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既點明了王公公雖然是下人，卻比別人要體面的多，回禮是要精心準備的，但是又點出來自己主子的身份，一句話說的兩全其美，真叫人欲罷不能。

    怎么這么招人疼呢？

    廖紀安仗著自己身高，很是肆無忌憚的看了兩眼，只是再看下去怕要失禮了，又回頭叫了善佳。

    “這是郡主?！?/br>
    善佳緩緩兩步走到前頭，沖玖荷蹲了下去就要行禮。

    沒等她膝蓋彎下去，玖荷便將她拉了起來，笑道：“這么客氣做什么？你哥哥同我哥哥是至交好友，你有空來玩就是了?！?/br>
    說著又打量她兩眼，看著不過十三四歲，長得瘦瘦小小的，說話聲音更小。

    廖紀安越發(fā)的慶幸自己有個沒出嫁的meimei了。

    玖荷挽了善佳的胳膊，又對廖紀安道：“將軍晚上在這兒吃飯可好？您喜歡吃什么，只管吩咐廚房?！闭f完又皺了皺眉頭，道：“只是我哥哥還病著，卻不能喝酒?！?/br>
    言語里隱隱約約對卓長東的維護，叫廖紀安聽了有點羨慕，正想答話卻沒想又被王公公一聲咳嗽打斷了。

    王公公生怕廖將軍就一道道的說起來自己喜歡吃的菜。

    他臉上堆滿了笑容，道：“廖將軍常來的，說一聲廚房就知道該做什么菜了，郡主莫要擔心?！?/br>
    又對廖將軍道：“世子爺?shù)戎??！壁s緊走吧。

    玖荷道：“莫要叫哥哥等久了?！闭f著便拉了拉善佳，“天氣炎熱，也逛不成花園，不如去我屋里？”

    方才那一聲郡主，就能看出來善佳性子怕是有些怯懦，便又故意說了句輕松的，“我也才回來兩天呢，大花園子還沒逛過，你要問什么典故我是一概不知的，連什么地方有什么景兒也不知道?！?/br>
    善佳雖然膽子小，不過卻是明白是非的，當下感激的笑了笑，道：“咱們?nèi)ツ阄堇??！?/br>
    廖將軍又吩咐善佳，“只管當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都跟郡主說，只把她當你jiejie。”

    王公公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覺得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上來拉他了，雖然是肯定拉不動的。

    不過看郡主的樣子……幸好沒開竅。

    善佳覺得有點奇怪，這話聽哥哥說了一路，怎么現(xiàn)在又說了？只是她想歸想，面上一點不顯，又輕聲應了聲是。

    幾人這才散開，善佳跟著玖荷往正院去，廖將軍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這才跟著王公公往端英堂去了。

    玖荷拉著善佳，一路沿著抄手游廊到了屋里，兩人對面坐下，她才覺得善佳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玖荷自己算是鄉(xiāng)野里頭長大的，身子骨比這些平日里連門都不怎么出的姑娘們要結(jié)實很多，甚至比王府這些丫鬟們都要結(jié)實。

    加上抄手游廊上頭還有遮太陽的，正院的游廊又修的特別深的，所以她一路走來，不過是稍稍紅了臉。

    況且這臉究竟是為了什么紅的，還有待商榷。

    玖荷又回頭看了看一路跟著她的兩個丫鬟，走回來之后不僅僅是臉紅了，頭上還有一圈細汗。

    可是再看善佳，就完全不一樣了。

    非但沒出汗，臉色反而更加的蒼白了。

    玖荷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也不敢吩咐上涼茶了，只叫上了溫溫的桃汁來喝。

    善佳感激的沖她笑了笑，也知道自己方才越走越慢，道：“才茹素了四十九天?！?/br>
    怪不得看她臉色不好。

    玖荷想起自己上輩子，吃的好不好其實是能從臉上看出來的，她長到十三歲都是個面黃肌瘦的樣子，一旦不舒服了或者生個什么病，黃色便就成了灰白色。

    不是那種透著瓷光的瑩白，而是一點光澤都沒有的慘白。

    玖荷又想起那個不太靠譜的廖家老夫人，道：“我叫她們給你熬雞湯喝，再把上頭的油去了，最是養(yǎng)身的，再拿新下來的小米熬粥?！?/br>
    善佳又道謝，可是除了道謝也沒別的話了。

    玖荷怕她面子上過不去，而且也沒有當著新上門的客人吩咐這個的，便去了外頭吩咐丫鬟。

    善佳坐在屋里，又小口喝了桃汁，想起自己方才只會道謝，不由得有點后悔，只是再叫她說點別的，又不會了。

    有的時候她也不免要想一想，自己這養(yǎng)在母親面前的，興許還不如養(yǎng)在婆子丫鬟跟前更好一點。

    她出生沒兩年便沒了爹，母親在床上哭了快兩年才能下地走路，后來便信了佛……可是也沒有這樣信佛的。

    善佳想起每次跟著一起去拜佛，看著那些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們，又布施又添香油錢的，然后大師傅就會說兩句好話，大家都笑瞇瞇的。

    可是她母親呢？

    善佳還記得她從小就開始背佛經(jīng)了，背不會便不叫吃飯，整日聽的故事不是十八層地獄就是拔舌油鍋等等。

    現(xiàn)在聽起來是不太害怕了，可是那個時候她才幾歲？每次都害怕的哭了起來，不僅是怕天黑，怕人跟她說話，也怕自己的聲音，就恨不得沒人注意了她才好。

    可是她哭母親也哭，身邊的嬤嬤就會說“姑娘要體諒太太”，之后繼續(xù)給她講十八層地獄。

    就算是現(xiàn)在長大些也懂事兒了，但是性子已經(jīng)成了這樣，她縱是知道不好，也沒辦法改了。

    善佳又喝了口桃汁，幸好哥哥回來了。她回來之后母親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哥哥身上，騰不出手來折騰她了。

    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了這個想法，善佳打了個寒顫，覺得太不應該了。

    玖荷又進來，善佳掩飾般的沖她笑了笑，拿了方才哥哥給她的包裹，說：“這是給郡主的。”

    玖荷挑了挑眉，包裹解開一看——啪的一聲，她手壓了上去。

    善佳有點好奇，不過還是沒問。

    玖荷臉上紅了紅，道：“我先把這東西收拾起來?！彼弥鴸|西到了里屋。

    包裹里是什么？是她留在客棧里的行李。

    那天被國公府騙了去，之后便被將軍救了，再后來回到睿王府，算起來不過三四天的事兒，可是每天都是一整天的事兒，她到現(xiàn)在還沒騰出空來去收拾行禮。

    況且當初還叫了一個月的房錢呢，悅來客棧又是大長公主開的，信譽極好，她便也放心將東西放在那里了，只等著明天從宮里出來，就收拾了東西去看老太太去。

    沒想?yún)s叫將軍收拾了來。

    這么小的包裹，里頭指定沒有陶行的東西。只是她還是拎著包裹角，微微抬起一點點，果真全是她的衣裳！

    這真是——

    只是外頭還有客人，玖荷只得先將這事兒放在一邊，臉上又露了笑出來，坐在善佳對面。

    善佳好奇的看了看她，她跟廖紀安雖然是兄妹，不過年紀差的很多，而且他也不常在家，善佳自己膽子又特別小，見了面也沒什么可說的。

    就是上一次在母親院子里看見了，廖紀安叫她多吃點東西，而且第二天就吩咐了吃食給她送來，今天有帶她出門，來了王府。

    聽說是王府，連母親也沒有攔的。

    “說是專門送給你的，”善佳仔細回想著一路上廖紀安說過的話，忽又想起一句，亮著眼睛道：“說是親手準備的！”

    玖荷頓時搞了個大紅臉，雖說是外衣還有些小物件，可這……她站起身來就想去找廖紀安問個明白。

    看見她站起身來，善佳也跟著站了起來，道：“可是要去拜見王妃？我出來的時候母親說了，要去便見長輩的?！?/br>
    玖荷的腳步頓住了，燒紅的臉也冷了下來，“茱萸，你帶——”她忽然頓住了。

    這么一味的不看不聽不想的也不是個辦法，她笑了笑，道：“叫羅mama，我們?nèi)ダ^王妃屋里?！?/br>
    羅mama聽見急忙過來，道：“怎么忽然想起——”又見屋里有客人，想起廖將軍來訪的消息，行了個禮便立在一邊不說話了。

    善佳知道玖荷是才回來的，能在她屋里伺候的婆子要么是王爺?shù)娜?，要么是先王妃的人，當下客客氣氣叫了一聲mama，只受了半禮。

    這兩日她的身世傳的沸沸揚揚，況且她母親雖然是信佛，卻沒禁了流言，而且?guī)缀跏敲刻於家鋈ド舷隳罱?jīng)，善佳自然也聽了不少。

    而且她還比別人多知道一樣，廖紀安是實打?qū)嵲诶镱^出了力的，而且這個郡主也是實打?qū)嵉摹?/br>
    玖荷跟善佳走在一處，前頭羅mama帶路，身后又跟著兩個丫鬟。

    想起羅mama說的這樣的才體面，玖荷不由得笑笑。

    玖荷在王府里頭不過睡了一個晚上，許多地方都不認得，雖知道自己住在中路上最大一個院子，但是住在東路最靠近花園的繼王妃究竟在哪里，她也是不知道的。

    羅mama告了罪，這才走在她們前頭半步引路。

    聽見玖荷帶著廖姑娘來訪的消息，繼王妃不由得笑了，瞥了施mama一眼嘆息道：“她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又是鄉(xiāng)野里養(yǎng)大的，如何耐得住性子？她是先王妃留下來的嫡女，我是后頭的繼王妃，原本就是要打擂臺的……不過她既然忍不住先來了，那最后贏的肯定是我?！?/br>
    說了兩句又笑道：“皇帝對我們母子兩人一向不假辭色，沒想這次倒是幫了我們兩個的忙?！?/br>
    施mama陪著笑笑，又去吩咐了上好的茶點，回到繼王妃屋里，就看見玖荷跟廖姑娘已經(jīng)站在屋里了。

    繼王妃的院子叫做青玉堂，是個三進五間的結(jié)構(gòu)，后頭過去不過三五丈，便是睿王府的花園子了，環(huán)境很是清幽。

    玖荷不由得想起上輩子來，繼王妃最后能借著睿王府的名號行事……王爺不糊涂，世子更是精明，這樣還能叫她成事——只能說明繼王妃是個特別有手段的人。

    這么一想，玖荷眼睛里就帶了戒備。

    “繼王妃，”她淡淡的道：“廖將軍來了，這是他的meimei，我陪著來看看你?！?/br>
    言語里并不恭敬，甚至還有幾分冷淡，就連稱呼也是叫人十分不快的繼王妃。

    玖荷有點故意試探的意思，可是繼王妃面上一點不快都看不出來，先叫她們坐下，又吩咐上茶點，又對善佳道：“早就聽說你了，今兒才見到面。”又從手上取下個鐲子來道：“也沒實現(xiàn)備什么禮，這個拿去帶著玩?！?/br>
    善佳先是道謝，這才把鐲子收下。

    繼王妃又道：“你跟我們喜鵲兒差不多大小，可惜今兒張大人的姑娘請她去玩了。”言語間很是遺憾，又道：“沒事多來坐坐?！?/br>
    張大人的姑娘前兩日不小心扭了腳，原本要去看的獻俘也沒看成，因此吃過午飯不僅僅是下了帖子，連馬車丫鬟婆子等等一起派了過來，幾乎是把喜鵲兒架走了。

    繼王妃看著雖覺得有點好笑，不過也很是驕傲。

    善佳只說謝謝，卻沒答應。

    繼王妃又對玖荷道：“已經(jīng)到了月底，沒兩日便要發(fā)月錢了，你多年沒回來，想必王爺是要有補償?shù)?。?/br>
    又是一臉的笑意看著玖荷，好像是真的恭喜她似的。

    羅mama正要說話，卻被玖荷眼神阻止了，“那便先謝謝繼王妃吉言了?！?/br>
    繼王妃笑道：“又是個六月底，雖然天氣還熱，不過秋裝已經(jīng)要備起來了，您才回來，王爺想必也是要吩咐給您多做幾身衣裳的?！?/br>
    玖荷又道：“多謝繼王妃吉言?！?/br>
    繼王妃還想說話，不過兩個人一個是悶葫蘆，半低著頭，說話比出氣聲音也大不了多少，另一個不管她說什么，嘴角都是微微翹著，那臉上的表情可不就是看不起她嗎？

    等玖荷出了門，繼王妃臉便掉了下來，“跟她娘一樣的討厭！仗著王爺喜歡她，從來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里！我看她明天從宮里回來怎么哭鼻子！”

    施mama笑了笑，給繼王妃上了茶，道：“她可已經(jīng)十六歲了?！?/br>
    繼王妃克制不住抽了抽嘴角，淡淡的抿了一口茶，又恢復了那云淡風輕的樣子，“是啊，是個大姑娘了，該相看人家了?！?/br>
    兩人對視一笑，王爺哪兒知道后宅是怎么過日子的呢？就憑她那張臉，也得幫著挑個好人家才是。

    玖荷跟善佳兩個又往回走，只是剛走到門口，就見吉雨攙著喬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