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吳桂鳳第一時間就明白,兒子殺人了。 李威儀是村子里唯一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人,也是被譽為全村最聰明,最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的人??墒抢钔x和吳桂鳳知道,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哪里有屠夫賺的錢多呢?所謂成就一番大事業(yè),什么才是是大事業(yè)呢? 一瞬間,母子二人的心中思緒萬千。 李威儀突然想到了自己還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對母親所說的話:等我長大了,我要考大學(xué),我要在城市里買個大房子,到時候把爸爸mama都接來住。 當(dāng)理想成為現(xiàn)實的時候,它就再也不如當(dāng)年純潔簡單了。 李威儀沖了上去,他將這把菜刀刺入了母親的身體里。死亡有時候是最有效的解決手段,李威儀知道,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自己的老母親會被村子里人的口水淹死。他的老母親在村子里一輩子堂堂正正,做事讓人挑不出毛病。 李威儀知道,自己的母親寧愿死。 吳桂鳳沒有任何的掙扎,她靠在了鞋柜上。 李威儀沒有勇氣去看自己的母親,他奪門而出,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他渾渾噩噩,像是迷失了方向的蝴蝶。他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何惠娟的網(wǎng)友找何惠娟聊天,他突然有點害怕,隨手將手機扔了路邊。 直到一個電話打在了李威儀的手機上,打電話的是一名民警,李威儀很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自首,可是不敢。 他想自殺,可是不敢。 他終究還是一個懦弱的人。 第14章 疑點重重 當(dāng)看到了兩具尸體的時候,李威儀爆發(fā)出了人生最大的演技。他為了表現(xiàn)出傷心欲絕,于是立馬暈倒了過去。但實際上,李威儀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李威儀本能的掩蓋自己犯罪的事實,但是在這幾個小時里,李威儀的內(nèi)心在掙扎在煎熬。 當(dāng)王超按照江河提出的問題詢問李威儀的時候,李威儀仿佛在質(zhì)問中看到了那些欺負(fù)自己的上司,那些給自己白眼的同事,那個說自己不是男人的老婆,還有自己老娘絕望的眼神。 這一切翻滾在李威儀的心中,讓李威儀再次爆發(fā)了。 這便有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 當(dāng)李威儀講述完這段故事之后,他面前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塞滿了煙頭。李威儀似乎是抽習(xí)慣了香煙,中途他再也沒有咳嗽過,像是一個老煙民那樣抽著煙。將一盒香煙中的最后一根碾滅在煙灰缸里,李威儀突然有些靦腆的笑了起來。 他說:“說來也可笑,我之前總聽人說抽煙對自己的下一代不好,現(xiàn)在想想,還真是諷刺,別說對下一代不好了,我連下一代都沒有。不過想想其實也挺好的,沒有下一代,也就不會讓這件事情延續(xù)到下一代人身上了,我在世上所有的親人都沒有了,現(xiàn)在也輪到我去了。” 說著,李威儀看向了江河:“其實你應(yīng)該讓我死的,折騰來折騰去,到最后不還是一個死么?” 王超說道:“如何判決你是法官的事情,我們負(fù)責(zé)的是將你完整的送到法官的面前?!?/br> 而幾乎是王超說第一個字開始,江河也開口說道:“我不管你死不死,這是人自由意志的選擇,但是在我沒有調(diào)查出真~相之前,你還不能死?!?/br> 幾個人都看向了江河,感受到了眾人的目光,江河補充說道:“在得到真~相之后,你死不死和我們都沒有關(guān)系。” 王超有些為難的看著江河,咳嗽了兩聲開口說道:“注意自己的身份,這話說的有點不太合適了?!?/br> 江河知道這些人把自己當(dāng)成是一名派出所民警,而江河也知道,當(dāng)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認(rèn)為王超會中止他破案的腳步,同時江河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認(rèn)為王超會把他抓起來審問。 大腦給江河的建議是:如果還想繼續(xù)跟進(jìn)這個案子,那么最好的選擇是閉嘴。 旁邊的徐一曼開口說道:“筆錄做完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們破案的效率還蠻快的,中午發(fā)現(xiàn)了尸體,下午就破案了?!?/br> 徐一曼站起了身子,走出了屋子。 王超也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走吧,讓李威儀自己在里面靜靜?!?/br> 王超又看向了李威儀:“不論你現(xiàn)在是否后悔,說什么都晚了。希望你下輩子能做個好人,找一個真心愛你的妻子?!?/br> 江河跟著王超走出了屋子,說道:“我有些不明白,按照之前我得到的信息來分析,李威儀是兇手的概率高達(dá)百分之五十,聽完了李威儀的話……” 王超聽到了江河的話,有些感慨的說:“沒想到還真的和你猜測的那樣,殺人兇手竟然真是這個李威儀。常言總是說清官也難斷家務(wù)事,雖然最后的結(jié)果是李威儀殺了何惠娟,但是何惠娟字字誅心的話也是一種殺人啊?!?/br> 徐一曼此刻正走在兩個人的前面,聽到了王超頗有感慨的話,徐一曼扭過了頭來,她將臉朝向了另一邊,用下巴對著江河。她的臉上有點微微泛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怎么。 江河一臉奇怪的看著徐一曼,但是王超基本已經(jīng)猜出了情況。 “之前的事情,我有些沖動?!毙煲宦凵袢粲腥魺o的看著江河,語氣并不是很足。 “什么事情?”江河反問。 徐一曼“嘖”的一聲,眉頭一皺:“就是那件事情?!?/br> 江河不明所以:“那件事情?” 徐一曼正眼看著江河,有些不悅:“就是之前你說李威儀是兇手,我對你不太尊重的那件事情。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我親口說出來你才滿意啊。那么現(xiàn)在你知道了吧,我和你道歉,之前是我的目光短淺了?!?/br> 看著江河呆頭呆腦的無辜樣子,徐一曼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江河不會是故意想看自己出丑吧?可是當(dāng)徐一曼仔細(xì)想了想和江河這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時間里,江河也總是這樣不近人情,心里也就不和江河多計較什么了。 刑警隊洋溢著一股輕快的氣氛,畢竟短短時間內(nèi)就抓到兇手,這速度已經(jīng)很快了。 案件的過程很簡單:工作生活都不順心的李威儀,在遭到了妻子無情的辱罵之后,憤怒讓他暫時失去了理智,拿起家里的菜刀殺死了妻子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殺死了自己的母親。之后李威儀被安晉中打的電話找了回來,為了掩蓋罪行,李威儀不得不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最后在刑警中隊長王超的機智逼問下,李威儀心理防線奔潰,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王超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jīng)預(yù)想到了明天報紙上的報道,當(dāng)然了,如果有記者采訪的話,他要著重說明在這個案子中,派出所民警江河在這個案子中做出了重大貢獻(xiàn)。 之后,自己再和上面的領(lǐng)導(dǎo)一說,把江河調(diào)來自己的刑警隊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以江河這么出色的破案能力來說,當(dāng)一個片警實在是有些屈才了。當(dāng)然王超并沒有歧視任何工種的意思,但是江河明顯就是為破案而生的,他應(yīng)該在最適合自己的位置上。 在王超暢想未來的時候,他旁邊的江河也皺著眉頭,似乎也在想著些什么。 案件到了現(xiàn)在,基本上可以說是真~相大白,但是還有一個難點,不解決這個問題,案子就不算解決。 這個問題是:兇手如何從反鎖的屋子中逃脫。 而這個問題,王超還沒有想明白,他對幾個人說道:“李威儀還有些問題沒有交代,比如他是如何從房間里跑出去的,比如手機具體丟在了什么街道上。一會兒我們將一些重要的點記下來,逐條的詢問。不過李威儀既然已經(jīng)承認(rèn)了殺人,這些事情也沒有必要隱瞞了?!?/br> 江河看了看王超,說道:“如果是密室問題的話,我的推論應(yīng)該很接近事情的真~相了,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認(rèn)為,在殺人之前,我們所謂的密室只說根本就不成立。” “什么?”王超撓了撓腦袋:“密室之說不成立?” 江河點了點頭:“兇手離開了屋子之后,密室才形成?!?/br> “你的意思是?”王超此刻隱隱已經(jīng)猜出了江河想要說什么。 江河走到了一個辦公室的門口,用這扇開著的門做演示:“吳桂鳳躺在玄關(guān)處的鞋柜旁,我們在門后把手那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血手印,從那個血手印上來看,造成這個手印的人是吳桂鳳?!?/br> 江河用手關(guān)上了門:“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東西,從現(xiàn)有的這些信息上看,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認(rèn)為是吳桂鳳親手關(guān)上了門?!?/br> 聽到了江河的話,眾人的心中~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 一個被自己兒子捅了一刀的母親,她強忍著痛苦,一步一步慢慢挪動到了玄關(guān)處,她用盡自己的力氣將門關(guān)上,然后將門反鎖。做完這些事情之后,她緩緩的靠在了鞋柜旁,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吳桂鳳很小心,她不敢喊,她生怕出現(xiàn)什么動靜,讓別人發(fā)現(xiàn)六樓的異常。她靠坐在鞋柜上,看著遠(yuǎn)處,孤獨的等待死亡之神的降臨。像是一顆已經(jīng)無所謂生或死的老樹,靜靜的。 人人都搖頭嘆息,兒子做出了這種事情,母親在臨死前卻還想著兒子。 江河看著眾人:“我注意到在我們中間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嘆氣,可是我不太明白你們在嘆氣什么,還有,雖然從現(xiàn)場的痕跡看,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認(rèn)為是吳桂鳳鎖了門,可我實在不明白她什么要這么做,這不是讓我們找不到兇手了么,為什么要自己給自己制造謎題呢?” 所有看向了江河。 江河也挨個看著這些人。 他們理解不了江河,江河也理解不了他們。 就好像是春天來臨行人走在路上,穿著短袖和毛衣的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在心中默默暗罵對方是個傻缺。 現(xiàn)在的刑警隊里明顯是這個氛圍,而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一群穿著毛衣的人盯著一個穿著短袖的江河在看。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眾人皆醉我獨醒,只存在人多力量大。 因為世界上的任何是非善惡對錯都是多數(shù)人共同看法集合在一起形成的。 說你傻~逼你就傻~逼不是也是,說你不傻你就不傻是也不是。 王超試圖向江河解釋:“我認(rèn)為這是出于一種母愛,母親了解孩子。吳桂鳳知道李威儀是個老實人,他走到這一步一定是十分無奈了。在被捅了一刀之后,吳桂鳳為了掩蓋事情真~相,人為的制造了一個密室,就是要將警方的調(diào)查方向擾亂。” 王超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推論,明白自己是中了吳桂鳳的套了。 他有些臉紅:“就好像之前我們很自然的就認(rèn)為是吳桂鳳先殺了何惠娟,然后自殺,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不是那個樣子。” 王超說著,不由想起了吳桂鳳尸體的樣子,那個滿臉皺紋的老人。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只是殺了人就是殺了人,任何的掩飾都是徒勞的。”王超感慨道:“這一家算是死絕了,通知一下何惠娟的家人把尸體領(lǐng)走吧,案子到這里也就結(jié)束了?!?/br> “等等。” 第15章 鐵板釘釘 “等等。” 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出來,說話的人是江河。 見眾人都看向了自己,江河開口說道:“之前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認(rèn)為李威儀就是兇手,但是聽過了李威儀的話之后,李威儀是兇手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 王超有些不解,他望著江河,沉吟片刻回答:“我們從各方面分析來看,李威儀所說的那些話不論是從動機上,還是從時間上都是吻合的。他說的殺人方式,一些具體的細(xì)節(jié),也和之前你我在現(xiàn)場看到的吻合?!?/br> 徐一曼也說道:“對啊,之前不就是你說李威儀是兇手么,為什么現(xiàn)在又說李威儀不是兇手了,你這個人我真的是有些看不懂啊?!?/br> 江河開口反駁:“概率這個東西就是要根據(jù)所有的信息來綜合的,在沒有附加條件之前,概率很可能是百分之百,可如果有了附加條件,概率很可能就一下降到了零?!?/br> 徐一曼很無奈:“你開心就好。” “那我將我覺得信息和推斷沒有辦法匹配的幾個點來說一下?!苯涌焖僬f道。 “第一,從現(xiàn)場留下的信息看,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認(rèn)為吳桂鳳是自殺。但是在李威儀的話中,李威儀說是他殺了吳桂鳳,這就和我的推斷不符合了?!?/br> 說著,江河看向了之前那個被自己捶打的刑警:“在看到了吳桂鳳身上插著的那把刀之后,我用這位刑警隊員做了實驗。而實驗的結(jié)果是,如果吳秀芬是他殺,那么兇手應(yīng)該是反手握刀?!?/br> 江河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根簽字筆,在手上模擬出了兇手的動作。只見江河反手握住了這根簽字筆:“簽字筆朝外的這一側(cè)是刀刃,朝我身體的一側(cè)是刀背。只有這樣,兇手才有可能在吳桂鳳的身體上造成這樣的傷口,而且,他必須要掌握好角度,否則以這樣一種刺法,刀極有可能剖~腹而出。” 江河搖了搖頭:“如果真的是李威儀,那么他為什么要用一個這么別扭的姿勢殺人,這一點很奇怪?!?/br> 眾人沉默了一會,王超開口說道:“有沒有可能他將刀從何惠娟的尸體中拔~出來的時候就是反手,拔刀用反手也不奇怪。李威儀也說他是在慌忙中沖出去的,可能來不及調(diào)整握刀的姿勢,你不也說吳桂鳳有他殺的可能么?!?/br> 江河點了點頭,用簽字筆刺向了自己:“你說的也不錯,但是自殺的概率明顯大得多。不過只要理論上有可能,就有可能發(fā)生任何事情。概率論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即便是高達(dá)百分之九十九的,也并不能肯定?!?/br> “但這只是其中的一個疑點?!苯佑珠_口說道:“根據(jù)李威儀的說法,在他聽到玄關(guān)傳來了動靜之后,他立馬出門查看,接著他在玄關(guān)處殺死了自己的母親。但是在現(xiàn)場,在玄關(guān)處的地板甚至是墻面上,我并沒有看到濺射痕跡的血跡。同樣也沒有看到地板上的腳印,一個腳印都沒有。” 又是王超開口了:“我們?nèi)サ臅r候為了不破壞現(xiàn)場,基本上都是一步跨過了那一灘血跡,那些保安想必也是如此。我覺得可能有濺射狀的血跡,但是之后吳桂鳳不是還在流血么,新流出的血跡覆蓋了之前的血跡,這是概率很高的可能性吧?!?/br> 江河放下了簽字筆:“房門上只有門把手上有一個吳桂鳳留下來的血手印,李威儀殺了人之后,手上應(yīng)該是有血跡的,他奪門而出的時候,竟然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而且,在捅傷了吳桂鳳之后,他衣服上鞋上竟然沒有沾上一丁點的血跡,這說不通?!?/br> 江河提出的這幾點的確是不好解釋,而如果不是這個李威儀比較幸運,沒沾上血跡之外,那么就是李威儀根本不是兇手??墒悄壳暗淖C據(jù)都指向了李威儀,王超也只能用前者來考慮。 王超說道:“等下我們一起詢問,包括他把手機扔到了什么地方,如果這些他也能對上的話,那么基本上就可以定案了?!?/br> 江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