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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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南顏看見一開始在村里遇到的那個老者,站在廣場中央,目光呆滯地道了個古怪的女子禮,一張口,卻不是老者本人的聲音,而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諸位貴客蒞臨今日斬妖大會,玲瓏京蓬蓽生輝?!?/br> 南顏愕然,這老者一出手,四下在位置上坐好的村民紛紛撫掌大笑。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出口是莽漢的聲音,拍著桌道:“好了,快別賣關(guān)子了,老夫從申洲千里迢迢帶著宗門家當(dāng)而來,為的就是今日的珍獸,快開始吧!” 旁邊的年輕少女卻是口吐老嫗之聲:“哼,你那點家當(dāng)豈夠看,陶婆子我?guī)Я税偃f靈石,今日對這鮫女之血勢在必得。” 老者掩口,發(fā)出咯咯笑聲,伸手安撫道:“好了好了,妾身知道諸位想要的是什么,這便推上來一睹為快?!?/br> 接著,南顏就看見嵇煬指了指他們身后,只見他們身后又有六個村民,費力地推著一個殘破的鐵籠,從廣場那頭顛簸而來。 籠子上的鐵條已經(jīng)破碎不堪,中間還有一個貼滿了諸多鎮(zhèn)妖符的十字架,不知為什么,這地方所有的東西都是被摧毀的,只有這十字架卻十分完好。 殷琊一看那十字架就極端不舒服,嘖了一聲道:“這多半就是玲瓏京的處刑架,還是最小的那種,修士捕來的妖獸會被釘在這上面,現(xiàn)場屠殺。” 妖族其實和妖獸在修界的定義上是兩個不同的群落,極小部分血統(tǒng)高貴的妖獸,在開蒙之后,可通過修煉修成人形,這邊是妖族,可說到底,二者終究同氣連枝。 “要殺就殺,帶到眾人面前活宰拍賣,此種行徑……” 只見那些把著空空如也的鐵籠子推到廣場正中央,周圍坐在賓客席上的村民身體前傾,口中驚嘆不已。 “有生之年竟能真正見到此珍獸!” “她心口里的至寶不知是誰能得到!” 接著,南顏就從旁邊的村民口中聽得一件熟悉的東西。 “銀鮫珠我要定了!” 銀鮫珠! 南顏下意識看向嵇煬,后者也微微蹙起眉尖,仿佛正在沉思什么。 “繼續(xù)看?!彼f。 四周喧鬧了一陣,坐在席位上的村民吵吵鬧鬧,而剛剛那提著刀的儺人應(yīng)是扮演著屠宰手的角色,提著刀走到籠子面前比劃著。 忽然,四周一靜,主持?jǐn)匮髸睦险唧@呼一聲,望著虛空,團(tuán)團(tuán)作揖,周圍所有吵鬧的村民都從位置上站起來。 “貴客駕臨,貴客駕臨,還請上座。”老者快步走到一處顯然極尊貴的貴客才能坐下的主位上,做了個請的手勢,“逸谷先生,請上座?!?/br> 然后怪異的事情發(fā)生了,所有的村民在此刻,仿佛時間停止了一樣,都同一時間凝固住了動作,再也沒有一個人動。 南顏和殷琊都大感不解,只有嵇煬的身形微微一滯,上前走到那老者旁邊仔細(xì)觀察,面露恍然之色。 “怎么了?” 嵇煬回頭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黃泉鏡?” 南顏沒聽說過,殷琊卻是眼睛一亮,道:“我就說這地方怎么這么古怪,難怪這么多年有修士有進(jìn)無出,原來被人投下了黃泉鏡!” 殷琊雖然不喜歡人族,但是喜歡人族的寶物,上洲各有其鎮(zhèn)洲之寶,黃泉鏡便是其中之一,這面鏡子有一種特性,就是會召喚生靈進(jìn)入鏡子布下的環(huán)境中,不斷重演一處地方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大能修士用它來記載歷代講經(jīng)布道的場景,修士若得到,時不時參悟其中大能講道,升階時可輕而易舉,比妖族最強(qiáng)的傳承也不遑多讓。 嵇煬略一點頭,道:“現(xiàn)在黃泉鏡上演的,應(yīng)是當(dāng)年玲瓏京被屠城血案之前的情景,這鏡子的主人應(yīng)是想使用此物調(diào)查真相,不把這臺戲演完,黃泉鏡會永遠(yuǎn)籠罩這片廢墟。” 南顏道:“那為什么這些村民不動了?” “因為這些村民太少,而且……”嵇煬指了指鐵籠里空蕩蕩的十字架,又指了指身旁那“逸谷先生”應(yīng)坐的空位,道,“還缺兩個關(guān)鍵的角色?!?/br> “所以?!比私粨Q了一下眼神,道,“我們要把這場戲演完嗎?”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玲瓏京血案 演是當(dāng)然要演的, 那位“逸谷先生”倒是好說, 聽說是一位極富盛名的琴師,嵇煬先前在鯨舟上那一曲“靜夜謠”便是出自他手。 問題是鐵籠子里的妖物…… 南顏看了一下旁邊儺人手里的大刀,道:“二哥,體現(xiàn)你演技的時候到了, 所謂斬妖斬妖, 我覺得這個角兒就是你的命中注定。” 殷琊說什么也不愿意:“我勸你做個人,那架子上可是羅天鎮(zhèn)妖符, 你怕不是要炮烙我?!?/br> 南顏:“你不是靈體嘛,怕什么炮烙?!?/br> 殷琊:“說的好像你不是靈體一樣, 你怕什么砍刀?” 南顏眼瞅著月亮要偏西,再拉扯下去唯恐生變, 嘆道:“那我們兩個就猜個拳吧,實不相瞞,貧尼幼時人稱西門剪刀霸?!?/br> “哦,那請賜教?!?/br> 兩三息后,西門剪刀霸,敗。 南顏不甘不愿地被推到鐵籠子里, 踏進(jìn)去瞬間,忽然被吸在十字架上, 雖然沒什么疼痛感, 但一時也脫不了身。 “哦喲好險好險。”殷琊又躲遠(yuǎn)了些。 南顏醒悟過來, 心想必是這狐貍精剛剛用了幻術(shù), 就在嗔戒壓抑不住時, 天空中的月色忽然起了變化。 開始了。 月亮變得極為古怪,漸漸變得暗沉,看上去……天上掛著的并不是月亮,而是一面斑駁的古鏡。 所有人的臉孔開始起了變化,漸漸化作了他們所扮演的人應(yīng)有的模樣。 剛剛那主持的老者徹底變作了一個宮裝女子,隨著四周的廢墟變作了夜幕中繁華的盛會,她躬身笑道:“逸谷先生的琴技天下聞名,適逢盛會,不知晚輩們可有榮幸一聆仙音?” 端坐在案前的嵇煬已換做了他人模樣,一襲領(lǐng)口繡著鳳羽暗紋的白衣,氣質(zhì)倏然起了變化,少了三分疏離,面容亦是一眼就覷得出的溫和明凈,他清清朗朗地說道:“城主不必費心,南某有些家事,欲與家姊約與此地匯合,并不多加叨擾?!?/br> 作為城主的宮裝女子有些顫抖,身子躬得更低了:“莫非、莫非南芳主也會駕臨敝城?” 嵇煬垂眸道:“家姊素來率性恣意,與龍主之婚約遲遲不定,想來三五日內(nèi)不會如期與南某匯合,城主倒是不必特意安排。” 城主立即喜氣洋洋道:“南芳主愿與辰洲聯(lián)姻,乃是千古未有之大喜,聽說最近逸谷先生也有喜事?若當(dāng)真如此,那倒是雙喜臨門了。” 此言一出,琴師的聲音卻又柔上三分:“南某心儀之人不喜張揚(yáng),已在信中告知家姊,待家姊完婚,南某便會去迎娶之?!?/br> 南某……南芳主…… 南顏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也不知為何,她聽見嵇煬此刻的聲音,就覺得莫名親切。 但很快,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就不受控制地渾身顫抖起來,似要拼命往嵇煬的方向掙動,口中似乎急急地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拼死咬緊牙關(guān)。 “誒,看呀,那銀鮫妖物流淚了。”周圍終于有人把關(guān)注點挪到她身上。 周圍看守的修士手腳并用爬上來,不停在鐵籠子里貪婪地抓著些什么。 “這可是鮫人的泣珠呀!一顆值一座城!”城主大喜,“逸谷先生一來,這妖物便泣下寶珠,當(dāng)真是喜事!” 南顏看向嵇煬,此刻他半垂著眼,目光無神,顯然暫時被黃泉鏡控制,真正和那琴師一樣暫時雙目失明。 聽見周圍的喧囂歡呼聲,嵇煬面上剛剛還喜悅而親切的神情漸漸淡了三分,抬手輕拂,納靈力為弦,道:“來之前聽好友說過,近來有海妖在附近作亂傷人,如今落得此地步,也算一償它之罪愆。只是天地有靈,南某愿一獻(xiàn)拙藝,送它無苦無痛而終,還望諸位莫要活取其丹?!?/br> 修士殺妖天經(jīng)地義,他只是厭惡修士以殺造樂,而能做到的,也只是讓這妖物安樂上路。 “活取銀鮫珠,可多一層寶光呢……”有修士嘀咕不已,但誰也沒敢當(dāng)面提出異議。 也有旁邊的修士道:“這逸谷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太過仁善了,對魔修也手下留情,從不傷性命,和他那殺名艷名均天下無雙的jiejie簡直不像是一個娘胎出來的?!?/br> “本就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是一個爹生的不就夠了?!?/br> “嘖,也就是投了個好胎,一個放蕩,一個荒唐,也難為城主擺出這張笑臉。” “赤帝已飛升,我們連破碎虛空的邊都沒摸到的修士,可不敢妄議他的后人……” 有人議論紛紛,但大多數(shù)人的目光卻都貪婪地凝聚在南顏身上。 此地的一切都是已發(fā)生過的事,此時,南顏就是那頭待宰的銀鮫女,盡管那琴聲入耳,既溫柔,又殘忍地融去她所有的妖力,可她仍癡癡看著琴師,微微張口,好似在合著他的琴師輕唱。 銀鮫女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有南顏仿佛聽到了。 “……但盼風(fēng)雨來,留君駐雨檐?!?/br> 銀鮫女唱完,最后一絲妖力已散,只有雙眼眷戀地望著琴師,好似眼里有訴不完的情。 似乎就在銀鮫女死去剎那,琴師指下的弦驟然崩斷,他怔怔看著被琴弦傷到的流血的指尖。 “好了,現(xiàn)在可以剖取銀鮫珠了?!背侵骺辞賻煹那闆r似有不對,道,“逸谷先生若有不適,這便安排先生休息可好?” 琴師的神情有些茫然,似乎不知為何心口驟然劇痛,聞言,起身向外走去:“對,我走前,還想為姣娘帶些辰洲的凝玉梳……” 身后的屠宰者將刀刃從銀鮫女心口刺穿,人群爆發(fā)出一聲歡呼,人山人海地擠向處刑架,想要近距離觀察那稀世珍寶。 也就是在銀鮫珠被剖出的那一瞬間,琴師離開的步伐被死死釘在原地。 “我要血!” “給我rou,心口那塊!” “這鱗片說好了的,快割下來!” 他僵硬地回頭,修士有心眼,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失去了銀鮫珠隱蔽氣息,那鮫人、那心儀的、珍之如寶的人,就這樣荒唐地,以最慘烈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眼前。 “姣娘,是你嗎?” 那一刻起,琴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的立場、他的修養(yǎng)、他的道德,斬開一條血路走到處刑架前,半跪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鮫女沒了氣息的臉。 他的聲音慌亂起來:“我做……我都做了什么……” 所有的人都圍了上去,有些人想要上前,剛碰到琴師的衣角,就被極其強(qiáng)大的力量震開,吐血昏迷。 “南頤,你這是什么意思?!老夫可是花了靈石的!” “他南家的人都一樣,莫不是和這妖物有什么jian情吧?!?/br> “逸谷先生,你門庭高貴,這銀鮫血rou屬于玲瓏京,請顧及寅洲顏面!” 烏壓壓的一片,所有人都在指責(zé)他的荒唐。 到今天,他才知道,心心念念想白頭偕老的人,是一頭妖。 無數(shù)人在唾罵,鄙夷,琴師卻恍若未聞,把鮫女殘破的尸身抱在懷里,再抬眸時,無神的眼睛里,盡是一片腥狂。 “姣娘,有人攔著我們回家,你耐心等一下……很快的。” 他說完,還沉浸在幻象中的南顏,驟然聽見一聲鏡子碎裂的響聲,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南顏恢復(fù)意識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原身當(dāng)中,動了動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別人懷里。 “阿顏,神識可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