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韓越眸光一閃, 跟沈西園對視了一眼。 “你會想辦法找他?”韓越瞇著眼睛,“意思是,你知道他可能會在哪兒,對嗎?” 糜星月不斷搖頭,臉上帶著驚恐,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見到他,一定會找他,你們放心, 我……我會盡力?!?/br> 韓越冷眼看著她, 不做聲。 沈西園也沒動。 糜星月飛快地從他們身邊跑過去, 跑回大院,又回頭看向韓越和沈西園:“如果我能找到奚睿,我一定不會讓他有事,你們……你們相信我。你們快走,別來了?!?/br> 她說完,就飛快跑向樓道。 韓越看向沈西園:“怎么辦?” 沈西園目光淡淡的:“你說呢?” 韓越:“我懷疑糜星月肯定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說會救奚睿,她的話能信嗎?” 沈西園點頭:“能信?!?/br> 韓越皺眉:“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報警?還是等糜星月救奚睿?!?/br> 沈西園:“報警還是要報的,但也不能等著糜星月救韓越,我相信她救人的心,卻不相信她救人的能力。走吧,我們?nèi)グ菰L一下糜星月的外婆。” 這種老式公寓樓,為了盡可能地多出住房空間,樓道蓋得都比較窄小。再加上年久失修,墻壁斑駁,散發(fā)著一股潮濕的霉味,走進來就會覺得陰冷。 兩人敲響了糜星月家的門。 就在一樓,樓道最內(nèi)側(cè)的一間。 敲了兩遍,才有人開門。 糜星月一看到門口的韓越和沈西園,臉色頓時變了:“你們怎么還沒走!” 她立刻就要關(guān)門。 韓越已經(jīng)伸手頂住了門板,任憑糜星月再怎么用力,都別想把門關(guān)上。 韓越說:“我們來都來了,順便拜訪一下你外婆。她不是昨晚上就回來了么,還是奚睿去接的?!?/br> 糜星月臉色很不好看:“外婆太累了需要休息,你們走吧,奚睿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算我求你們了?!?/br> 韓越盯著她:“奚睿的事你會想辦法?奚睿出了什么事!” 糜星月臉色一變:“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們趕緊走,外婆不喜歡陌生人打擾?!?/br> “星月,誰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悠悠響起。 糜星月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連忙應(yīng)了一聲:“外婆,是推銷保險的,馬上就走了?!?/br> 她又立刻看向韓越和沈西園,壓低聲音:“你們趕緊走!你們冒犯到我了!” 冒犯? 韓越眼神漸冷。 他高聲說:“是糜星月外婆在家嗎?今天糜星月出院,我們學(xué)校老師讓我們來看看她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我們能進來嗎?” 屋內(nèi)安靜了幾秒鐘,接著,老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老人笑呵呵地說:“原來是星月的同學(xué)啊,快進來吧,星月,怎么還不請同學(xué)進來?我這次出去玩,旅行社給發(fā)了紀念品,是椰子粉,還挺好喝的,給你同學(xué)沖一杯吧。” 糜星月的表情很是難看。 她沒有辦法,只能讓開門,讓韓越和沈西園進屋。 屋子就是普通的白灰墻,地板是水泥抹平的地板,沒有鋪設(shè)地板磚,屋內(nèi)的家具也都很老舊的樣子。 這種屋子在南城并不少見。 屋子層高太低,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是吊頂有隔層。 居民樓層高最多3米3,再弄個隔層,這下面都不到兩米高,韓越站著,手一抬就能摸到隔層頂了。 這種壓抑感很讓人局促。 屋子就只有一間,用簾子隔開前后,后面應(yīng)該就是床。 此時,一個老太太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從后面走出來,看到韓越和沈西園時,老太太那皺得跟核桃一般的臉上,綻開了一個喜愛榮。 “你們就是星月的同學(xué)啊,快坐,難得又同學(xué)來?!崩咸?,又催促糜星月:“快去給同學(xué)們泡椰子粉?!?/br> 糜星月低著頭去找水壺。 韓越連忙說:“不用了謝謝您,我們是想問問,您昨天晚上回來到車站,是一個男同學(xué)去接的您嗎?” 老太太笑呵呵地拿起桌子上的旱煙袋,抽了口煙:“是啊,一個男娃,個子高高的。” “那他人呢?”韓越問。 老太太吐了一口煙:“送我們回來就走了,我們這地方小,也住不下,他又有車,我就沒留他。” 韓越看向沈西園。 沈西園也在看著老太太:“您高壽?” 老太太:“七十三啦。呵呵,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我這也是到關(guān)口啦,活不活的過去還不好說嘍?!?/br> 沈西園:“您老家哪兒的?” 老太太又抽了口煙:“佛跳墻省?!?/br> “那怎么會來南城?”沈西園問。 老太太笑:“家里也沒什么親人啦,就這個外孫女相依為命,她說想來南城上學(xué),就帶她來了。你們喝點椰子粉,好喝,香?!?/br> 糜星月把兩杯沖好的椰奶放下。 用的是兩個塑料杯,平常人家用來刷牙漱口的那種杯,沈西園在少管所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杯子。 “我洗過好幾遍,也消過毒的?!泵有窃滦÷曊f,生怕他們嫌棄一般。 沈西園笑了笑,拿起來喝了一口,點點頭:“味道挺好的?!?/br> 糜星月松了口氣。 韓越卻不喝:“我是運動員,外面的飲料都不能喝?!?/br> 萬一有什么添加劑,影響到尿檢就不好了,況且一般這些椰子粉飲料,除非是純粉,否則很多里面都加的有植脂末,運動員少喝為好。 沈西園笑著說:“您認識奚睿吧?” 老太太點頭:“認識啊,那小伙子以前經(jīng)常來,有好幾次,我問他是不是來找星月,他也搖頭說不是,可我都看見過好機會了,他偷偷跟著星月。呵呵,他肯定是喜歡我們星月。” 糜星月低著頭不吭聲。 沈西園道:“糜星月大概已經(jīng)忘記他了,奚睿跟我說過,他小時候家里出了點事,為了防止討債的人對他下手,他父母把他送到以前的管家奶奶的老家。西南很偏遠的一個山村,他也是在哪兒遇見糜星月的,哦對了,不知道糜星月還記不記得,他說你那個時候叫草丫?!?/br> 糜星月垂著頭,完全看不到她的臉,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雙手抓著自己的衣襟,握緊,站著一動不動。 老太太笑笑:“我說呢,這小子怎么對星月那么上心。我剛帶星月來南城的時候,星月就是個小黃毛丫頭,也不會打扮,人看著也面黃肌瘦的,那男娃一看就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怎么會對星月看得上眼?!?/br> 沈西園笑了笑,又看向糜星月:“對了,我一直好奇,當年的草丫,是怎么變成現(xiàn)在的糜星月的?” 草丫是山村農(nóng)戶家的女兒,她或許可以通過上學(xué)改變自己的命運,但非常非常困難。 尤其是,沈西園記得奚睿說過,奚睿父母接他走的時候,奚睿問過草丫要不要跟他一起走,他可以讓爸媽收養(yǎng)草丫。 但是草丫當時說,她不能走,她還要照顧弟弟和患病的mama,奚睿還說,草丫的mama是被拐賣的。 沈西園微微垂眸,又回憶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記錯,奚睿的確說過,草丫的mama是被拐賣去山村的。 那眼前這位老太太,真的是草丫外婆嗎? 老太太面色淡淡的,嘆了口氣:“我女兒是被拐賣的,我找了她很多年,后來,就把草丫帶出來了。” 三言兩語,道不盡的心酸。 能帶出來草丫并不奇怪。 草丫是女孩兒,男孩的話,這位老太太就別想帶走了。 韓越忽然開口:“那您女兒呢?就是糜星月的mama?您帶糜星月走,不帶她mama走的嗎?” 老太太沉默了。 身后的糜星月,更加沉默。 沈西園瞥了糜星月一眼,糜星月居然在微微發(fā)抖。 老太太無奈,眼底全然都是哀痛:“我女兒已經(jīng)死了?!?/br> 韓越:“怎么會?她應(yīng)該還很年輕吧,生???在那種地方?jīng)]錢看病?” 老太太搖搖頭,緩緩地笑了一下:“她不聽話,總是逃跑,跑了好多回。那次又跑,被抓回去,打斷了腿鎖在炕上……” 老太太抽了口煙,緩緩地吐出一個煙圈,嘴角笑容清淡:“買她的男人,有次出去干活摔到腰,成了個癱子,家里沒人掙錢,就叫她掙。那地方女孩生下來要么丟了,要么溺死,村里大部分人都是光棍,好些四五十的都沒娶媳婦,也沒嘗過女人味兒……一回5塊錢。她養(yǎng)了全家。” 韓越的拳頭瞬間攥緊。 他看向糜星月。 糜星月的頭更低了,整個人縮成一團。 老太太笑笑:“那十年前的事兒,十年前,我記著我們那邊兒,一斤豬rou好像是六七塊吧。一碗沙縣的餛飩好像是3塊,我飯量大,一份吃不飽,每回都叫老板給我下5塊錢的?!?/br> “不過城里跟鄉(xiāng)下沒法比?!?/br> 老太太又看向糜星月,“哎草丫,那時候在你們村兒,5塊錢能干什么?” 糜星月不吭聲。 老太太也沒讓她回答,自顧自地說:“我記得我找過去的時候,在他們鎮(zhèn)上吃過一碗牛rou面,一塊五毛錢一碗,是真有牛rou,牦牛rou,一大碗面帶rou,我飯量大也能吃飽。5塊錢能吃三碗牛rou面,還能再加個雞蛋咧?!?/br> 老太太說:“農(nóng)村錢難掙,別看那一塊五一碗的牛rou面,也多的是人舍不得吃。一回5塊錢,一天幾回,在他們那地方可算是高收入了,養(yǎng)活一家妥妥的?!?/br> 韓越坐立難安。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糜星月,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糜星月身上,他似乎看不到人氣兒。 十年前,糜星月還不到十歲,也是個小孩子。 按理說母親的事情怪不得她,可不知道為何,韓越總覺得難受。 眼前這位老太太,已經(jīng)七十多了,雖然住的地方簡陋不堪,但言談舉止都說明她曾經(jīng)的教養(yǎng)不錯,氣度是從言行中一點點流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