沈家這板子,跟軍中的軍棍差不多,她這個年紀,這個身體,二十板子就能打掉半條命。更不用說,令大少奶奶被倭人劫持,這個后果絕對不是二十板子的事兒。

    這么一嚇唬,沈大將軍想知道什么,林mama自然無有不言。最后沈大將軍也沒真要了她的命,意思意思賞了二十板子,打得她屁股開花也就罷了。

    至于沈夫人那里,沈大將軍多一個字都沒說,她卻嚇得病了一場,至于聘禮什么的,兩個兒媳的出身什么的,她再也沒敢提起。

    不但如此,沈夫人本想把林mama打發(fā)出去榮養(yǎng)的,沈大將軍卻不許,仍叫林mama在她身邊當差,且一步都不許離。沈夫人看見林mama,就想起沈大將軍對她做的事了如指掌,著實再沒有動什么手腳的膽子了。對于董家只送了六十四抬嫁妝,自然也不敢再有半點兒想法。

    不過,沈云殊倒是對董家的做法有點好感,無它,董家的嫁妝倘若動動腦子,其實是能擺出七十二抬來的,只是董夫人覺得,女兒是小兒媳,動靜不宜壓過前頭長嫂。許碧嫁過來的時候是沖喜,那是一抬嫁妝也沒有的,既如此,董藏月若是太鬧騰了就有些駁長房的臉面,于是把嫁妝仔細收拾了一下,最終擠成了六十四抬。

    這樣知進退的人家,教導出來的女孩兒想必不會錯,沈夫人糊涂事辦過不少,可在給兒子結(jié)親上倒是誤打誤撞地英明了一回。

    許碧也很同意沈云殊的話。董夫人雖然在某些地方刻板了些,比如說當初一見面就因為她長了一張“狐貍精小妾臉”而有些言語不遜,但本人的品性倒并不差。而且相處日久之后,董夫人在禮數(shù)上挑不出她的毛病,也就不因為她的“狐貍精臉”再有什么意見了。

    這么一想,許碧對于董家三姑娘嫁進來,其實還是挺看好的。又不求跟沈夫人一系交好,只要新妯娌是個懂禮數(shù)的,大家客客氣氣過得去就行了。

    “花轎來了,花轎來了!”早有小丫鬟飛跑著來報信,沈云嬌便笑道,“咱們?nèi)デ魄茊h?”

    今兒這樣的喜事,禮數(shù)上自然可以放寬些,女眷們也能到大門去看看。許碧也頗有點興趣:“走,瞧瞧去?!?/br>
    花轎自然是極精致的,新娘子這會兒看不見,但騎著馬的新郎官兒卻是能看見的。連玉翹遠遠望著,抿嘴笑道:“二表弟怪精神的?!?/br>
    許碧笑道:“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洞房花燭可是大喜事,自然精神?!?/br>
    幾個人都笑起來。青螺在連玉翹身邊伺候,一邊拿著傘替她們遮陽光,一邊心里欣慰不已——如今自家姑娘也會說笑話了,若換了從前,連玉翹萬不敢拿個男子來打趣的,便是表弟也不成。

    沈云安今日的確精神。他本來生得白凈,個子雖不如沈云殊高,卻也修長,穿一身精致的大紅喜服,便是一副佳公子儀態(tài)。這一路走過來,路邊上看熱鬧的人里,頗有些夸贊他風流瀟灑的。

    只是沈云安自己卻實沒什么春風得意的感覺,反倒是一張臉皮要一直掛著笑容,自己都覺得僵硬了。

    他不是頭一回騎馬迎親了,一年前,他也是這么穿了一身大紅衣裳,身后跟著一頂大紅花轎,這樣到了沈府門前。

    那次他可沒有這么滿臉笑容,而是很不耐煩,只覺得這種種程序繁瑣得要死!等到進了洞房要揭蓋頭的時候,這種不耐煩已經(jīng)達到了頂點,于是他還沒等喜娘說話呢,就搶過喜秤隨手那么一撩——然后就看見了蓋頭下面的那張臉。

    沈云安也不是沒見過別家姑娘。西北民風疏闊些,女孩兒們也不那么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武將們尤其如此??赡切┡?,卻沒哪個能似許碧這般,重重撞進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就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痕跡。

    “二少爺——”身邊的喜娘看沈云安一直發(fā)呆,由不得推了他一下,“新娘子下轎了……”

    沈云安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接過喜娘遞來的大紅綢緞,邁步往大門里走。只是才跨過門檻,他就看見不遠處幾個女子擠在一處,嘻嘻哈哈地往這邊看。

    十幾個人里,沈云安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穿茜紅衫子的年輕女子,自頭頂樹蔭里漏下的幾點日光落在她身上,那黑如鴉翅的頭發(fā)仿佛鍍了一層金輝似的,愈發(fā)襯得一張臉白里透紅,艷如三月間盛開的桃花。

    桃花就站在那里,一手還執(zhí)了把月白色紈扇,遮了小半邊臉,跟身邊的人不知說著什么,說沒兩句就笑了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沈云安心里驀然閃過兩句詩,腳底下一個磕絆,險些歪倒。耳聽那幾個女子哄地笑起來,自己meimei扯著嗓子在說:“二哥都高興糊涂了!”

    高興糊涂了……沈云安不無苦澀地想,高興在哪兒呢?

    已經(jīng)是走過一回的流程,沈云安只覺得索然無味,直到進了洞房,喜娘捧過喜秤來,他拿在手里,看著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只覺得這小小一把秤似有千斤重,好半天才在喜娘的催促之下伸出去,撩起了那繡著五色鴛鴦的蓋頭。

    蓋頭底下是一張端端正正的臉。董藏月也是他見過的,十八無丑女,董藏月相貌也頗為清秀,便是今日濃妝艷飾,亦擔得住,并不覺庸俗。蓋頭雖然掀起來,她卻仍低垂著眼睫,耳根處微微起了一片紅,神態(tài)卻仍是端莊的。

    沈夫人在旁邊坐著,只覺得心里滿意得不行。在這一點上,她跟董夫人的意見是一樣的,當家主母,端莊大方是最要緊的。董藏月這副氣派,才是正經(jīng)的大家出來的姑娘呢。

    她這一輩子,最看重的當然就是兒子了。以前兒子一直被沈云殊壓著,半點好處都顯不出來,現(xiàn)在兒子身上有了秀才的功名,又娶了一個這么好的妻子,總算是有一樣能比得過沈云殊了,她如何不欣慰?

    只是秀才的功名還是不夠——沈夫人想到這個,又略有點泄氣。五月里,董夫人托了人,把沈云安送進了白鹿書院,里頭的先生看過了他的文章,說還欠些火候,今年可以下場,不過不要做什么指望,只當去熟熟手,見識見識便好。

    當初梅家兄弟說沈云安不行的時候,沈夫人心里只是不信。在她看來,別看梅汝清是什么大儒,可做學問跟應(yīng)舉還是不大一樣的,若不然,梅汝清自己怎么不去考進士呢?

    老子如此,兒子想來也差不許多,能考中舉人,卻未必就能再進一步。故而梅若堅那般說法,沈夫人甚是不悅,且不以為然??墒侨缃駮豪锏南壬策@么說,沈夫人才算信了。白鹿書院那不知教導出了多少舉人進士,若說里頭的先生眼光還不行,那就沒人行了。

    今年不行,那就還得三年。沈夫人愁了一愁,隨即又打起了精神。怕什么呢?沈云安才十七呢,就算再等三年,二十歲的舉人也夠年輕了呢。

    兒子的事兒辦完,就剩下女兒了。沈夫人不禁往身邊的沈云嬌看了一眼,只等也給女兒找一門這樣的好親事,她一輩子的大事就算都圓滿了。

    沈云嬌卻沒注意母親的心事,反而拉了沈夫人一下,嘻嘻笑道:“娘,你看二哥,看見月jiejie,這眼睛都移不開了。”

    沈夫人笑斥道:“別胡說。該叫二嫂了。”

    雖是斥責,沈夫人心里卻是高興不已,覷著眼也去看兒子的神色。誰知這一瞧,卻見兒子臉上的神色并不似是看董藏月看呆了,倒似是不知在想什么,滿臉懷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