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兒頓時(shí)就要抗議：“元哥兒不臭！爹才臭！”

    一眾下人都偷笑，許碧也不禁笑了，叫乳娘抱元哥兒去吃蛋羹，這才能跟沈云殊坐下來說話。一別數(shù)月，夫妻兩人都覺有萬語千言在心頭，一時(shí)反什么都說不出了。

    半晌，許碧才道：“西北的仗，打完了？”比起十月里聲勢浩大的獻(xiàn)俘，沈云殊的歸來倒顯得悄無聲息了。雖然明知這是他有意為之，許碧也仍不免替他覺得有些委屈。

    沈云殊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地從懷里抽出一卷東西來：“雖說不能衣錦還鄉(xiāng)，不過，好歹答應(yīng)你的誥命是討來了?！?/br>
    那東西底色杏黃，繡以精致的纏花紋飾，比許碧已得的三品淑人誥命文書更為精致，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三等伯夫人？”許碧吃了一驚，“不是說——”沈云殊以獻(xiàn)俘為障，領(lǐng)兵出關(guān)之事，如今京城也都知道了。可這一場仗打下來，說是把來犯的北狄人打敗了，卻并沒有一網(wǎng)打盡。這幾日朝堂上頗有些人在又跳又叫，說沈云殊獻(xiàn)俘一事是偽造，有欺君之嫌；如今又未能大勝，更是辜負(fù)了皇帝的信任云云。

    許碧自然知道沈云殊必定另有用意，但也暗中琢磨過，覺得這次的一品誥命只怕是懸了。她自己倒不并不在乎什么夫人淑人的，但沈云殊在離京之前許過諾言，若是不成，倒怕他心里不自在。

    沒想到這誥命文書竟還是擺在了眼前，只是有伯夫人，那伯爺呢？

    沈云殊嘿嘿一笑：“伯爺么，怕得過個一年半載才能到手了?；噬现牢以谀忝媲翱溥^海口，怕我回來請不下這誥命就進(jìn)不了家門，所以先把這誥命文書給了，好叫我有個交待?！?/br>
    許碧哭笑不得：“你在皇上面前又說什么了吧？”

    沈云殊笑道：“也就是隨口提了一下罷了。只是這誥命文書雖有了，現(xiàn)在卻還不好拿出去?！?/br>
    許碧看那文書上印璽俱全，有這文書在手，皇帝將來想不給沈云殊封爵都說不過去：“皇上也是……”肯把這東西先拿出來，證明皇帝對沈云殊也是心誠的了。

    “是啊?！鄙蛟剖庑α艘恍Γ瑢⑽臅辉谠S碧手上，“皇上其實(shí)也并沒有變?！敝挥性螅傆X得這個庶子一旦得登大寶就對敬親王猜忌起來。其實(shí)真正心懷鬼胎的正是她自己，最終釀成了這一場大禍。

    “皇上清瘦了許多?！鄙蛟剖忭槃菸兆×嗽S碧的手，嘆了口氣。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縱然身為九五之尊，也終究是心里少了那么一塊。

    許碧默然片刻，問：“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賢妃？”怕是連承恩侯夫人自己，都沒料到大女兒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如此之重吧？又或者梅皇后若是活著，皇帝或許會對她漸漸淡了，可如今梅皇后死了，便將永遠(yuǎn)在皇帝心中占據(jù)著最重要的位置。

    “不過是為了梅家的面子罷了?！鄙蛟剖饫涞匦α诵?，“梅氏到現(xiàn)在還想著翻身呢?！笔獠恢羰抢蠈?shí)些，皇帝或許還顧念點(diǎn)舊情，越是想著翻天覆地，皇帝就越厭惡。

    “且——”沈云殊略一沉吟，還是道，“你怕也猜到了，皇上想著立蘇美人為后，如今只等著她生下皇子了?！?/br>
    “蘇jiejie懷的確是皇子么？”雖說隱約猜到了一些，但聽沈云殊親口說出來，許碧還是覺得高興，“如此一來，我那位大jiejie也該死心了?！?/br>
    沈云殊笑笑：“為太子計(jì)，外戚不宜太強(qiáng)。有袁家與盧家在前，皇上再不會立世家女子了。許翰林——”說起來那是他的岳父，不該說得太難聽，但許良圃此人委實(shí)是年紀(jì)越長越?jīng)]出息了，年輕時(shí)那點(diǎn)與城池共存亡的豪氣消磨殆盡，只剩下了一顆碌碌之心。等到皇帝立蘇氏為后，他頂多也不過是抱怨幾句女兒沒本事，余下的不過是依舊在翰林院庸碌度日罷了。

    “你若是想把路姨娘接出來，我倒不妨去與他談?wù)??！痹S他略升一半級的，想來也就足夠了。

    “姨娘——”許碧有點(diǎn)悵然，“我是想接她出來，可她不肯……”路姨娘說得也很合理，哪里有姨娘往姑爺家住著的？

    沈云殊微微一笑：“我們?nèi)羧ノ鞅比绾危俊钡搅四抢?，誰還會計(jì)較路姨娘的身份？

    “西北？”許碧有些驚訝。

    沈云殊點(diǎn)頭：“不錯。此次西北之戰(zhàn)，看似虎頭蛇尾，其實(shí)——巴魯族長有六子，其中一個是擄去的我朝女子所生，地位卑賤，武藝亦不出眾，卻頗有些心計(jì)。巴魯族長對他十分寵愛，原有立他為少族長之心，只是他的其余兒子都反對，故而未能成事。”

    許碧想了想這些日子京城的傳言：“你把他的兒子們放回去爭族長之位了？”

    沈云殊哈哈大笑：“到底大奶奶有見識！”他說起自己的“壞主意”來便眉飛色舞，“這幾個人爭起位來，不止巴魯一族會分崩離析，那位族長最寵愛的兒子，可是還要拉攏其他部族來幫忙的?！?/br>
    “他靠什么拉攏？”許碧有些懷疑地道，隨即醒悟，“不會是你——”

    沈云殊擠擠眼睛：“盧家手里不少好東西，不用豈不是浪費(fèi)了嗎？”

    許碧了然：“所以是要攪得北狄內(nèi)斗嗎？”

    沈云殊收了笑容：“說起來，先帝晚年偏寵端王一系，以至于朝廷內(nèi)耗，反而忽略外防。上次父親率兵擊退北狄，若是軍需充足，原可直入王庭的……自皇上繼位之后，這幾年雖無什么大災(zāi)禍，卻也不甚豐盈，否則，皇上也不會下決心要開海運(yùn)。本來，若是海運(yùn)順利，幾年后國庫有所積累，我和父親是打算與北狄決戰(zhàn)的。”

    然而世事有時(shí)總是不如人意。先是袁家勾結(jié)東瀛人，養(yǎng)匪為患，單是要拿下他們，為海運(yùn)鋪一片平坦前途就花了好幾年。后又有盧節(jié)與袁太后，為了奪位，早早就將北狄引入了邊關(guān)。

    雖則這次擊退了北狄人，但邊關(guān)總是不免有所損失，只說誘敵深入之時(shí)，就多有城關(guān)破損。雖然沈云殊盡量利用那些原本就不夠堅(jiān)固的城關(guān)，但這要逐一修繕加固起來，也是一筆極大的費(fèi)用。

    “不過如今海港一案已經(jīng)查明，江浙的袁黨勢力也被肅清，用不了幾年，海運(yùn)發(fā)展起來，國庫便會豐盈。”沈云殊有幾分憧憬地道，“到那時(shí)，我就要整肅人馬，再跟北狄打一場！這次，必定要直取他們的王庭，打得他們徹底臣服不可！”

    許碧若有所悟地道：“只是，那也得再有幾年的工夫了?！?/br>
    “不錯。所以這幾年，不能讓北狄安安穩(wěn)穩(wěn)地休養(yǎng)生息?！鄙蛟剖饷济粨P(yáng)，“耗上他們兩年，我們卻可厲兵秣馬。此消彼長，幾年之后，勝的必定是我們！”

    他停了停，忽然問許碧：“你愿意跟我去西北嗎？”

    “西北？”許碧怔了一下，“我們——要去西北？”

    沈云殊很喜歡她說“我們”這個詞兒：“是。我已與皇上說了，西北那邊，還是得我親自去主持才能放心。父親年紀(jì)大了，就讓他在東南主持海港營建一事。就是江浙水軍，我也薦了京衛(wèi)使司里的人去——橫豎如今袁氏余黨已經(jīng)肅清，江浙閩地的抗倭不是一時(shí)一日之功，由他們慢慢去做吧。我們父子畢竟原是馬背上殺出來的，統(tǒng)領(lǐng)水軍并不相宜，不如讓給能干的人去做?！?/br>
    “父親——”許碧剛想說沈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水軍亦是做得有聲有色，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沈大將軍縱然有統(tǒng)領(lǐng)水軍之能，可若是沈家父子一東南一西北，俱掌兵權(quán)，那可就真的會令皇帝擔(dān)憂了。

    如今，皇帝還念著昔年的情份，對沈家并無疑心，甚至連處置太后謀反這樣的大事都愿意交托于沈云殊之手，可謂難得。然而愈是如此，沈家愈是應(yīng)該自退一步，若自以為忠心便張揚(yáng)起來，那便是自尋死路，縱然皇帝不想疑心，也要疑心了。

    沈云殊低聲道：“依例，邊關(guān)統(tǒng)軍的將領(lǐng)，妻小都是應(yīng)該留在京城的。當(dāng)初父親已是特例，我想著，倒不如趁這個時(shí)候，再向皇上討個恩典，帶你和兒子一起去?！?/br>
    大將在外領(lǐng)兵，妻小留在京中，其實(shí)也就是做個人質(zhì)。當(dāng)初沈夫人因是端王做媒，且當(dāng)時(shí)沈大將軍還不是鎮(zhèn)邊大將，因此方能一直隨著他。可若沈云殊往西北去，按例許碧和元哥兒是該留在京城的。

    “你和兒子留在京城，我可不放心。”沈云殊摸了摸許碧的肚子，“現(xiàn)在還有女兒呢，就更舍不得了。倒不如趁這個時(shí)候，父親放了兵權(quán)，我?guī)銈內(nèi)ノ鞅薄徊恢阍覆辉溉??！?/br>
    西北那地方，雖然在他看來是躍馬縱橫的快意之處，但在旁人眼中只怕卻是戰(zhàn)亂苦寒之地，沒幾個人愿意去的。許碧生長京城，后來嫁給他也是往杭州住，皆是溫軟繁華之地，對西北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好啊。”許碧卻是欣然。京城這地方是繁華，可勾心斗角、明槍暗箭不斷，更何況很快還會有立后風(fēng)波。與其留在這里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倒不如去西北，至少那邊是沈家的地盤，說句不客氣的話，到了那兒，她和元哥兒都能橫著走了。

    至于西北苦寒什么的，許碧倒真不在意。那地方是苦一些，但到了沈云殊這等地位，自是比普通人要強(qiáng)得多，又能苦到哪里去？她可不是吃不起半點(diǎn)苦頭的嬌小姐。

    “聽說西北那地方拘束少得多？”杭州也好，京城也好，規(guī)矩都不少，似她這樣，還是成了親的婦人，若沈云殊不在家中，都不好隨意出門逛街的，只能參加些女眷們之間的花會茶會，再不然就是去廟里上香，著實(shí)無聊。

    “正是?！鄙蛟剖庹f起西北不由得眉飛色舞，“那邊地方廣闊，我?guī)闳ヅ荞R看落日，那草原茫茫，一眼望去無邊無際，著實(shí)壯觀……再說，也去母親墳前拜一拜，讓她知道我娶了一位賢妻。”許碧自進(jìn)門之后，只拜過他生母的牌位，卻連墳都不曾上過。

    “而且，我也想在西北，再辦一場喜宴?！鄙蛟剖馕兆≡S碧的手，低聲道，“我與你的喜宴……”當(dāng)初他為了裝病，是讓沈云安代為迎親的。當(dāng)時(shí)未曾想到，他竟會在這場代嫁的親事之中，迎娶到了此生至寶。以至于如今想起，他都后悔不該讓沈云安代迎的。

    到了西北，他可以以亡母未曾親眼見他娶婦為由，再辦一次喜事。沒有別人代迎，沒有別人代為拜堂，只有他和他的妻子，正正經(jīng)經(jīng)，同拜天地，共入洞房。

    “這也行嗎？”許碧臉上泛起一陣紅暈，也低聲問。

    “怎么不行。”沈云殊一錘定音，“母親想必是會高興的?！?/br>
    “嗯?！痹S碧也不由得嘴角泛起了笑意，“第二日，我們就去母親墳前祭拜，帶著元哥兒，也讓母親看看孫子?！比绱?，連夫人在九泉之下，當(dāng)會放心了吧。

    對于沈云殊調(diào)駐西北掌十萬大軍之事，朝堂上果然不出所料地有人跳了出來。不過還沒等他們叫喚呢，沈大將軍從江浙遞上的告老折子就已經(jīng)到了，自請辭去東南水軍兵權(quán)，只往正在建設(shè)的海港處做個小小官員，為海運(yùn)之事出一份力即可。

    這份奏折算是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实墼诔蒙洗蟀l(fā)雷霆之怒，斥責(zé)那些蹦跶的官員眼中只有權(quán)勢，行小人之心，不配為官云云，同時(shí)順勢封了沈云殊為三等忠勇伯，鎮(zhèn)守西北；至于沈大將軍，雖不再掌軍，卻以一品致仕，另給監(jiān)察之權(quán)，讓他監(jiān)督海港營造之事。

    這個三等伯震得朝中一半的官員有點(diǎn)發(fā)懵。蓋因沈云殊返京十分低調(diào)，不少人都以為他這場仗打得虎頭蛇尾，能官升一級就是好事，少不得在京衛(wèi)里多磨兩年，等現(xiàn)任京衛(wèi)指揮使告老，他才能升上來。

    誰知皇帝這會兒一張口就是一個三等伯。好些人這才想起來，沈云殊不但是臨危受命，領(lǐng)兵擊退北狄大軍，之前還有救駕之功，加起來給個伯也不為過。畢竟這三等伯只傳三代，不是那等數(shù)代不易之爵。

    當(dāng)然也有還想反對的，但他們剛才已經(jīng)因?yàn)樯蚣腋缸影盐諜?quán)柄之事挨過皇帝的訓(xùn)斥，這時(shí)候若再跳出來反對，簡直就是不想再做這個官兒了。因此這些人也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話都咽回去，聽?wèi){皇帝當(dāng)朝下旨，定下了這個忠勇伯。

    得爵是件大喜事，不少人都等著給這位新伯爵賀喜呢，沈家卻以調(diào)防西北為由，只宴請了一日親友便作罷，隨即就低調(diào)地收拾起了行李。

    許碧在年前入宮，見到了蘇阮。

    兩人的肚子都已經(jīng)有些顯形，只是冬□□裳穿得厚，不是特別明顯罷了。

    “聽說你這胎是個女兒——”蘇阮這一胎反應(yīng)有些大，扶著腰既笑且嘆，“皇上那日還說，我若生個兒子，正好做個親家?！?/br>
    許碧不由得抬眼看了看蘇阮：“jiejie可聽說了，蘇家伯父已在閩地籌建書院，還親自去請當(dāng)?shù)赜忻拇笕宄錾?？”蘇老爺這輩子也總算做了件明白事。只是這事若做好了，蘇阮肚子里的這位皇子，將來怕就是太子了。為太子求娶沈家女，與為隨便哪個皇子求娶可是不同的。

    蘇阮微微垂下眼睛：“皇上告訴我什么，我就聽什么。父親能做件明白事，也是蘇家大幸，將來受益的是蘇氏子孫，我一個出嫁女，卻是管不到的。”

    許碧默然。蘇阮一直看得明白，正因看得明白，才走得穩(wěn)妥；但也正因看得太明白，才無所期待。明玉閣也好，交泰殿也好，對她來說沒有多大區(qū)別，她可做皇后，卻永遠(yuǎn)做不了梅皇后。

    不過，對蘇阮而言，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等到她生下皇子，皇帝會升她為妃，再過兩年，就會立她為后。等她入主東宮的那日，這后宮之中不知有多少嬪妃會羨慕嫉妒得兩眼血紅，誰還會去細(xì)細(xì)分辨，此皇后與彼皇后有何不同？

    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許碧還真心不怎么想結(jié)這個親事，太子妃聽起來尊貴無比，其實(shí)對女人來說卻未必就是好歸宿。不過，那也總是十幾年之后的事了，何況皇帝只是隨口一說，也許到時(shí)候又另有考慮也說不定了。畢竟他若是自己不想要一個家族強(qiáng)盛的皇后，又怎會為太子娶個這樣的妻子呢？

    因是年下，許碧也不能久坐，與蘇阮告別之后，便離了明玉閣。沈云殊計(jì)劃出了正月就啟程，那時(shí)許碧的身子還不算太沉重，可以慢慢地走，等到了西北天氣也和暖了。唯一可慮的就是許碧要去西北生產(chǎn)，為此，他特地向皇帝討了王太醫(yī)隨行。

    至于沈夫人母女，則是要回杭州了。沈大將軍在那邊為沈云嬌定了一門親事。

    若是依著沈夫人從前的脾性，多半是不肯的，畢竟她怎肯白來京城一趟呢？只是經(jīng)了太后謀逆一事，沈夫人并沈云嬌都幾乎嚇破了膽，這才覺得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君不見那幾家原本依附太后而趾高氣揚(yáng)的人家，一夜間就紛紛倒臺，有抄家者有流放者，個個都是禍及滿門。

    再看看那寧遠(yuǎn)伯，原本也是平平安安的日子，只因?yàn)橄氚雅畠杭藿o敬親王就險(xiǎn)些招禍上身，如今與梅家的親事已然退了，舉家都遷回了祖籍，再也不想什么襲爵了。

    一門親事便招來一家之禍，沈夫人不得不承認(rèn)，沈大將軍是對的。她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可不能想她攤上這種事情該如何是好。至少將女兒嫁在江浙，就在自己身邊，一家子團(tuán)圓一處，她還放心些。

    一場宮變，有身死家亡的，也有飛黃騰達(dá)的，有沉迷的，也有頓悟的，人生百態(tài)，莫過于此。

    “大奶奶，是大姑娘……”身邊的知雨忽然低聲提醒。許碧一抬頭，便見果然是許瑤迎面走了過來。

    “meimei成了伯夫人，就不理人了？”許瑤面色沉晦，開口便很沖，“難得進(jìn)宮，也不去我那里坐坐，看看你外甥？”

    “年下大jiejie事也多，我還得準(zhǔn)備去西北，就不去驚擾小殿下了。”許碧并不接許瑤的話，那可是皇子，她一個外臣之婦，可不想論什么姨媽外甥的。

    “你真要去西北？”許瑤滿面驚訝。這消息她是聽到了的，可并不相信。西北那是什么地方？苦寒之地，連年兵戈。別看今年把北狄人打退了，說不定過兩年就又來了。哪個傻子放著京城這樣繁華之地不住，要去西北？

    “自然是真的?！痹S碧笑了一笑，“就如蘇老爺如今已經(jīng)在閩地辦起了書院一樣真?！倍S良圃，仍舊在翰林院做他的閑散翰林，既無尺寸之功，卻也不肯急流勇退。

    “你傻了？”許瑤脫口而出，才發(fā)覺自己失言，連忙掩飾，“你，你還有兒子，馬上又要生產(chǎn)，你難道想讓孩子跟你一起去西北受苦？”

    “去西北難道就是受苦？”許碧笑著搖了搖頭，“大jiejie在宮里安穩(wěn)度日罷。人各有志，我卻是更喜那海闊天空之處。待日后歸來，給大jiejie送些西北特產(chǎn)?！?/br>
    許瑤看著許碧遠(yuǎn)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道：“傻子！”可是說完這句話，她自己卻覺得眼眶一酸。許碧縱然是個傻子，可看起來對西北的生活充滿了自信，而她，她還在這后宮之中堅(jiān)持著，卻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了。

    許碧并沒聽見許瑤說什么，也不想聽。她走出宮門，就看見自家的馬車停在數(shù)丈之外，車轅上有個人懶懶散散地坐著，身上那新制的伯爵袍服都被撩在一邊，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便笑著躍下車轅，迎了過來。

    許碧急走兩步，也向那個人迎了上去。不管京城還是西北，不管春秋或是冬夏，有這個人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安居之處——此心安處，即是吾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