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益卿皺眉道：“別著急，這也是急不得的。”

    闌珊無法鎮(zhèn)定：“我、我得去看看，立刻就得去?！?/br>
    溫益卿道：“你如今是太子妃，貿(mào)然出城可使得嗎？”

    “那是我的老師，也是半個父親似的人，怎么使不得?！标@珊皺眉。

    溫益卿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消息靈通，應(yīng)該早知道此事了，他怎么不告訴你呢？”

    闌珊因為情急，完全忽略了這點，突然聽溫益卿說起，一驚：“你……”

    溫益卿道：“我看他是不想你知道，也不想你出城吧，畢竟那是楊大人的別院?！?/br>
    “什么？”

    溫益卿道：“你還記得之前慈幼局一事里，被牽連其中的嚴(yán)公子嗎？”

    “當(dāng)然了?！?/br>
    溫益卿說道：“他的父親是禮部主事，是禮部蘭侍郎手下得力的人，這蘭侍郎，是楊大人的東床快婿?！?/br>
    當(dāng)夜溫益卿見王昊暴露，便立刻猜到了小嚴(yán)也將牽連其中，所以才即刻告辭，回到工部，派人向內(nèi)閣送信。

    楊時毅聽聞此事后的反應(yīng)倒是平常，不以為意。

    溫益卿本是想讓他早做提防，免得嚴(yán)家出事，有人從中攪渾水，再牽連了蘭侍郎。

    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在大理寺的手里還大張旗鼓的，自打北鎮(zhèn)撫司接手，卻泥牛入海，最終只仍舊以真兇自殺的結(jié)論，蓋棺論定了。

    溫益卿知道趙世禛掩蓋了真相，只是猜不到他的意圖。

    然而從那件事后，小嚴(yán)就不在嚴(yán)府里住了，開始的時候嚴(yán)大人以為他仍是紈绔行徑，在外頭眠花宿柳，誰知竟不是。

    溫益卿說道：“嚴(yán)公子如今已經(jīng)失蹤月余，不知生死，不知去向，嚴(yán)大人叫苦不迭，以為兒子給暗害了，去鎮(zhèn)撫司詢問，那些人只說不知，是蘭侍郎親自出面，他們才告知嚴(yán)公子如今在鎮(zhèn)撫司掛職，已經(jīng)出了外差了……只不知這說法是搪塞還是真的，太子應(yīng)該是擔(dān)心，你若是去了別院，或者透露出消息給楊大人之類的，恐怕不妙吧?！?/br>
    闌珊愣?。骸拔也⒉恢@件事?！?/br>
    溫益卿問：“這么說太子也沒告訴過你？”

    闌珊道：“若是他所做，必然有其道理。而且若是公事的話他自然不必告訴我。”

    溫益卿笑了。

    闌珊給他笑的不太自在：“你笑什么？”

    溫益卿道：“公事的話他不必告訴你，私事呢？他弄了那么些美人在東宮里，告訴過你嗎？”

    這是明顯調(diào)侃的語氣，闌珊的臉不由紅了，忍不住賭氣道：“當(dāng)然告訴過！”

    溫益卿雖然沒有十分醉，卻也喝了不少，有了四五分了，看闌珊有些窘迫的樣子，倒是想起兩人當(dāng)初青梅竹馬的時光，每次斗嘴她斗不過自己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

    當(dāng)即忍笑揚眉道：“當(dāng)真？他怎么說的？你竟也賢德的答應(yīng)了不成？”

    溫益卿竟笑了出聲：“當(dāng)初他那么強橫不由分說的把你搶走，還以為他只喜歡你一個呢，沒想到現(xiàn)在也開始雨露均沾了，妙極妙極?！?/br>
    闌珊臉上越發(fā)漲紅。

    正在這時侯言哥兒進來送茶，溫益卿才要接過來，冷不防闌珊突然伸手一擋。

    那茶杯打翻，熱茶潑灑在溫益卿的腿上，茶杯卻給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了。

    溫益卿忙站起身：“你做什么？”

    闌珊幸災(zāi)樂禍道：“還能干什么，雨露均沾啊?！闭f著向他翻了個眼白，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言哥兒不明所以，又怕溫益卿燙傷，忙拿了帕巾給他揩拭。

    溫益卿看著那濕淋淋的衣裳，感覺熱茶水滲透進去，在肌膚上的一點刺痛，卻舒心的笑了。

    闌珊出了門，叫了飛雪跟元斐，先對元斐道：“我有事不能回東宮，你留在這里，讓溫侍郎送你回東宮或者宮內(nèi)。”

    元斐忙問：“五嫂你要去哪里？”

    闌珊道：“我有急事要出城一趟?！?/br>
    元斐道：“什么急事？五哥知道嗎？”

    “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标@珊說了這句，便吩咐：“備車。”

    第286章

    乘車往城外而行的時候，端兒靠在闌珊懷中，奶聲奶氣地問道：“娘，娘帶端兒去哪里？”

    最近端兒說話越發(fā)流利了，雖然還有些不熟悉的字句含糊不清，但卻已經(jīng)大有長進，闌珊摸了摸他的小臉：“去看你晏爺爺?！?/br>
    端兒聽了，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太好了，可以見晏爺爺了！”

    闌珊看著他高高興興的樣子：“想念晏爺爺嗎？”

    端兒認真地看著她，咕咕嚕嚕地回答道：“當(dāng)然了，爺爺對端兒很好，端兒也喜歡爺爺。”

    闌珊的眼睛不禁濕潤了，低頭在端兒臉上親了一下，說道：“等見了晏爺爺，端兒就這么跟爺爺說，爺爺會很高興的?！?/br>
    “好！”端兒響亮地答應(yīng)了。

    算來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來楊時毅這城郊別院了，下車的時候，竟有種相隔久遠的感覺。

    因為早上才飄了雪花，背后的山巒層層疊疊，或深或淺，猶如淺淡雅致的水墨圖。

    闌珊抬頭打量的時候，耳畔就聽見汪汪的犬吠聲，往前看去，果然是那兩只狗兒飛奔出來迎客了。

    端兒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大狗，難得的竟然不怕，掙扎著要下地跟那兩只狗兒嬉戲。

    小白跟小黃兩只狗子先前雖見過闌珊，只是太久不曾照面了，起初還沒認出來，隔著十幾步仍是叫個不停。

    直到闌珊叫了他們兩聲，另個狗子掀動鼻子嗅了一陣，才認了出來，便興高采烈地搖著尾巴靠近。

    闌珊因不知這兩個狗子初見端兒會怎么樣，所以不敢把端兒放下，只讓飛雪抱著，誰知那兩只狗子靠近飛雪跟端兒，仰頭嗅了嗅，卻垂了耳朵，搖起了尾巴，竟像是很喜歡端兒似的。

    眾人往門口而行，那邊的小廝才看清是闌珊一行，忙向內(nèi)叫了一聲，便忙迎了出來。

    直到進了內(nèi)堂，才見洛雨聽說消息走了出來，手中還捧著撤下來的湯藥等物，見了闌珊便忙轉(zhuǎn)交給旁邊的小丫鬟，自己跑上前。

    還沒有開口，洛雨的眼淚先冒了出來。

    闌珊忙道：“別哭，晏老怎么樣了？”

    洛雨擦了擦淚，道：“這兩天飯都少吃了，也不大愛吃藥……我勸也不聽。我實在是沒有法子，之前就說要請你過來……先生只是不肯叫我去打擾，我悄悄地求楊大人，他也沒有答應(yīng)我?！?/br>
    楊時毅對待晏成書雖然盡心，但對洛雨而言，在這京城里外，唯一的親人也不過是闌珊阿沅兩人了，又見晏成書病的不太好，心里更加沒著落，又不敢當(dāng)著晏成書的面兒哭，如今見了闌珊才忍不住了。

    闌珊忙安撫他：“不要緊，領(lǐng)我去見見先生?！?/br>
    兩人說話的時候，端兒就打量著他，見狀便嘟囔道：“端兒都不哭。”

    洛雨好不容易忍住了，聽了這話便含著淚笑了。

    于是忙領(lǐng)著他們?nèi)リ坛蓵恐?，才進門便道：“先生你看看是誰來了！”

    晏成書之前勉強喝了兩口藥，正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聽了這句才轉(zhuǎn)過頭來，猛地見是闌珊，手上還牽著個小孩子，老人家的臉上便透出驚喜之色，忙起身要下地。

    闌珊早撇下端兒緊走了幾步過去，扶住他叫不要動，后面洛雨親自領(lǐng)著端兒也到跟前。

    晏成書已經(jīng)忙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他的臉色白中透著些許青灰，臉頰有些微微凹陷，看的闌珊觸目驚心。闌珊勉強道：“多久不見您老人家了，心里想著，只是最近事兒多繁雜一時就拖了下來，聽說您身子微恙，不知可好多了嗎？”

    晏成書不以為然地笑道：“沒事兒，年紀(jì)大了病自然多，何況沒到秋冬必然要犯毛病，你又何必親自過來?！?/br>
    闌珊說道：“早該過來探望的，方才來的路上，端兒還說想您了呢?！?/br>
    說著便把端兒抱起來放在晏成書身旁，端兒則一板一眼地說道：“爺爺，端兒很想你呢?！闭f著便撲上前，把晏成書抱住了，顯得甚是親近依賴。

    晏成書雙眼微睜，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世子，這、這如何使得……”抬手要摸一摸端兒的頭，手卻只管發(fā)抖。

    闌珊見老先生眼中似有淚意，知道他病中的人，不敢讓他大悲大喜的，忙笑道：“什么使得使不得，他畢竟是小輩兒，得晏老多疼顧他，這次我?guī)^來，好歹要多住兩天，只怕您還要嫌他吵鬧呢?！?/br>
    晏成書忙笑道：“世子這么可愛，誰敢嫌他，疼都疼不過來，只是……”他遲疑地看著闌珊：“你真的要住下？怕是東宮那里不便吧？”

    如今闌珊的身份畢竟跟之前不同了，身為太子妃，當(dāng)然是萬事留意，不能隨心所欲了。晏成書之所以不肯讓洛雨去驚動闌珊，也正是這個意思。

    闌珊道：“有什么不便的，我要留幾日都成，自然是我做主，沒人敢說什么。”

    晏成書笑道：“太子殿下呢？”

    闌珊不敢說趙世禛不知道，這樣的話晏成書更要擔(dān)心了，便仍笑著回說：“他知道的，他不在意這些事，我說什么，他也都聽呢?！?/br>
    晏成書似乎欣慰，連連點頭道：“這就好，這就好?！?/br>
    原來孟二姑娘將是東宮太子妃的事情天下皆知，東宮如今也多了四名絕色女子為侍妾的事情晏成書也聽說了，心里不由為闌珊擔(dān)憂。如今聽闌珊這般說，才把心放了一半。

    說來也怪，闌珊跟端兒一到，晏成書便肯吃飯了，也不再抗拒吃藥。

    只是但凡要給藥，都是闌珊親自捧著請他喝，飯也是陪著的，晏成書久病一時不能下地，闌珊就叫他在榻上吃，端兒跟她自己就在旁邊跟著吃。反而是晏成書道：“別過了病氣給你們，不用跟我一起吃，你們吃了再過來就行了。”

    闌珊只是不肯。

    端兒也甚是機靈，闌珊事先叮囑過他，吃飯的時候，端兒就挑著闌珊囑咐過的菜，不住地推給晏成書，又鬼精靈地自作主張說：“爺爺吃，吃了就好了，就能陪著端兒玩?！?/br>
    晏成書又是感動，又不忍拂逆這份純真的好意。

    當(dāng)天晚上，闌珊就在別院住下，那邊飛雪等其實早在出京前就已經(jīng)派人往趙世禛那邊報過信了。

    這夜，聽著北風(fēng)敲窗，闌珊便跟晏成書說起最近自己寫的那本書，晏成書倒是很感興趣，說道：“改天你拿了來，讓我看一看?！?/br>
    闌珊答應(yīng)了，見他精神比白天似好了些，卻不敢十分讓他費神，當(dāng)下伺候他吃了湯藥便退了出來。

    如此一連住了兩天，晏成書偶爾催她回去，闌珊只說不急，再催，就說他嫌了端兒吵鬧了。

    端兒私底下其實也問過闌珊什么時候回家去，看得出小家伙是想念父親了，畢竟前一陣子端兒跟趙世禛之間相處較多，已經(jīng)習(xí)慣了父親在旁，闌珊就說晏爺爺病了，得等他好些了才可以走。

    幸而端兒年紀(jì)雖小，卻難得的極為伶俐，竟不哭不鬧，很聽闌珊的話。加上洛雨跟西窗陪著他玩，還有兩只狗兒同他鬧，端兒便也喜歡起來。

    這日，晏成書跟闌珊坐在蘭堂之中，兩只狗兒趴在爐子旁邊，端兒就坐在墊子上，靠在小黃的肚皮上，捏著它的耳朵玩，又時不時地蹬動小腳去揉旁邊小白的肚皮，兩只狗兒難得的非?？v容他，不管被捏耳朵，摸鼻子還是踩肚子，都依舊非常溫馴地靠在他身旁，端兒自得其樂地咯咯直笑。

    晏成書看看端兒，又看外頭北風(fēng)吹雪，道：“我還記得上次你在這里的情形，沒想到一轉(zhuǎn)眼，這孩子竟這么大了?！?/br>
    闌珊笑道：“是啊。真是物是人非的。”

    晏成書道：“太子殿下……還是以前那么著嗎？”

    闌珊微怔，繼而笑道：“是，他仍是那樣。”