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闌珊猛然醒來，身形微晃，才想起自己正在面圣，嚇得幾乎從椅子上倒地。

    原來方才闌珊本也是陪站著的，只是看皇帝跟雨霽湊在一起，全神貫注地留意端兒去了，又見皇帝是真心流露出喜歡之意，她便松了口氣，扶著椅背悄悄地想坐一會兒。

    誰知一放松，困乏不由地涌上心頭，竟打了個盹兒。

    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忙又站起身來。

    “還不扶著舒妃?！被实郯櫭?。

    有兩名宮女即刻上前將闌珊扶住，皇帝也把端兒交還給雨霽，對闌珊道：“可見你累壞了，本來進(jìn)了城，該讓你休息休息再進(jìn)宮的，既然如此，就先在宮內(nèi)安歇吧。反正榮王也不在王府?！?/br>
    闌珊心里是不愿的，這宮內(nèi)有什么好，各種不便。

    只是皇帝開口自然不容回絕，便委婉道：“臣妾多謝皇上隆恩，只怕于禮不合，倒是還出宮去的好。”

    皇帝道：“禮不禮的，朕不計較就不算什么?！?/br>
    說了這句，皇帝又看了看端兒，笑道：“對了，朕方才跟雨霽說起來，你這一趟著實辛勞，朕想賞賜你點東西，一時又想不到是什么好，不知道你心里可有想要的？”

    闌珊一怔。

    雨霽看了看皇帝，心中一動，知道若是闌珊此刻開口求正妃的位子，皇帝保管立即就準(zhǔn)了。

    剎那間，雨霽恨不得趕緊跟闌珊通個口風(fēng)讓她快求。

    見闌珊不語，皇帝笑笑：“不打緊，你有想要的，不管是什么，只管提，朕都會答應(yīng)你的。”

    “臣妾、”闌珊怔怔地說道：“臣妾也沒什么想要的?！?/br>
    雨霽愣住，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皇帝卻一笑：“若是一時想不到，那也不用立刻就回答，你可以仔細(xì)再想想，回頭告訴朕就行了。”

    闌珊忙道：“臣妾遵旨，多謝皇上?！?/br>
    皇帝又問道：“對了，這孩子可有了名字？”

    闌珊道：“只起了一個乳名，喚作‘端兒’，王爺說他的名字得由皇上做主?！?/br>
    皇帝笑道：“好吧，既然榮王也這么說，少不得朕仔細(xì)斟酌斟酌?！?/br>
    于是皇帝讓雨霽安排了住處，又布置妥帖的人手去伺候著。

    出了殿，飛雪西窗才又簇?fù)磉^來，雨霽親自道：“皇上命讓娘娘在宮內(nèi)歇息，我安排到鳳棲宮吧，有你們幾個近身伺候著，不至于有事?！?/br>
    說著又低低跟闌珊道：“皇上這是舍不得小世子，想時時刻刻多看幾回罷了。你就安心現(xiàn)在宮內(nèi)住兩天?！?/br>
    闌珊這才明白皇帝為何要留她在宮中，只得應(yīng)承。

    雨霽說了這句，又道：“皇上方才問你要什么，你怎么竟想不到？”

    闌珊愣?。骸拔以撓氲绞裁磫幔俊?/br>
    雨霽啞然失笑，道：“你這傻孩……”忙又打住，只笑說：“這會子你若是求正妃的位子，還怕皇上不許嗎？”

    闌珊這才明白，便道：“皇上若是覺著我堪配正妃之位，自然就降旨了。我又怎么敢趁機(jī)強(qiáng)求？”

    雨霽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皇帝那個心性誰也說不準(zhǔn)，若是闌珊真求了，只怕他心里反而覺著不爽呢。

    如今倒好，居然還開恩讓闌珊細(xì)想，也是闌珊“傻人有傻?！?。

    雨霽便笑說：“原來我才是最傻。好吧。我就不cao這個心了?！?/br>
    安排了妥帖的小太監(jiān)打掃了鳳棲宮，闌珊道：“公公，我突然在宮內(nèi)住下，要不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雨霽遲疑了會兒：“今兒倒是不必了，你累的夠嗆，今兒只管安心休息，明兒再說吧?！?/br>
    先前回來的路上，并沒有就昭告天下關(guān)于小世子的事情，如今才露面，對于京內(nèi)大部分人而言，自然以為是世子未足月就生了，所以先前皇帝特意叫人抬了肩輿讓闌珊乘坐，一是恩寵，二也是給眾人看的，如今滿宮中都知道側(cè)妃鞍馬勞頓，世子早產(chǎn)，身子虛弱。

    且說闌珊聽雨霽這般回答，才暫時的打消了念頭，看乳娘給端兒喂了奶，闌珊洗漱過后，便上榻安睡。

    到了下午總算又醒來，精神才覺好了些，隔著簾子見天色有些暗，正要叫人來問問世子如何，便聽有個聲音驚呼道：“什么話，難產(chǎn)？”

    另一人道：“你作死啊，叫的這么大聲！”

    闌珊早聽出之前的那人是西窗，后面訓(xùn)斥的卻是飛雪。

    闌珊心中徘徊著“難產(chǎn)”兩個字，突然心縮成一團(tuán)，忙撩起簾子：“西窗！”

    不多會兒，西窗惶惶然地從門外跑了進(jìn)來：“小舒子，你什么時候醒的？”

    闌珊見他臉色不好，便問道：“你剛才說誰難產(chǎn)？”

    西窗遲疑著不敢說，闌珊喝道：“還不說呢？是不是……太子妃？”

    她不敢輕易說出鄭適汝來，就算是猜測都不敢，仿佛說出口就是咒她一樣，但是心驚rou跳，卻隱隱有一種直覺。

    西窗見她猜到，忙道：“是剛才看到外頭有人往坤寧宮跑，聽見宮女們在竊竊私語的，說是太子妃從中午不到就開始腹痛……現(xiàn)在也不知情形怎么樣。”

    “中午？”闌珊睜大眼睛，此刻天色已經(jīng)微黑了，距離中午大概有兩三個時辰了！

    她立刻掀起被子翻身下地，西窗忙來扶著她：“你干什么？”

    “我當(dāng)然要去東宮！”闌珊心慌意亂，恨不得立刻飛去鄭適汝身邊。

    這會兒飛雪抱著端兒進(jìn)來，忙道：“天色將晚，你這時侯去，回來的時候?qū)m門都關(guān)了?！?/br>
    “那也要去，”闌珊脫口而出，卻又定神一想：“快去請雨公公來！”

    正好雨霽帶了兩個小太監(jiān)來到，想抱端兒去乾清宮。

    闌珊忙問：“公公，東宮的情形怎么樣？”

    雨霽見她知道了，才皺眉道：“才有內(nèi)侍來報，說是太子妃有些……不太順利，皇后才又從太醫(yī)院調(diào)了好幾個太醫(yī)前去。我看皇上憂心，才想抱小世子過去哄皇上喜歡的?！?/br>
    闌珊道：“公公，我想出宮。”

    “你要去東宮？”雨霽滿臉緊張，忙阻止道：“不行，你這會兒不能去！”

    “為什么？”闌珊不解。

    雨霽回頭看看，見沒有別人在，才說道：“榮王跟太子……你是知道的，太子妃如今難產(chǎn)，你去了就像是瓜田李下，白白的惹人猜忌，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太子妃、或者皇嗣有個什么，你這一去，給那些有心人看在眼里，嚼舌利用起來，說是你沖撞了或者怎么樣，對你有什么好？”

    闌珊滿心里只是擔(dān)心鄭適汝，沒想到這一點，猛地聽雨霽說，才呆住了。

    雨霽又道：“你放心，調(diào)派去的都是太醫(yī)院的好手，不至于有什么的。你就好好地在宮內(nèi)等消息就是了。”

    說著便笑呵呵地逗了逗小世子，跟闌珊道：“你要不要一塊兒去乾清宮？”

    闌珊咬了咬唇，微微搖頭，心噗噗亂跳。

    雨霽笑道：“那我便先帶小世子過去，你放心吧，有我在，保管無事?！闭f著，又吩咐飛雪：“你跟著?！?/br>
    西窗見沒點自己的名兒，忙道：“公公，我也要去?！?/br>
    雨霽笑道：“你當(dāng)然是要一起的，這還用多說？”西窗這才又笑逐顏開。

    于是這些人便簇?fù)碇藘喝チ?，只剩下鳴瑟在鳳棲宮內(nèi)陪著闌珊。

    闌珊胡亂洗了一把臉，任憑那些宮女嬤嬤給自己梳妝打理，心卻始終的七上八下，無法安寧。

    天色越發(fā)黑了下來，外頭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開始點燈了，再過一兩刻鐘，只怕宮門都關(guān)了。

    闌珊走出殿門口，遙遙地看向東宮的方向，心若油煎，度時如年。

    鳴瑟不由道：“別站在這風(fēng)口里，會吹的頭疼?！?/br>
    闌珊才轉(zhuǎn)身，突然扭頭直直地看向東宮的方向，就像是透過重重宮闕看到了什么危險的東西。

    鳴瑟道：“怎么了？”

    “我不放心，”闌珊眉頭緊鎖，喃喃：“我不放心宜爾，我得去！”

    鳴瑟道：“可是雨公公說……”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管，”闌珊攥緊了拳頭，終于下定了決心道：“我一定要出宮，你去告訴雨公公，端兒就先拜托他們好生照看！”

    鳴瑟一驚，見她匆匆地下臺階往外，才要追上又停下來，回頭吩咐一名小太監(jiān)道：“娘娘的話你聽見了？立刻去乾清宮，一字不落地轉(zhuǎn)告給雨霽公公！”

    那小太監(jiān)慌忙答應(yīng)，又往乾清宮飛跑去了。

    鳴瑟又吩咐另一人：“快備抬輿！命準(zhǔn)備車駕！”

    那人也如飛般奔去傳命。

    東宮。

    鄭適汝從早上就開始腹痛。

    到下午的時候，孩子卻仍舊沒有生出來，人卻已經(jīng)耗盡了力氣。

    她是足月產(chǎn)的，只是穩(wěn)婆說那孩子脈息很好，可胎位有些不正，用盡了各種法子，折騰的鄭適汝昏厥了兩次，卻仍舊沒有成功。

    眼見天黑了，里里外外，人心惶惶。

    靖國公以及方秀異從早上得到消息便來到東宮，只是不能入內(nèi)，都在外頭等候。

    產(chǎn)房之中，除了靖國公夫人外，還有宮中皇后派的幾位嬤嬤，以及東宮本來準(zhǔn)備的穩(wěn)婆等。

    眾人熬等到現(xiàn)在，擔(dān)驚受怕，漸漸地驚心動魄起來。

    從最初聽到鄭適汝的叫聲，到慢慢地那聲音都沒了，當(dāng)太陽落山的剎那，寒氣仿佛也籠罩了整個東宮。

    廊下的燈籠已經(jīng)點起來，紅通通的光芒，卻像是滿地血，透著一種不祥的預(yù)兆。

    終于，有一名嬤嬤走出來，悄悄地對靖國公道：“娘娘這一胎很是艱難，只是這么長時間還不能順產(chǎn)，只怕皇嗣也有危險，所以……最好盡快的想法兒?！?/br>
    靖國公道：“這是何意？”

    那嬤嬤道：“太醫(yī)的意思，要么顧全娘娘，要么就……為了保住皇嗣，只能顧不得娘娘了?！?/br>
    她說的極為婉轉(zhuǎn)，但透出了一個血淋淋的事實，這是讓靖國公選擇?；仕眠€是保鄭適汝。

    靖國公目瞪口呆，無法回答。

    方秀異聽了出來，卻立刻說道：“這還想什么，當(dāng)然是顧娘娘！”

    那嬤嬤道：“可是這樣的話，只怕沒有辦法跟皇后娘娘交代……以后咱們娘娘也難見皇后……”

    出來報信的這嬤嬤，算是鄭適汝的心腹之人，而在里頭的那幾位卻是宮內(nèi)派出來的，若不是還有一些顧忌，恐怕早就暗暗地動手了。

    方秀異擰眉道：“怕什么？若娘娘有事，還見什么皇后？”

    才說了這句，就聽到旁邊一名太監(jiān)道：“方公子，請慎言。”

    方秀異轉(zhuǎn)頭，見發(fā)聲的是宮中出來皇后身邊的金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